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雲老頭子那家伙的身子我知道,就算已經年邁,但身子骨卻是堪比一般健壯的中年人,以他的身體素質,最少也能活到九十多歲,絕不會那麼輕易就死的。」
雲止的口氣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猶如當頭一棒般打醒了雲止,這家伙,雲老王爺可是最疼愛他這個孫子了,到了這個時候,怎麼能是他雲止最先放棄!
雲止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確實,爺爺的身子骨是我見過的最硬朗的老年人了,雖然那脾氣確實倔強得跟頭牛一樣,但這樣的人,才會長壽不是?」
是的,他本應該長壽的,卻偏偏……想到這,雲止的拳頭不由握緊,本已深藏在心底的怒火,燃起了一絲,燒透了心扉。
我這樣做下去,沒有錯,一切,都是為了爺爺,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好了,都來到門口了,難道你們還想這樣說下去嗎?現在看看雲老王爺的身子才是正事吧,既然想要雲老王爺長命百歲,那這病可不能拖下去了呢。」
墨紅妝出言打破了這有些悲傷的氣氛,畢竟正事要緊,雲止默然點頭,便轉身帶著兩人往雲老王爺的宅子方向抬步走了過去。
視線之內,剛到門口,就看見鐘伯站在宅子門口那等候著,他的眸子望著藍天秋光,若有所思的樣子,耳朵靈敏地听到了腳步聲,收起神游,轉過身子,對著來者三人恭敬地彎身說道︰「你們來了。」
「鐘伯,爺爺怎麼說?」
雲止隔著圍牆,看了看宅子里面,嘴上詢問著,鐘伯笑了笑,一道劍眉完成了一彎明月,語氣中帶著一股喜悅︰「老王爺說了,讓少爺您等著兩位貴客進去呢,這可真是太好了。」
說罷,鐘伯將視線轉移到七叔和墨紅妝身上,一臉懇求︰「有勞兩位了,若兩位真的有辦法治好老王爺的話,那麼就是我鐘伯的恩人,赴湯蹈火,我鐘伯都在所不辭。」
「鐘伯你言重了,既然雲老頭子是我七叔的舊相識,又是雲止的爺爺,于情于理,這個忙我是幫定了。」
七叔這個時候倒是一副神醫氣派,絲毫沒有剛才那股玩世不恭的氣質可言,墨紅妝見狀也是笑了笑,附和著七叔說道︰「沒錯,更何況我們還有事情要問雲老王爺呢,雖然我們也不確定能不能治好雲老王爺的病,但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這一點請您放心吧。」
「鐘伯,您就先下去吧,還有,如果七叔和紅妝真的能夠治好爺爺的病的話,不用您老人家做牛做馬,是我這個孫子該做的。」
雲止拍了拍鐘伯的肩膀,對著身後的兩人使了個眼色,便往雲老王爺的宅子里走了進去,七叔和墨紅妝在走過鐘伯的身旁,皆是昂首點頭,鐘伯回以感激的笑意,目送著這三人走進宅子之內。
「少爺,真的已經無法回頭了。」
待宅子的大門關上之時,鐘伯望著面前高聳入雲的宅子,華麗,大氣,若是以前的雲老王爺,是死也都不會對自己那麼寬容的,但現在,已經不同以前了。
就讓我們最後為您做這一次吧,哪怕會惹您生氣,但這一生,您貴為王爺,也過的太清貧了一點吧。
鐘伯搖了搖頭,背著手便往另一邊走去,打算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可他沒有想到,若是能夠預測到以後會發生的一切的話,那麼鐘伯即使是自己死了,也不會幫助雲止的,至少,不是現在。
這無疑,是在這整個世界開啟一個地獄的大門,而他,則是親手將自己最珍視的人推進了地獄之中。
「七叔,雲止,怎麼樣?你們還有聞到雪迷香的味道嗎?」
進了宅子,墨紅妝再次確認著,雲止倒是搖了搖頭,一臉苦悶︰「這一次沒有了,看來真如紅妝你說的那樣,這雪迷香控制人的嗅覺短短幾天就可以,我可是在回到天城的第一天就聞到了雪迷香,看起來是時間已經到了。」
「我倒是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不過這香味太淡,不似你們聞到的那麼濃厚,我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雪迷香的味道,但听雲止這麼一說,估計就是了。」
七叔用力吸了一口空氣,待嗅道之中慢慢消化後,這才緩緩說著,墨紅妝心中有了頭緒,便點了點頭︰「我也沒聞到什麼香味了,看來這真的是雪迷香,已經確認無疑了,那麼我們就先進宅子里去看雲老王爺吧,雲止,你爺爺住在第幾層?」
「我爺爺住的是第三層,因為那個角度觀賞風景最好,看來是設置的時候怕爺爺無聊,所以那個角度不僅收風曬陽極佳,而且還能眺望到自雲王府東面的景色,可惜爺爺下不了床,不然的話那整層樓都是觀賞風景的極佳地點啊,就跟長日樓觀賞護城河那般。」
雲止說到這里的時候口氣又是一沉,七叔上前拍了拍雲止的肩膀,什麼話都沒有說,便徑直走上前去,推開大門,就跟來自己家一樣,直接走了進去。
「雲止,你也不必那麼苦惱,有七叔在,就等于還有一個希望不是?不過從剛才我就一直想問你,既然你在回到天城的第一天就知道你爺爺身患重病,無法下床,那為什麼不在那天或者第二天就去找七叔來幫雲老王爺看病呢?今天若不是我踫巧遇見了七叔,一時興起打算來你這雲王府,恐怕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雲老王爺病重的消息呢。」
墨紅妝待七叔走進去了之後,這才開口跟雲止說著,剛剛七叔在,自己也不太好問,若是雲止說了什麼讓七叔尷尬的理由的話……
「這個……唉,其實我也是想的,但是我爺爺他說生死自在天命,他這輩子已經活夠了,只想就這樣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與我女乃女乃團聚,所以他讓我不要告訴給七叔關于他病重的事情,否則的話他就不認我這個孫子。」
雲止的眸子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平復自己的心情,以盡量無奈的口氣說著,最後落下一嘆︰「唉,可能是爺爺他的自尊心真是太高了,以為自己是老來得病無藥可醫,他最愛自己的面子,生前的時候在朋友之間也是一個牛脾氣,弄得自己下不了台,硬要別人服他,恐怕,爺爺是不想讓七叔這個朋友,看到他現在這暮年的殘燭吧。」
「可是為什麼雲老王爺現在又答應見我們了呢?而且若是你因為答應了雲老王爺的話,剛剛為什麼又要跟我們說雲老王爺病重的消息,你知不知道這種事情緩不得的,那可是你爺爺啊,就算他拒絕,你也應該想盡方法讓他答應吧。」
墨紅妝听著雲止的話,一下子心頭涌起一股氣勁來,恨不得直接在雲止腦袋上錘幾下,好好給他開開腦子!
雲止啊雲止,你怎麼這麼糊涂啊,那可是你的爺爺,七叔的醫術你難道都不相信嗎?這種事情單單交給皇宮那些庸醫有個什麼用啊!
「我想,或許是該來的總算是要來的,爺爺雖然是個牛脾氣,但能在當家的時候將雲王府經營得風風光光的,除了他廣交朋友,信守承諾,更重要的就是他能夠在必要的事情上細心,而且從不會出紕漏。」
雲止此時的話音變得有些飄忽虛渺起來,望著墨紅妝的眼神,有些痛心︰「你以為我真的那麼糊涂嗎?那可是我爺爺!從小到大,這個世界最保護我,最寵我的人,你想得到的我也能想到,我想做的比你想的還要多,可是正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他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與其讓別人看到他現在無法行動的樣子,倒不如,讓他保留有尊嚴地死去,我知道,對于他來說,除了我,就是他那屬于王族的尊嚴了。」
就是這該死的王族,給了爺爺一生的榮華,卻也給了爺爺一生的枷鎖,甩都甩不掉!
墨紅妝愣愣地承受著雲止的咆哮,直至雲止喘了口粗氣,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失態,微微垂下頭︰「對不起,紅妝,剛剛是我太激動了,不過有一點希望你能夠清楚,我不管做什麼,以什麼為目的,唯一的理由,就是為了我爺爺,這一點,請你一定要永遠銘記在心中,只要是對我爺爺有利的,我雲止什麼都會去做的!」
雲止說完這句話後,不再去看墨紅妝,轉身便往宅子內走了進去,墨紅妝仍呆立在原地,看著雲止的背影,仿若回到了那一天。
一如當初那般,看到他那眸光的漣漪,是如此落寞,當初自己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其實並沒有,雲止他表面上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但自己其實早就明白,那只不過是他的偽裝色。
每個人都不可能不會沒有痛心疾首的過去,之所以歡笑,只是為了忘卻自己的傷疤而已,我也好,雲止也好,即使我們都是表面上強大,仿佛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到一樣,但其實當真正讓我們感到挫折的事情到來的時候,才會明白那到底是多麼無能為力的絕望。
因為強大,所以遇到的挫折很少,但若真的遇到了,除了自己,恐怕真的沒有人能夠幫得到了,但,若自己都做不到的話……
墨紅妝啊墨紅妝,你真是,大白痴!
「確實,我還真是太多管閑事了,墨紅妝啊墨紅妝,你有什麼資格去管別人的事情呢,你明明連別人的心中是什麼想法都猜不到,更何況,你與他終究只是相識幾天的朋友罷了。」
墨紅妝不由苦笑著,輕輕閉上眼楮,平緩地呼吸著,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己都明白,都這麼說了,但心中還是有點疼,或許,是真的不知不覺中拿雲止當成了自己的朋友,所以才會為他而傷神,仰或者。
是想到了墨老王爺,總會有一天,也像雲老王爺這樣,隨著時光的流去,慢慢地衰老,直至死去的那一天吧,就算他是個頑固的老頭子,就算他是個愛惜面子的老王爺,就算,我並不是真正的墨紅妝,在真正的意義上,和他並沒有什麼親情。
但總歸到底,自己還是把他當成自己真正的爺爺了,或許前世若自己沒有因絕癥死去,自己的爺爺,也會是像墨老王爺這樣的吧,明明一副臭脾氣,卻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還真是不知不覺,短短幾天,一向不與人深交的我,竟然有了兩個要為之心疼的人,看來,我真的不適合做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吧,雖然這樣的人,確實活得比較沒有負擔,比較符合自己的自由主義呢。
雲止走進宅子內的時候,並沒有直接上樓去,只是靠在牆上,隔著牆壁,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墨紅妝口中的呢喃,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高高捧起,然後一下子摔得粉碎。
雲止伸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胸口,沒有血,也沒有傷口,但就是這樣抽痛得厲害,隔著衣服,一次次的撫模,想要安撫,卻還是讓人感覺無法呼吸,心仿佛好久沒有這麼抽痛過了,所以壓抑了那麼久的感情,一下子全都爆發了出來,想停都停不下來。
自從那一次後,自己原本以為,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比得上它帶給自己的痛苦了,可沒有想到,今天卻因為她的話,又再次爆發而起,墨紅妝,你是給我下了什麼毒嗎?
若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就讓我在回到天城的那一天,巧合地遇上你的話,那該多好?
即使,你身邊已經有了那個男人,但我也還有勇氣和資格去和你一起玩遍天下,還能夠真正地追求你一次,可惜,已經不是了,我始終已經沒有那個資格了。
哪怕是十年前,也再也不是了,自從我做出那個決定之後,就已經沒有資格了,更何況,現在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個世界,沒有時光倒流,有的,只有腳下的路,以及自己已經看清的未來!
墨紅妝收拾好自己凌亂的心情後,邁步走到宅子之內,見雲止仍舊靠在牆上,瞳孔無神,一副神游的模樣,不禁蹙笑一聲。
「你這家伙還在想什麼啊,剛剛就進來了,現在還不上去?七叔和你爺爺估計都等急了吧。」
墨紅妝的口氣,一如平常,像是剛剛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一樣,雲止心中琉璃萬千的思緒被打亂了,卻也不惱,扯起一絲笑意,一拍腦袋︰「你看我,就是這麼不知輕重的,這毛病這麼多年了還是改不掉啊,唉。」
「那你的腦袋到現在還沒被你自己的手給拍碎,仰或者給拍成腦癱了,那你的運氣還真好啊。」
墨紅妝見狀抓著雲止話中的漏點,挖苦了雲止幾句,雲止嘿嘿地笑了笑︰「確實,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至少,我的腦子還是那麼聰明,唉,若我以前就沒有這個壞毛病的話,恐怕這世界第一聰明人的稱號,就非我雲止莫屬了。」
「我不知道你沒有這個壞習慣是不是世界第一聰明人,但我知道有一個稱號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你雲止獨一無二的,那就是世界第一厚臉皮。」
墨紅妝不由翻了翻白眼,給你點顏色就給我開染坊了,還真是不害臊啊你!
「好歹也是個世界第一,雖然難听了一點,不過也不錯吧。」
雲止聳了聳肩,笑著回答,兩人這樣吵吵鬧鬧,彼此針對的樣子,氣氛似乎又恢復到了以前那個模樣,只是有些事情,在原本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開始朦朧起來,隔閡,也由此而生。
或許,再也回不到剛見面的那時策馬奔騰的場景了吧,這樣,也好,就這樣讓墨紅妝漸漸離開我的生活,讓我的思想不再受她的影響,這對于我以後要做的事情而言,是百害無一利的。
兩個人就這樣吵吵鬧鬧地走上了樓梯,等見快到第三層樓的時候,兩個人仿佛說好了般,極有默契地停下了嘴上的話,安安靜靜地走了上去。
拐過樓梯,便見一排排窗戶敞開著,將外面的秋光一口氣接納了進來,整個樓層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磚般,地上的紅檀木板變得金光璀璨,刺得有些讓人睜不開眼楮。
整個樓層雖然空闊,但布置卻簡單大氣,只是由幾張紅檀座椅,加上花瓶,插著秋菊,好幾幅筆墨橫飛的字畫掛在牆上,佩劍,古箏,將整個寬廣的房間弄得也不會太過一目了然,但若熟悉這些東西的名人雅士一看,便知道這些字畫花瓶,古箏佩劍,個個都是出自名家!
大氣,由此而生,墨紅妝雖然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但好歹七叔和爺都對這些有些收集的癖好,這麼多年在明國的皇宮里過,自己也是受到了一些燻陶,所以看出這些東西的珍貴,也並不是很難,看來,這里面布置雖然簡單,但也真對得起外面看起來那股奢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