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司徒陽燁一驚,「別亂說,皇上嚴禁——」
「那又怎麼樣?!」司徒靜言咬牙叫,「皇上只知道不準這,不準那,我被害成這樣,他卻只知道偏袒凶手,還講不講道理了?!」
盡管事實如此,可妹妹說出這樣膽大包天的話,司徒陽燁還是好氣又好笑,伸手捂她的嘴,「靜言,你這是大逆不道,別再亂說話,當心被皇上知道,咱們整個王府可都要倒霉了!」
「總之我不管!」司徒靜言一把打掉他的手,「我要治好臉,恢復武功,我要找沐煙籮報仇,讓她也嘗一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情知勸她無用,司徒陽燁也不想妹妹情緒太過激動,只好先說好話,「靜言,你別急,待我跟父親商量一下,你先好好休息,別再鬧了,听到沒有?」
司徒靜言狠瞪他一眼,賭氣般面朝里躺下,「父親要是不肯幫我,我就死了算了!」
司徒陽燁嘆息一聲,轉身出去,關上了門。來到前廳,見父親已經下朝回來,他遲疑了一下,才道,「父親,靜言又鬧過一陣,才睡下。」
「哦,」司徒震陰沉著臉,沒多言語,「大夫怎麼說?」
「沒個好,」司徒陽燁搖頭,連連嘆氣,「沐煙籮的臉傷遠比靜言的要輕,他們都治不得,更何況……」
「你不必多說,」司徒震冷冷一揮手,「這個時候有求于魅王妃,絕非明智之舉,再想想辦法。」在這一點上,盡管原因不同,但他跟司徒靜言倒是一樣的思慮。
那就沒別的辦法好想了。司徒陽燁呼出一口氣,「靜言的意思,想找海角小樓。」
司徒震一驚,但很快就冷靜下來,竟然點了點頭,「好,就找他們。」
司徒陽燁相當意外,「父親同意?那皇上……」
「一定要讓皇上知道嗎?」司徒震冷冷看他一眼,「若我們不自己想辦法,靜言一生也就毀了,誰又會多看我們一眼?」
司徒陽燁登時啞然︰看來他才是思維最為迂腐的一個,不過仔細想想,父親的話也有道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再說,他們找海角小樓,只是想替靜言治好臉傷,又沒想其他,能有多大逆不道?
既然父親都不反對,司徒陽燁也不再多說,當下就通過秘密途徑,聯絡海角小樓,送上拜帖。
「小姐,益陽王府的拜貼,」夕月神情嘲諷,「司徒靜言好骨氣,寧肯求助海角小樓,也不來求小姐,卻不知殊途同歸,她若知道真相,必定要氣個半死。」
「意料之中,」紫凝倒沒什麼意外的,「司徒靜言吃此大虧,皇上卻只顧著感念慶國公的功德,對她不聞不問,益陽王更從來不是心胸寬廣之輩,怎麼可能不氣不恨。」
依司徒靜言的心性,當然不可能就此罷休,默默無聞地過一輩子,不找海角小樓,她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夕月暗暗贊嘆一聲小姐的聰慧是越來越甚了,「那小姐的意思,這帖子是要接下來了?」
「當然要接,」紫凝一挑眉,「有錢為什麼不賺,何況于我們有利的事。你去安排吧,讓夕顏進來見我。」
「是,小姐。」
夕月轉身出去,不大會兒夕顏走了進來,「小姐有何吩咐?」
「益陽王府送來拜貼,待我治好司徒靜言的臉傷,你就將消息透露給慶國公府的人,明白嗎?」紫凝打了個手勢,只有他們自己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夕顏了然,「屬下明白,小姐放心!」
很好。紫凝冷然一笑,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且看到最後,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準備好一切之後,夕月隨即讓司徒靜言按照約定的時間地點到來,紫凝照舊是神秘出場,替她醫治,一切都照規矩來,自不必多說。
一來一去大半個月之後,沐煙籮的臉傷早已完全恢復,皮膚光潔如初,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不由她不欣喜若狂,對紫凝感激莫名,親自上魅王府表示感謝,看上去卻似有些不安。
紫凝道,「沐姑娘似乎有心事,是這臉傷還有何不妥嗎?」
「沒有,已經全好了,」沐煙籮笑笑,仿佛在猶豫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臣女听到一些風聲,說是司徒郡主的臉傷也好了,而且人也比以前還要漂亮,臣女只是在想,這世上還有誰的醫術,比王妃你還要高明?」
紫凝自是明白她在有意試探,淡然一笑道,「沐姑娘太抬舉我了,這世上不出世的高人不知道有多少,我醫術淺薄,自是不能與方外之人相比,司徒郡主命中有貴人想助,是她的福份。」
「那……王妃以為會是什麼樣的高人呢?」沐煙籮一副無辜而純真的樣子,「臣女听說海角小樓的人手段不與外人知,卻是無所不能,不知道司徒姐姐是不是找了他們?」
紫凝挑眉,「這個只怕要問司徒郡主才能知道,皇上忌諱之事,不說也罷。」沐煙籮,就你這點心計,還想試探我,套我的話,你還太女敕了!
「是,臣女多言,王妃恕罪。」沐煙籮端起茶杯喝茶,眼神變來變去,顯然心里掙扎得厲害。如果司徒靜言果真冒天下之大不韙,求助于海角小樓,治好臉傷就不無可能,而且很可能會借助于他們的力量來對付自己,還真得小心才行。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讓修羅谷的人直接殺了司徒靜言,一了百了,也省得留下這個禍患,給自己找麻煩。
紫凝心知肚明,這是夕顏按照她的吩咐,將司徒靜言求助海角小樓之事巧妙地傳了出去,計劃奏效,接下來就看益陽王會如何應對了。
這就是一盤棋,誰能操控所有椅子的走向,誰就是最後的贏家,越來越有意思了。
——
益陽王和慶國公暫時消停下來之後,一時朝中無事,大家都在為六國賽的事做準備,也難得安生了幾天。
這天,夕月清點了一下府中的藥材,有幾味稀有的藥材短缺,紫凝閑來無事,想著出去看一看京中情形,就帶著夕顏夕月一起,出府隨意走走,而後上山一趟,采藥藥材回來。
一路上行人來去,大概也知道六國賽在即,能從他們臉上看出大戰之前的擔憂與不安來,紫凝暗暗思慮,這樣五年一次的比賽,勞民傷財不說,每隔幾年,就要人心惶惶,如臨大敵一次,到底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來到山下,主僕三人開始各自尋找所需藥材。大地回春,樹木抽出新芽,山風雖還有些冷,但空氣清新怡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比起府中的假山盆景,自是別有一番活靈活現的韻味。
「小姐,那邊有人!」夕月忽地指向某處,全神戒備。
紫凝心中一動,果然見山上林中有晃動的人影,隱有兵器撞擊之聲傳來,應該是有人在爭斗。
「先看看再說。」
紫凝打個手勢,三個人從另一面悄悄過去,藏好身形,觀察場中形勢。
一幫著異族服飾的男子手拿彎刀,將一名年輕男子圍在中間,招招奪命,不留余地,竟欲殺之而後快。
年輕男子大概二十五、六歲上下,臉龐微黑,眉毛黑濃,眼神凌厲,緊抿的唇透出一股桀驁不馴的氣質來。他雖穿著西池國人的衣服,但高鼻深目,一副明顯偏異域的長相。
看來他已經跟這幫人纏斗了很久,前胸後背都是血紅一片,嘴唇透出不正常的青紫,應該是中了毒,換做別人,這樣重的傷只怕早就倒下了,他卻還撐得住,是條漢子。
不過,依他個人之力,顯然也快要對付不了這幫如狼似虎的刺客,眼底閃過一抹狠色,開始向著懸崖邊,且戰且退。
刺客們的目的就是要將他逼入絕境,更是半步不讓,一路逼過去。
年輕男子似乎這才發現沒有了退路,顯得很慌亂,想要躲開,冷不防一名刺客一劍刺來,他後仰上身躲避,身體剎那失去平衡,墜落山崖。
刺客們轟地一下圍上去,伸頭向下看了一會,彼此交換個眼神,抄小道向崖下奔去。主子有吩咐,生要見人,死要見尸,這樣空手回去,他們也沒法交代。
人都走後,紫凝他們三個現身出來,夕月道,「就這麼死了,真不值。」
紫凝別有深意般一笑,「未必。」說罷走到懸崖邊,看了一下地形,忽地飛身躍下。
「小姐!」夕顏夕月吃了一驚,立刻跟著跳了下去,借助半山崖的樹木穩住身形,先確定主子無恙,這才安心,轉目看去,頓時了然︰
一片雲霧繚繞間,方才的年輕男子手臂上纏著藤蔓,身體緊趴在山壁上,緊閉著雙眼,已經昏了過去。
夕月瞠目︰原來這人早就算計好了?真是大膽,也不怕一個失手,就此掉下去,還不摔個粉身碎骨?
「救他上去。」紫凝瞬間做出決定,這男人她雖不認識,但他眉眼之間透出的正氣卻讓她很欣賞,先救了再說。
「是,小姐。」夕顏即刻小心地過去,把年輕男子找上肩,在夕月相幫之下上了崖,紫凝也隨後輕盈躍上,他問道,「小姐,回府嗎?」
「先找個清靜地方,我幫他看看。」紫凝知道那幫人找不見這個人,肯定會再回來,先離開這里再說。
三人立刻順著小路下山,就近尋了一家客棧,夕顏把人放到床上,退到一邊去。
紫凝先替他檢查了傷口,後背的還好些,胸膛上有兩道傷口又長又深,流了很多血,不及時止血的話,他很快會死。至于他所中的毒,好在只是尋常之毒,難不倒他。
「夕顏去抓藥,夕月去燒熱水,快。」紫凝寫下藥方,遞了過去。
兄妹兩個答應一聲,各自去辦。
半個時辰後,年輕男子身上的傷都已經被包扎好,體內毒素也會慢慢除去,已無性命之憂。一番折騰之下,他大概也覺得舒服了些,緩緩睜開了眼楮。
眼前陌生的景象令得他眼神突地一利,卻並不急著翻身坐起,而是慢慢轉動眼珠,四下看了看。
「還真是沉得住氣,」紫凝緩步過來,「我還以為你第一反應會跳起來。」大凡人都會如此吧,那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我若落到被人帶來此處都不知道的地步,跳起來又有何用,」男子自嘲地看了看自己,已經注意到傷口都被處理過了,越發氣定神閑,「你若要殺我,又何必費心替我治傷。」
原來是個又聰明又冷靜的人,很不錯。
紫凝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的傷已經沒事,不必擔心。」
「多謝,」男子緩緩坐起,目光冷厲,「如果我沒有看錯,你是魅王妃,神醫金鈴?」
紫凝眉一挑,「你認得我?」
「差不多,之前遠遠見過一次,」年輕男子終于露出些許笑容,面容看上去也不那麼冷峻,但依然有防備之意,「神醫金鈴的醫術,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我叫賀蘭映楓,多謝救命之恩。」
姓賀蘭?紫凝心念電轉,忽地想到什麼,「你是蒲墨國皇室中人?」這份氣度,這不俗的談吐,加上這並不常見的姓氏,應該不會錯。
「是,我是蒲墨國皇長子,」賀蘭映楓點頭,贊道,「王妃果然聰慧。」
「追殺你的,也是蒲墨國人?」
「是,」賀蘭映楓眼神瞬間酷寒,「他們想要我的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夕月啞然︰怎的這位皇長子跟姑爺的境遇如此相似,同是天涯淪落人麼?
「賀蘭長子也為皇室所不容?」紫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否則不會有此一問。
賀蘭映楓挑了挑唇角,「王妃是覺得,我的際遇跟西池魅王很相像?」
此語一出,兩人相視一笑,彼此了然。
「我得走了,」賀蘭映楓忍著傷痛起身,「那幫人很快會找來,我不能連累你,就此別過。」
紫凝也不攔他,將一瓶傷藥和解百毒的藥給他,「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多謝王妃,」賀蘭映楓很珍惜地把藥瓶放進懷中,「有緣自會再見,請。」
「請。」
賀蘭映楓拉開門左右看了看,閃身出去,腳步聲由近及遠,很快便听不到了。
夕顏道,「小姐,就這樣讓他走,萬一再遇上那幫人,他可就必死無疑了。」
「那也是他的命,」紫凝出語無情,「他若連這幫人都對付不了,死得也不冤。」
夕月聳了下肩膀,「小姐的意思,是否想他與姑爺合作?」
「不錯,」紫凝並不意外夕月能猜到這一點,「能成為盟友,總比做敵人要好。」
「這人可信嗎?」夕月有點擔心,「說不定有什麼陰謀,還是小心為妙。」
「我心中有數,」紫凝冷然道,「告訴衛瑜,查一查賀蘭映楓的底,他是不是個好盟友,很快見分曉。」
「是,小姐。」
「還有,」紫凝想起一事,「事情沒有眉目之前,先別告訴夜離這件事。」
賀蘭映楓肯定明白她的意思,只不過兩下里畢竟只是第一次見面,他又正被人追殺,信不過旁人也是情理之中,先看看情況再說。
這種事向來牽一發而動全身,夜離現在又全心備戰六國賽,那麼多事情要忙,還是等賀蘭映楓有了回音,有意與他們全作,再詳細說給夜離听不遲。
「是,小姐。」
收拾好一切,跟客棧老板結算了房錢,主僕三人隨即離開。
——
幾天之後,是寒妃的生辰,大概是為了彌補她身體大損,難再有孕的遺憾,梅霜皇後奏請宣景帝首肯,替寒妃擺宴慶祝,也算是個很大的榮寵。寒妃惶然推辭一番,也就應承下來。
一大早起來,安丹就服侍寒妃沐浴更衣,梳妝打扮,海秋站在一旁,小心翼翼,不敢稍有異動。主子的性情一向冰冷淡漠,安丹更是陰陽怪氣,她在這寒煙殿做事,簡直是命苦。
「海秋,你去拿娘娘那套雪青色宮裝來,仔細些,別弄髒了。」安丹回頭看她一眼,其實也不是多麼凶,但就是讓人打心里顫得慌。
「知道了,安姐姐。」海秋如獲天下大赦,趕緊跑了出去。
安丹道,「娘娘,今日宴席,魅王也會到,不如趁機動手如何?」
寒妃略一沉吟,搖頭,「不行,魅王若在,魅王妃就一定會在,我們沒機會的。」她雖擅長用藥使毒,但在「神醫金鈴」面前,還是絕對不夠瞧的,若是一擊不中,只怕以後再無機會,她怎敢輕易出手。
「那要等到何時?」安丹焦躁起來,「魅王跟魅王妃越來越恩愛,已不可能分開,難道我們要一直等下去嗎?」
「未必,」寒妃森然搖頭,「慶國公跟益陽王如今鬧得凶,還不都是他們夫妻從中挑撥,再這樣下去,必定會出大亂子,形勢越亂,對我們就越有利,總有機會。」
「屬下覺得沒那麼容易,」安丹搖頭,「魅王妃向來思慮周全,無論什麼事,都能先將自己撇干淨,想抓她的把柄,恐怕太難。」
這才是魅王妃的高明之處。寒妃將一根珠釵輕輕插入發間,無聲冷笑,沒有接話。
打扮停當之後,安丹即服侍著寒妃來到偏殿,該來的人都已經到齊,地位比之低下者也都起身行禮,「見過寒妃娘娘。」
「各位不必多禮,」寒妃還禮,臉上是歉然而略還惶恐的笑意,恰到好處,「為了妾身生辰,有勞各位辛苦這一趟,妾身深感不安。」
「寒妃,你就不必客氣了,」梅霜皇後笑道,「皇恩浩蕩,為你慶賀生辰,你應該好生感謝皇上才是。」
宣景帝難得的地露出幾許笑容,顯然對寒妃的識大體很是滿意。
「是,皇後娘娘,」寒妃即跪倒行禮,「臣妾謝皇上恩典!」
「起來吧,」宣景帝一抬手,「坐下說話。」
「謝皇上。」寒妃起身入席,座位就在宣景帝左手邊——她是今日的「壽星」,也該如此。
眾人各自落座,齊聲向寒妃祝賀,共飲一杯,之後推杯換盞,很是熱鬧。
正說笑間,內侍一聲通傳,「司徒郡主到!」
她也來了?
眾人皆知司徒靜言落到何種淒慘的下場,後來听說被高人所救,至于究竟給治到什麼程度,還無人得見,自然好奇不已,紛紛轉頭看過去。
沐煙籮更是瞪大了眼楮看著,她就不相信,被廢了手腳的人,還真能再恢復到從前那般!
大殿門口人影一閃,司徒靜言昂首挺胸地進來,穿一身淡綠百褶裙,腰身玲瓏,神清氣爽,一張臉果然比從前還要精致幾分,竟是半點疤痕都找不到,簡直匪夷所思!
「臣女來遲,皇上、皇後娘娘、寒妃娘娘恕罪!」對于眾人驚訝的眼光,司徒靜言只當沒看見,眉梢眼角卻盡是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你們當真以為本郡主從此一蹶不振了是不是,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本郡主比任何人都強,更不會被任何人打倒!
司徒震和司徒陽燁一個生氣,一個無奈,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們也是不想司徒靜言太過張揚地露面,以免眾人對她突然的恢復而心生疑竇,所以囑咐她在家好生休息。
結果她哪能放過讓眾人重新見識她已恢復的機會,竟是私自進宮來,想攔也攔不住了。
「無妨,」梅霜皇後一擺手,贊道,「郡主果然已經完全好了,臉兒也比從前俏麗許多,真是可喜可賀!」
宣景帝看了一會,點頭道,「看來是不錯,益陽王,你先前還說郡主之傷治不得,朕現在看來,不是很好?」
司徒震臉色一變,立刻低頭,「臣那時情急,出語重了些,皇上恕罪!」
「司徒姐姐看起來是漂亮了許多呢,」沐煙籮心中有數,故意道,「先前姐姐傷的那般樣子,我也是瞧見過的,可厲害著呢,不知道是哪位醫術如此高明,治好了姐姐的傷,不如說給皇上、皇後娘娘知道,日後若有個什麼需要,也好讓此人為朝廷效力,豈不是好?」
司徒震氣白了臉︰沐煙籮這毛丫頭好大的膽子,大殿之上,怎有她說話的份!故意引起皇上懷疑,她就如此盼著司徒家被趕盡殺絕嗎?!還有女兒也是,明明讓她別來,她偏是不听,這下好了吧,若皇上一定要問,他要如何回話!
司徒靜言如何不知她這是在掀自己的底,恨不得一頓鞭子,將她打得哭爹叫娘不可!眼見宣景帝果然一副想要知道的樣子,她咬牙道,「這個恐怕不行,替我治傷之人,是世外高人,不願惹世俗塵埃,我發過誓,絕不透露他的姓名住處,怎能違反誓言。」
「姐姐是不敢說吧?」沐煙籮不懷好意地一笑,意有所指,「莫非這高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敢讓皇上知道?」
「你——」司徒靜言怒極,狠狠瞪著她,「沐煙籮,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什麼不敢——」
「靜言!」司徒震冷聲喝道,「今日是寒妃娘娘生辰,皇上面前你也敢如此無禮,簡直豈在此理,還不快些退下去,回府閉門思過!」
紫凝與君夜離交換個眼色︰沐煙籮此舉,有些過于著急了,不過,她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宣景帝的懷疑,反正如今沐玉麟名聲在外,是正直良善之人,沒人會懷疑慶國公府的人的。
「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宣景帝顯然已經對司徒靜言的推托之辭大為不滿,也產生了懷疑之心,「此人既是我西池國子民,就該前來見朕,躲著藏著,是何心思?」
司徒震心中一凜,立刻越眾而出,向上道,「皇上恕罪!並非臣與小女不願說出此人,只是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臣豈能做言而無信的小人……」
司徒陽燁看事不妙,冷汗都要流下來,掃視場中一圈,目光落在紫凝臉上,欲言又止,分明是有所求。
君夜離微一側身,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在紫凝耳邊道,「司徒陽燁在向你求救,他的意思,是想你應承下來。」司徒陽燁也算是心念轉的相當之快,知道在如今這情勢下,唯有說出是紫凝治好了司徒靜言,才不會惹宣景帝懷疑,可若果真如此,對紫凝來說,就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她若不應,也是人之常情。
紫凝唇角一挑,以傳音入密之術,回應,「我知道,先別急,看看再說。」
太子君夜辰擺明一副事不關己樣,從不多說,也不強替人出頭,不輕不重地笑著,一副涼薄的心腸,也難怪不怎麼得人心了。可惜的是,他自己似乎並認識不到這一點,也從未想過去改變什麼,這個太子的寶座,他坐的還真是悠閑。
司徒靜言一下就傻了眼︰皇上竟然不听她的說辭,硬要問個結果,這要如何回答?
「姐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沐煙籮「好心」地提醒她,「哦,是了,要說到這不出世的高人,無所不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似乎……沒有多少,是不是……」
「啪」一聲響,宣景帝一掌拍上龍案,「司徒震,究竟是誰,還不從實說來!」
沐煙籮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除了「海角小樓」,還有誰有此本事?可這京城中誰人不知,他嚴禁皇室、官員與其來往,益陽王卻敢犯他忌諱,實在是膽大包天!
藍德妃一見宣景帝的臉色,先嚇得白了臉,縮著不出聲。她求助于海角小樓之事,可絕對不能泄漏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眼看場面僵住,寒妃好好的生辰之席要鬧出悲劇來,群臣也是噤若寒蟬,不敢應聲,司徒震一時之間也無法可想,司徒陽燁絕望地看向紫凝,用口型說了兩個字︰求你。
是時候了。紫凝淡然一笑,站起身來,輕輕巧巧地道,「皇上恕罪。」
她一開口,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有魅王妃開口,一切大吉。
「紫凝?」宣景帝微一愣,「怎麼?莫非你知道內情?」
好你個北堂紫凝,居然要落井下石?司徒靜言驚怒交加,才要上前質問,手腕一緊,已經被哥哥拉住,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回皇上,治好司徒郡主的,是我,」紫凝上前兩步,施了一禮,「也是我請求益陽王莫要說出此事,卻不料引來這般誤會,慚愧慚愧。」
「魅王妃,真的是你?」沐煙籮眼里是強烈的不甘,心里更是怒罵紫凝的多事︰你若不出聲,益陽王必難過此關,為何要幫他?
「是,」紫凝豈會將她的責難放在眼里,「皇上恕罪,皆只因之前我曾說過,再不管皇室與朝臣之事,可司徒郡主遭人所害,司徒世子護妹心切,上門相求,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就應承了下來。我是不想旁人知道此事,嘲笑我自打嘴巴,並非有意隱瞞,皇上千萬恕罪!」
司徒陽燁頓時對她感激莫名,如果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必定要對紫凝叩頭,以謝大恩了。
宣景帝臉色稍緩,但並未徹底釋然,看了紫凝一會,才冷聲道,「原來如此,既然並無其他,此事就此作罷。今日是寒兒生辰,莫再說那些煩心事,都坐下吧。」
「謝皇上!臣惶恐!」
群臣誰還敢多言,趕緊坐下去,吃吃喝喝,氣氛才稍稍和緩了些。
紫凝回到君夜離身邊坐下,與他互相握了握手,卻听上位的君夜辰小聲說道,「大皇嫂好本事,佩服,佩服。」
君夜離回眸看他一眼,淡然一笑,「二弟,你不是今天才知道紫凝的本事吧?」
不軟不硬地踫了個釘子,君夜辰也不以為意,繼續喝酒。
宴席就這麼不痛不快地結束,深感無趣的眾人各自離去。這幫不相干的都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真不知道做為今日宴席的絕對主角——寒妃心里做何感想。
避開眾人後,益陽王快走幾步,追上君夜離和紫凝,「魅王殿下,王妃,方才,多謝。」真難為他還肯服這個軟,看來也是知道今日凶險,如果不是紫凝,還不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紫凝淡然一笑,「話說回來,王爺日後行事還要多加小心,以免授人以柄。」
「臣謹記,多謝王妃指點。」益陽王抱拳施禮,「今日大恩,容後再報,臣先行告退。」
「王爺請。」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君夜離冷聲道,「益陽王此人心性喜怒無常,且城府極深,留他不得。」
紫凝點頭道,「他嘴上是說感激于你我,實則知道這次是有把柄落在我們手里,不會就此罷休的,仔細防著他也就是了。」
「好。」
兩人往回走,結果沒走出多遠,又被沐玉麟和沐煙籮給攔了下來,父女兩個都是掩飾不住的滿臉怒氣,「王妃為何要幫益陽王說話,他們與海角小樓勾結,圖謀不軌,魅王殿下難道放任不管嗎?」
「勾結」二字入耳,紫凝還沒說什麼,君夜離已嘲諷一笑,「國公大人有何證據證明,益陽王是與海角小樓來往?」
「這……」沐玉麟一時語塞,強辯道,「眼下是無證據,可只要詳加查探——」
紫凝小聲提醒,「事情一旦鬧大,沐姑娘雇凶傷人一事,就要同時被翻出來,那是國公大人想要的結果嗎?」
沐玉麟父女同時大吃一驚,如夢初醒,出了一身冷汗,「是臣疏忽了!多謝魅王殿下、王妃成全,臣愚蠢,愚蠢啊……」
只顧著一門心思想要扳倒司徒震,卻忽略了這件事,真是好險哪!
「國公大人言重了,」君夜離淡然一笑,暗道紫凝的心思轉的倒快,一句話就將這一對不知所謂的父女堵了回去,「不過你與益陽王此次互有勝負,也都有不為外人知之事,此事就此作罷,否則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臣知錯!」沐玉麟擦一下頭上的冷汗,「臣日後還有仰仗魅王殿下和王妃之處,先行謝過。」
「彼此彼此。」
雙雙行過禮之後,父女兩個一邊走一邊商議,沐煙籮怎麼也都有些不甘心,「白白放過這樣好的機會,實在可惜,即使追查下去又怎樣,父親已經將事情抹平,皇上能查到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沐玉麟擺擺手,自認為很聰明地道,「何況皇上雖不再追查司徒震與海角小樓之間的事,卻難保不加懷疑,魅王殿下也不可能就此罷休,他沒好日子過了。」
沐煙籮哼了一聲,「誰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現在司徒靜言又恢復了容貌,也不再殘廢,豈不是又要跟她爭魅王妃的位子,真是麻煩!
「不會太久的,」沐玉麟幸災樂禍地笑個不停,「別看魅王妃這次幫了司徒震的忙,其實是捏住了他的把柄,他早晚要倒大霉,就算我們不對付他,魅王跟魅王妃也不會輕易與他甘休,我們何必急著動手。」
他倒是能看到這一點,卻忽略了另外一點︰事實上他跟司徒震,是同病相憐……
折騰了這大半天,紫凝沒怎麼吃上東西,卻有些累了,就回房休息。
少頃,夕月進來稟報,「小姐,衛瑜回來了。」
是了,先前不是讓衛瑜去查賀蘭映楓的底嗎,應該有消息了。紫凝點頭,「叫他進來。」
「是,小姐。」
衛瑜即進門回話,「小姐,賀蘭映楓是蒲墨國皇長子,後受皇室排擠,數年前被送來西池做質子。去年開始,蒲墨國皇上病重,時好時壞,一批擁護賀蘭映楓的朝臣打算暗中接他回國繼位,蒲墨太子不甘心王位被奪,幾次三番派殺手追殺于他,上次之後,他忽地在西池國失了蹤跡,無處可尋。」
紫凝無聲冷笑,「果然又是一出爭權奪位的戲碼,如此看來,賀蘭映楓跟夜離確實處在同一境地,上次救他,還真是救對了——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地嗎?」
「暫時沒有消息,」衛瑜面露愧色,「這賀蘭映楓很會躲,而且似乎來去之間都是一個人,屬下等對他的事知之甚少,怕是要費些功夫。」
「倒也不急,」紫凝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有預感,很快就會再見到他,到時再說。」
「小姐打算如何做?」
紫凝略一沉吟,「不必急,賀蘭映楓若夠聰明,必會主動找我們合作,先看看情況再說。」
「是,小姐。」
夕顏隨後進來,眸光精亮,「小姐,藍德妃有孕了。」醫治藍德妃之事,一開始是紫凝替她把脈,然後開藥,之後就是夕月隨時看顧,雖說她沒有紫凝那麼高明的醫術,但是不是喜脈,她還是能很輕易地試出來的。
紫凝無聲冷笑,緩緩倚到床頭︰很好,跟藍德妃之間這筆賬,到了算清楚的時候了……
——
一道加急聖旨,火速送到了華州郡,命藍宏業即刻入宮面聖,不得有誤。他一時還沒想到壞處去,只當宣景帝是要他稟報河道改建一事,不敢耽擱,星夜趕回京城,即刻入宮。
正陽殿上,君夜離君夜辰都在,兄弟兩個神情都很凝重,宣景帝更是一臉怒氣,呼吸也有些粗重。
內侍通報之後,藍宏業匆匆入殿,跪倒參拜,「臣藍宏業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
啪,一句話沒說完,一道奏折就重重摔在他面前,把他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失聲叫出來!
「藍宏業,你做的好事!」宣景帝怒聲道,「你有何話說?」
藍宏業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天子震怒,必定沒什麼好事,他慌忙一迭聲認錯,「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你何罪之有?」宣景帝越發地怒,厲聲責問。
「……」藍宏業滿頭冷汗涔涔而下,一下被噎住,緩了一緩才道,「臣愚鈍,請皇上明示、明示!」
宣景帝氣不打一處來,「你自己看!」
「是、是,皇上……」藍宏業暗暗叫苦,抖抖索索將奏折拿起來打開,匆匆掃過一眼,頓時臉無人色︰奏折上說他私吞改建河道的三萬兩白銀,中飽私囊,致使工程延誤,後果堪虞!
別忘了,年後汛期將至,去年水患造成的災難後果到現在也還沒有完全消除,朝廷撥付下去的賑災銀兩也是一筆相當大的數目,這河道改建關系著西池國子民的性命,如此重要之事,藍宏業居然只顧著自己,私吞工程銀兩,簡直罪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