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前朝有後妃欺君罔上,禍亂後宮,便有司刑之人發明了這等刑罰,名曰‘蠆盆’,本朝開國以來,因不齒前朝暴虐之舉,故將此刑罰廢除,但今夜,朕很想做一回暴君,你若敢誑朕一個字,朕便將你拋入‘蠆盆’,受萬蟲嘬咬!」
江映月哭得快要斷氣了,拼命想要後退,君少秦卻將她拉了向前,來到木桶邊上,那桶里的蟲蛇,堆擠蠕動著,瞳孔陰冷,紅舌如焰,她想要大喊,想要掙扎,卻發覺自己已經癱軟在地,整張臉都扭曲得不成樣子,好似看到了這一生中最可怕的東西,當下再不敢隱瞞,嘴巴顫抖著述說個沒完,把前後經過如倒豆子般地全部倒出。
「臣妾並不認得那刺客,昨夜,他殺了琳兒,又要殺臣妾,臣妾當時嚇壞了,為了保命才讓他藏在殿里,後來,臣妾生了私心,想利用這個機會,讓皇貴妃永遠離開皇宮,讓皇上以為皇貴妃死了,于是,臣妾便與那刺客聯袂合謀,使了李代桃僵之計,將皇貴妃的衣裳穿在了琳兒的身上,再砍下了琳兒的頭顱,沉尸太液池,做成是皇貴妃遇害身亡的假象……」
「然後呢?」君少秦還是冰冷的口氣。
「然後,臣妾便帶著那刺客從靈賢殿的偏門逃了出去,再後來的事,臣妾就不知道了……」江映月忽然抓住他的衣擺,聲淚俱下,眉眼淒楚地模糊著,「皇上,你饒了臣妾吧,臣妾說的字字是實話,臣妾只是一時糊涂,以後再不敢了……」
君少秦俯來,捏起她的臉,眼中滿是怨恨之色,像是要噴出火來,「朕再問你,那刺客現在何處?」
江映月連忙搖頭,哭著急道,「臣妾真不知道,臣妾只瞧見有馬車在宮外接應那刺客,待那刺客上車後,馬車便朝著玄武大街方向去了,別的事,臣妾真不知道,臣妾若有一字虛假,皇上查出來只管打死臣妾,臣妾也是無怨的……」
君少秦盯著她的眼楮看了半晌,忽地轉身而去,冷冷開口,「選侍江映月,素行不端,行亂後宮,即日起廢為庶人,幽閉長門殿!」
長門殿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活死人墓,一進去,便是永世不得翻身,眼看著小順子領著幾名侍衛上前,江映月嚇得大叫,不能自己,「我不去長門殿,我不去!皇上,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太後在時,你親口答應了太後,你說你會對我好,會用一生來愛護我,如今,你卻為了另一個女人,對我如此狠心……」
君少秦停下腳步,臉上浮現出一道森峻笑容,濃若點漆的眸子閃著怒光,「你竟是在怪朕薄幸?」
他仿佛听見了天大的笑容,「朕的誓言,是對那溫婉柔順,清純如水的女子許下的,不是你這等蛇蠍毒婦!你捫心自問,當初究竟是誰負了誰?你為了過好日子,朝三暮四不知廉恥,使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手上沾了多少血腥,你當真以為朕不知道嗎?竟還有臉說朕負心!朕容忍你到今天,已是仁至義盡,趁著朕還有耐心,你快快離去,朕不想再看到你!」
江映月哭得聲嘶力竭,卻無言辯解,侍衛強硬地半拖半駕將她帶往長門殿,她身上鵝黃色的煙羅雲裳被扯得凌亂不堪,流蘇的珠子散了一地,她的哭喊那麼淒厲痛苦,響徹皇宮寂靜的夜空。♀
第二天。
沈青岩出門後,月娘便找了個工匠回來,將里屋的窗子用鐵條焊牢了。
待那工匠走後,月娘便燒了水來,侍候雲靜好擦身,替她解開衣裳,用布巾給她擦洗,看著她潔白如玉的身子,月娘便忍不住勸道,「夫人以後千萬別再鬧脾氣了,夫人是沈爺的女人,應該順著他,我看沈爺也是極為嬌寵夫人的,只要夫人服個軟,別再拂了他的心意,他自然也就不鎖夫人了……」
「我不是他的女人。」雲靜好閉著眼,漠然躺著,語聲極輕,「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月娘見她這麼倔,張了張嘴,終究只是嘆了一聲,端了木盆出去了,只是,她才出去,便瞧見有個男人鬼鬼祟祟地躲在窗下偷看,那男人可不是別的什麼偷東西的人,正是那月娘的相好之一劉四泉。
那劉四泉是個開干貨鋪子的,妹子是京兆尹的小老婆,家里很有些錢,也不是什麼正經的人,三十開外的年紀,雖長得一張還算端正的臉,但卻面色焦黃,雙頰隱約透著粉紅色,一看便知,他是某種藥物用得多了的緣故。
他家里妻妾成群,卻偏不滿足,得空便與月娘混在一處,方才,他翻牆進來,見院里沒人,又听見里屋有人說話,便躡手躡腳走至窗下,因窗子被焊死了,他推不開,便只能透過隙縫往里瞧,恰瞧見月娘在給雲靜好擦身,因那隙縫太小,又有月娘擋著,他只瞧見雲靜好的臉和頸下一星半點兒的肌膚,卻白得讓人目眩,竟叫他面紅似火,口干舌燥,又見雲靜好長得實在好看,一時便魂不守舍起來。
月娘見他這副模樣,當下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拽著他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指著他的鼻子,叱道,「你個沒良心的!可別得隴望蜀打起了夫人的主意,人家可是正經女子,那沈爺也不是好惹的,仔細他打折你的腿!」
那劉四泉見月娘惱了,忙將她摟住,親了個嘴,哄道,「是我不對,我饞癆餓眼,我該打!」說著,還真個自己左右開弓打了自己三四個耳刮子。
月娘見他如此,臉上才有了些笑意,她一笑,那劉四泉也不再提雲靜好了,只摟著她「心肝腸肉」的說了一堆情話,哄著她求歡,當下兩人便寬衣動作起來,百般恩愛,似水如魚,不消細說。
一時事畢,月娘趕著去灶房給雲靜好做飯,便急急地打發了那劉四泉,只是,那劉四泉一心想著雲靜好,竟也沒回府,而是去了玄武大街最有名的一家字畫店,找了個相熟的畫匠,讓那畫匠照他的描述畫了張雲靜好的畫像。
那畫匠也是個有本事的,光憑著那些描述,竟畫得有七八分像,那劉四泉得了畫像,像得了什麼寶貝似的,邊看邊出了字畫店,真是越看越愛,越瞧越喜,因看得過于專注,他下台階的時候閃了一下,便撞到了一個人,他自己也是一個趔趄,連畫像也掉到了地上,氣得他當下大喝一聲,「他女乃女乃的,好狗不擋路!」
而他撞到的那個人,一身白衣勝雪,面容極是英俊,正是那賀蘭可汗忽律,此時,他心情很不好,他原本與長公主合謀,計劃里應外合刺殺君少秦,如今起事在即,長公主卻因著「雲靜好之死」,傷心臥病不起,她這一病,他們的刺殺計劃便只能暫且擱置,這一擱置,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變數!
他正為這事頭痛的時候,那劉四泉便撞了他一下,起先他也沒在意,繼續前行,但卻突然听見劉四泉罵他是狗,他一听哪里能干,當下臉色一沉,轉身走回去,一腳便將那劉四泉踹倒!
那劉四泉素日仗著自己有錢有勢也是橫行霸道慣了的,此時在大街上挨了打,又見駐足觀望的行人越來越多,個個看好戲似的,氣得他面似豬肝,登時暴跳如雷,指著忽律道,「你竟然敢踹我!」
「我不止踹你,還要打爛你的嘴!」
忽律話音一落,隨侍在他身後的護衛便一擁而上,「啪!啪!啪!啪!啪!」將那劉四泉一頓狠打,打得他鼻青臉腫哭爹喊娘的,一張嘴便吐出了兩顆血糊糊的牙齒!
這時,忽律卻注意到了地上那張畫像,他拾起一看,只覺得眼前一亮,畫中女子那眉眼,那神韻,不是雲靜好又是哪個?
他忙命護衛住手,指著那畫像,問滿臉血跡的劉四泉,「你在哪里見過這女子?」
那劉四泉早被打得去了半條命,此時也不知听沒听到忽律的問話,只呼天搶地地不住哀嚎,忽律猛抓起他的衣領,眯起雙眼,盯死了他,一字字重復,「快說,你在哪里見過這女子?你若實說了,我還饒你,若不然,我連你的手腳也一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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