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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的生活單調而忙碌,早上起來給父親做早飯,然後去醫院陪父親,等他治療的時候,我把髒衣服帶回家洗了,做中飯,再去醫院看父親,陪他吃中飯,和他聊天、下棋、散步,再一起吃晚飯.

我們在一起聊很多事情,爸爸給我講他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講他和媽媽的每一件小事,也給我講我的姥爺姥姥的故事,常常聊得忘了時間,護士要來趕我走。

父親的身體被化療摧殘的越來越差,頭發逐漸全掉光,副作用大的時候,他疼得身子蜷縮成一團,我卻無能無力,只能袖手旁觀著父親的痛苦,常常是他疼完了,我就沖到衛生間,躲起來大哭一場。哭完後,我又回去膩在父親身邊,讓他給我講故事。

積蓄已經快要花完,我打電話給中介,問房子究竟賣得如何。中介語氣興奮地說︰「先不要著急。現在有兩家都看上你的房子,我正和兩邊抬價錢,已經比我們預期的價錢多了六萬。」

我不解,「怎麼回事情?」

「剛開始一個女的來看房,說是買來投資用,看這個地段很容易出租,又說房子維護地好,直接就答應了你要的價格六十萬,我們正要簽約,另一個看房的老太太,看著挺有錢的樣子,也喜歡你的房子,尤其對牆上的畫贊不絕口,听說已經有人要買,就加了一萬,我們和原來的那家一說,那家加了兩萬,我們就再告訴老太太,老太太一口氣就又加了三萬,現在是六十六萬了,我們正打算給另一家打電話,看她是加價、還是放棄。」

我心內算了算賬,刨除我欠銀行的錢和給中介的手續費,我大概能淨落三十萬,已經高過我的預期。

「真麻煩你們了,我現在著急用錢,麻煩你盡量在下個周前幫我賣掉。」

「好,沒問題,我們一定幫你爭取最好的價格。」

「多謝!」這點我的確不用擔心,中介按比例抽佣金,價格賣得越好,他們拿得越多。

大姐在廚房喝我留給她的湯,听到我和中介的對話,神色一寬,低聲說︰「還好,還好!雖然著急出手,但價格賣得還不錯。」

我說︰「那個房子是爸爸當年幫我挑的,本來我想買另一套更便宜的,可爸爸說這個地段好,雖然貴一點,但是將來好賣,看來,老爸雖然不懂金融,眼光卻很好。」

大姐端著碗坐到我身旁,「蘇蔓,這段日子你見過宋翊嗎?」。

「偶爾,他有時候下班後會去看一下我爸爸,陪我爸爸下盤棋。」

「他可好?」

我不明白地看著大姐,「他應該不好嗎?」。

大姐點頭,「他的日子最近應該不好過。」

「為什麼?」

「我也沒看明白。感覺上,似乎他在國內的人際關系沒處理好,幾個大企業的一把手們都不太待見他,原本他負責的客戶全部移交給陸勵成負責了,別的客戶也跑了不少,如今就幾個外企在中國的分公司還是他在做,但那個業務量很少,我听說,他已經被架空。這事對MG的沖擊很大,有流言說,紐約的老頭子們對他很失望,搞不好,宋翊會離開MG,可他這個樣子,不管他業務能力再好,如果不能維系客戶,在中國的任何一個投行都不敢要他,也許,他只能返回美國。」大姐滿臉困惑,「我現在都不明白,究竟是宋翊太弱,還是陸勵成太強,怎麼局勢突然就明朗了?我本來還期待著他們大戰三百回合呢!太反常了!你見到宋翊,他就沒一點異樣?」

我搖頭,我壓根沒仔細看過他,的確不知道他有沒有異樣,何況,他的心事總是藏得很深,即使有異樣,我也看不出來。

「陸勵成呢?我有一次去醫院接你,看到他也在醫院,他應該不止去了那一次吧?」

我想了想,也搖頭,「他和以前一樣,沒什麼特別。」

大姐咕咕地笑︰「蘇蔓,你的桃花運似乎很旺,老實招供,到底喜歡哪個?」

「神經病!宋翊來看我爸爸的時候,都是和麻辣燙一塊來的,陸勵成也是別有原因,何況,你都去看過我爸爸,就不能允許陸勵成和我是朋友,也去看我爸爸?」

大姐徹底無視了別的話,只震驚地問︰「宋翊和許憐霜在一起?」

我點點頭。

大姐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那個……那個不可能!許憐霜……」她看著我,閉上了嘴巴。

我說︰「我已經知道了,許憐霜的父親是許仲晉。」

大姐終于可以一吐為快,「是啊!你終于知道了!宋翊有這麼一棵參天大樹,他怎麼可能搞不好客戶關系?不用搞,客戶都會巴結他。」

「這棵大樹很不喜歡宋翊,我想他在逼宋翊離開中國,宋翊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大姐目瞪口呆,又開始替宋翊打抱不平,「宋翊哪里不好了?我們清華的校草級人物,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德有德!他家的許憐霜又沒長得比別人多兩只眼楮,他憑什麼這麼欺負人?」

「我以為你是向著陸勵成的。」

大姐赫然,「我是向著陸勵成,我和陸勵成一樣是土鱉,是靠著自己一步步的拼搏,獲得成功,卻因為這些外企不公平的用人策略,讓我們不能爬到金字塔最頂端,我當然向著他,巴不得他能趕走宋翊。可是,畢竟我、宋翊、陸勵成都是靠雙手打天下的人,不比許憐霜這些特權階級,我們幸苦努力的一切,只因為某個人不喜歡你,竟然說被摧毀就被摧毀,我心里覺得憋悶!覺得難受!覺得太不公平!」

我不吭聲,這世界上有什麼是公平的?為什麼媽媽會死?為什麼爸爸要生病?為什麼我愛的人卻愛別人?似乎這世上,幸福、成功、快樂都從來和公平沒有關系。

「蘇蔓,你說一句話呀!」

我站起來,走向自己屋子,「我要給麻辣燙打個電話。」

撥通了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現在幾分陌生的電話,電話鈴剛響,麻辣燙就接了。

「蔓蔓?」

「嗯,你現在還好嗎?」。

「我很好。」

兩個人沉默著,都不知道說什麼,可又都沒有說要掛電話,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沉默中流逝,終于,麻辣燙說︰「我掛了。」

我說「好」。

掛了電話,心里卻難受得像要爆炸一樣,我打開電腦,登錄QQ,她在。

我不想再假裝客套,開門見山地說︰「我上次見到你媽媽,你媽媽說你有一個姐姐。」

麻辣燙震驚了很久之後,才給我回復,「在我心中,只有你是我姐妹。」

「你的姐姐在哪里?」

「她不是我姐姐,她叫許秋。」

「好,那許秋現在在哪里?」

「她已經死了。」

這次輪到我震驚了很久才給她回復,「怎麼死的?」

「她大學畢業後去了美國,留在美國工作,具體細節我沒有關心過,我只知道她和朋友去黃石公園玩,他們越線超車,和對面的車迎頭相撞,她搶救無效身亡。」

所有的細節,所有的疑問在這一刻都串聯到一起,我終于隱隱約約明白了幾分前因後果,明白了宋翊眼中永遠無法消融的哀傷,麻辣燙媽媽眼中無法掩飾的恨怨,明白了宋翊為什麼能那麼理解爸爸的心思。

「和你姐姐一塊出去玩的朋友呢?」

「不知道,我不關心,關于她的任何事情,我都不關心。也許你會覺得我冷血,但是,我就是這樣的人,她生前,我恨她,她死後,我只能說我已經不恨她,但是我永遠不會原諒她對我和媽媽所做的一切,她加于我身上的痛苦,我需要一輩子去遺忘,你讓我如何去原諒她?」

「能告訴我你小時候的事情嗎?我想知道。」

「我媽媽給你說了什麼?」

「她什麼都沒說,她只說在你心中沒有姐姐,全是她的錯。」

麻辣燙發了一個仰天捶地大笑的表情,我不知道能如何安慰她,只能發給她一個擁抱。

她寫道︰「好,我告訴你,這些事情我以為已經永遠埋起來了,沒想到還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我請你喝酒,老酒吧的老地方。」

我似乎能看到麻辣燙怔怔的表情,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光顧我們的老地方了?

她錄入了一個「好」字,頭像迅速變暗。我也立即穿起衣服,提起手袋出門。

酒吧的老板看到我和麻辣燙,沒等我們說話,已經給我們倒了兩杯酒,「我請客,慶祝故交重逢,慶祝你們還在。你們這麼久沒來,我以為你們來自人海,又消失于人海了。」

我和麻辣燙舉杯,輕踫一下,一飲而盡後,相視而笑。老板把調好的酒和冰塊放到我們面前,安靜地走開。

我和麻辣燙沒用冰塊,就一小杯、一小杯地喝著,你一杯、我一杯,像灌水一樣灌下去,麻辣燙喝了三分醉之後,才開始說話。

「我媽媽不是我爸爸的第一任妻子,許秋是我爸爸和他前妻的女兒,因為出生在秋天,所以叫許秋。許秋三歲的時候,她媽媽去世,兩年後,我媽媽懷著我嫁給了我爸爸,沒多久,我就出生了。听說因為我在夏天出生,本來應該叫許夏,可許秋不喜歡,她說夏天比秋天早。爸爸就重新給我想名字,起名叫憐霜。我剛懂事,許秋就告訴我她的母親小字‘霜’,憐霜、憐霜,真虧我爸能想得出來,也真虧我媽能接受!」

麻辣燙冷笑,「許秋的媽媽是個美人,和我媽媽不同類型的美人,媽媽是真美,她媽媽的五官其實普通。」她從包里翻了一會,翻出一張照片扔給我,照片里的女子一身黑裙,寬幅涼帽,站在一座大教堂面前,因為是全身照,照片又被揉過,看不大清楚女子的五官,可那股逼人的奪目讓人立即明白這是一個出眾的女子。

「這是許秋的照片,背景是巴黎聖母院,她母親和她很像,用別人的話說是非常非常有氣質的女子。她媽媽和爸爸是大學同學,听說成績比爸爸好,比爸爸早入黨,還是爸爸的入黨介紹人,她們那個系專出女強人,現在的××就是他們的師姐,听說許秋的媽媽和她當年關系非常好。」麻辣燙報了一個全中國人都耳熟能詳的名字。

「我媽媽沒上過大學,更沒留過洋,她初中畢業就參加工作,因為人老實可靠,長得又好看,所以一路做秘書一直做到我爸爸手下,當然,我爸爸那個時候官階也沒現在高。許秋的媽媽去世後,我媽就近水樓台先得月,在眾人的嫉妒艷羨中,嫁給了我爸爸。可是風光之後的辛酸,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爸爸總是一副情痴的樣子,至今他的書房里依舊掛著前妻的照片,給我起名字叫憐霜,逢年過節、不管大風大雪、陰天晴天,必定去給前妻掃墓。不管搬多少次家,我們家里永遠都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我前幾年一直在琢磨,如果老天再給我媽一次機會,她究竟會不會嫁給我爸,不過,現在我連琢磨的興趣都沒有了,我看我媽過得挺自得其樂,也許她自始至終都沒在乎過,她只在乎我爸爸能讓她過她想過的生活。」

麻辣燙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一杯酒,「許秋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她繼承了她母親的聰慧美麗,繼承了她父親的心機手段,可以說她是他們兩個最完美的結晶。我告訴別人,別人肯定都不能相信,我三歲的時候,她就會對我說‘許憐霜,你知道嗎?我爸爸一點不喜歡你媽媽,他永遠愛的都是我媽媽,你媽媽只不過就是我們家的保姆而已。’我媽媽的確也就是一個保姆,她照顧她爸爸的衣食起居,照顧許秋的衣食起居,所有人都盯著她看,等著看她這個後母的笑話,所以媽媽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都小心翼翼,可憐兮兮地討好許秋,人家都是可憐有後母的孩子,卻不知道許秋根本不是灰姑娘,她其實是那個惡毒的後母,我媽媽才是那個受盡欺凌的灰姑娘,沒有人的時候,她對媽媽呼來喝去,把我媽媽完全當佣人,可只要有人在場,她就裝文靜、扮乖巧,她永遠都是那個善良的,等待別人同情贊美的女孩。沒人的時候,她打我,她甚至故意當著我媽媽的面挑我的錯,可我媽媽不說她,反倒說我不該去打擾姐姐,應該讓著姐姐。她用圓規針刺我,把大頭針放在我床上,把我第二天要交的作業扔掉。」

麻辣燙看向我,「蔓蔓,你知道嗎?有一段時間,我一看見她,身體就會發抖,而我媽媽……我媽媽她總是說我要讓著姐姐,我已經躲到牆角里,甚至听到她說話的聲音,我就主動消失,可她仍然不放過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如何讓她。」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爸爸?」

「我爸爸?」麻辣燙冷笑,「在許秋去世之前,我想他大多時候都想不起他還有一個女兒,對他來說,許秋才配做許仲晉的女兒,才是他愛的結晶,我只是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男人的副產物。」

麻辣燙淡淡地笑著,可讓人覺得她似乎在流淚,「許秋在很小的時候,已經知道如何吸引爸爸的全部注意力,她從不允許爸爸多看我一眼。有一次我要文藝匯演,我和爸爸說老師希望家長能去,爸爸答應了,可是第二天許秋就生病了,爸爸要陪伴她,而我媽媽要照顧他們,所以,學校的文藝匯演上,別的小朋友都被家長前簇後擁,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很長一段時間,學校的幾個老師都以為我是孤兒。還有一次,媽媽的朋友送我一輛自行車,我就央求爸爸教我,爸爸答應了,許秋說她要一塊去,然後許秋摔斷了腿,並且得了‘自行車恐懼癥’,爸爸把所有視線範圍內的自行車都送了人。蔓蔓,你能相信嗎?許秋從自行車上摔下去的時候,我真地看到她在沖我笑,眼中全是蔑視,可是連我自己都懷疑是自己眼花了。這樣的例子太多,多得我可以和你說三天三夜。」

麻辣燙向我舉了舉酒杯,「干杯!」我立即舉起酒杯,陪她喝了一滿杯,「許秋從小到大沒考過第二名,她把壓歲錢省下來,捐給希望工程,她主動給差學生補課,她能歌善舞、能說會道,她是老師眼中最好的學生,父親眼中最優秀的女兒,而我呢?我沉默寡言,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學習成績差,我的大學是爸爸動用了關系才能上的,雖然這對爸爸不算什麼,可是我知道他覺得很丟人。許秋在所有人眼中幾乎是個完美的人,只有我知道,她是惡魔,可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她是惡魔,如果我告訴別人,別人就會覺得我是嫉妒中傷她,我才是邪惡的魔鬼,竟然傷害那麼善良純潔的許秋,就連我媽媽都不相信我,她一廂情願、可憐兮兮地巴結著許秋、討好著父親,從不肯相信許秋看她就如看一個佣人!很多時候,我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癥,其實許秋從來沒有對我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來的。我天天晚上失眠做噩夢,我曾經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卻一點用都沒有。可等許秋大學畢業出國後,她走的第一個晚上,我一覺睡到第二天十二點,我終于確定我沒有病,我只是怕她,怕得日日不能安睡。蔓蔓,我不管別人是否覺得我冷血,我只知道她讓我沒有了媽媽,沒有了爸爸,讓我失去了整個童年和少年,我至今仍會夢見她,從噩夢中哭醒,我要用一生去遺忘她給我的傷害,我要很努力才可以擺月兌噩夢,讓自己做一個自信快樂的人。我不能原諒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麻辣燙盯著我,「蔓蔓,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重重地點頭,「我相信!」

「中國人都喜歡說人死萬事空,你會介意我不原諒許秋嗎?」。

「不!但是我希望你最終會遺忘她,沒有刻意的遺忘、無所謂原諒不原諒,只是壓根想不起這個人!」

麻辣燙輕輕地抱住我,頭貼著我的脖子,我感覺有濕濕的液體流淌在我的肌膚上,我摟著她,默默地喝著酒。

我雖然知道麻辣燙有一顆異樣張揚熱烈的靈魂,但是我從來不知道她為了這份張揚熱烈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陰影,又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麻辣燙一直伏在我肩頭,我的半個肩膀都已經濕淋淋,她似乎要把她童年少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來。我一杯一杯地喝著酒,想著她小時候,躲在角落里,看許秋和爸爸談笑,無論她如何努力,爸爸都看不到她,她只能轉身去找媽媽,卻發現連媽媽也看不見她,她只能一步步退回自己的小黑屋,小黑屋里還有許秋給她備好的釘子,隨時等著扎她。想到我小時候,媽媽給我做衣服,按照最時新的樣式做,做好後,所有人都以為是買的,她自己舍不得買蕾絲睡衣,可舍得給我買蕾絲裙子。爸爸給我用破輪胎做橡皮筋,我有了一條全班最酷的橡皮筋,每次下課,我都大喊「誰要跳皮筋」,所有女生都圍著我嚷「我玩」,我得意快樂地笑著。可這麼愛我的人竟然一個已經去世,一個正在被病魔折磨。

不知道是憐惜她,還是憐惜自己。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掉眼淚,兩個人抱著頭,淚水嘩啦嘩啦地往下掉。

哭了很久後,我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麻辣燙,你能給我講一下你是怎麼第一次見到宋翊的嗎?」。

麻辣燙已經有七分醉,听我提到宋翊,她笑了,「五年前,不對,已經快六年了,六年前,我的腎髒出了問題,只能等待器官移植,卻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器官。爸爸年輕的時候,在西藏工作時,受過傷,不能捐獻器官,媽媽想給我一個腎,可醫生說她身體不好,手術危險太大,我也堅決不同意,我和媽媽的關系就是在這個時候緩和了一點,後來我的腎髒漸漸衰竭,血壓上升,壓迫視網膜,我的視力逐漸弱化,到後來近乎完全失明,卻仍然沒有合適的腎髒。媽媽再次提出她要給我一個腎,爸爸沒有辦法,只能帶我們去美國,看美國的醫療技術能否進行安全的手術,美國的醫生檢查完媽媽的身體後,也反對進行手術,本來已經絕望,沒想到,我運氣很好,在美國,我等到了合適的腎髒。」

「你就是那段時間遇見宋翊的?」

「嗯!那段時間,我非常悲觀和絕望,我不明白老天讓我來世上一趟究竟是什麼用意,我從沒有快樂過,本以為許秋離開中國,我獲得了新生,可老天又讓我生病,似乎老天就是要不停地折磨我。我總是一個人坐在自己的黑暗中,和誰都不說話,我有整整三個月,一句話不說,不管媽媽如何哭求我,我都不說話。後來,有一天,我听到一個人在哭,我從沒听過一個男人能哭得那麼傷心,哭得我都想和他一起哭,我終于從自己的黑暗中探出了一個觸角,我問他‘你為什麼哭泣?’他居然听得懂中文,停止了哭聲,似乎很驚訝角落里除了他還躲著一個人,大概他看到我眼楮上的紗布,就問我‘你的眼楮怎麼了?’我告訴他‘因為我上輩子做錯了事情,上帝要懲罰我,所以讓我變成瞎子。’他說‘不是的,上帝只是為了讓你今後的色彩比別人更絢爛,所以現在給你黑暗。’後來我又在那個秘密角落里踫見過他,他給我讀書,陪我說話,他給我的黑暗世界中投入最燦爛的陽光。他真是我的天使,就在我遇到他的第三天,醫生告訴我有了合適的腎髒,我激動地要護士推我到秘密角落,想把好消息第一個告訴他,可我卻再沒見過他。我問媽媽和護士,沒有一個人說見過這樣一個人,他就好像是我幻想出來的天使,牽著我的手走過最黑暗的日子,等我見到陽光時,他卻消失在陽光下。」

麻辣燙唇齒不清地問我︰「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愛守護自己的天使?」

麻辣燙終于醉暈過去,我也渾身發軟,給大姐打電話,請她來接我們。

大姐和老板兩個人才把麻辣燙和我賽進車里,麻辣燙醉夢里又是笑、又是哭,一時叫媽媽,一時又叫爸爸,一會叫我的名字,一會叫陸勵成的名字,一會又叫宋翊的名字。

我突然拍車門,大叫︰「我要下車。」

大姐氣結,「你還想干什麼?」

我搖搖晃晃地爬下車,招手攔計程車,「我要去見一個人。」

大姐要拉,沒拉住,我已經鑽進計程車,報上了地址,大姐無奈,只能給司機一張一百元,囑咐他送我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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