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第九十八章念盈虧婉嬌發牢騷分貴賤玉蓮耍驕橫
趕在入冬前，山莊雇來的打井工匠終于在浴房院子內打好一口可以過冬的深井，又在井的周圍砌了井台，架上木頭滾和搖把，木頭滾上的麻繩纏得厚厚的，繩端系上一只小號的木桶，搖到井下水底足有十多米。浪客中文網但各屋用水還得一擔擔地挑。入冬後各屋都斷不了燒炕，柴禾使用就不是夏秋時節燎燎就行的。考慮山莊的人都不是干體力的，子昂便捉模再從外面招些雇工來，除了豬場用工和再就是擔水、砍柴、洗衣、做飯、燒炕等活，既省了親近人的勞作，又可為一些窮家緩解家境不濟，可謂兩全其美。
子昂正專心致志地在自屋炕桌上算著山莊所設工種和用工人數，婉嬌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站在他一側偷看。他猛然發現，吃一驚道︰「哎呀我天哪！你咋神神道道兒的？進來就大大方方兒地進來唄，咋還蔫悄兒的？差點兒把魂兒嚇跑了。」她嗔怪道︰「你可真出息了，都大爺們兒了，那膽兒咋還跟針別兒似的了？還把魂兒嚇跑了，咋那麼能邪乎？再說了，你還有魂兒嗎？你不說你的魂兒讓我給勾來了嗎？」他不安地看著門外說︰「小點聲兒！」她笑道︰「沒人兒呀！大晌頭兒的，都在自各兒屋里倒著涼快兒呢。」他膽子壯起來，說︰「你也是，越大越跟小孩兒似的，故意來嚇我？」她笑著坐到他身邊說︰「我心你睡午覺兒呢，出來看這院兒狗都在外頭撒歡兒呢，就進來瞅瞅，看你在屋里干啥壞事兒呢。」他立刻興奮地模她一把道︰「干壞事兒還跑了你？」她撒嬌地打他一把道︰「壞小子！」然後又看著桌上寫的字問︰「寫啥呢？這麼用心思。」他立刻將他的想法說給她听。
她對多招工沒有意見，但對子昂讓新來的人也都免費供餐有想法，說︰「油坊那些人管吃管住也就罷了，咋還要多這麼些白吃的？那咱一年得白搭老些糧食了！再說供吃也不能光吃干糧，咋的也得給弄點兒菜兒吧？總吃咸菜說不過，炖菜炒菜除了擱油，是不還得擱點兒肉？一天兩天的看著不多，可你這頭兒一開，那可就得長年累月了，真就得白搭老些玩藝兒了！」他笑笑道︰「白搭就白搭吧。這事兒我也反復琢磨過，凡想來咱這兒干活兒的，準是家里日子不好過。有幾個必須用的丫頭倒是沒有家，可那都是五哥把式班兒的。五哥現在幫咱跑馬幫，剩下不能跟著跑的，咱也不能讓五哥給辭了，咋說是我讓他們解散的，之前我也答應過他們都來山莊做事，這把就一齊都接過來，除了用當丫頭的，灶房了、養豬啥的都得用人，不夠再從外面找。到時候咱這就是他們的家了。咱就沖著五哥，也該把他們當成家里人。再就是那些拖家帶口的，費勁巴拉地出來掙點兒錢，末了又都讓咱當作飯伙收回來，那人家人還指啥呀？就讓他們也跟著白吃吧，只要他們用心干活，也算不白搭，工錢就都讓他們用到家里去。」她又反駁道︰「咱可是做買賣的，這麼整到時可剩不了多少，沒準兒還得倒搭呢。」他說︰「其實我不指望掙多錢，咱只要不坐吃山空就行。咱這下面那些錢，該出本錢的別太算計，到了一定份兒上就不動了，除非遇著難事兒急事兒啥的。再就是，到時可別跟那些干活兒的提白吃的事兒，咱既然管了，就別讓人再說咱摳摳搜搜的，好象咱多小氣。飯了菜兒的，咱管不起太好，總得讓人吃飽。走一步看一步吧，生意好呢，他們就跟咱吃香兒的，生意不好，咱就跟他們短短嘴，實在不行就背著他們做點好吃的，咋說這是咱的家，他們還都有自各兒的家。真到了那份兒上，他們想吃好的，就回自各兒家吃去。我猜也不至于到那份兒。」她哼一聲道︰「就你這麼好心，也難說不到那份兒上。要不咱少招點兒人，活兒多給他們分點兒，咱在工錢上加點兒。你可別小看省出幾張嘴，一年下來也不少玩藝兒。」他說︰「咱別把生意看得太重，生不生意，都是過日子，夠吃夠用就行。說心里話，咱這疙瘩太偏僻，四下又都是大山林子，白天待這兒還踏實點兒，一到了晚間，風哭狼嚎的，我心里真膽兒禿的。你們有我在這兒，都覺得是個依靠，其實我比你們還想有個依靠。但我不能指你們，那樣你們就心里沒底兒了。所以我現在就想讓咱這兒人多點兒，象個村莊樣兒，主要是給咱壯壯膽兒。」她笑著說︰「我看你膽子挺大的，噢，你也怕呀！」他笑道︰「我是怕狼來了保護不了你們。」她依他懷里說︰「你這一說，俺也怪害怕的。」他摟著她說︰「不怕，明個兒就讓他們把人兒招來，每天得有一半住在這兒。當然，咱也不能亂招，就按咱定的這些活兒招，總數別超過三十人。」她不再反駁了。
第二天，被招的人陸續來山莊報到了。子昂和婉嬌親自一一過目，一番詢問後，不同年紀的男子，根據身體狀況，或安排負責砍柴、劈柴、為各屋備柴，或安排打水、送水，保證各屋和大灶房、浴房、磨房、豆腐房等處的水缸不缺用水。還有專門負責收拾糞便的，要求每日對各豬圈清理一次，每過一陣還要對各屋院內的茅房及狗糞清理一次。所有糞便要集中到一處，開春統一運到莊稼地里當肥料。招來的女性中，從十二三歲到五十左右歲，其中八個女孩子分給各屋當燒火丫頭，其余的則分到灶房或專門喂豬和雞鴨鵝狗。
在八個丫頭中，三個穿得好些的是鐵頭武術班里練功的，其余五個是從周邊屯子招來的，穿得很破舊。看著那幾個衣著破舊的女孩子，子昂心中憐憫，如同當初遇見玉蓮和春草，便在分往各屋前將婉嬌、芸香、多日娜、津梅、亞娃等人一齊叫到自己屋里交代說︰「她們都是窮家孩子，不論領了誰，日後都不要難為人。每天的飯菜兒有大灶房統一做，盡量都去大灶房吃，她們只管一個屋的燒炕、燒水，再就是端水端尿、跑個腿兒、傳個話兒啥的，別的都別讓她們干。說是燒火丫頭，其實都是你們的貼身閨女。你們就都當她們是自己家里的晚輩兒，有錯兒該說說，該罵罵，但絕對不能打。」又看著婉嬌說︰「是吧？咱不那樣兒，噢！」他是想起她曾經對芸香刻薄。
婉嬌立刻看出他的心思，有些不快道︰「瞅你說的，俺哪樣兒了？」他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我是想說，從我這塊兒說，我對玉蓮啥樣兒，對她們也啥樣兒。我也不是讓玉蓮也當丫頭，這個我就不多說了。但有一點我得保證，等她們該出門子時，嫁妝都咱來出，這個和玉蓮的一樣。再要說的就是，你們不但對自己的丫頭好，對別屋的丫頭也要好。這麼說吧，你們平時對玉蓮啥樣兒，對她們也得啥樣兒，以後都是家里人兒。」又對跟來瞧熱鬧的玉蓮說︰「以後跟她們好好玩兒，她們都比你大，就都叫姐姐，不行欺負她們。你看有人說你大舅都不高興，以後誰要欺負她們，大舅也不高興，听著沒？」玉蓮一臉不悅道︰「俺有丹青姐！還有麗娜妹妹、丹紅妹妹！才不跟她們玩呢！」又嘴一撇道︰「破衣露餿的，跟要飯花子似的！」他眉頭一皺嗔怪道︰「不行這麼說！」立刻又口氣緩和下來道︰「大舅這就讓人請衣匠兒來，都穿新衣裳，和你穿的一樣。」玉蓮嘴撅得老高，一扭身子離去。多日娜一指他道︰「就你給寵的！都快沒孩子樣兒了！」他一笑道︰「再寵也沒你那兩下子！」她眼一橫，舉手要打他，但只是舉下手又落下道︰「不稀搭擱你！」
這時，一個大點的丫頭哭起來，大家都不禁一愣。子昂問︰「哭啥呀？」那丫頭忙跪下哭道︰「謝謝主人，俺一定好好干活兒，听主人的話。」話音剛落，其余丫頭也都跪下說︰「俺也好好干活兒，听主人話。」婉嬌忙扶起先哭的丫頭說︰「起來吧，以後你就跟著我。」多日娜見婉嬌先選了一個，忙也挑選，見一個穿得破舊但長的秀氣的姑娘，一把拉出來說︰「我要你，跟我不帶吃虧兒的！待會兒就領你去做新衣裳！」那丫頭忙說︰「我听主人話。」
子昂听著「主子」的稱呼不順耳，就對丫頭們說︰「往後別主子主子的叫，都管領你們走的叫姨，叫姨娘！還有歲數大的，都正常叫，該叫爺叫爺，該叫女乃叫女乃。」多日娜取笑地問他︰「那管你叫啥呀？」他一時沒想好，婉嬌接話道︰「那能叫啥？就叫大當家的！」誰都沒反駁，被婉嬌選中的丫頭忙為子昂鞠躬道︰「大當家的好！」其他丫頭也跟著叫。
婉嬌越發喜歡她選的丫頭，問丫頭叫什麼名字、多大了，丫頭回答說︰「俺十三歲，叫櫻桃，家是牡丹江的，前年跟著俺們頭人出來學把式，可家里活兒俺也會干。」婉嬌對子昂說︰「噢，她就是五哥帶出來的吧？」子昂笑道︰「是，她可會點兒功夫。」婉嬌又不悅道︰「會功夫咋的？又不是找來打架的！你啥意思？」他又忙解釋道︰「沒啥意思，我是說她干活兒不費勁。」
多日娜也問她選的丫頭，回答說︰「俺叫三丫兒，十一歲，俺家是溝兒里，後媽嫌俺白吃飯，老打俺，俺爹就讓俺上這兒來，說能吃飽飯。」多日娜信誓旦旦道︰「那就跟著我，我不打你，也不罵你，只要听話，啥都不少你的！」三丫忙說︰「我听話。」
見婉嬌、多日娜搶著選丫頭，子昂讓芸香、亞娃、津梅、順姬、芳子也選，邊讓邊拉出一個丫頭對順姬說︰「這是個朝鮮孩兒，你留著吧。」順姬很高興。接著，他又拉出一個丫頭對芳子說︰「這個叫英子，和你的名字挺象，讓她跟你吧。」芳子也很高興。津梅說︰「我就不用了，燒炕那點兒活兒順手就干了，一天沒啥事兒還讓人伺候著。」忙又改口道︰「我沒別的意思，你們挑你們的。其實我想要個大點兒的，能幫我管著兩崽子。你看，都般兒大般兒的，到一塊兒我都沒法兒拉架了，別到時候親了遠了的，再落下埋怨。我看有玉蓮跟她倆玩兒就行了。」子昂笑著說︰「那等給你找個大點兒的。」津梅忙說︰「不用不用，我說不用就不用！謝謝你了子昂。我這人就是閑不住，干點活兒算啥？小來小去的，我讓俺那兩崽子也學著干。還有玉蓮，不怕你不高興，我也得吆喝著點兒。你不能老這麼寵著她，好好的孩子，都讓你給慣出毛病了。」子昂笑著說︰「我不怕你管。可你不怕我說你親了遠了的？」津梅嘴一撇道︰「嘁，誰要說玉蓮兒遠，那可真是沒長眼楮。行啦，你就別管了，我有數，傷不著你的小心尖兒。」子昂難為情道︰「玉蓮是該管管了，我就尋思村妮兒姐不在跟前兒，總不忍心惹估她，你說一天把她弄得哭嘰尿 的，這麼大孩子了，說不懂事也啥都明白，啥話兒跟村妮姐一學，我都沒發解釋。行，你就替我管管吧，咱倆一個唱紅臉兒一個唱白臉兒。」多日娜又取笑道︰「那你就當老好人兒唄！」子昂一哼道︰「盡給你當老好人兒了！我看玉蓮現在挺象你！」多日娜笑道︰「象我好啊，那我管管她！」他忙說︰「得得得，你把你自各兒管好就行。」多日娜有些難堪，臉一沉道︰「熊樣兒！你以為我真願管你閑事兒啊，我才懶得管呢！我有三丫兒就行，看誰敢欺負她？」又對三丫一揮手道︰「走，三丫兒，咱回咱家，我箱子就有新衣裳，你隨便挑，回頭再給你做新的。」說著先走了，三丫緊跟在後面。
見多日娜出了屋，津梅發起牢騷道︰「你瞅她說那玩藝兒！」子昂忙說︰「行啦行啦，都別和她一樣，那是姑女乃女乃，我都惹不起。」這時他發現芸香靠火牆坐著一言不發，顯然心里不痛快著，心里不禁一震，忙招呼她過來也來挑個丫頭。
芸香開始也相中了櫻桃，覺得她比那幾個都懂事，卻被婉嬌槍了先，接著多日娜又搶了長得最俊的，子昂又親自為順姬、芳子選，心里便不痛快，這時下炕說︰「我不用，咱爹咱媽也不用，有我照顧就行。」說完出去了。
子昂看出她又生氣了，想哄又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便由著她去了。只有亞娃主動上前問剩下的四個丫頭道︰「你們誰願跟著我？」結果四個丫頭一下將她圍住了。亞娃笑道︰「都挺好，可我就能選一個。這樣兒，你們手心手背兒，單兒的跟著我。」然後招呼「手心手背兒」，出來一個單手心的。三個出手背的顯得很不安，一個居然哭起來，大家又愣了。亞娃問︰「咋的了？」那丫頭說︰「俺也想留下，不想回家。」子昂好奇地問︰「為啥願留這兒？」一個丫頭怯聲聲地指著哭的丫頭說︰「她說留下就能穿好衣裳。」另一個也說︰「俺爹說，這塊兒有大米飯，還有肉。」他心里不禁有些酸楚，說︰「你們誰都不走，這兒有的是事兒做。待會兒就去找衣匠兒給你量衣裳，今晚兒咱就吃大米飯，還有豬肉炖粉條兒。但好吃的不能天天吃，高梁米、大茬子，還有窩窩頭、大餅子咱平常兒也得吃，但大米飯指定比你們家里吃的多。」那個惦記吃的丫頭臉上又透出光彩道︰「俺家就過年能吃著，都不給干活兒的吃，俺就能嘗一嘗。」子昂竟眼里一熱，轉頭對亞娃說︰「這幾個先領你屋去，等新衣裳做好了，都直接穿新的，你媽那兒、我干媽那兒看誰願意過去，到時候都干干淨淨兒、漂漂亮亮兒地過去。」亞娃應過帶著四個丫頭走了。
听說子昂要為各屋安排燒火丫頭，若玉很高興。石頭又听說子昂讓來山莊干活的白吃飯，掙的工錢都給家里用，就不想讓山莊為他們選，說曾和他一起干活的好朋友兩年前就得了哮喘病，冬天連屋不敢出，只能夏天老婆孩子種點地，朋友就靠他照顧跟著干點力所能及的下手活，但日子依然過得很苦，他想讓朋友的十六歲的大女兒來給他們當燒火丫頭，讓亞娃媽問問子昂行不行。亞娃媽覺得大閨女干活不用教，立刻先答應，又去問的子昂。子昂一是不好卷亞娃媽的面子，再是覺得石頭是好心，便也答應了。至于丫頭的住處，還是按著開始定的，和石頭的癱爹瞎娘睡一條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