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墓園,一片安靜祥和,卻隱隱之中透露著股森冷沉郁的氣息。
慕雨晴安靜地走著,直到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猛地回過頭,觸及男人按著月復部的右手,目光上移,對上男人深邃沉斂的暗眸,澄澈的眸底劃過一抹淡淡的歉意。
慕雨晴站在台階上,單手抱著花束,等到男人走到她面前,伸手攙扶著他的手臂。
「對不起!」側過頭,看著男人俊逸儒雅的側臉,只覺得心底的某個地方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傻瓜!」對上身側女人滿含歉意的澄澈水眸,宣承毅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深邃的眸底難掩溫柔和寵溺的芒光。
攙扶著宣承毅來到兩座單獨立著的合墓中間,慕雨晴蹲子將手里的花束整齊的擺放在墓碑前,深深地看著墓碑上潛藏在記憶深處異常熟悉的臉龐,灰白的照片上他們正朝著她微微笑著,那微笑一如記憶中那般和藹慈祥,隱現著無限的寵溺和疼愛。
腦海中,那些印象深刻的記憶片段涌現出來,瞬間使得她紅了眼眶,心底的酸澀痛楚撕扯著翻騰著,堵得她異常的難受。
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自己酸澀無比的眼楮,她仰著頭看著湛藍浩瀚的天空,固執而倔強的小臉上漾起一抹燦爛的笑意,明明笑容絢爛如花卻生生笑出了滿臉的淚痕。
璀璨的金色光線下,女人的身影像是鍍了一層金光,耀眼而璀璨,卻隱隱之中散發著無限的沉郁哀傷,將她整個人掩在一片婉約朦朧之中,誰都沒有辦法走進她的世界。
宣承毅安靜地站在慕雨晴的身後,不發一語,眸光深沉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暗暗在心底默念︰
各位尊敬的長輩,請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並且護她周全,將她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一定會竭盡所能滿足她。
……
路兩邊的松柏樹細長的枝葉隨著微風在空氣中輕輕飛揚,稀薄的空氣中依稀可以聞見松柏清淡的木香味。
從墓園出來,慕雨晴的心情平靜了不少,面色沉靜安寧,眼中的神色清明透徹。
攙扶著男人的手臂安靜地走在石子路上,時不時側頭看向身側的男人,見他的臉色沒什麼異樣才稍稍松了口氣。
宣承毅見她側過頭來,伸手揉了揉她散亂在肩上的柔軟發絲,溫柔地朝她笑著,深邃的眸光中難掩那抹淡淡的寵溺。
慕雨晴撇了撇嘴,拍下他的大手,嘴里小聲嘀咕著,俏臉上帶著一絲小女人的嬌嗔和可愛︰「討厭,發型都被你弄亂了!」
見到她可愛的小模樣,宣承毅微微勾了勾唇角,一臉的滿足和愜意。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就在他的身邊,靠著他如此之近,讓他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如此充實、如此滿足、如此幸福,心底的空缺一下子被填得滿滿的,就如同擁有了一整個世界。
遠遠地,坐在駕駛席里的易彬看見朝著墓園外走來的兩道身影,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率先打開後車座的車門。
站在車身側,看著俊男美女組合的靠近,他的眸底隱現一抹復雜的深意,冷冰冰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毫無疑問的,這兩道身影站在一起是絕佳的般配,讓人不可忽視,就連身上散發的優雅高貴氣質也如出一轍。
……
坐在後車座,看了眼身側的男人,慕雨晴朝著駕駛席上的易彬淡淡地開口︰「到前面的路口停車,我們下車後,你替我將行李箱送到我在城郊的別墅,然後你就回去吧,今天我就不回慕宅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覺得帶宣承毅回慕家老宅是委屈了他?!至于具體的覺得委屈他什麼,她也沒想明白。
听見她的話,易彬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點頭,將車穩穩地停在路口。
推開車門下車,慕雨晴挽著宣承毅的手臂,朝著駕駛席里的易彬淡淡地道著謝,然後朝著不遠處的大型超市走過去。
任由著身側的女人挽著他的手臂向前走,宣承毅回過頭來看了眼仍然停在路邊的黑色帕加尼,金色邊框眼鏡下那雙沉斂凌厲的暗眸透過車前擋風玻璃對上駕駛席上易彬那雙冷冰冰的眸子,愈加深邃暗沉,眸底閃過一絲了然。
同樣身為男人,宣承毅怎麼會沒有發現易彬看著他身側的這個女人,眼神中飽含著的絲絲深情和眷念,雖然他已經在極力地掩飾,但是還是被他察覺到,因為這樣的專注隱忍神情,他實在是太過熟悉,太像曾經的自己。
而反觀他身側的小女人,依舊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清冷模樣,明顯的是沒察覺到人家對她的心思,又或者說這個女人在感情這方面太遲鈍、太會裝傻,即使她知道,她也不會戳破,這算是她的聰明之處吧。
不過這樣也好,可以替他省去很多麻煩,最起碼他就不必為掐斷她的爛桃花而費盡心思。
「你在看什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路邊停著的黑色帕加尼已經不在,又沒有什麼異常,她不禁好奇地問。
「沒什麼?!」收回視線,宣承毅朝著她溫柔地笑了笑,一臉的雲淡風輕、從容優雅。
……
從超市出口出來,慕雨晴剛伸手將購物車里的一大袋食材提在手上,便被一雙大手給繞了過去,男人醇厚磁性的嗓音緊接著響起在耳邊︰「雖然我受傷了,但是也不至于這般弱不禁風吧?!這些我提著就好了!」
抬頭看著男人俊美的臉龐,微微怔了怔,沒伸手去奪他手中的袋子,而是雙手攙扶著他的手臂,只是相比較于之前更加的小心翼翼。
其實這一大袋食材,她試過重量,有些重,她提著的話可能還真有些吃力。
男人的力量總是比女人要大,但是他受傷了,能提得動麼?!
男人總是要面子的,或許他是覺得東西讓她拿著會讓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吧,這樣想著,還是不要拂了他的面子吧,讓他接過去好了。
只是宣承毅還真是沒這樣想過,他只是看著她覺得心疼罷了,再者他真的沒弱到連個袋子都提不起來,這樣子的話,他在特種兵部隊的那兩年還真是白混了。
「毅?!」一道輕盈的女聲從他們前面傳來,慕雨晴循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正朝著他們走過來,她的身後緊跟著一名面色清冷的俊秀男子,這男子看著有些面熟。
只是稍稍想了下,就想起這男子是那晚在會所大廳和宣承毅交談的男人。
觸及面前年輕漂亮的女子投過來的審視目光,慕雨晴微微皺眉,反正她投過來的視線就是讓自己覺得不舒服,好像自己是她的仇敵一般,貌似自己以前沒見過她吧,更別提得罪過她。
難道是因為——
側頭看向身側的男人,淡淡開口︰「不給我介紹下你的朋友?!」
宣承毅看著身側的慕雨晴,見她微蹙眉,嬌俏的小臉上盡是委屈,旁若無人地伸手替她撫平微蹙的眉心,深邃的眸光中難掩濃濃的溫柔和寵溺,臉色一片柔和。
見他這麼旁若無人的舉動,慕雨晴整張俏臉瞬間變得緋紅,不好意思地朝著四周看了看,見沒什麼人注意到,才滿臉嬌嗔的拍下他的大手,微蹙的眉心也漸漸舒展。
見安撫好她的情緒,宣承毅才轉過頭,面色恢復到一貫的雲淡風輕、從容淡定,深邃的眸光看向對面站著的女子,眸底劃過意味不明、深不可測的神色,周身隱約散發著絲絲的冷意,只要是有些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氣動怒了。
因為對面的女子用不友善的目光看著他身側的小女人,讓她受委屈了,即使他知道她面上的委屈根本就是裝出來的,那也不行,他看著會心疼。
對上宣承毅溫潤深邃的眸光,姚子清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朝著身後的姚子靖身邊靠了靠。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自然是多少了解一些宣承毅的脾性,對于他生氣動怒的征兆也是了解的,但是她真的沒想到平時很少動怒的他會因為自己對他身側的女人投去不友善目光就生氣動怒,這讓她覺得異常的委屈。
姚子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站在姚子清前面,擋住宣承毅投過來的森冷視線,朝著慕雨晴淡淡開口︰「你好,我是姚子靖!這位是我的妹妹姚子清,她不懂事,若是有冒犯我這個做哥哥的代她向你道歉!」
姚子靖自是知道,宣承毅的生氣動怒是跟著慕雨晴的情緒來的,只要慕雨晴息怒,他自是不會計較清清的冒犯過失。
「你好,我是慕雨晴!」慕雨晴看了眼護妹心切的姚子靖,又看了眼他身後的姚子清,淡淡地撇了撇嘴,倒也沒為難他,禮貌地伸出手和他交握了一下,對上他投過來的視線,總覺得他的視線中帶著一股她看不懂的深意。
「毅,前面有個茶座,我們一起去喝杯茶吧!」將目光投向宣承毅,就見他微微點了點頭。
……
茶香四溢的古典茶座,慕雨晴安靜地坐在宣承毅身側,對于眼前三人的談話不發一語。
她優雅地端起茶杯輕抿著,口中的茶水苦澀中帶著股香甜,鼻息間盡是濃郁香醇的茶香味。
放下茶杯,盯著桌上宣承毅替她叫來的一些糕點,有些興致缺缺地撿起一塊送到嘴里,茶水和糕點的味道混合在口中,有些苦澀有些甜膩。
見身側的男人似乎是在和姚子靖談著什麼事情,她又不好說走。又實在是太無聊,慕雨晴干脆直接拿出手機玩著上面的游戲——
宣承毅一邊和姚子靖交談,一邊不忘給身側的女人加茶水,時刻關注著女人的動靜,見她低下頭玩游戲,也知道她定是覺得無聊了,正想結束交談,就听見女人說︰「我先去下洗手間!」然後一溜煙人就消失在身側,桌上的手機安靜地躺著,屏幕上的游戲還未結束。
他伸手抓過女人遺留下來的手機,縴長的手指快速輕觸著手機屏幕,繼續著女人還未完成的游戲。
對此,對面的兩人皆是詫異地挑眉,沒做聲。認識這麼久,他們還真未見過毅玩游戲。
用毅的話來說,玩游戲就是浪費時間罷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去洗手間的女人仍然沒回來。
宣承毅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微微蹙眉,都過去十分鐘了,女人還沒有回來,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姚子清開口︰「我剛好要去上洗手間,我去看看慕小姐發生什麼事了?」說完便起身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將手機裝進自己的上衣袋中,目光朝著洗手間的方向看去。
姚子靖淡淡地看著對面坐著的宣承毅,眸底的神色有些復雜,對于六年前發生的某件事情,終究還是有些後悔的。
若是早知道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他定然不會那樣做,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永遠沒辦法抹去事情發生這樣的事實。
「毅,那個……這層的女洗手間門鎖壞掉了,慕小姐可能被困在洗手間里……」姚子清步伐匆忙地趕過來,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一陣黑影掠過,本坐在位子上的男人便消失在眼前。
姚子清怔怔地站在原地,神色落寞,眼神恍惚,不知道該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何處。
「清清,我們過去看看吧!」姚子靖伸手摟過姚子清的肩膀,帶著她朝洗手間的方向過去。看著她臉上落寞的神色,姚子靖是有些不忍的,但是他卻不得不這麼做。
只有讓自家妹妹看清楚事實真相,她才能夠放下這一段根本不屬于她的感情,這場感情追逐里,她從來就是個過客,歸根到底,毅的心思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半刻。
……
來到女洗手間門口,宣承毅拂開一眾束手無策的工作人員,上前一步,直接一腳踹在洗手間門上,由于月復部受傷,力道跟不上,門安然無恙地緊閉著,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
一腳又踹過去,門仍然安然無恙的緊閉著,幾次重復下來,宣承毅月復部的傷口有重新撕裂開的跡象,按著月復部,又一腳踹過去——
一眾工作人員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其中有人禮貌開口︰「先生,請您不要著急,馬上就會有鎖匠趕過來!」
這個男子如此賣力的踹門,肯定是洗手間里面有他重要的人被困在里面了。這是站在洗手間門口一眾人的共同想法。
踹門無果,宣承毅站在門邊,抬手拍著門板︰「丫頭,你在里面嗎?」
接連的幾聲都沒有人應,使得他擔憂地皺起了眉,忍不住又踹了幾腳門板,眾人見他如此動作都過去幫忙踹門——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啊?!」正在這時,一道清爽悅耳的女聲傳了過來,使得眾人回過頭,只見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正好奇的看著他們,滿臉的驚訝。
慕雨晴實在是搞不懂,這群人在干什麼?!見到女洗手間門前立著的宣承毅,她眨了眨眼楮滿臉的不解,他怎麼會在這里啊?!
宣承毅听到熟悉的女聲,緩緩轉過身,見慕雨晴安然無恙地站在那里,松了口氣,朝著她走過去。
「給你,冰激淋蛋糕!」見宣承毅來到自己面前,慕雨晴獻寶似的將手中的一盒冰激淋蛋糕遞給他。
宣承毅沒有接她遞過來的冰激淋蛋糕,而是將她整個人緊緊地摟進了懷里,聞著自己所熟悉的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才緩緩安下心來。
「哎……我的蛋糕——」將雙手捧著的兩盒冰激淋蛋糕高高舉起過男人的肩膀,她不滿的撇嘴。
「下次不要再這麼調皮了,你這樣我會擔心的,剛剛我還以為你被困在洗手間了呢?!」伸手繞過她手中捧著的兩盒冰激淋蛋糕放在一邊,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尖。
「我去一樓的洗手間,看到對面的蛋糕店就過去買了兩塊蛋糕!」低頭觸及自己米色上衣下擺沾染的一小塊血跡,緊張兮兮地看向對面的男人。
男人雖是一身黑色,但是月復部的那一塊衣料明顯有些異常,伸手觸了過去︰「我們立即去醫院!」張開手掌,看著手上的小塊血跡。
姚子靖和姚子清站在拐角處,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里,所以也發現宣承毅站立姿勢的不對勁和臉色的越發蒼白。
……
從醫院里出來,慕雨晴安靜地挽著宣承毅的手臂走在前面,臉色居然比身側的男人還要蒼白,幸虧他沒什麼事情,不然她得愧疚死。
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身側這個男人了,有時候較真固執起來真讓她覺得有些無語、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自己受傷,還不知道收斂一點,剛剛那樣的情況,若是她真被困在洗手間里,他也不能用腳去踹門,安靜地等著不行麼?等一下不就有鎖匠過來開門麼?
哀怨地瞪了眼身側的男人,不發一語,眸底的擔神色清晰可見。
宣承毅察覺到她的視線,側過頭,對上她澄澈透亮的水眸,深邃的眸底溫柔一片,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走在後面的姚子靖兄妹,看著前面的兩道身影,眸光微變,心思各異。
姚子靖看了眼身側一直沉默的妹妹,輕輕地嘆了口氣,只希望她可以早點認清楚事實,不要再將心思浪費在毅身上,這樣對誰都好。
這麼些年來,他不知道勸了清清多少次,但是她仍然執迷不悟。而毅從一開始就態度明確,未曾給過清清任何希望,無非就是希望清清不要對他抱有任何幻想。
可是誰曾想,這麼些年來,清清對于毅還是抱有幻想的?!甚至于這次從部隊申請調回北京任職也是因為她听說,毅身邊出現了個女人,所以才這麼急急地調回來。
但是,時已至此,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並不會因為外界的阻隔或者是時間的推移而有任何改變,就像宣承毅和慕雨晴這般,即使相隔六年的時間,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
別墅區門口,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姚子清定定地看著車窗外漸漸消失在眼前的兩道身影,眸底掀起絲絲漣漪,臉色有些煞白,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她不得不承認他們是般配的,兩人之間的默契是那般的美好,讓人覺得插足他們之間也是一種罪過。
但是她尤為不甘心!
看著身側的妹妹,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清清,這麼多年難道你還沒有想明白麼,毅不是你的良人,他所認定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你!」
對于自家這個妹妹,他一向是無可奈何的,一旦認定的事情就很難讓她改變想法,現在只希望她能夠快點認清事實,不要再執迷不悟。
希望她撞了南牆知道回頭就行。
「哥哥,你幫幫我吧!」听到他的話,姚子清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固執的臉上滿是倔強和不甘,眸底升騰起絲絲希冀,只要哥哥願意幫她,她還是有希望的。
「清清,不是哥哥不幫你,而是哥哥也無能為力。」姚子靖看著一臉固執的妹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六年前,為了自己的妹妹,他已經做了一件背叛朋友的事情,而時至今日,他終究是有些後悔的,若是六年前毅和慕雨晴就在一起,或許清清也就死心了,還不至于會惦記著毅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