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走近父親病房時,听見里面一陣陣的說笑聲,推門看見宋翊和麻辣燙竟然都在.麻辣燙緊張地看著我,怯生生地叫︰「蔓蔓。」
我笑著說︰「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這不是成心在我爸面前襯托我懶惰嗎?」。
麻辣燙神色一松,可眉眼間的尷尬仍是未去。
爸爸看我戴著口罩,擔心地問︰「你感冒了?」
我忙說︰「沒有。」正為難地、慢吞吞摘下口罩,病房門被推開,一盆嬌姿艷態的杏花映入眼簾。花開得很繁密,花後的人都看不清楚,只看見一片「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的繁花麗色,讓人驚覺春天已到。
病房里有了這麼一大盆生機勃勃的花,消毒水的味道都不知不覺中淡去。陸離塵一邊擦手,一邊和爸爸打招呼,又自然而然地問我︰「臉上的劃傷還疼嗎?挑了半天,結果還沒要那盆,倒弄得自己像被人打了一樣。」
麻辣燙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我立即搖頭,「不疼了,看著嚇人,實際劃得很淺。」
爸爸心疼地說︰「這丫頭,挑個花也能弄傷自己!」
我笑︰「很快就能好。」
我服侍爸爸吃完早飯,護士來推爸爸去做治療,他們一走,屋子里立即安靜下來。
麻辣燙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家的事情。我這段時間就和瘋子一樣,看到宋翊的留言說有急事先回北京,讓我也盡快趕回北京,我沒有思考究竟是什麼急事,反倒覺得好似自己被人拋棄了,飛機上喝了些酒,所以看到你們……」
我打斷了她的話,「是我錯在先,如果……」如果我沒有刻意回避你,我早應該給你打電話,那就不會有後來的誤會,可是我又怎麼可能不回避你?我沒有辦法同時面對你和宋翊。這是一個不知道如何解開的死結,我苦笑著,握了握麻辣燙的手,「沒有關系的。」
麻辣燙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也握了握我的手,算是冰釋前嫌。但是,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鴻溝正在越來越大。如果她仍是我的麻辣燙,她應該指著我的鼻子質問我為什麼發生這麼多的事情竟然不告訴她?她會寒著臉問我究竟有沒有當她姐妹?她會嬉皮笑臉地拿著我的手讓我打回她一巴掌。她會臭罵我,然後再陪著我一塊哭泣。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禮貌地說︰「我已經和媽媽說過了,她說她會幫我聯系北京最好的癌癥專家。」
「謝謝。」
病房里的氣氛安靜地古怪,我小心地說︰「我爸的治療時間會很長,你們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一會說不定也要出去一趟。」
宋翊和麻辣燙起身告辭,麻辣燙站在門口看著我,一直不走,卻也一直不說話,我心里難受得想哭,很想抱著她說︰「我們和以前一樣,好不好?我寧願被你罵、被你訓。」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也只能默默地看著她,終于,她笑了笑說︰「我明天再來看你和叔叔。」
宋翊看著我和陸勵成,眸中的黑色越來越重,低下了頭,隨著麻辣燙一塊離去。
陸勵成看他們走遠了,問我︰「你需要辦什麼事?需要我送你嗎?」。
「早上接到中介的電話,有人來看房,我坐地鐵回去很方便,所以不麻煩你了。」
他點點頭,沒說話。
我指指他的花,「謝謝你了。」
他笑︰「別說‘謝謝’,我惦記著你‘以後為我赴湯蹈火’呢!」
我被他一笑,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剛說過這話沒多久,昨兒晚上就沖著他大發雷霆。
他看我面紅耳赤的,就沒再打趣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幫爸爸把病房收拾干淨,給護士打了招呼,回家帶人去看房子。
來看房的人是一個中年婦女,好像是幫女兒買房子,我不知道她是真看不上房子,還是為了壓價,一直不停地說著房子的缺點。
當年怎麼裝修的?房子本來就很小,為什麼還把衛生間搞那麼大?為什麼裝這麼大的浴缸?為什麼不直接弄成淋浴?浴缸顏色和式樣也難看。
我保持著一張木然的臉,沉默地听著,這個浴缸是我和爸爸一塊去挑的,兩父女幾乎跑遍北京城,才尋到這款喜歡的浴缸。勞累一天後,在這里面泡一個熱水澡,舒服得讓人不願意起來,雖然因為這個,讓房間面積變小了,可我認為大大的值得。
她又開始批評我的牆紙,怎麼只有一面牆貼牆紙?怎麼就黑白二色?這到底畫的什麼東西?不倫不類!如果買了房子,她得把整面牆都重新弄過……
中介都不安起來,一遍遍朝我抱歉地笑,我卻只是木然地听著,想起來,很早很早以前,一個陽光燦爛的周末,我和媽媽在這里刷牆壁,貼牆紙,兩個人頭頂上戴著一頂報紙做的小帽子,我在梯子上高唱「我是小小粉刷匠,粉刷本領強,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刷了房頂又刷牆……」
門口一把聲音,冷冰冰地說︰「中國水墨畫就黑白二色,求的是神,而非形,您若不會欣賞,趁早走人。」
婦人勃然大怒,瞪向門口的人,可看門口的女子一身香奈兒女裝,手中提著路易斯威登的最新款皮包,氣質冰冷,眼神銳利,她只能把脾氣撒向我,「你究竟賣不賣房子,賣房子還容不得人批評嗎?」。
我還沒說話,大姐就笑著說︰「賣是要賣,不過不打算賣給你。請走!」大姐在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婦人想發火,可每次和大姐的眼神一觸踫,又立即蔫下來,最後口里一邊嘟囔一邊走了。
我只能對中介說「對不起」,中介小聲安慰我︰「我下次一定介紹個好的買家。」安撫完我,又趕忙去追中年婦人,安撫另一個客戶。
大姐「砰」的一聲摔上門,「非賣房子不可嗎?」。
「嗯,我大概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工作。」
「也是,做我們這行,忙的時候一天做足十二個小時,你若上了班,連自己休息的時間都不夠,更別說跑醫院了。賣就賣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後再買好的。可你賣了房子,住哪?」
「我正在租房子。」
大姐坐到我的電腦椅上,「蘇蔓,我和你商量個事,我的房子你也看到了,房間有的是,就我一個人住,你搬過來,和我合住。」
「不用,真的不用了。」
大姐沒好氣地說︰「你別忙著拒絕,你听我把話說完,一個月租金一千五。你別覺得租金便宜,我條件還沒說完,你只要在家里做飯,就要也給我做一份,我真是吃膩了飯店的飯,請保姆又不放心,誰知道她會不會給菜里吐口水。」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大姐又說︰「蘇蔓,搬過來吧!也許我的確有幫你的意思,可你也會幫到我,我們算是互助互利。有時候,下班回家,屋子空曠安靜得能听見我走路的回音,我很早前就考慮過找個人一起住,至少回家的時候,能說幾句話,可我的身份在那里擺著,若我去找人合租,那不是成了整個公司的笑話?何況我也不敢隨便找個人來住,請神容易,送神難!我的書房里又有很多文件是絕對不能外泄的。你搬過來住,我這些擔憂都沒有了,解決了自己的問題,還落個幫助她人的美名聲,我這也算一箭N雕。」
我被大姐說得心動起來,畢竟賣房子是必須的事情,租房子也成了必須的事情,可租一套合心意的房子卻非常難。
大姐有幾分生氣,「蘇蔓,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在那里裝什麼呢?到底同意不同意?」
「好!我做飯的時候,給你順帶做一份沒問題,不過,我要把這個屋子里的家具都搬過去。」
大姐皺著眉頭打量了一圈我的屋子,面色沉痛地說︰「行!」
可是牆紙、浴缸、洗臉池這些東西是不能搬走的了,不過,關于它們的記憶,我會永遠帶在心里。
和大姐商定搬家事宜後,她說讓我安心照顧父親,搬家的事情,她來負責,保證把我的一針一線全都安穩運到她家。
第二天,我正在醫院里陪父親,陸勵成突然出現,把我抓到一邊,氣急敗壞地問︰「我剛去你家,看到一堆人在搬東西,你的房子已經賣掉了?你現在住哪里?」
我說︰「還沒賣掉。我搬到大姐……就是林清,我以前的老板家去住。我上次帶人看了一次房子,發現自己的心髒實在不夠堅強,而且也太花費時間,所以索性眼不見為淨,決定等我搬出去後,直接把鑰匙交給中介,隨他們看,回頭我直接簽合同就行了。」
陸勵成還沒說話,剛到的宋翊失聲驚問︰「你要賣房子?」
我忙對他做了一個輕聲的手勢,示意他不要讓我父親知道,「你們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大驚小怪,那個房子那麼小,我現在不賣,將來也會賣。」
陸勵成對宋翊說︰「我沒本事勸住她,看看你的本事了。」說完,他扔下我和宋翊,走過去陪我父親說話,我也想立即走,宋翊拽住我,「蔓蔓。」
我輕聲說︰「以後請叫我蘇小姐,或者蘇蔓。」
他的手一僵,松開了我,我立即跑向父親,爸爸看看遠處的宋翊,再看看近處的陸勵成,眼中有擔憂。
我們三個人陪著父親玩彈子棋,麻辣燙的公司已經開始上班,所以下班後才過來,來了後,也加入戰局。
下這個棋的關鍵就是自己盡量快走、讓別人盡量慢走。五個人下,棋盤上亂成一團,幾乎堆滿了棋子,走都走不動。爸爸和以前一樣,自己盡量快,但是也不會害我,有時候自己跳完後,還會給我搭一下路,讓我也走幾步。
宋翊明顯地在給麻辣燙讓路,看著要堵死麻辣燙的棋,他總是寧可自己少走幾步,都要留下活路,可他也不會堵我的路,有時候明明可以害我一把,讓我走得最慢,可他會避開,裝作沒看見那一步棋。
我不想領他的情,他讓的路,我裝作沒發現,一概不走,寧可自己重新搭路。
陸勵成最是心無牽掛,利用我們這些人的顧忌,給自己鋪橋搭路,見空跳棋,見人害人,數他走得最快。
五個人糾纏了很久,最後才分出勝負,陸勵成第一,父親第二,麻辣燙第三,我第四,宋翊第五。
下完棋,父親面上已有倦色,他們都陸續告辭。我安頓父親睡下,本以為他已經睡著,沒想到父親突然問︰「宋翊是許憐霜的男朋友嗎?」。
「嗯。」
「多久了?」
「我在美國的時候。」
我想要多解釋兩句,卻又實在不知道該解釋什麼。
父親再沒說話,我又坐了很久,看他真睡著了,才收拾東西回大姐那邊。
∼∼∼∼∼∼∼∼∼宋翊和陸勵成都已經開始上班,我本以為日子會清靜一些,不想早晨一起來就接到一個電話。
「請問是蘇蔓小姐嗎?」。
「我是。」
「我姓王,我是許憐霜的媽媽,你可以叫我王阿姨。」
我立即說︰「王阿姨,您好。」
「冒昧給你打電話是這樣的,憐霜告訴我你的事情了,本來早就該和你聯系,可這方面最好的專家陳教授在國外開會,所以一直等到今天,過一會陳教授會和幾個專家一塊去醫院,去看看你爸爸,你看方便嗎?」。
「方便!方便!只是……」我開始猶豫,該如何對張醫生說,我這樣做,是不是太不尊敬他?
「你不用擔心,陳教授算是張醫生的師叔,張醫生不會介意陳教授去診斷你爸爸的,我的朋友已經和院長打過電話,他非常歡迎,對他們而言,這是一次難得的醫術交流機會,畢竟這一次去的幾個專家很少一起會診的。」
麻辣燙的母親竟然是如此玲瓏剔透的一位女士,我的擔憂盡去,只余感激,「阿姨,謝謝您!」
「不用客氣,我們過一會在醫院見。」
我匆匆吃了些東西,趕往醫院。沒多久,一位中年女子陪著一個頭發已白的教授走進病房,早已經等在病房的院長和張醫生都站起來,我看氣氛融洽,一顆心放下,這才有功夫和旁邊的女子打招呼,「是王阿姨嗎?」。
「是的,蘇蔓?」
「我是。」
「我們出去坐坐吧,醫生和護士會照顧好你爸爸的。」
「好的。」
她領著我到醫院樓下,兩人叫了兩杯茶,坐下來喝。她可真是一位美婦人,麻辣燙長得已是很美,可是和她比,卻仍是差了一截子,倒不是五官,而是氣韻。
「阿姨,您真漂亮!」
「啊?是嗎?謝謝。」她笑起來,「其實我早知道你了,這幾年多虧你照顧憐霜。」
「沒有!其實是她一直在照顧我。」
她掌心輕觸著茶杯,沉默地微笑著,我也沉默地等待著她的下文,她專程到醫院一趟,不太可能只是為了陪陳教授過來看我爸爸。
「你是憐霜的最好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阿姨請講。」
「憐霜有多……喜歡……宋翊?」她的語氣很是艱澀,不知道究竟是「喜歡」這個字眼對她有些敏感,還是「宋翊」這個名字對她有難以承受的沉重。
我呆了一下,回答道︰「很喜歡,非常喜歡。」
她眼楮中有悲哀,但是仍然克制得很好,微笑著問︰「她為什麼不喜歡陸勵成呢?我和她爸爸都對陸勵成印象很好,憐霜之前對他很不錯的,我問她,她也說喜歡,為什麼突然就和宋翊約會了呢?」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她微笑著說︰「我知道這些問題,我應該直接去問自己的女兒,可是……」她垂下了眼楮,掩飾著眼中的悲傷,「她很少和我談心事,每次我想和她談,她都會不耐煩,如果說得太多,我們就會吵架,我是個非常失敗的母親。」
我想了想說︰「憐霜之前就喜歡宋翊的,她說她在五六年前就喜歡上了他,不是突然。」
「什麼?」王阿姨臉色煞白,「不可能!她六年前根本看不見任何人!」
「她說她沒有見過宋翊,她只听過宋翊的聲音,可她就是喜歡上了這個聲音。」
王阿姨眼楮直直地盯著我,眼楮里都是不可置信,她的神情讓人感受到她內心的悲痛和無助。我努力鎮靜地說︰「她非常喜歡宋翊,宋翊也很喜歡她,不過,她告訴我說您和伯伯都喜歡陸勵成,所以才一直瞞著你們,阿姨盡量成全他們吧!」
「宋翊喜歡憐霜?宋翊喜歡憐霜?」王阿姨悲涼地冷笑起來,「他這個騙子!」王阿姨力持克制自己,可手卻簌簌地抖著,「我不會同意!她爸爸更不會同意!她絕對不能和宋翊在一起。宋翊他害了我們一個女兒不夠,難道還要害另一個嗎?」。
她從出現到剛才,說話舉動都非常有分寸,可此時竟然失態至此,而我被她的話語震住,半晌腦袋里都反應不過來她究竟說了什麼。
「阿姨,您……您說……麻辣燙……憐霜她有一個姐妹?」
王阿姨看到我的樣子,哀傷地問︰「憐霜從來沒告訴你她有一個姐姐嗎?」。
我搖頭,「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問我有兄弟姐妹嗎?我說沒有,我是獨生子女,她說她也是。」
阿姨輕聲說︰「你原諒她,好嗎?她不是有意騙你的,從她的內心深處,也許她真的一直都認為就她一個人,這些全是我的錯。」
我的腦袋里完全消化不了這些信息,可我不能讓一個母親如此低聲下氣地對我道歉,只能胡亂地答應著,「我不怪她。」
「謝謝你!這幾年憐霜和你在一起,有了從沒有過的快樂,人變得開朗積極,我和她爸爸雖然不好意思當面謝謝你,可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你。現在,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答應。」
「什麼事?」
「憐霜的爸爸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事情,知道後肯定會震怒,我們絕對不會讓憐霜和宋翊在一起,到時候,憐霜只怕和我們的關系會更緊張,也許要麻煩你多開導一下她。」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可以和宋翊在一起?阿姨,我認識宋翊已經很多年,我可以用性命保證,宋翊是個好人。」我的情緒也起了波動,語聲有些失控。
「絕對不可能!」她堅決地搖頭,「憐霜的爸爸絕不會原諒他!宋翊也絕不是因為喜歡憐霜才和憐霜在一起,他只是為了他自己,憐霜這丫頭太天真了!」
她的態度非常決絕,無論我說什麼,她都再不肯多說,只說讓我多陪陪憐霜,多開解她。我掛慮著父親,想著幾位專家的會診結果應該出來了,所以只能和她道別。
回到病房,父親還沒回來,又等了一個小時,護士才推著父親進來,大概因為今天醫生的陣容嚇到了她,她雖然不知道我是何方神聖,但是至少肯定能請動這麼多國手大師匯聚一堂的人不一般,所以對我和父親異樣的和藹周到,我坦然地將她的和藹周到照單全收,表現得似乎我也的確是個人物,護士更是小心謹慎起來。
住院治病是一場磨難,不僅僅是上,還有精神上,這個我在五年前已經深刻體會過,我現在只希望,不論以何種方式,父親在未來住院的日子,受到最大的尊敬和照顧。至于所欠的人情,我願意做牛做馬去報答。
陳教授和張醫生一塊對我詳細分析父親的病情,陳教授制定了新的醫療計劃,他新加了一些藥,有些藥中國還沒批準進口,不過他可以通過做醫療研究的名義開給我的父親。
我毫不猶豫地簽署了同意書,畢竟這是這麼多天以來,我听到的第一線希望。
回到病房,父親精神還好,我也心情比較振奮。
一個護士來給我們送熱水,以前都是我自己去打的,她離開前又客氣地說有需要幫助的時候,隨時找她們。
父親笑和我說︰「我家蔓蔓出息了,爸爸也跟著沾光了。」
我搖著他的胳膊說︰「你家蔓蔓花見花開、人見人愛,朋友都願意幫她。」
老爸模著我的頭笑,一會後,眼中憂色又浮現出來,「蔓蔓,你……宋翊……」他終是不忍說下去,輕聲一嘆,轉移了話題,「陸勵成這小伙子看著也不錯,這段時間多虧他幫忙。」
我笑了笑,抱著他胳膊,擠到他身邊,和他躺在一起,「爸爸,給我講故事吧!我想听你年輕時候的故事,還有,你怎麼認識……媽媽的。」我猶豫了一下,吐出了我在爸爸面前許久未提的媽媽。
爸爸笑了,眼楮眯成一條縫,「那都好久了,你媽媽……」爸爸看我一眼,嘆氣,「你可真不如你媽媽長得模樣俊俏,你的額頭像爸爸,不好看!」
我哼哼唧唧地不肯答應,「我讓你給我講你如何認識媽媽的,你干嘛說我壞話?你要再說我壞話,我可生氣了。」
「好,好!我就講,那時候,我是貨車司機,不拉人的,那天,你媽有急事,要進城,听人說我正好要去城里拉貨,就跑來請我帶她一程,我剛開始也沒留意她長什麼樣子,就記得她兩個辮子甩來甩去,甩得我眼楮都花了,她的頭發可真香,車廂里一股槐花的清香……」
父親的笑容沒有平常的勉強,幸福得十分真實,如同回到了那個冬日的午後,他緊張地帶著一個少女奔馳在路上,車廂里能聞到她頭發上的清香,他根本听不清楚她說了什麼,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膛……
我靠在父親肩頭,也快活地笑著,他們曾經那麼幸福過,而這幸福,只要有記憶,就不會走遠。宋翊沒有說錯,對父親而言,他很願意談論母親,因為那是他的快樂和幸福,她從不曾離去,她永永遠遠都活在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