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第九十七章包萬全色膽夸劉備周子昂自賤愧金花
萬全從寧安回來了，這時和金萬各騎一匹馬來山莊。金萬手里還拎著一桿長槍，到了跟前，將長槍扔給子昂道︰「接著，二哥給你打狼的。」說著下馬。萬全也翻身下馬道︰「你先用著，等我再給你騰出一支來。」然後從馬身上解下一副都鼓著的舊塔褳，說︰「這些子彈夠你打狼的了。」子昂一手接槍，一手接彈，高興道︰「謝謝二哥。」萬全笑道︰「該謝的在這兒呢。」說著又從懷里掏出一份文書。子昂一見便知是山莊的地契，興奮道︰「辦回來了！那些錢夠嗎？不夠我再給你。」萬全說︰「你拿的還沒用了呢。咱那哥們說了，現在的山林土地都歸日本人了，趁著日本人還沒弄明白，能賣就賣，把咱大民國再顯擺顯顯，要不可就再沒機會了。去他女乃女乃的，顯啥大民國，就是趁亂撈一把，不撈白不撈，撈點兒就夠本兒。我就給了他兩根金條、一卷大洋，還把他樂夠嗆。」子昂說︰「剩下二哥留用吧。」萬全說︰「一碼兒歸一碼兒，讓二哥替你辦事兒，二哥就得為你算計，這算來算去，都算到二哥兜里了，那成啥事兒？一會兒都給你。」
子昂急不可待看著地契，見上面最醒目的是印刷體「黑龍江省公署」和「土地執照」，還有執照人、不動產種類、坐落、面積、四至、賣價、應納稅額、立契年月日等項，其中最讓他激動的是，執照人的格內用楷書寫著「周子昂」，坐落是「寧安縣新海鎮龍鳳村馬幫子溝」，面積是「一百晌」。也有讓他費解的，辦證時間是民國一十九年，不禁問︰「現在不是民國二十三年了嗎？」萬全說︰「現在都滿洲國了，要寫得寫大同二年，可滿洲國你認識誰呀？都是唬弄日本人的。就這世道了，辦自家的土地，還得看著日本人的臉色。」
子昂將兩位哥哥帶進自己的房內，經過畫室，進了內屋，說晌午留莊上吃飯。又對金萬說︰「今兒個七哥也來，我讓咱的朝鮮妹妹給你做道朝鮮菜，東西不貴，但是喝酒的好菜兒。」
吃飯的時候，順姬送來一道她親自拌的辣蘿卜條。經子昂再介紹，順姬禮貌地叫過「二哥」、「六哥」並鞠躬，雙手將菜放到桌上道︰「吃吧，還有呢。」然後又鞠一躬出去了。
萬全、金萬都不顧品嘗新上的菜了，目光隨著順姬轉身才收回。子昂心中不快，感覺心如被抓了一把。萬全毫不顧忌子昂怎麼想，夸起順姬貌美。
子昂只是心有警惕地笑一笑。他現在除了疼著婉嬌、香荷、芸香、亞娃、多日娜以外，也越來越對順姬、芳子很重禮節而喜歡有加，每天都以親自安排點事為由去看看她倆，看她倆的花容，心如清泉一般清爽，看她倆對人彬彬有禮的快慰。在沒和八位哥哥結拜之前，鞠躬曾是他對人的禮貌，如今他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自我，唯見到芳子、順姬時，他仿佛又找回自我，心也與她倆融在了一起。有時他甚至想，如果最先認識她倆，他會象現在對婉嬌、香荷、芸香一樣。但他現在已經娶了香荷、芸香，又暗里偷著婉嬌，外人知道的還有多日娜和他的畫像拜過堂，便不敢多貪，除了為她倆安排點小事情做做，就是對她倆格外的關心和呵護了，一再問她倆還需要什麼，喜歡吃什麼。但她倆總是非常滿足和開心的樣子。
此時見兩個哥哥在對順姬垂涎三尺一般，雖然心中不悅，但他畢竟還要讓順姬和芳子離開自己。順姬已經找不到她的親人了，回到朝鮮的家里也是亡國奴，即使日本人不找她的麻煩，也遠不如在中國有他關照著好。但她和芳子都已到了相夫效子的年紀，不能讓他倆總這麼夜守空房，他要為她選個好男人，風風光光地嫁出去。雖然不能象段祺瑞嫁女兒一樣嫁出自己的愛妾，但也可如同嫁妹妹一樣把他倆嫁出去。若玉不願自己的兒子娶個從妓院里出來的女子是她在妓院那些年知道的太多，他也完全理解她做母親的心願，但不等于人人都無法接受順姬和芳子；不少有錢人家就為妓女贖身後娶回家里做姨太，日子過得似乎也蠻好。這時他想起金萬有個叫金珠的弟弟比自己小三歲，還沒有提親，與順姬結對正合適，便對金萬說︰「給咱弟弟金珠當媳婦兒咋樣？」金萬一臉遺憾的神色道︰「人不錯，可她是窯姐兒，不行的！開玩笑沒事兒。」子昂現在最不喜歡有人說婉嬌、順姬、芳子等人是窯姐、妓女、婊子之類的話，便不悅道︰「別老窯姐兒窯姐兒的，誰都不願去那地上，不都是被逼的嗎。她是我救的，我要讓她重新做個好女人。」萬全一臉喜色道︰「女人就是一張白紙，上頭寫上啥就是啥了，除非你能讓她重新生下來。」子昂更不愛听，說︰「不嘮這個了。」說著端起酒杯道︰「先敬二哥一杯；謝二哥幫我這麼大忙兒。」萬全端起杯，詭笑道︰「九弟，你真得好好謝謝二哥，你想咋個謝法兒？」子昂問︰「二哥想讓我咋謝？」萬全先和子昂踫了杯，一飲而盡，然後詭秘道︰「也給二哥找個小兒的吧。我看順姬就挺好。你六哥家嫌棄，二哥不嫌，送給二哥吧。」
子昂吃了一驚，酒喝了一半放下，強作鎮靜道︰「二哥也想納個小？二嫂同意了？」萬全沮喪道︰「她能同意嗎？你替二哥保密，不讓她知道。二哥就想弄個相好的。」子昂象被刀挖了心似的，立刻想起多日娜講萬全的話，說︰「二哥不是有相好的嗎？」萬全卻不肯承認，眼一橫道︰「盡瞎扯，你二嫂啥樣你還不知道？那是只母老虎，我要找相好的，她還不吃了我！」子昂問︰「那你現在咋敢了？」萬全又詭笑道︰「九弟，說真的，你身邊這些女的，真都太稀罕人了，二哥實在忍不住了。」子昂又問︰「那你不怕二嫂知道？」萬全認真起來，說︰「那你們不說，她上哪知道去？你給搭個橋兒，讓她還住這兒，我想她了，就偷著過來。二哥只要你這一謝，行吧？」
子昂開始反感，說︰「二哥，說句話你別不愛听。你嘴上說她們稀罕人，實際你心里還是嫌她們。她們是不是窯姐兒我不跟你理論，就說如果把嫌棄和美綁在一塊堆兒，不協調是一方面，那也是對美的摧殘，比讓她們當窯姐還悲慘。女人如花兒，但絕不是地上長的草木之花兒，誰喜歡了就去掐一朵，一看不鮮亮了，就撇到地上讓人踩。她們也都是爹生媽養、有血有肉的人！和咱的母親、姐妹、女兒一樣兒，都想好好地活下去，都想做個好女人。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在咱們男人統治的世界里，女人越是長得有模有樣兒，就越是虎狼纏身、遭風惹災，家里要沒點兒能耐保護她，她就跟地上的灰塵一樣兒，讓風吹來吹去，最後吹到墳塋地里都不安生。我不是把著她們不撒手，她們是我從狼窩里救出來的，我不想讓她們再入虎穴，那樣我可就大罪過了。她們已經受了很多苦，我不敢說我就是她們的大救星，但我想讓她們從此以後都過上好日子，讓她們自己作自己的主，堂堂正正地做個好女人。我也不反對你喜歡她們當中哪一個，如果你能把心中的嫌棄排除掉，不論她們當中哪一個，你就大大方方地把她娶回家，讓她有個名份，別讓她跟做鬼似的。但還有個前提，她們本人得同意。我不能跟抓豬似的，想把她們塞哪個圈里就塞哪個圈里。」萬全心中不悅，但還耐著性子說︰「九弟，你憐香惜玉倒不算是毛病，可你也犯不著把個妓女看得這麼重。」
子昂實在無法忍受萬全堅持把順姬當妓女，但他又不好發怒，只是顯得很激動，說︰「我還真就把妓女看得特別重！我救妓女，如同救國，二哥你信嗎？」萬全恥笑道︰「你可真能扯！救妓女咋還跟救國扯到一塊兒了？」子昂穩下情緒問︰「二哥，你听說過賽金花嗎？」萬全愣一下說︰「听你四哥講過，說是北京城里挺有名的妓女，人們都叫她賽二爺。」子昂說︰「八過聯軍打進北京城的時候，沒人救得了北京城，就是這個賽金花，靠著賣身就了國，可慈嬉太後是靠著賣國救了身！真就象魯迅先生說的那樣，一個可憐，一個可恨。但要讓我說，這可憐之中不乏可敬，可恨之中不乏可悲！我又說我自己，縱有救國之心，卻連個妓女都不如。可我不甘心，既然救國不成，救幾個妓女總還成吧！我現在也悟出一點，國有妓女必有危，啥時國中沒了妓女，那就國泰民安了。」
萬全苦笑道︰「九弟你可真行，就個妓女也能讓你說出大道理。可賽金花是中國妓女，我要的可是那個朝鮮人。」子昂說︰「妓女雖然不同，但她們的不幸是相同的，我救妓女，不管她是哪國的。」萬全不悅道︰「你到底想救哪個國？」子昂說︰「我哪國也救不了，只能救救人，救人還管他是哪國的？」
萬全心中開始惱火，但仍耐著性子又苦笑道︰「行，你真行，真沒見過象你這麼憐香惜玉的。」忽然又問︰「听過《三國演義》吧？你看人劉關張三兄弟！再看劉備，把兄弟當手足，把女人當衣裳。」子昂立刻明白萬全的意思，說︰「二哥，再說句你不高興的話，我特別反感劉備這個人。其實他不過是靠了個皇叔而已，還有啥能耐？要說他的能耐，除了會哭，就會用老婆、孩子刁買人心，太虛偽。再說女人怎麼能當衣裳？女人也是爹生媽養、有血有肉的，女人也該有尊嚴！難道說劉備他媽不是女人？他咋不把他媽當衣裳讓人穿？」
萬全被問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終于發了火，筷子一摔道︰「好你個周子昂，不送我女人也就罷了，我這頭夸一句劉備，你就把他罵得狗血噴頭，你指桑罵槐哪！」
見萬全動了氣，子昂忙解釋道︰「二哥兒哥，你消消火兒。我不是那意思，你就跟家里商量一下，只要家里同意，我這頭就跟順姬去說說。不是送不送的事兒，咱不能拿女人當玩兒意似的，說送人就送人了。但你可以送，送她個名份有啥不行？再有，這還得她本人同意，她不同意，我也沒辦法，我沒權利做她的主。二哥我保證，只要兩下都接受，操辦婚事的費用都我出，一個子兒都不用你掏，咋樣？」
萬全看出子昂在和他耍心眼，又無法駁倒他的說辭，強壓怒火道︰「九弟，你當我和你似的呢？你家是幾代單傳，只要大媳婦兒生不出兒子，想多娶房媳婦兒爹媽都幫你，可我不行啊，俺家哪代都不缺小子，你說我要再娶一房，那不就是瞎扯淡。哪有女的願讓自己男人找小兒的？你二嫂就更甭說了！再說我要娶個黃花兒大閨女也值得豁出去，為她這種出身豁出去，我是真不值個兒，家里要知道我娶的是窯姐兒，那老爺子還不跟我玩兒命！」
听萬全這麼說，子昂心里更有了底，說︰「二哥，你要是為了圖樂子，就別再惦記我身邊兒的。這樣兒，我給你拿錢，金條、大洋、鈔票，你要啥我給你啥，有錢啥事兒不能辦？要多少你盡管說個數，要沒那麼多，我這山莊天天都出錢，你隨用隨拿都行。」金萬挖苦道︰「一個妓女，在你這就這麼值錢？」子昂想罵金萬，但他不敢，憤憤道︰「我這兒沒妓女，凡在我這兒的，就都值錢。」
萬全不願听了，身子往後一撤道︰「值錢你都留著吧。」又指著子昂鼻子道︰「你比劉備還刁！行啦，你不仁，我不能不義，我啥都不要了，我為你忙這些，就當白忙活。」說完起身要下炕。子昂忙攔住道︰「二哥二哥，這你說哪去了？我說的是真的，你等著，我現在就給你拿錢去，咱哥們是哥們，女人是女人，別把兩下混為一談。」
萬全已經心煩到了極點，陰冷著臉道︰「行啦，今天我算是開了眼了，這趁錢的人，辦事兒跟俺們就是不一樣。今天的事兒就當沒發生過。」說完喊著金萬離去了。
子昂跟著下地出去，嘴上不停地叫他們吃完飯再走，可心里卻巴不得他倆趕緊走，暗中憤憤道︰真是得寸進尺！一年下來錢不少給你，這又惦記我心疼的女人！我咋和這麼個獸拜兄弟？要不是陸林海，我認識你大貴姓？你不就是個給日本人挎槍嗎，當我多稀罕你呢！他還想，萬全如果再糾纏，他就去讓林海出面阻止，或者干脆帶上帶上他的所有財寶和他所有放不下的人離開龍封關。
這時，順姬又過來了，手了端著一盤用山野菜拌的辣菜。順姬問︰「不吃了？」他一揮手道︰「不吃拉倒！咱倆吃。」隨後兩人上炕吃起來。順姬開心地看著他吃，還不停地挑肉夾他碗里。他越發覺得她可人，不禁有了喝酒的的興致，還讓她陪著喝。她有些懼酒，但沒有拒絕，喝了幾口就臉紅起來，接著說︰「迷糊了。」容貌也越發迷人。他不禁為她惋惜，更擔心她和芳子日後嫁了人會因為她們的身世而遭歧視。
他不讓她喝了，親自為她拿了枕頭，讓她躺下休息，他負責收拾桌子。她已頭暈，但堅持不讓他干活，推搡中身子一晃要栽倒，被他一下摟在懷里，她也就勢身子軟下來。他不敢多想，忙將她抱到枕旁說︰「你睡一覺兒吧，我還有別的事兒。」她合上眼，透紅的臉上還透著甜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