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安瀾默不作聲,凌微一下子明白了,她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插進了一把尖刀!
安瀾的樣子,已經顯露了他的心聲。
他用沉默,來表示內心的苦悶掙扎與懷疑!
這讓凌微實在是無法忍受。
安瀾,是她最堅定的後盾和最安全的避風港。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不相信自己,懷疑自己,可安瀾不行。
可是,偏偏安瀾不相信自己,在懷疑自已。
假如,自己沒有懷上孩子,那麼,自己可以在做完一切必須完成的事情後絕然離去。
可偏偏懷上了安瀾的孩子,孩子,就是一條扭帶,將自己與安瀾緊緊地糾結在一起,讓自己不敢隨意而為。
此刻,凌微覺得自己仿若是個風箏,一只斷了線飄蕩在半空中的風箏!上不了天,下不了地。又像是,前臨懸崖後無退路!
「好,我明白了。」凌微拿起包就走。
「你……你要上哪去?」
「自然是去我需要去的地方。」
凌微說完,大步地走了出去。
步下台階,只听得安瀾啞著嗓子在吩咐︰「艾師傅,麻煩你把少女乃女乃送回松濤山莊去。」
凌微冷冷地笑著,臉上掛著徹骨的寒意。
火炮嫂搶步上前去開門,她並不知道少爺和少女乃女乃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當是,小倆口鬧小誤會呢。
「少女乃女乃,你也別著急,少爺想必是有什麼心事,過會兒就好了。」
「我沒事。」凌微慘然一笑,走出門去。
一個人從黑暗處跳出來,在門檐燈光的輝映下露出慘白的牙齒︰「哈哈,我猜得沒錯,凌小姐還需要我這個司機吧?」
是馬原。
「你……你怎麼沒走啊?」
「不敢走呀,我一猜就知道,我還有用武之處。」說著,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弓身︰「請。」
凌微也不多說,順從地上了車。
馬原朝燈火闌珊處吹了一聲口哨,很開心地爬上了車。
凌微心情很不好,斜倪了他一眼,低喝道︰「把你的嘴給我閉上!」
馬原叫起了屈︰「你也太過分了吧?我不吃不喝守在寒風里,不就是不放心你嗎?你不僅不體諒我的這一片苦心,反而一見面就對我呲牙。我……我有冤無處訴去。」
看到馬原那張五官緊蹙在一起的樣子,凌微想笑又笑不出來。她扭過頭,微闔上眼︰「你自找的。」
「是我自找的,我活該,我倒霉這總行了吧?」馬原一邊輕松地舞著方向盤,一邊不時地看著凌微︰「在我閉上嘴巴之前,我是不是得問一下,接下去我們到哪?是不是送你回松濤山莊?」
凌微從痛苦的迷茫中回過神來,她用一種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身後,如心里所擔心的,安瀾並沒有追出來。
這麼晚了,安瀾竟然如此放心!
還未關合的大門處,火炮嫂和宋媽站在那,擔心地張望著。
淚水,在酸脹的眼底里打轉。
凌微將眼楮睜得大大的,極力不讓眼淚滾落下來。
「不!」凌微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又自知失態,將悲憤與怒火強力地咽了下去,故作淡然地說︰「今晚我不想回那兒去。」
去哪呢?凌微一片茫然。
「今晚不想回去?我看,你似乎這輩子都不想回去了吧?」馬原的臉上,莫名地浮上了一縷欣喜的笑容,他很想大聲地吹幾聲口哨,但他不敢造次。「要不,我給你提供一個好地方?」
凌微瞪了他一眼,「你的嘴是不是閉不上?需不需要我拿針幫你縫上?」
馬原夸張地拿手掌將嘴捂上,含糊不清地叫道︰「不要不要啦,這張嘴嘴要是被你縫上,咱今後咋吃肉喝酒呀?」
凌微不想說話,將身子扭過,面朝著窗外。
已是九點多了,冬天的夜,顯得格外的安靜,格外的黑郁。
越野車馳出石拱門的時候,馬原收起了嘻笑之色,只是用憂郁的眼神看了一眼凌微,靜靜地往城中鬧市的方向馳去。
沿著寂靜的街道,車子慢慢地轉著圈子,那認真執著的態度,似乎在數街上的行人有多少,似乎在點路燈有多少盞。
也不知繞城轉了多少圈,凌微的身子終于動了一下,主動開口了︰「你說的那個好地方,是個什麼所在?」
馬原狂喜,大叫了一聲︰「阿彌陀佛,女菩薩終于開金口了。」
馬上興勃勃地說︰「那個好地方呀,是我老媽給我買的結婚新房!那里什麼都全了,應有盡有,就差一個女人。」
凌微誤會了馬原的意思,勃然大怒︰「姓馬的,你是不是又想找死啊?」
「你看你看,又生氣了,」馬原膽怯地看了凌微一眼,將身子一縮,活象個受氣包︰「也怪我沒講明白,那套公寓啊,我一天都沒去住過。空著也是空著,假如凌小姐願意,今晚就到那里委屈一夜?」
凌微松了一口氣,神情緩和了許多,「好吧,就去那。」
車子掉頭,朝一片燈海處駛去。
駛進了門崗處,馬原終于忍不住了,把憋了一路的話給問了出來︰「凌小姐,你是怎麼啦,是不是跟姓安的那小子生氣了?」
「我跟誰生氣,關你什麼事!」凌微吼了一聲,馬上主動閉上了嘴。如今,自己是個落難之人,無處投奔。是馬原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他就象是听話的僕役,讓他哪就上哪,還給自己提供落腳的一個所在,對這樣的一個男人,自己似乎不好讓他閉嘴。
那就讓自己閉嘴吧,心情不好,凌微實在不想說話,也不想听別人說話。
偏馬原太過于關心凌微,關心則亂嘛。他繼續義憤填膺地問︰「假如是安小子讓你生的氣,等著,我替你報仇,拆了那小子的骨頭放他的血!」
凌微看了一眼手長腳長的馬原,又好笑又好氣,不屑地說︰「就憑你這付馬蜂一樣的身架,你能是人家的對手?」
「恁管我是馬蜂身架還是蜘蛛身架,只要你老人家一聲令下,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措。」
「好了好了,你給我閉嘴吧!」忍無可忍,凌微只得再次「請」馬原閉上那張尊貴的嘴。
……
當安瀾听艾師傅匯報說,少女乃女乃坐上別人的車子走了時,不覺慌亂起來,連聲問︰「是誰的車子,是男的還是女的,往哪里去了?」
火炮嫂抿嘴笑︰「我說嘛,少爺只是心里有事,不可能真的不管少女乃女乃。」
「我…。我沒看清楚,夜太黑了,我只看到少女乃女乃坐上了一輛白色的車子走了。」艾師傅謹慎地說。
艾師傅是安府老夫人的專職司機,已任職多年,上官老夫人視艾師傅為親人,有什麼心事都會在車里與他聊幾句。所以,艾師傅對少爺與少女乃女乃之間發生的事情知道的比較多。
艾師傅生性老實忠厚之人,在跟少爺說了謊話之後,自然不敢滯留在安瀾面前,找個借口便離開客廳。
在經過火炮嫂的身邊時,艾師傅朝火炮嫂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出去了。
偏火炮嫂是個粗心的人,她依著大嗓門說道︰「這老艾,年紀不大眼神卻不怎麼樣,那麼近的距離怎麼會看不清呢?少爺,少女乃女乃上了一輛畫得象金龜子一樣的車子,開車是個梳著小辯子的男人,我看那男人好象早就在門口等著了,少女乃女乃一出去他就從車里跳出來。切,我最討厭男人梳小辯戴耳環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麼樣……」
什麼,凌微上了一個梳著小辯戴著耳環的男人的車子?這個男人是誰?
安瀾的腦海里,如過電影一般,將凌微所認識的男人一一地過了一遍。
沒有如此異類的男人呀,凌微又是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的男人,自己怎麼不知道?
「哥,上次送我姐回來,也是那樣一個男人。我記得很清楚,那個男人梳著齊肩的小辯子,戴著拳頭那麼大的耳項圈,當時我就納了悶了,我姐怎麼會跟痞子在一起呢?」
戴玉緩緩地從樓梯上下來。
火炮嫂斜了戴玉一眼,不悅地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神出鬼沒的,嚇了我一跳。」
戴玉的心情很好,她發現,事情正沿著她計較的方向進行著。所以,她第一次沒跟火炮嫂計較,笑吟吟地說︰「我早就回來了。火炮嫂,你的膽子跟你的身材真不匹配。」
火炮嫂哼了一聲,轉身走了,不想跟討厭的女人多話。
「戴玉,你看清了?」安瀾冷著臉問。
「我不知道今天這個梳小辯的男人是不是上次那個,這點,我不敢確定,不敢胡說,」戴玉倒了一杯水,從氣急敗壞的安瀾身邊走過,再丟下一枚「炸彈」︰「哥,我姐這人太有異性緣了,那些男人,一看到我姐就象蒼蠅見了血似的,一個個往前撲。這也不怪我姐,都怪那些臭男人太賤了。」
說完,不等安瀾回答,戴玉及時撤退。
「小瀾,這回你相信了吧?她的事情,你能知道一半就不錯了。」
不知什麼時候,上官金珠站在了客廳的門口。
安瀾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他咬了咬牙,拿起大衣就走。
「你這孩子,這大晚上的又要上哪?」上官金珠攔住。
「我回松濤山莊。」
上官金珠哼了一聲︰「我敢跟你打個賭,她一準不會回到那兒去。」
安瀾不信,凌微不回松濤山莊又能去哪?假如寧靜在城里,凌微興許會跑到寧靜的家去,可寧靜阿姨正在松濤山莊。
「小瀾,什麼時候開始,你竟然連女乃女乃的話也不相信了?就算她真的回到松濤山莊去,你去找她又有什麼意義?對這種生性**的女人,你還打算要嗎?」見眼前沒人,上官金珠把話說得很絕決很明白︰「你今天也看到了,除了那個姓楚的老男人給她送這送那以外,還有小男人供她驅使呢。男人們給了她這麼多的照顧與惠利,她給人家什麼呢?這年頭沒人做那種沒有回饋的生意了,他們也一定是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才會在凌微的面前大獻殷勤。一個女人最直接的回報是什麼,難道你不清楚?」
安瀾的心,就好象被扎進了千萬根刺一般!他的眼楮充血了,紅得如一塊紅布!「女乃女乃,您別說了!」
「我也不想說,可看到你還執迷不悟,不得不說。」上官金珠痛苦地皺了皺眉頭,從安瀾的手里搶過大衣︰「這麼晚了別走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安瀾哪有心思等到明天?此時此刻,他的心里仿佛拱著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盆!他既擔心凌微的安危,更擔心凌微是不是真的如女乃女乃所說,她跟那個男人之間有什麼隱情。
「不,我現在就走。」
上官金珠死死地拽住安瀾的手臂,勸道︰「傻孩子,天這麼黑路這麼滑,白天的時候又下過一陣的雪,去山莊的道全是彎來彎去的小道,真的太不安全了,女乃女乃不放心。」
「我會小心的。」
「你現在一肚子的火,思想哪能集中?小瀾,假如你的心里還有女乃女乃,那你就听女乃女乃的,今晚就住在這,明天再去找她。」
望著女乃女乃清瘦孱弱的面孔,安瀾心疼了,女乃女乃還帶著一身的病呢。曹大夫曾暗中囑咐過,說千萬別讓女乃女乃太操心,別讓女乃女乃太生氣,女乃女乃腦袋里還有很小的腫瘤呢,千萬別把那些腫瘤給激活激大了。
安瀾站住了。
「這才是女乃女乃的好孫子,」上官金珠吁了一口氣,繼續說︰「你要是不放心她,這好辦,過半個小時往山莊打個電話,看她到底在哪,你心里也好有數。」
安瀾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卻沒月兌衣服。他心里很亂,各種各樣的猜測一下地涌上了心頭。一會兒覺得凌微一定會回到松濤山莊,一會兒又覺得凌微跟那個小辯子男人幽會去了……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個小時,安瀾翻身坐了起來,拿出手機便打電話。
松濤山莊那頭,接電話的是寧靜。
「是小瀾哪?我還以為是微微呢,怎麼了,小倆口想陪安女乃女乃住一晚上?」
安瀾一時語塞,他支吾了兩句便放下了電話。
凌微,果如女乃女乃說的那樣,並沒有回松濤山莊!
這下,安瀾徹底崩潰了,他再也無法安睡了。
拿起手機就走。
還好,經過女乃女乃的房門口時,發現房門已關,里頭寂靜無聲。
在黑暗中跑了好長一段路,安瀾才想起,自己上哪去找凌微?
他站住了。
天空中飄著迷茫的細雨,碎碎的,冰冷的,落在了安瀾的臉上,的脖頸上。
寬闊靜謐的大道,往兩邊延伸,像一條帶子,連接著兩端的黑暗。
這個時候,誰沒事往外跑?在家守著家人守著熱炕頭,比什麼不強?所以,這時是出租車司機最懶惰的時分,反正沒客可拉,還不如回家睡大覺去呢。
氣急之下跑出來,安瀾只穿著一身緊身保暖衣。剛才不覺冷,那是憋著滿身的火氣,可被風這麼一吹,冷雨這麼一灑,渾身頓時打起寒顫來。
就在這時,安瀾的手機響了。
安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定是凌微打來的電話,這個時候,除了她,還會有誰給自己打電話呢?
冰冷的身子,頓時有了暖意。
凌微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那麼就一定不像女乃女乃說的那樣,是跟別的男人鬼混去了。
安瀾連看一下來電號碼都沒有耐心,張嘴沖著手機喊︰「微微,你在哪,到底在哪?」
電話那頭半天沒有聲音。
「微微,你說話呀,快說話呀……。」
過了許久,傳來了幽幽的回答︰「小瀾,我是小倩。」
小倩?
「是……小瀾,你怎麼啦,听你的聲音好象很著急似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安瀾的心,往下沉,往下沉。
不是凌微,不是她的電話。
失望,外加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在心底里浮沉。
果然如女乃女乃所說的那樣,凌微,是跟那個梳小辮的男人走了。
「小瀾,你別嚇我,快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葉小倩很著急。
安瀾听得出來,葉小倩的著急,是那種自發自內心的焦灼。
他冰冷的心里流過一絲暖流,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葉小倩的好,她的愛,她的柔,她的呵護與照顧。
「小倩,你來接我,你來接我……。」
安瀾無力地喊道。
這個時候,他想抓住身邊的任何一根稻草。他不想沉下去,他不想溺水斃命!
細雨,依舊不緊不慢地飄灑著;風,依舊如一群餓狼在眼前嗚嗚地卷過,偶爾有一二張落葉被卷起,在半空中無力地掙扎了幾下又悄然落下,然後,被雪雨緊緊地粘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安瀾覺得,自己就是那片落葉。無論如何努力的掙扎,依然擺月兌不了地心引力的束縛。
葉小倩很快趕過來了。
當她看到安瀾只穿著一件保暖毛衣站在風雪中的時,猛地撲了過去,緊緊地摟住安瀾,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瀾,你這是怎麼啦?冷了吧?你這是成心想讓我心疼死啊……。」
安瀾任葉小倩抱著,心里卻閃過一個痛苦的念頭︰這個時候,抱著自己的心疼自己的,為什麼不是凌微,為什麼不是凌微?
到了葉小倩下榻的賓館,葉小倩趕緊將安瀾推進浴室,一邊放水一邊就要替安瀾月兌衣服︰「快,快泡個熱水澡。唉,渾身都濕透了,老天保佑,千萬別感冒啊。」
安瀾一把按住葉小倩的手,羞赧地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你出去吧……」
葉小倩反手抓住安瀾的手,親昵地嗔怪道︰「在我面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忘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每天都會在一起泡澡。」
安瀾面紅耳赤,期期艾艾地說︰「現在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的?你現在是單身,我現在也是單身,以前我很愛你,現在依然愛你。」葉小倩說的羞羞澀澀,表情卻很堅定。
在石拱門前遇到凌微後,葉小倩心里的那個**與念頭在瞬間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回國之後,尤其是那晚後,葉小倩底里有了想法,她想重新回到安瀾的身邊,她想和安瀾重新開始。她相信,安瀾的心里還是有自己的,她也相信,安瀾還是愛自己的。當年,安瀾是多麼的愛自己啊,葉小倩不信,安瀾會在短短的三年間把自己給忘了。
可是,當她看到有著絕世容顏,有著魔鬼身材的凌微時,葉小倩的心涼了。
自己,根本不是凌微的對手,各方面的條件皆不如凌微!假如自己是男人的話,也一定會選凌微而不是自己。自己,容貌不如凌微,而且,還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從桂林別苑回到賓館,葉小倩像患上重感的病人,無力地倒在床上。思來想去,林小倩決定回美國去。
回去之前,跟安瀾道個別吧。
電話掛出去,听到安瀾那虛弱而無助的說話聲,葉小倩心疼壞了,在心痛之余,她竟有一絲欣喜。她敏銳地發現,安瀾和凌微之間似乎出問題了。
「小倩,對不起,我現在不是單身,我有未婚妻。」安瀾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既感到一絲甜蜜,又感到一陣巨大的苦痛。
未婚妻,呵呵,自己將凌微視為未婚妻,那她呢?還會把自己放在心里,還會認定自己是她的未婚夫嗎?
想起女乃女乃的話,安瀾又感到極度的嫉憤!假如,凌微真是那種水性揚花的女人,自己才不屑承認她是未婚妻呢!
葉小倩剛還灼灼發亮的眼楮,頓時暗淡了下去。她松開了手,幽幽地說︰「我知道你有未婚妻,對不起,我太不自量力了。」
安瀾知道自己的話傷了葉小倩,但是,他只能這麼說,只能這麼做。這是為凌微負責,也是為葉小倩負責。
「對不起,小倩。」安瀾真誠地說︰「不管是何時何地,你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好妹妹。」
葉小倩苦苦一笑,抱起濕透的衣褲,掩上浴室的房門,輕聲地說了一句︰「難道,我只是想當你的妹妹和朋友嗎?」
安瀾自然听見了。
眼眶紅了。
但他很清楚,自己和葉小倩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就算自己這次失去了凌微,葉小倩也不可能重新走進自己的生活。自已對她,已經沒有以前的那種感情了。
心里,盛得滿滿的是,凌微。
想起凌微,安瀾覺得自己的心被摘走了。
泡了大約有一個小時,安瀾始從浴室出來,葉小倩笑吟吟地站了起來,親熱地挽起安瀾的手臂,將他拖向外面的套間︰「瀾,你一定餓了吧?我給你準備了你愛吃的夜宵。還準備了一瓶紅酒,你淋了那麼久的雨,酒最能驅寒驅濕氣。」
葉小倩只穿著一件束腰的睡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腰帶很輕松地挽著,胸前的領口處被高聳的胸部頂開,露出一片膩白的肌膚,那深深的,如瓷玉一般,那樣的緊致,那樣的細膩,那樣的富有彈性……
安瀾看了一眼,便象著火似地逃開。臉,紅得象關公。
葉小倩抿嘴一笑,一邊跪在沙發上替安瀾擦頭發,一邊嬌俏地說︰「我又不是老虎,你緊張什麼呀?就算我是只老虎,我在你這個武松面前也只有老老實實的份呀。」
安瀾嘿嘿地笑了兩聲,窘迫地移開了身子,往朝旁邊挪了挪。
「別動,還沒擦干呢。」葉小倩索性將整個身子倚在安瀾的身上︰「听話,不許亂動。」
葉小倩的胸部,緊緊地壓在安瀾的背上。安瀾雖穿著一件天鵝絨的睡衣,但還是感到那充盈的豐滿。
他越發不好意思了。
搶過毛巾︰「我自己來吧。」
葉小倩又一把搶過來,溫溫柔柔地說︰「小瀾,你就讓我好好的侍候你一回吧?三年多了,我一直想擁有這種機會,能讓我近距離地和你在一起,為你做點小事,看著你吃飯,看著你睡覺,看著你走路……。這所有的所有,對我而言,都是巨大的幸福。」
葉小倩說的很動情,眼里泛起了淚花,擦頭發的動作變得緩慢而輕柔。
安瀾也被打動了。
記憶中的美好,雖然不能復制,但可以重溫。以往的一幕幕,如放幻燈片一樣在腦海中一一地放映……。
跟葉小倩在一起的時候,那感覺確實很美好。葉小倩柔情似水,嬌婉可愛……可是,這一切都已成往昔,成了一幅永恆定格的圖畫。
只能讓它永遠定格在記憶的深處。
安瀾的眼里同樣有了濕意,但他仍是很堅決地站了起來,從衣架上拿過已烤干的衣褲,趁葉小倩納罕之際迅速跑進了浴室。
葉小倩抓著那塊毛巾,愣愣地坐在原位。眸底里的淚花,漸漸地衍變成滴滴的淚珠。隨著心底里的一聲長嘆,淚珠滴里答拉地滾落了下來,不歇氣地往下滾,滾落在衣襟上,滾落在地毯上。
穿戴整齊的安瀾走了出來。
葉小倩背過身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臉,轉過身,仍是一臉溫溫柔柔的笑容。只是,笑容里帶著一抹隱不去的哀傷和恐懼。「小瀾,你這就要走嗎?陪我坐坐好嗎?我想跟你好好說說話。」
安瀾並沒有打算馬上走,心里的苦悶和疼痛,需要釋放與治療。他不想面對女乃女乃,更不想回到沒有凌微的松濤山莊。
那樣,會瘋的!
他換去睡衣的目的,只是不想讓葉小倩產生曖昧的想法,更不想讓自己掉進緋色的漩渦之中。將一切不正常的苗頭消滅在萌芽之中,防患于未然。
看到葉小倩眼底里的那一縷期盼,安瀾也不忍心太傷她。畢竟,葉小倩是他曾深深愛過的女人!如今,得知了葉小倩離開自己的真相,得知了葉小倩曾經遭受的凌辱,安瀾更是覺得自己是造成葉小倩不幸的罪惡源頭!
「我沒說要走呀,」安瀾坐回到原位,拿起紅酒,笑著說︰「這麼好的酒,我怎能錯過呢?」
一朵嬌艷的鮮花,在葉小倩的臉上倏時綻放開了。
她如一只燕子,輕盈地飛到安瀾的身邊。眼里流波,紅唇輕啟,身姿嬌慵,一付醉美人的模樣!「小瀾,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的。」
安瀾不露痕跡地移了移身子,打著岔︰「我記得你的酒量不錯,在美國這麼多年,想必酒量大增了吧?」
說著,先替葉小倩面前的酒杯斟了約七分的紅酒。
鮮紅的酒液,映著葉小倩桃紅的小臉。葉小倩摯起高腳杯直接貼上安瀾的唇,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安瀾,嬌滴滴地說︰「我已經醉了,這杯酒還是請你替我喝吧。」
對方的炙熱與**,悉數地寫在葉小倩那雙會說話的丹鳳眼里。
安瀾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很紳士地推開酒杯,笑著說︰「你還沒喝呢,哪來的酒醉?小倩,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在這里你是主人,主人不喝,我這個客人如何敢喝呀?」
「我是這里的主人,你是我的主人,」葉小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迷離,那兩酡羞紅,尤若兩朵三春里的桃花,嬌艷無比。「瀾,我願意你是我永遠的主人,我願意自己是你永遠的僕人……」
「小倩,你別這樣,」安瀾驚悚地站起來︰「你要是這樣,我真的無法再呆下去了。」
葉小倩一把拽住安瀾的衣袖,一迭聲地說︰「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喝酒,喝酒!」
安瀾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喝猛酒傷身,」葉小倩將安瀾按坐下來,夾了一筷子的小菜放在安瀾的唇邊︰「吃口菜。小瀾,我記得你喜歡吃炒三鮮。」
安瀾窘迫地咽了下去,然後急急地拿起筷子,如餓了幾天的人一樣在各色的菜肴里下筷。「你從哪來弄來的這炒菜?味道還真不錯。」
「你泡澡的時候我到樓下的餐廳,讓那里的師傅專為你做的。」葉小倩看出安瀾的用意,情緒顯然是受到了影響,她一杯杯地灌著酒,不停地沖安瀾舉著杯底︰「你看,我的又干了。小瀾,快喝呀,咱們今天一醉方休。」
安瀾很想一醉方休,但他不敢,他擔心又會重演上回的故事。
「小倩,你別這樣喝。剛才你自己不也說,喝猛酒傷身嗎?」
「傷不傷身,我無所謂,再說,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關心我的身子會不會傷?」說著,葉小倩抓起酒瓶就要往嘴里猛倒。
安瀾一把奪過,痛心地說︰「怎麼會沒人關心?我跟你說過,你是我的妹妹,我的朋友,我會關心的。」
「小瀾,我不想當你的妹妹,我不想當你的朋友,」葉小倩哭了起來︰「我多想回到從前,我多想回到過去,小瀾,讓我回來吧,我求你了……」
「不!」安瀾痛苦地,但很堅決地說︰「這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有了凌微,而且,我和凌微已經有了孩子,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
啊?
可葉小倩不死心,她雙手緊緊地抓住安瀾的肩膀,被淚水浸泡著的雙眼死死地看著安瀾的眼楮,歇斯底里︰「你騙我,騙我!既然跟她有了孩子,既然要結婚了,可我為什麼看不見你的笑容,為什麼你的眼里有痛苦?你的臉上,根本沒有既將新婚的甜蜜和幸福!」
「小倩,你冷靜些。我沒有騙你,我和凌微真的要結婚了。只是……只是,我和她之間出現了一點小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
借著酒勁,安瀾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撇開關鍵之處告訴了葉小倩。未了,安瀾像是對自己說,又似乎是對葉小倩說︰「我不信,凌微不是那樣的人,她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女孩。」
葉小倩的心里,隨著安瀾痛苦的敘述,慢慢地綻開了一朵美麗的花兒!
呵,原來,凌微竟然面臨這樣的窘境!她是了解安女乃女乃和安瀾的。老人雖然馳騁商場多年,是名副其實的女強人,可骨子里卻很傳統,老人是絕對不會允許品行有虧的女孩嫁進安府的。而安瀾,別看他牛高馬大接受過高等教育,思想理念也很超前,可他很听女乃女乃的話,安女乃女乃叫他往東,正常情況下他一般不會往西。
葉小倩以前曾嘲笑安瀾是個徹頭徹尾的愚忠分子。
「既然不信,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痛苦呢?」葉小倩一針見血。
安瀾語塞。
好半天才喃喃地自我解嘲︰「我……我沒有痛苦啊,假如真有痛苦,那也是因為凌微生氣了。」
「她生氣也是因為你懷疑她。假如你相信她清白的話,凌小姐何至于生氣,更不會不回家。」
「我當然相信她,可是,」被葉小倩道中了心思,安瀾再次紅了臉,低著頭,無助掰著手指︰「我女乃女乃她……」
手指的嗶剝聲,讓葉小倩很是煩燥,但她又不敢出言制止。
「小瀾,這跟你女乃女乃沒關系。假如你堅信不疑地站在她的一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懷疑她的清白,她都不會生氣走掉!」葉小倩笑著望向安瀾︰「告訴我,你的心里是不是也在懷疑,哪怕,就那麼一點點?」
葉小倩嬌憨地伸出一個小手指頭。
安瀾自然無法否認。
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弄清了安瀾的想法,葉小倩開心了起來。有縫隙便好,怕就怕在,固若金湯。
「小瀾,對凌小姐而言,我是個外人,對她的事情,我不好任意評說。可你不同,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的一切我都很關切。所以,恕我冒昧,我想說說我的看法。」
「你隨便說好了,我不會介意的。」
「首先我申明一下,我見過凌小姐。」
「你……你見過她?什麼時候?」
葉小倩將酒杯遞到安瀾的手中,充滿痴愛的目光始終無法從安瀾的臉上移開。
「就在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對。好幾天沒有你的消息了,打你電話不接,到你公司也見不到你人。沒辦法,我只能到桂林別苑去見你。可是,到了那里我卻不敢進去,我害怕見到安女乃女乃。就在我躊躇的時候,凌小姐突然到了,而且,她不是一個人,身邊有護花使者。」
護花使者?
安瀾的心,仿若被刺扎了一下。他站了起來︰「對不起,我打個電話。」
「就在這里打唄,難道還要避開我啊?」
安瀾穩了穩神,舉著手機按了重撥鍵。
接電話的,仍是艾姨。
當安瀾還未听完便一下子摁斷了電話。
凌微仍然沒有回去,仍然在外面。
這麼說,凌微是跟那個所謖的護花使者在一起。
「是啊,那個護花使者你認識,我更認識。」
「誰?」
「馬原!」葉小倩一字一句地說。
馬原?
安瀾恍然大悟!沒錯,馬原梳著齊肩的小辮子,戴著碩大的耳圈。一個標準的異類!
這麼說來,葉小倩並沒有說謊,她的話,與火炮嫂之言能印證得上。
「他倆人怎麼會湊到一起去?我記得凌微很討厭馬原,曾因為我而把他痛打了一頓。」
「這也不奇怪啊,有些人的相識就是因為不打不相識。」
短短的半年時間,從敵人到朋友,這步子也邁得太快一點了吧?
「這更不奇怪了,你和她不是從相看兩厭到相看兩歡了嗎?」葉小倩的心里酸溜溜的,一想到凌微在這麼短的時間將自己心愛的男人給霸佔了去,且是全身心的,葉小倩便沒來由的嫉恨!
安瀾靦腆地笑了笑。
「先不說馬原,」葉小倩與安瀾踫了踫杯,然後一抑脖,一杯滿滿的紅酒便落了肚。沖安瀾照了照杯底,葉小倩繼續往下說︰「還是說凌小姐吧。凌小姐長得可真漂亮,又極有氣質,再加上是位標準的富二代,追求她的男人怕是如雲了吧?」
這話听得,安瀾的心里也爬起了酸味。
「那又怎樣?凌微她根本就不是見異思遷的人。」
「她不是,可她禁不起那些臭男人的糾纏啊,老輩人常說,好女怕人纏,一纏便纏出了問題。」為了把話說得讓人抓不住空子,更為了不讓安瀾覺得自己是在吃醋,葉小倩極力為凌微開月兌︰「這也不怪凌小姐,她那麼出眾,免不了招人愛慕,要怪就怪那些臭男人,明知凌小姐有男朋友了還象蒼蠅一樣圍著她。」
剎那間,安瀾覺得心里舒服多了。
葉小倩馬上感覺到安瀾的變化了。這個變化讓葉小倩感到很不舒服。
她馬上感嘆著說︰「唉,這年頭做什麼都難,天上不會憑空掉餡餅。凌小姐要做成一件大事,所面臨的困難一定很多,要付出的代價也一定不少。這到底是該怪這個社會呢,還是怪人性的貪婪?反正,同是女人,不管凌小姐做了什麼,我都是站在她的那一邊的。我同情她,體諒她。做一個女人難,做一個有事業心的女人更難!」
這話里話外,不是直接說凌微跟那些男人有染嗎?
可葉小倩的話里挑不出刺來呀,女乃女乃不是也有這個意思?
安瀾更煩燥了。
抓起酒瓶,咬掉木塞,咕嘟咕嘟地往嘴里倒。
等葉小倩反應過來,酒瓶已經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