西京側躺在床上,微閉著雙眸,屋中沒有點燈,月色照耀下,可以看得出他的臉頰瑩白如玉,睫毛很長。愛睍蓴璩
阮夫人嘆氣搖頭,「掌燈。」
「是。」丫鬟立刻動手,室內亮了起來。
阮夫人視線觸及軟榻邊碎了的茶杯,道︰「風兒,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著。」
西京幽幽嘆了口氣,睜開眼楮,「大美人,這麼晚了,你還記得來看我,讓我受寵若驚了。」
阮夫人白了他一眼,「說什麼呢?索叔說你不讓人伺候,晚飯也沒吃,娘來看看你又鬧什麼脾氣。」
這本是他們母子的習慣性對話模式,可听在馮巧巧的耳中,卻變了味道︰原來他已經傷重的都不願意吃飯了嗎?這怎麼可以!呼吸開始急促。
西京輕拍了下被子,笑道︰「少吃一餐餓不死,讓大美人擔心,倒是我的不是。」
阮夫人無奈的走上前來,坐在床邊,道︰「怎麼?二十天沒出門,嬌弱的連杯子都端不住了?竟然打碎在地上,以前還沒見過你這樣呢。」
西京唰一聲打開折扇,百無聊賴道︰「那不是失手嗎?一個杯子而已,大美人又不是買不起,實在不行,從我月俸里面扣得了。」
「你明知道娘說的不是這個!」阮夫人皺眉,最近這幾日雖然想來見他,但是因為裴懷英插手婚事,本來納個妾,弄到現在成了娥皇女英,這兒子雖然表面浪蕩隨行,但是脾氣倔的厲害,誰知道他心底到底在想什麼?
「啊,今晚月色不錯。」西京搖著扇子感嘆。
阮夫人皺起眉頭,「算了,天氣並不冷,你身子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平日里還是要好好管管衙門那些事兒,要不然,讓你爹知道你游手好閑又該說了。」視線一轉,道︰「怎麼鋪著錦被,你不熱嗎?」
而此時錦被下躲著的馮巧巧,卻因為阮夫人方才的幾句話,愣在當場。恢復的差不多了?現在,到底是她眼楮有毛病,還是阮夫人嘴巴又毛病?不過,這不是什麼難以判斷的事兒,這個混賬娘娘腔,又騙了她!
西京悠悠道︰「晚上有些發冷,蓋著免得得了風寒婚禮沒新郎。」
「你……」阮夫人有些無語,「我走了,你好好歇著吧。」
「娘親慢走。」西京終于有點正經的喚了一聲,阮夫人又是一嘆,搖頭退了出去。
門剛關上。
馮巧巧立即從被子里翻了出來,一言不發的往外面走去。
「馮姑娘……」西京虛弱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讓你躲在被子里,委屈你了……」
馮巧巧豁然轉過身來,「你這個該死的狗官,你還裝!?」想到自己被他哄的一愣一愣,還痛苦流涕,她就面紅耳赤,不知道為什麼,他身體是好的這個事實讓她很開心,但他騙她的事情卻讓她更為生氣。
「我——」他裝似虛弱的上前兩步,似乎想要走到她跟前來。
還裝!
馮巧巧大怒,一掌沖他推了過去。
掌心擊打在西京胸前,讓西京反射性的倒退了好幾步,甚至噴出一口鮮血來,讓馮巧巧愕在當場。
這……這是什麼回事?
看著搖搖欲墜的紅衣人,馮巧巧面色巨變,難道他只是為了讓阮夫人放心,所以才那副已經好了的樣子嗎?那她這次下手不輕,不是讓他傷上加傷?
「你……我……我不是故意的!」馮巧巧面色蒼白的接住他倒下的身子,早已經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西京深深喘了口氣,「沒事,不是你的錯,是我沒說清楚。」似乎真的快掛了,說兩個字就一陣咳嗽,吐出更多鮮血。
「你快別說話了,我現在就去找龍將軍來幫你看!」說話間,將西京放上了床,西京虛弱的抓住她的手腕,開玩笑,找來龍戰還玩的下去嗎?
「別去,如果讓他們知道是你……我可是最憐香惜玉的……」說話間,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而他亦真亦假的話語,卻讓馮巧巧才收回去的淚水再次漣漪滿滿,「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風流!」她沒好氣的罵道,為他這種要死不活的習慣快氣死了。
「又哭……哎……」
馮巧巧本不是柔弱女子,只是被他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給嚇到,又是因為和自己有關系,而且現在自己還打傷了他,更是愧疚難當。
她心知自己多年來雖然沒有什麼內力,但如果真的動手,中招的人肯定是要受傷的,尤其她剛才還是用了全力——
「現在怎麼辦,你……你不會死吧?」
「沒事……死不了,就是要花很多時間去調理了。」西京暗暗松了口氣,這要是死了,他也不用混了。
「那我能做點什麼?」什麼都好,總好過現在蹲在床前看他吐血。
「算了,現在這樣我也不出去了,我這里平時沒什麼人來,時日久了都是自己一個人,你就在這里陪陪我吧,等我睡著了你再走。」
「不行——」馮巧巧這一晚已經被嚇壞了,但已經耽誤了太久的時間在這里,如果現在還不回去,大姐知道了不知道要說什麼!
西京換上自嘲神色,「算了,你走吧。」
馮巧巧心中一著急,匆忙道︰「我……我明天還來看你。」說完明天還來看你。」說完,立刻跳出窗去,又回頭看了一眼閉目喘息的西京,眉心一蹙,抹掉淚水離開了。
等到聲音徹底消失之後,西京才深深松了口氣,抹掉自己嘴唇上的血跡,嘖了一聲,「原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
*
灌腸子還真是個技術活。
為了吃的干淨舒服,馮橋橋把那些內髒整整洗了二十幾遍,還是皺著眉頭不滿意,最後放了些自制的所謂消毒藥粉,才勉強湊合灌了。
龍戰第一次見這種做法,濃眉高挑,不時幫馮橋橋搭把手,擦著她額角滲出的細汗。
「好了?」
「嗯。」
馮橋橋皺眉點頭,看著煮好的豬腸子,道︰「切成指頭寬大小,炒一炒估計會很好吃,你說呢?」
龍戰挑眉︰「隨便。」
馮橋橋大樂,湊上前去大大的香了一下他嚴峻的面頰,「我就知道你好養活,來來來,你切我去炒。」
龍戰怔了一下,無奈的接過菜刀,認真的切著。
馮橋橋則沖進了廚房,熊震連忙給這位超級廚師讓出位置,免得她一怒之下,再弄出什麼不好吃的藥叫他來試試。
竹園路口稍遠。
龍廷和裴懷英並排而立。
「哪里有半分女兒模樣?」裴懷英皺眉,已經將馮橋橋方才的動作看在眼里,事實上,這對夫妻已經觀察了好一會兒了。
「很特別。」
「是嗎?」裴懷英轉臉看向龍廷。
龍廷是一位長相很普通的中年男子,如果丟在了人群之中,絲毫不起眼,但渾身散發凜凜正氣,即便是此時站在裴懷英的身邊,不但不會被掩了氣勢,反而一個張揚外露,一個內斂威嚴,及其相配。
「很清新,很自然,不矯揉造作,很純粹。」龍廷給予肯定評價。
裴懷英眉皺的更厲害,就算是有那麼一點,她也絕對不承認,誰叫這個丫頭對她大呼小叫,不成體統。
龍廷又道︰「她和戰兒很協調,很配。」
裴懷英的視線深沉了起來,龍廷轉身微笑︰「走吧。」話落,率先離去,裴懷英又回頭看了一眼,也轉身離開了。
要是讓人知道名滿天下的戰王夫婦,躲在草叢之中偷看他們的兒子,那還不讓人笑掉了大牙?
馮橋橋動作了兩下,哈欠連連。
她其實不能算是個勤快的,甚至是十分懶散的家伙,最近搞了這麼多東西,早都累的四仰八叉了,偏偏又想做東西給龍戰吃,才忍著困乏又堅持了兩個時辰。
「切好了。」龍戰端起木盆,無視熊震目瞪口呆,直直進了廚房,微愣,「困了嗎?」
「還好,拿過來,很快的,炒好了就行了。」
龍戰沉吟,上前接過她手中鍋鏟,「你告訴我,我來,你坐下。」
「你做?」
「我做。」
馮橋橋大嘆一聲萬歲,感激的上前抱住他的腰,將自己因為哈欠連連流出的眼淚擦在了他肩膀上。
龍戰寵溺的拍了拍她的頭,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一邊。
「這麼多,都炒了吧。」
「吃不了。」龍戰實事求是。
「吃不了我帶回家去呀,我爹娘和妹妹弟弟還是可以吃。」馮橋橋阮阮的靠在軟榻上,暗暗猜測龍戰會不會比她做的好吃。
龍戰動作一頓,頭也不回︰「不行!」
馮橋橋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小氣鬼啊你,炒一盤也是炒,一盆也是炒,有什麼兩樣?」
「這是內髒。」龍戰指出事實︰「沒人敢吃。」
「我……」馮橋橋一噎,想著也是,免得他們又弄出什麼大不敬啊之類的言辭來,她可累著呢,沒時間解釋去,「算了算了,你隨便吧。」
一直被忽視的熊震舉手︰「其實我敢吃。」
兩到視線,從事移到了他身上,一道冰冷,一道玩味。
熊震哆嗦了一下,嘴巴為什麼在吃的這件事情上老是亂說呢?
「我……我是說我其實內髒沒什麼好怕的,嗯,真的——」啊!越描越黑了。
「哦——」馮橋橋意味深長的嘆息出聲,上上下下看向他的視線,讓他毛骨悚然,隔了半刻,馮橋橋終于不再打量,開了口︰「我好困。」
熊震大大的松了口氣,這次不等龍戰叫他滾,已經自動滾走了。
「靠一會,我很快就好。」龍戰視線溫柔,看了馮橋橋一眼。
「好。」馮橋橋點頭,又打了個秀氣的小哈欠,靠了過去。
這軟榻,是她有些犯困的時候,熊震從屋里搬出來的,沒想到那家伙倒是很有眼色的,這麼想著,馮橋橋閉上了眼,思緒混沌,耳邊有輕微的炒菜聲,很輕很脆,很有節奏,規律的就像某個男人,一樣。
看來,她最近真的累壞了。
才把手中的活兒做完,龍戰就發現原來靠在軟榻上假寐的丫頭睡著了,他輕輕走到了跟前,粗糲的指尖摩挲著她細女敕的臉部皮膚,眼神之中的溫柔像是能膩死人。
「唔。」馮橋橋輕嘆了一聲,因為聞到熟悉的味道,追尋著靠了上去,龍戰迅速伸出一只手,捧住那張從軟榻上滑了下來的小臉,暗暗搖頭嘆氣,明明狡黠的緊,怎黠的緊,怎麼會有這麼迷糊的時候呢?
「嘿,龍戰。」她意識模糊的低哼一聲,如夢似幻之中,龍戰在教她騎馬,不過是她坐在馬上,龍戰黑著臉幫她牽馬,好不自在。
睡夢之中,她笑著。
龍戰心中一柔,蹲子將她抱了起來,她下意識的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枕著他的肩窩,不見醒來的跡象。
走出廚房,熊震站在竹園門口,龍戰看了下廚房,又看了下山下,熊震點頭,于是,龍戰抱著馮橋橋進了臥室。
他們相處二十余年,龍戰的一個眼神,他都分辨的了是下達什麼樣的指示,往山下去了。
天將破曉。
馮橋橋醒了過來,灰蒙蒙的的窗外,灰蒙蒙的的意識。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發現自己被人抱在懷中,不用抬頭,她已經知道是誰了。
「醒了?」在她有所動作的第一時間,龍戰也醒了過來。
「嗯。」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胳膊,她坐起身來,「天亮了啊……」淺淺的呢喃過後,低頭問道︰「有沒有讓熊震告訴我爹娘?」
「你說呢?」龍戰挑眉翻身平躺,破曉晨光撒入,可以看到他微敞的中衣下結實的肌理。
馮橋橋眼前一亮,跪坐在他身邊,伸手拉開他的中衣,「快快快,衣服月兌下來。」
龍戰挑眉,眼神暗沉,一簇火苗漸漸燒了起來。
暗啞道︰「你幫我。」
「嗯,你坐起來,等我一下。」她從龍戰的身上跳了下去,拉開簾子,從櫃子中翻出以前在這里做過東西的針線,跑到了床邊,翻過小山,跪坐在原來的地方,「起來。」
龍戰暗暗嘆了口氣,就是他是想多了,這丫頭,鬼精靈的厲害,當下難得要死不活,「困了。」說完,翻身背對著她閉眼睡覺。
馮橋橋皺眉,但是想到自己都一覺睡的不省人事,他肯定也是累了的,想了想,再次翻過龍戰這座山,拉過小板凳到床邊,「你睡你的,我干我的。」
龍戰閉眼不理。
馮橋橋笑了下,搬開他的胳膊搭在身上,然後拉開中衣領口,自己又靠近了些許,想要幫他把衣襟口的那處裂痕補好,不過這才有了動作,卻發現他腰月復之處,似乎有些什麼。
這里的不對,她在以前是見過一次的。
「這是什麼?」知他定然沒睡,馮橋橋的手伸了過去。
冰涼小手覆蓋在他的身上,龍戰沒什麼特別反應,「沒什麼。」
「哦,看起來像是傷疤,你很能打仗?」不是她大驚小怪,是真的很好奇他的一切,以前是存了害怕的心思,現在是什麼都想知道。
「還好。」
馮橋橋唏噓了一聲,又暗自摩挲了兩下,感覺該是什麼時候受了傷留下疤痕,又暗暗皺眉,最後收回手,「你睡,我幫你補一補。」
她道,然後自顧自的穿針引線,本是不用這麼麻煩的縫縫補補的,但看天還並沒有大亮,有些無聊,不過,借著晨光,倒是也不是那麼暗。
她這刺繡的手藝,是跟白氏學了一些之後,自己研究的,手法倒是奇特,下手也快,不一會兒就將那一處裂口縫合,看看外面天色,忽然一個想法涌現心頭,重新穿針引線,動作起來。
龍戰與其說是沉睡,不如說是假寐,一直感受著她的呼吸輕微的噴灑在自己的臉頰,胸前,卻也沒有動。
半晌,馮橋橋嘖了一聲,听起來十分開心,「好了。」
「嗯?」
「我說好了啊。」馮橋橋重復,低下頭去咬斷線頭。
眼前,是他紋理結實的肌理,馮橋橋才一抬頭,有些微愣,視線一斜,見龍戰沒有什麼多余反應,賊兮兮的一笑,嘴唇貼了上去。
溫熱的觸感。
龍戰身子猛然一僵,立即睜開眼楮。
馮橋橋放下針線,輕舌忝了一下唇邊肌肉,龍戰身子一顫,才要將她抓上來好好教育一番,馮橋橋已經抱住他的肩膀軟趴趴的爬上了他的身子,「不行,我又有點困了,再睡會。」
香馥的身子貼靠,龍戰著實愣了一下,本來這等挑逗之後抓她過來的把戲是他一直習慣了的,沒想到現在這小丫頭竟然這麼不怕他,自己送上門來。
想要再嚇嚇她,卻見她閉眼沉睡一副很乖的樣子,狠不下心,不由無奈一笑,抱著她一個翻轉,將她放在自己身邊。
她似乎笑了一聲。
龍戰拉過被子蓋好,才一轉眼,發現自己中衣的領口,竟然多了一小塊別致的刺繡——
是鸚鵡摘桃。
好笑的拍了拍領口,他將她的頭放好了位置,相擁。
*
這次睡的很舒坦,醒來的時候,天色大亮,洗漱之後,馮橋橋便回了家中。
晨光很暖。
馮橋橋才進屋,正好看到白氏走出屋子,「呀,橋橋,你回來了?熊震那孩子說你太累了,在山上睡著了。」
「嗯,娘,是睡過頭了,這不醒了就趕緊來了嗎?你這麼著急出門,是要去做什麼事兒?」
「柳嬤嬤前日送了單子來,等你畫個樣兒,給她送過去做刺繡,不過這會兒,是想著出去找巧巧回來呢,成親的日子近了,得去茶山神廟求個平安符,還平安符,還個願。」
說到成親這事兒,白氏神色有些不自在,心里知道馮橋橋對這事兒原是不贊成的,只是她總是想不通,這女兒為什麼不同意。
「哦這樣。」馮橋橋點頭,「樣兒的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所以早弄好了,在我屋里,我這就拿給你。」
自從阮夫人壽辰那日穿著盤金仙鶴的壽袍出現之後,巧思獨特,連帶著翡翠閣也聲名大噪,不過好些富貴人家都是沖著繡盤金仙鶴的繡娘去的,哪知柳嬤嬤卻告知,那位繡娘早已經不再動手做細活了,不過可以按照各位貴婦人的喜好畫圖樣兒。
富貴人家少不得攀比,雖說那人已經不做了,但有新鮮花樣兒大家總是喜歡的,生意做成的同事,倒是給那位隱的暗處的繡娘取了個別名叫無雙。
只繡了一件就銷聲匿跡,的確無雙。
說話間,馮橋橋回屋把東西拿了出來遞給白氏,「娘,給你了,交給來人就是了。」
「嗯好,對了,你也和你妹妹一起去神廟……求個簽吧……」
馮橋橋一詫,笑道︰「好啊,我陪她去。」
「她出去的早,等會兒也該回來了。」
「那好,我先去學堂看看。」馮橋橋點頭,前些日子一直忙,學堂改建好了之後,江歲寧就將馮亮送了回來,最近又因為龍戰和馮巧巧的事情分了心思,也沒顧得上去看看。
學堂請的居然還是那年輕的夫子林仲,馮橋橋是沒想到這家伙居然願意來,當時還挺詫異的。
「馮小姐。」林仲斯文有禮,見馮橋橋來了,放下手中書本,走上前來。
學堂的孩子們听到這聲招呼,都轉頭看了過來,想著要不是橋姐姐,只怕這輩子都認不了字了。
「別。」對于小姐這兩個字,馮橋橋敬謝不敏,「該干嘛干嘛就是,我看看罷了。」
馮亮嗖的一聲站了起來,「夫子你教你的,我大姐就是個湊熱鬧的,她經常這樣。」
馮橋橋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轉頭,卻發現那江歲安,原來也是在這里的,江歲安吐了吐舌頭,「橋姐姐,你別理他,他說話一直這樣不好听。」說著,兩步走上前來,拉住馮橋橋的手,「好幾天都沒見你了,最近我好想你們。」
馮橋橋一頓,蹲子,順了順她的頭發,「小丫頭,不想你大哥嗎?」
「我……」江歲安的神色有些怪異,嘴角聳動了好幾下,「也不是不想,只是……我也不會說,感覺怪怪的。」
「嗯。」馮橋橋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在這里認字開心嗎?」
「開心!」這下,她沒有絲毫遲疑,大大的笑了出來。
「去吧。」馮橋橋捏著她的小臉蛋,道。
江歲安小跑步回去了,馮亮看了大姐一眼,表情明顯有些小小不屑,認真的看書識字去了。
林仲沖馮橋橋點頭示意,馮橋橋也禮貌的笑笑,這才一轉頭,就看到妹妹從山道上走了下來,背上背著簍子。
「這麼早?」
馮巧巧微愣,「不早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說話間,直直進了屋子。
「剛才。」
「嗯,吃早飯了嗎?」
「吃了。」
「今天不忙了?」馮巧巧把簍子放下,先抱了一捆干草去喂了喂騾子,馮橋橋道︰「還好,娘說讓我們去神廟拜拜。」
馮巧巧手下一停︰「那我去換身衣服。」說著,掃了馮橋橋一眼,「你也去換一身,拜神總是很嚴肅的事情。」
馮橋橋可有可無的點頭,轉身進屋,才想隨便收拾收拾,不由記起上次上山去那麼多人的尷尬,想了想,倒是將那身白色男裝穿了起來。
馮巧巧依舊穿了大姐為她改好的藍裙,對馮橋橋的裝扮只有無奈嘆息。
上午,這段路走的次數多了,也便熟悉了。
神佛鬼怪,馮橋橋向來是不怎麼在意的,畢竟心中有鬼才是最該讓人害怕的事情。
神廟巍峨,雖然這些年茶山的百姓日子一般,倒是在這上面花了不少功夫,廟門口的石柱子保留著歲月痕跡,一小小稚子趴在門前玩石子兒。
「是你?」馮橋橋眼前一亮。
那小孩一听,轉頭看來,忽然橫眉怒目,十分正經,「呀!你就是那個玩親親的壞姐姐!」
馮巧巧面色詭異的看了過來。
馮橋橋張了張嘴,這個不可愛的死小子!輕咳一聲,她走上前去,蹲子,道︰「你是誰叫小孩?」
「哼!」小男孩轉過臉去,「女乃娘說了,不能和壞人說話!」
馮橋橋好笑︰「你和我說話,那你現在在干嗎?」
「你——」男孩子氣壞了,恨恨的瞪著她,小嘴嘟了起來。
「玩石子兒呀?」
「哼!」
馮橋橋挑眉,「你這樣撥拉來撥拉去又什麼好玩的?我教你個玩法吧?」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不過依舊很有骨氣的撅起嘴巴。
馮橋橋也不生氣,不嫌髒的盤腿坐了下來,「吶,你看著,我玩給你看?」這玩法,是很早很久的一種吃石子兒的玩法,很小的時候,和鄰居家的小孩子一起玩,還因為玩這個磨破了手。
小男孩忍著好奇不去看她,不過看她,不過,最終還是在馮橋橋新鮮的玩法下轉了頭,不情願的道︰「你是壞姐姐,你的法子有什麼新鮮的,我也會!」
「好啊,那你來。」馮橋橋大方的松手,把石子兒遞給他。
男孩瞪了她一眼,丟起一個,卻來不及抓起地面上的,抓起了地面上的,丟起來的那個早就掉了,到底歲數小,一時間弄的手忙腳亂。
馮巧巧搖了搖頭,上前提醒這位玩瘋了的大姐,這次來神廟不是玩石子兒。
「大姐!」
「嗯?」她漫不經心的道,頭也沒抬。
「你別吵啦!」馮巧巧還要再說,那小男孩忽然大喊出聲,弄的馮巧巧有些郁悶,轉頭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你這個愛哭鬼,現在怎麼不哭了?髒死了,別玩了,我送你回去吧。」
「是你?你是那個姐姐——」小男孩才反應過來,馮巧巧是那日唱歌抱他的少女,心中高興。
這時候馮橋橋才反應過來,她一身男裝,這小家伙居然認得出,眼力不錯呀。
「好了,我送你去找你女乃娘吧,一個人在這里多不安全?」再怎麼說,這可都是山上。
馮橋橋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就是就是,送你回去吧,老是一個人亂跑,你家大人不擔心嗎?」
「誰要你管?」男孩別過臉去,擺明了不理她。
馮巧巧失笑,「你叫什麼名字?」
「哼,我不想叫那個壞姐姐知道,我就告訴你。」說完,湊到馮巧巧耳邊說了幾個字。
馮橋橋一臉莫名其妙,臭小子,脾氣還挺乖戾,想著,別過頭去,這一個轉頭,就看到神廟正堂內,走出了一對主僕,馮橋橋不由挑眉。
「看來拜拜的太晚了……」她喃喃,討厭什麼來什麼,絕對是見鬼了。
馮巧巧也反射性的轉臉一看,面色微變。
秦雲雅……
冤家路窄。
不過,馮巧巧因為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可能是被秦雲雅設計的,因此沒有那麼多的思量,只是覺得不好,尤其是西京婚事之下,更是別扭。
馮橋橋則是對這個女人沒有半分好感,雖也覺得她有些智謀,不過手段過了。
秦雲雅也看到了她們,本來還和廟中長老談話,神色一變,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身後丫鬟送上了不少的香油錢,似乎要離開了。
途經門口。
秦雲雅停下步子,仔細的打量了馮橋橋一下,面色又是一變,顯然也認出來了,想到自己曾經派人搜尋好些天找不到這人,原來是冤家對頭扮的,立刻有些煩躁,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尋這人,並非為了別的,只是習慣性的結交權貴,如此而已。
小家伙巴巴的望著遠去的一對主僕,拍了拍馮巧巧的肩膀,「喂,我要去找女乃娘了。」
「嗯,好,你女乃娘離的遠嗎?我送你過去吧?」馮巧巧蹲子,問道。
「不用了,女乃娘就在那里,她找不到我,會生氣的。」指尖一指神廟一側的木屋,馮橋橋暗道︰看來那次和娘親一起來這里,听到的哭聲就是這小子的。
馮巧巧點頭,拍了拍他的腦袋,小男孩便離開了。
求簽,拜拜。
這些馮橋橋沒跑去浪費時間,只是在外面等著妹妹做好了一切出來一起回家就是了,不過這流程似乎有些麻煩,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妹妹出來,順手將一枚平安符塞在腰間。
「好了?」
「嗯,好了。」
「哦,那回吧,中午,我餓了。」
「是該回去了。」馮巧巧點走,跟在大姐身後,走了幾步,忽然道︰「姐,嗯……受了重傷的人吃什麼好?」
「不好說,要看是什麼傷了。」
「哦……」馮巧巧閉嘴,思考了一下,又道︰「如果不想吃飯,怎麼辦?」
馮橋橋皺眉轉頭,「你厭食了?這情況不好說,你把手伸出來,我幫你探脈。」
「沒有,我只是胡亂問問。」馮巧巧連忙道,面色有些奇怪,知道大姐的聰慧,再多問幾句,只怕要露餡了。
這時候,馮橋橋眼睫閃動,道︰「不喜歡吃飯的話,吃清淡的開開胃好點,姜汁紅棗茶,或者是梅子排骨什麼的,吃一吃就差不多了。」
「哦,原來是這樣,謝謝大姐。」
「嗯。」馮橋橋點了點頭,便率先走在了山路上。
夕陽西下,月色漸起。
才剛吃過晚飯,馮橋橋早早就回了屋中,因今日有些小事要探看,所以一直也在屋中,沒有去見龍戰。
隔壁響起清脆開門聲,馮橋橋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縫隙,看到一抹孔雀藍的影子,提著食盒,輕巧的出了院子。
她?
馮橋橋挑眉,等人走遠了些,才從屋中出來,站在院子門口看了一會兒,沒有跟上去,反倒上山去了。
為了等候那個小女人自投羅網,西京早已經打發了人離開,只等時間差不多了,往榻上一趟,果然,才趟下假寐一小會兒,院中已經響起輕微的落地聲。
來了。
微垂下眼簾,今兒個的馮巧巧依舊是跳窗而入,才進屋,就看到桌台上放著的原封不動的食物,和昨天晚上一樣。
「你「你睡著了嗎?」她輕聲問道,想起自己一直跳進他的臥室,臉上有些不自然,但又覺得做便做了,現在才來懊悔不好意思,有點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的意思,當下也大方起來。
「沒有。」薄唇輕啟,西京說了兩個字。
「你是不是還是不想吃東西?」馮巧巧頓住,提著籃子走到軟榻邊放下,「我……我知道你吃多了山珍海味,肯定見不慣這些鄉間小菜,不過這些菜色對開胃有好處,你吃一點,可能會好些。」
「好。」他的不拒絕,讓馮巧巧詫異了一下,「你等一下,我先點燈。」
起身掌燈之後,馮巧巧回到了榻前,見他就這般躺著,不贊同的拉過被子,「受了傷,不該這樣。」
西京挑眉,躺著沒動,馮巧巧順手幫他拉上被子,忽然停住動作,抬頭看了西京一眼,見西京閉著眼,才稍微松了口氣。
「你要吃點嗎?」她試探道。
西京悠悠嘆了口氣,「我這幾日來都不太舒服,有些無力,也不想吃東西。」
馮巧巧皺眉︰「怎麼沒有僕人來伺候你?」在他面前,她還是有一份抹不掉的自卑,盡管她曾經告訴過很多次,他不過是個狗官,沒什麼可自卑的。
「我不喜歡太吵……」
「嗯,我幫你拿出來,要不然涼了,你受了傷,涼的東西吃了不好,大姐說過,會壞了胃的。」
西京眼眸一眯,「你告訴你大姐……我的事?」那女人可是個敏感的,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她就猜到個大概,想起上次見她和龍戰高來高去的情景,立刻運功細听,片刻後疑惑挑眉。
沒有?
「沒有。」馮巧巧答,她哪里敢跟大姐說這個?現在大姐指不定怎麼想她,估計還覺得她是愛慕虛榮的女人……
「哦。」西京拉過袍袖,側躺,病弱姿態依舊風華絕代。
馮巧巧剛從食盒之中拿出紅棗茶來,立刻愣了一下,西京長眉一挑,眸中閃過些許促狹,道︰「好看嗎?」
馮巧巧臉色大紅,連忙蹲跪在軟榻前的軟毯上,把姜汁紅棗茶遞了過去,「西京公子……這個是紅棗茶。」
「嗯。」西京輕聲道,伸手去接,指尖踫觸之下,馮巧巧連忙縮手,面色更燙,自己被踫觸的指尖明明微涼,她卻覺得仿佛被火燒。
而她這稍微的閃神沒有逃過西京的眼。
西京剛接過茶杯,手下無力,茶杯翻倒下去,馮巧巧眼疾手快,連忙握住他修長白皙的手,連帶著阻止那杯茶下落的勢頭。
「小心。」怕茶燙到他,她反射性的握住他的手,將他手中的茶杯接了過來,「我忘了你渾身沒力氣了。」
指尖踫觸下,她自己的手上染著薄繭,而西京的手指,卻滑膩細女敕,更是讓她升起了濃濃怪異的感覺。
他和她,雲泥之別。
「這茶……聞起來味道不錯。」
一句話,引回來馮巧巧的心思,她覺得,對于眼前這個男人,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總有一種無力感,以前對他的惡劣無能為力,現在對他的虛弱無能為力。
「我喂你喝!」她沖動出口,然後有些尷尬的張了張嘴,「我是說,你總要吃些東西才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話說完,嘆氣,「你自然不可能是關心我,所以才這麼說,只是因為覺得對我抱歉,所以……」
不只是這些。
馮巧巧皺眉,卻沒有接話,拉起被子蓋好,咬了咬下唇,端過自己下午煮好的東西,她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他有這種親密動作,動作有些笨拙。
西京低垂的眼簾下,閃過一抹惡意,他本就是及其邪魅俊秀的浪蕩男子,當他下定決心要誘惑一個女人的心,幾個表情足以。
*
「他怎麼可能弱成個小兔樣,叫我妹妹給他喂飯吃?」開什麼玩笑?馮橋橋早已經知道西京的本事,今日觀察了一日,也是知道妹妹去找的是西京,怎麼可能自己跑去跟?當然是上山找別人跑一趟了!
「是這樣。」龍戰很肯定的重復。
馮橋橋翻了個白眼,「你確定你沒眼花?」
「沒有。」
見鬼!現在到底是要怎樣啊!馮橋橋無力的撫額,事情怎麼發展到這種地步?此時,熊震在外傳話,「馮姑娘……裴將軍找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馮橋橋轉頭看向龍戰,見他表情已經比以前平靜了很多,道︰「知道了。」那個女戰將,可不是隨便能打發的。
「去吧,早去早回,早些睡。」
馮橋橋難得在這時候笑了,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安心的吻,「我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龍戰心中一柔,拍了拍她的頭,送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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