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騷縣長”命赴黃泉

水珍幾天沒有見到少爺,眼楮哭成了泡泡,她有滿月復的苦水要向心上人傾訴,「少爺啊,你是俺的依靠,是俺的保護神,除了你,俺還能跟哪個說呢!」想到力大如牛的錢伯發老爺那晚欲害她的情景,更是膽戰心驚,她把望窗的插銷插緊了,又釘了一塊木板,覺得還是不安全。「走,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逃回老家去!」水珍打定了主意,可是手上沒有一分錢,怎麼走呢?她呆呆地想著,有時拿著拖把忘了拖,五女乃女乃還訓過她一回,嫌她提的洗澡水熱了。到廚房幫忙時,女乃媽講的外面的世道更加使她心驚肉跳,國亡家破的年月,一是日本鬼子奸擄燒殺,二是國民黨的潰兵搶劫**,三是土匪多如牛毛,不曉得有幾多婦女兒童遭到殘害,有的人死了,連尸體都沒有人收,她听到這些血淋淋的有名有姓的事實,冷汗只淋,「俺一個小姑娘,想裝扮成男孩討米回河南,不在這里被虎吃,也會在那里被狼啃的。娘啊,您在哪里?您來救俺啊!」想歸想,事情還得做,做幾個月,向老爺討幾個工錢,也好走路。

搭官四女乃女乃笑盈盈地把水珍叫到房里,向她說明了老爺的心思,要她當九女乃女乃。水珍低著頭,只掉眼淚,說︰「四女乃女乃,我怕,我什麼都不想,只想您給幾個工錢,讓俺回家。」

四女乃女乃打了個冷哈哈,說︰「小妹妹,你怎麼這麼傻?老爺要人材有人材,要錢財有錢財,你嫁給了他,是落到天堂里來了,是好多女孩爭都爭不到的美事啊!不信,你到我家花鋪里去看看,比你漂亮的姑娘多的是,她們想方設法勾引老爺還勾不上呢!老爺看中你,是抬舉你,你還不樂意,真是一個傻妹妹。你要錢用,那還不好說,只要你開口。你想想,我們家老爺一是有良田七百石;二是有膏峒四對;三是有鹽棚三座;四是城里、農村都有房子,還準備到漢口買房子的。一年的毛收入是二十幾萬塊銀元,除開一切開支,淨落十幾萬塊銀元,要是你同意嫁給了他,你的人年輕,又漂亮,老爺還不是把你托在手里怕飛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把你當心肝肉一樣的疼。說實話,我還巴不得你不同意呢,你不同意,他對我還親熱點;要是你同意了,老爺就專心專意愛你了,哪里會把我放在心里。只是老爺托付我跟你說說,只要你同意了,成了婚,老爺安排在河南做石膏生意的人幫忙打听一下你老家的情況,打听準確了,老爺帶著你和幾個保鏢,從漢口坐火車一同去河南,再請專車回老家認親。」一席話說得水珍進不得也退不得,只是右腳的趾丫擦著左腳的趾丫。「好吧,反正我的責任盡到了,你去想一想吧,」四女乃女乃示意她忙活去。

水珍听了四女乃女乃的一番話,苦苦思考了幾天幾夜,忙活完了,便到老爺家開的花鋪去玩玩,只見一個個漂亮女孩臉上擦得像粉的壁子,抹了胭脂,打了口紅,穿著像蠶翼一樣的衣服,低低的領口,脹鼓鼓的Ru房擠露在外面,還有的穿著旗袍,岔開得上,大腿露在外面,一個個嬌艷如花只等蜜蜂似的,一個有錢的男人進來了,她們有的敬煙,有的敬茶,有個大膽的女孩跨坐在男人的膝蓋上閃,Ru房貼住男人的胸,嘴唇就挨攏去了,她看不過眼,低著頭跑回了自己房里,呆呆想了半天。可憐的女孩啊,你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的,為了幾個錢,爭搶著出賣自己的;不管是年輕的、年老的、麻子、瞎子,只要給錢,你們情願幾個女孩陪一個又丑又老的男人睡一張床,供他玩弄……這是什麼世道啊?錢,錢是釣人的尖鉤,也是難人的大河啊!算了吧,姑娘是顆菜子命,撒在瘦處肥,落在肥處瘦。與其逃荒回家落入賊手,不如就在老爺家里吧,再說,還可以時常見到少爺,他可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啊!

錢伯發听說水珍已經回心轉意了,喜得幾乎發了瘋,他安排,嫁水珍該他用錢,娶水珍也是他用錢,兩個苦命的人成婚,這回一定要排排場場、體體面面,禮節、規格一定要在全城爭第一。于是他精心到理發店修飾了一番,買了新禮帽、淺藍色綢袍、白綢子褲,挽著水珍的手到縣城最有名的金店為心上人買了金戒指、金手鐲、金項鏈,由水珍挑選了喜歡的上等布料做了八套衣服,還到照相館照了相,為了辦好這次婚禮,錢伯發足足準備了五個月,其間抽空帶著礦工公會的職員到漢口鼎安里應城石膏股份公司,訴說拖欠工人工資沒錢發,工人已罷工,膏峒停產,已經沒有石膏運到漢口來了的難處,公司經理見實權人物錢伯發會長來要錢,只得同意他打了張領條,提了兩萬塊銀元回家中飽了私囊。

娶九女乃女乃水珍的排場、豪華、富有,遠遠超過了錢望香出嫁。

為了讓水珍高興,同時也為了招待客人方便,更是為了奪得地氣生個兒子,錢伯發將縣城的洋樓作水珍出閣的地方;洞房就定在潘集農村老屋內,殺豬宰羊,剖魚殺雞,忙壞了廚師,轎夫也掙了大錢。坐夜那天,四女乃女乃操辦,在縣城樓房里為水珍出嫁設了十姊妹席,水珍哭得傷心傷意,自己一生的大事,娘家親人竟沒有一個,連知心的少爺也一直沒有看到。

新郎錢伯發的十弟兄席卻是獨特而又熱鬧,因為他不是本地人,親戚本來不多,但是巴結他趕錢的峒商老板、管事、都管、監工、叫人的、工人、佃農上千的客人從四面八方或坐轎、或騎馬、或步行匯集而來,禮洋已收了三萬多塊,可是,難得挑選出身份相當、輩分平等的九個十幾歲至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于是關系密切的老板們陪他坐十兄弟席,楊根來主動酌酒,婦女們說笑著︰「你們這桌老板不能只喝酒不唱酒歌的喲!」

錢伯發坐在上首正當中,回首當年的苦難,喜看今天的榮華,心里翻江倒海,喜氣洋洋。四盤冷菜上桌,熱菜已經端上來了,楊根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依次斟滿酒,婦女們說笑著,「結婚三天無大小,錢老爺要唱酒歌的喲!」「不唱歌就不出菜!」旁邊的婦女們和著,有位老板笑了笑,對著相好的熟人說︰「莫將軍,來,我有砣好筋肉給你吃了它!」

「好筋肉留著塞你的嘴,嗨嗨!」人們笑得前仰後合。

錢伯發站起身,雙手模著銀酒壺,清了清嗓子,唱到︰

丟下討米棍,

執掌膏鹽權。

喜結良緣樂今宵,

共奔好前程。

人們拍手稱好,用煤油壓氣的汽燈泡放出耀眼的光芒,發出「嗤嗤」的響聲。

酒壺傳到了一位年輕英俊的老板手里,他松了松皮襖領口,笑了笑,唱到︰

老爺謀略勝諸葛,

膏峒鹽棚田地多,

漂亮妻子擠一桌,

要請幫工就請我。

歌聲一落,人們笑得捧著肚子疼,不停地拍巴掌,草標大女乃女乃也湊合著鼓掌,半頭觀音二女乃女乃拉了她一把說︰「姐,你听出了剛才唱的意思嗎?你還鼓掌。」

「什麼?」

「他唱的是,老爺的妻子多了,忙不過來的話,請他幫忙!」說完,她也吃吃地笑彎了腰,大女乃女乃更是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歌聲如潮,新意繁多,十弟兄輪番敬酒,個個喝得打傘,輪到楊根來了,他首先向錢伯發斟滿酒,再一一向十弟兄敬酒,手把銀壺,面帶微笑,唱到︰

老爺權大當會長,

明天榮升縣太爺。

要問管理哪一方?

褲襠縣里騷縣長。

錢伯發笑得酒嗆在了喉管內,眼淚往外流,說︰「好一位師弟,我當縣長,你們就是區長、鄉長啊!」

「慚愧,慚愧,我連一個老婆都險些討不上,哪有資格當褲襠縣的鄉長啊,」楊根來說笑著,又給各位斟滿酒。人們見老爺和各位老板喝得十分開心,安排廚師加做了四道菜,火鍋內添了柴炭,「添酒回燈重開宴」,一直喝到雞子叫,比桂林人喝酒的時間還長,灌陽人說︰「不喝三斤酒,莫在灌陽走。」那是喝的永福山葡萄酒。錢伯發今晚喝的是高粱糯谷酒啊,醇厚嗒嘴似吞霧,提神壯陽腦不傷。

人生最大的快樂莫過于金榜題名時和洞房花燭夜,錢伯發生不逢時,金榜題名跟他無緣,洞房花燭倒是情有獨鐘,他戴著禮帽,穿著絳色貂皮長袍,斜披著大紅綾子,蹬著狼皮靴子,在鼓樂聲、鞭炮聲、歡呼聲中,由司儀牽著手出了草綠色呢子官轎;水珍九女乃**戴鳳冠帽,身披雲襟彩裙,大紅緞面國花襖更是映得她面如恭城的桃花嬌艷可人,看她一眼人要年輕一歲,她由兩位小姐牽出繡著鳳凰、牡丹的大紅緞子彩轎,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她,一起向她行注目禮,真正是「犁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了。

先生率領一班學生在錢伯發屋前的禾場上擺設了香案,一米多高、胳膊粗的紅蠟燭火苗直竄,紫銅香爐內檀香煙霧繚繞,錢紙火光熠熠,先生領頭,錢伯發、水珍拜了天地,行了攔車馬的大禮,鑼鼓咚咚,鼓聲震顫,唱腔古樸悠揚,禮節繁瑣忙而有序,人們看著、听著、欣賞著、品味著,大禮過後,進得屋來,拜天地、拜祖宗,拜高堂,夫妻對拜,請入洞房,喝了交杯酒,吃了紅雞蛋,房門才打開,小朋友們在人空內亂鑽,到處搶鞭炮,大人們看得口內流涎,有的連伸出的舌頭也忘了縮進去……水珍九女乃女乃被眾人擠在房角站著,還是錢伯發擠進房去,牽她出來向眾位客人敬茶、敬煙,有的小朋友跟著她擠,搖著她裙裾上的小銅鈴,張著缺牙的小嘴,臉上樂開了花。

到親酒是豐盛而隆重的,水珍九女乃女乃被安排在首席正中,由九位姑娘作陪,吃到第六碗菜時,再由一男孩頂替她下席,意在來年生一個胖小子。楊根來雙手托著紅漆木盤,上面放著銀酒壺、酒杯跟在錢伯發後邊,極有禮節地依次向八十桌來客一一敬酒,一桌敬一杯還不行,有些特別能喝也會鬧酒的弟兄們酒喝得多話也多,非要單獨喝得打傘不可,錢伯發趁著酒興,吹起牛逼來,說︰「一生的冇醉過,今朝想醉一回!」這個大話一出口,無異于引火燒身,幾百位來賓哪里肯放過,還是楊根來求情︰「老爺今天是大喜事,還有正事要做的,不能把他喝醉了!」說歸說,喝還是喝,八十桌都敬到了,轉來再陪重要客人喝酒,這餐酒哇,從中午喝到了下午,晚上開席又接著喝。接下來是鬧洞房,各式各樣的鄉土味十足的四言八句、「鯉魚板籽」一類的節目層出不窮,錢伯發、水珍九女乃女乃都按照客人們的要求表演了,才送走了客人,已是夜深人靜。

人們忙碌了幾天,累了,草標大女乃女乃、半頭觀音二女乃女乃安排客人休息後,各自回房就寢了,搭官四女乃女乃、戲子五女乃女乃、白牡丹七女乃女乃、白天鵝八女乃女乃在隔壁屋內陪著來客打牌、搓麻將,錢望財大少爺自從前幾個月出走以後一直沒有回家,幾個出嫁的姑娘帶著各人的寶貝孩子早已進入了夢鄉,還有十幾位小姐因為忙于上學,留在縣城沒有回農村老屋。

錢伯發噴著酒氣進入洞房,一對紅燭閃爍著光亮,他見水珍九女乃女乃還坐在床邊踏板上的圍櫃上,便輕輕摘下她的鳳冠帽,月兌下她的雲襟彩裙,她護著衣襟不解扣子,頭夾在膝蓋間,只落淚,嗚咽著,滿月復的痛苦又沒有哭出聲,錢伯發傻了眼,勸道︰「傻妹妹,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何必這樣呢?」

「老爺,你比俺爹還大!」水珍說到傷心處,成行的淚珠比蠟燭流的淚還多。

「不,錢比爹大!」他打開抽屜,拿出兩根金條塞給水珍,說︰「這兩根金條,可以換成二千塊銀元,可以買五石田、做三間屋,是可以安身立命的。今天送給你,你該沒有話可說了吧?!」

水珍第一次看見金條,望著黃黃的發亮的金子,想到花鋪里好多女孩拼命拉客也掙不到這多的金子,心軟了,便任憑老爺一件一件月兌光了她全身的衣服,錢伯發捧著如玉的九女乃女乃,三下五去二蹬月兌了自己的衣褲,把她擁入懷中,欣賞研讀了她的每一寸雪白而極富彈性的肌膚,便做起愛來,恨不得化在她的身上。

水珍九女乃女乃只當是少爺錢望財愛他一般,任他擺弄。

也是累了幾天,水珍九女乃女乃竟睡著了,一覺醒來,見老爺還撲在她的身上,用手模他的背心,竟是涼了,她慌忙把老爺推,模他的鼻孔,已是沒有氣了。她驚呼起來︰「不得了啊,老爺沒氣了!不得了啊,老爺歿了!」跳下床,拉開房門,大聲哭喊起來。

人們一听到殺人放火一般的喊聲,戰抖著、模索著穿衣起床,一下子擁入洞房,還是搭官四女乃女乃見得多,趕緊吩咐道︰「水珍留在房里,其余的人都出去,保護現場。」

水珍這才回過神來,自己一寸紗都沒有穿,哭著慌忙找衣服,胡亂拉上身,胯子彈棉花似地戰,牙齒打「咯咯」,望了一眼僵臥在床上的老爺,悲哀如拍岸的驚濤涌來,「娘啊!為什麼俺的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都不滿升啊?」哭了一會,望望老爺,蠟燭的淚也快流干了,火苗閃爍著,便拍打著房門,「給支蠟燭俺,俺怕!」

人們從門縫內遞了一支紅蠟燭給她,又把房門反鎖了。搭官四女乃女乃見出了人命案,叫來眾位女乃女乃,商量了一會,安排道︰「一、派人就近去請醫生來;二、請縣公安局的人來;三、請縣立醫院的醫生來;四、請少爺回來;五、請礦工公會的人來。」

家人們有的打著燈籠、有的打著火靶心里亂慌亂跳地小跑著分頭下通知去了。

水珍九女乃女乃在房里哭了一會,想到,老爺在我的身上死了,我是黃泥巴落進褲襠里——不是死(屎)也是死(屎),想到這些,心里更是慌亂,但是轉念一想,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天底下哪有辨不清的道理!得趕快想想辦法,要不然,今後怎麼回河南?她首先想到了兩根金條,老爺說了,那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東西,再說,有了它,換成銀元,回老家也方便多了。如何收藏這兩根金條呢?它還在枕頭下放著,人一來,一翻騰,就會拿走的。她手忙腳亂地翻著,翻出了大女乃女乃送的藍藥水花舊棉襖,心頭一亮,把里子布的線頭拈開,將兩根金條塞進了棉襖絮中,又想把金耳環、金項鏈、金戒指也塞進去,但是轉念一想,這些東西錢家老少都曉得的,藏也是藏不了的,不能藏,于是找出針線,將棉襖內邊縫好,順手放進箱子里。

老中醫來了,由大女乃女乃、四女乃女乃陪著進得房來,老中醫戴著老花鏡,看了看錢伯發老爺,在床上過過細細地查看了一回,眾位女乃女乃擠在房門外望著,看老中醫如何說,只見他搖了搖頭,踱出房門外,在堂屋坐下,說︰「人命關天,這個結論我不能下,還是等縣立醫院的西醫來了再說吧。」

水珍九女乃女乃在房里哭著說︰「眾位女乃女乃,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你們也進來守一下嘛,何必只把俺一個人關在房里?」

白天鵝八女乃女乃罵道︰「還吵,吵的個鬼,老爺是死在你這個妖精婆娘手里的!」

水珍一听,哭得更傷心了。

白牡丹七女乃女乃和她的哥哥商量著︰「這大的家財,還有剛收的三萬多塊銀元在搭官四女乃女乃的手里,我們手里是一百塊錢都沒有哇,哥,總得想想辦法,不撈白不撈的。」

縣公安局、醫院、礦工公會的人陸陸續續坐著轎子來了,搭官四女乃女乃迎接著客人,把他們領進房,西醫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白手套,掀開紅緞子被褥,翻面查看了錢伯發的尸體,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痕,只是床單上有一塊篩子大的**,再翻卷他的眼皮,指著滲出血的視蛛網膜跟公安局的官員說︰「您看,問題就出在這里。」

他們來到堂屋洗淨了手,坐下喝茶,說道︰「錢老爺飲酒過量,加上新婚,神經極度興奮,引起視蛛網膜病變出血致死,屬性猝死。遇上這種情況,如果女方有經驗,及時中止性生活,掐他的人中穴,可相安無事。但是新娘只是一個未滿十五歲的女孩,她怎麼會知道這些呢?因此,錢老爺的過世,跟新娘是沒有直接關系的,也不存在新娘存心謀害老爺。這是命。你們就安排後事吧。」

醫生和縣公安局的人下了結論,氣得搭官四女乃女乃眼淚流,她滿以為是水珍九女乃女乃害死了老爺,要她墊棺材底的,哪知縣里的官員這樣下結論,她也不能自作主張了。便安排人留客人喝酒,另外安排人去買棺材回,因老爺中年去世,要沒有做漆的白杉木、板子薄點的、錢少一點的棺材。白天鵝八女乃女乃不服氣,那麼多的錢在她的手里,連買口棺材還要買便宜一點的,什麼心腸?便反唇相譏道︰「干脆不買棺材,到礦上拉幾根撐筒回來請木匠做一副,更加省錢的。」搭官四女乃女乃明知在刺激她,也沒有反擊,她知道,老爺一去逝,家中就無主了,更加要命的是她的娘家沒有人在這里作後台,搞不好,一鬧起來,場子還不知怎麼收,就忍了。說︰「少爺到哪里去了?你們想法把少爺找回來喲!」

大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清出了老爺換洗的衣服,想為他穿上,哪知他的手腳僵硬如柴,怎麼也彎不過來,衣服穿不上,總不能讓他赤身去見閻王爺呀,她們來請示四女乃女乃,是不是派人去撕幾匹白綢子回來,四女乃女乃說,「撕一丈白棉布就可以了。」

「四女乃女乃,你也太刻薄了吧!老爺一生積下的家財數也數不清,現成的銀元在你的手里攢著,連幾匹白綢子你都舍不得買?」二女乃女乃氣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二姐,你不知道現在的難處啊!鹽棚欠山西的煤錢,峒上欠工錢,還有伙房欠什貨鋪的錢,老爺活著,撐得住,也扯得轉,最起碼的是沒有人敢來逼債;現在老爺撒手走了,要是別人一起來逼債,我是三頭六臂也是應付不了的呀!姐,能儉省一文是一文啊!」四女乃女乃說完,撲在躺在堂屋內稻草地鋪上的錢伯發身上,痛哭起來︰「我造孽的親人啦,你來到世上,吃盡了牛馬苦,操盡了老板心。冇算到年紀輕輕撒手去,丟下了我們靠誰人呢?」搭官四女乃女乃一哭,眾位女乃女乃、女兒都慟哭起來,來看稀奇的好幾百人,有的落淚、有的指點、有的交頭接耳,有的談笑風生……

葬禮是淒涼的。

大少爺錢望財始終找不到下落,他沒有到場,錢家大院失去了主心骨。

來吊喪的僅有二十多人。

楊根來含著眼淚,在大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的配合下,用白布纏裹了錢伯發老爺的尸體,安排去買石灰、白紙的人還沒有回來,他雖是裝殮遺體的能手,但是沒有所需的物資,只能用嘆的氣塞滿棺材……

一對白蠟燭在棺材前閃爍著,煙香繚繞,錢紙灰隨風飛舞,七位女乃女乃和十六位女兒及已出嫁的姑娘、外孫穿著白色孝衣跪在靈前,早已哭聲一片,道士拿著引魂幡,唱著喪歌,鑼兒無聲,鼓點嘆息︰

「五更雞叫好辭喪,亡者辭世往仙鄉。

丟下堂前兒和女,眼淚汪汪好悲傷。

世間只有耕讀好,莫做嫖賭浪蕩郎。」

錢伯發的魂魄到處搜尋著他視為命根子的兒子錢望財,生離死別,不知兒在何方?

繁華有,苦難多,天各一方,

妻妾成群,淚灑湖廣。

興家立業愁斷腸,走到膏洞細思量,

四對膏洞銀元滾,從今往後誰執掌?

鹽棚三座爐火旺,如今是灶冷水滴無人收場。

買了應城、天門地,留下田產最穩當,

麥苗油菜綠油油,但願兒孫保留長。

指望武漢北京全買到,命不由人中年亡。

「五更一點好辭喪,辭別城中好樓房,

父親帶他討米來,討米棍還靠在書桌旁。

建醫院,修學堂,公益事業惠四方。

身處亂世求平安,位居下層心如皇上。

五更一點好辭喪,辭別房中象牙床,

鴛鴦枕上溫猶在,不聞眾妻粉脂香。

辭別陽間一條路,陰陽兩隔紙一張。

萬貫家財成往事,赤身見閻王。」

「起立——,下跪——!」

錢伯發的魂魄被牛頭馬面鬼用鐵鏈牽著,一步三回頭,望著穿著大紅妝新襖、外套白孝衣哭成了淚人的水珍九女乃女乃,淚水比奈何橋下的水還多,想到︰

生前任我掙,死後鬼牽魂;

美妻嬌兒在那邊,我在橋頭等你們。

錢伯發的魂魄站在奈何橋頭,望著故鄉痛哭起來,求道︰「老爺,你們行行好,我在這里還要等八十五年啦,你們看看,我的妻子聲音哭啞了哇!就讓我在這橋頭開家旅店,生意肯定好,賺了錢,請您們喝酒。」

「錢老板,你真是死在棺材里還想賺錢!走吧!」牛頭馬面鬼強拉著錢伯發的魂魄過了奈何橋。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