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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借白首(2)

他一時神色惶恐,那只拿著玉佩的手,顫抖得似秋風中的落葉,「我當年明明……」

驀地,他從袖間模出一只香囊,我偏過頭看去,粉色鍛面,殷紅落梅,那是當年他從我身上摘去的那只,香囊因歲月長久,已不復當日清香宜人,可香囊右下角,用銀線繡的舞字依然清晰如初。

弦舞,那是我庶姐的名字。

這一局,我與他在同一時間都走了七步。

老者眉目淡笑,「那是魔界九殿下的愛別離,怨憎會,他入了情,自然破得了,這求不得麼,是弦歌公主你的,公主無所求,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求不得!」香已復過。

我要入棋,手卻被尢涼突然拽住,「我魔界有輪回鏡,也可穿越時空,你若是想回去,我用輪回鏡送你。」

「怎麼會沒破?」我很是羞惱。

我靠著柱子,隨口道︰「什麼湯啊,雙鞭壯陽湯?」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若是過了三局,當如何?」這老者既然坐擁混沌之力,通曉天地萬物,可能還藏有我所想不到之能。

尢涼站在殿中環視一圈道︰「我現在沒力氣,等我傷好再說,嗯,大概還要個兩三百年。」

那是紅狐狸的皮毛,狐狸頭兜帽下,露出一張白女敕的小臉。

原以為未央宮蛛網滿塵,一地落葉,會無限荒涼,可推門進去,那里面的景象如初見,滿池的紅蓮開得正盛,庭院一塵不染,就好像尢涼一直都在一樣。

既然不能從混沌鐘回北冥天,那便只有靠魔界的輪回鏡了。

「難道……不會是……」我訝然,聲音慢慢低下去道︰「不會是你魔界改朝換代,或者被妖界佔領了吧?」

那老者捋著白須,一臉淡然,仿似看透世事的世外高人,「無所求,又何來求不得!」

「你說的輪回鏡呢,在那里?」

從那年後,他寒甲鐵衣,鎮守邊疆,日日遙望遠處他國,望穿秋水,看斷天涯。

「去外頭瞧瞧。」說罷,尢涼皺眉往外走,我趕忙跑過去拉住他小聲道︰「若是你魔界真被妖界佔領了,咱們這樣冒冒失失走出去,會不會……」見尢涼冷眼過來,我放開他喃喃道︰「還是小心為上。」

我們被帶到了魔帝玄光跟前,尢涼與一眾兄弟的相貌雖相似,但最像玄光的還要數尢涼,父子倆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心知有苗頭,一時大喜,「是,你可有法子幫我?」

他為護國將軍之子,長安街頭,打馬而過,鮮衣怒馬、恣意飛揚的少將軍。

隔著門縫,我抬眼偷偷望出去,只見一隊甲衛路過,皆是一身玄甲,為首之人一身黑,包頭包臉,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玄武。

那老者道︰「你若是破了最後一局,求不得,我便送你回三萬年後的北冥天,如你所願。」

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可就算是真話又如何?現在就有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我又何必巴巴的去求他要輪回鏡。

他一臉清冷淡漠,不辨喜怒。

原來這樣走兩遭,就破了愛別離跟怨憎會兩局,還真當不難。

見他朝宮外走去,我跟在後面狐疑的問道︰「我們要去哪里?」

第三局,求不得。

尢涼剛想說他才從他父帝那里回來,不想眼前一團紅毛快速掠過,少螓已身在門外,尢涼無奈的一笑,進門。

出棋,我剛歸位真身,尢涼也跟著回來了。

他之前以一對三,那傷口是我包扎的,確實傷的挺重的,可看他冷嘲熱諷、又跟我 嘴的樣子,確實又不像受了很重傷勢的樣子。

後來,他終如願以償,一身戰功,名動天下,成就了他不敗少將傳奇。

他那傷勢,我還真琢磨不透到底有多重,不過他一身傷確實是事實,我不免堪憂道︰「你父帝只罰了他們千年,七百年後,你那三個不是吃素的哥哥可是又要回來了,到時候,哎,也不知會是什麼情況,處境堪憂啊!我說九殿下啊,你不會下一次又栽了吧?你看看你,一來父親不愛,二來沒有兄弟同氣連枝,那三個可是抱團一塊兒了,到時候……」

尢涼頭也不回,淡淡道︰「回未央宮。」

我咂嘴道︰「廚房三百年又三百年,早就沒有東西可煮了。」

他說,等我建立一身功勛,就回來十里紅妝迎你為妻。

出棋,已走八步。

入世三生,外界已過三百年。

後來晉國史有雲,大將軍尢涼,少年得意氣吞山河,成不敗傳奇,後來鎮守邊疆,保大晉三十年安定,及至終身未娶,一生盡付烽火狼煙。

明明是幾句簡單的話語,卻用盡了我一生所有的力氣

「我看你那三個哥哥那麼忌憚你,你之前是不是很受你父帝寵愛?其實吧,我覺得如果你想後來者居上,可以從你父帝入手,若是你重獲聖寵,那處境自然就不一樣了。」

跟在尢涼身後走出金宮,外面也蕭條不見一人,大殿下無邪隔壁是尢涼他四哥夜離的宮殿,路過宮門朝里望去,同樣也是一片蕭瑟。

尢涼道︰「食材藥材等會會有侍從送來。」

「你以為我那三個哥哥是吃素的?我現在勉強靠著蛟龍斬才能維持人身,你說我傷的到底重不重!」尢涼坐在桌邊,拿水壺斟茶,沒水,「去煮壺茶來。」

尢涼抬了半步的腳,又放下,轉頭瞅著我道︰「在我父帝那里。」

我對著他背影狠狠瞪了一眼,不想他倏然又轉過身來,我急忙收斂了狠眼,听得他道︰「給我煮一鍋湯來。」

他那三個哥哥太不是東西了,竟然污蔑他至此,我一腔怒氣,「他們……」見玄光與尢涼同時望向我,尤其是尢涼,一雙眸子冷冽,我語氣不自覺的軟了下去,「含、血、噴、人。」

誰說七百年很遙遠,時間如流水,一去不復還,是很快的。

尢涼瞅了我一眼,淡淡道︰「沒有。」

這孩子莫不是尢涼他火麒麟十弟少螓?

這一世是在大晉,我為宗室女,封弦歌郡主。

蓮池畔,坐著一團紅色毛茸茸的東西,不仔細看,竟也將他當做了滿池紅蓮中的一景,原來這里有人,看樣子還是個孩子,听到身後的響聲,那孩子轉頭過來。

尢涼不以為然道︰「你以為魔界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你未免也太小瞧我魔界了!要不是我,只怕你現在早成一抹黃土了!」

尢涼瞅了我一眼,嫌棄道︰「胡說什麼呢!」

既然是玄武帶著玄甲在巡宮,那魔界自然還是魔界,只是不知道現今的魔帝是誰,莫非是尢涼他三哥靜淵坐上了帝位不成?

我不滿道︰「兩三百年?你唬弄我呢!我看你一直都好好的,哪里沒力氣了?是你根本就不想給我解!」

尢涼的少將軍演得那般到位,那般情深,以至于終身未娶,一生盡付烽火狼煙,不正是求不得的寫照嘛!

尢涼轉頭掃了一圈四周的景象,確信無疑道︰「我們是在大哥宮里,沒錯!」

魔帝一句話,我便被趕了出來,在殿外約莫等了半個時辰的樣子,才見尢涼出來。

「嗯。」尢涼應了聲,望著玄武狐疑道︰「我三百年不在,不想一回來便見大哥跟四哥的宮殿草長滿地,滿眼蕭條,不知玄武使可否告知我,在我不在的這三百年,宮中可發生了什麼大事?」

明明前兩局破的很順利,怎麼最後這至關重要的一局,卻偏偏沒有破成。

那老者瞅了我一眼,捋須含笑道︰「弦歌公主想回三萬年後的北冥天。」

玄武尷尬道︰「其實,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就是九殿下您……帝座以為您不在了,認為是大殿下、四殿下跟六殿下的過失,所以罰了他們去無極之淵思過,今日……本是九殿下您的祭日,我受三殿下的命令,過來給您上柱香……」

三百年前明明是尢涼他大哥無邪、四哥夜離與六哥溟墨因忌憚他,想對他斬草除根,可這事實到玄光跟前,卻變成了尢涼私盜寶物,屢教不改,甚至還對他好言相勸的大哥無邪肆意辱罵,目無尊長,他六哥溟墨看不慣他這等囂張狂妄的態度,只不過以兄長身份,出手稍稍教訓了一下,不想尢涼不僅不知悔改,竟還大肆出手,劃傷他的臉,毀他容貌,他四哥夜離此時也怒了,揚言要好生教育尢涼一番,不想尢涼听後,直接出了殺招,他三人為了保命,只得出手相抵,以三對一,失手之下,便釀成了殺弟之事。

尢涼擦了他的眼淚,又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好了,九哥回來了,以後小少螓又可以天天來九哥院子听簫了。」

年少輕狂,心懷家國天下,不願身邊紅顏成為自己建功立業路上的牽絆。

在玄武說今日是尢涼祭日時,我分明看到他嘴角莫名一抽。

尢涼頷首,「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這樣,沒錯!」

他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七苦棋局,七步破,少一步不行,多一步亦不行。

我不服氣道︰「誰說非得靠你了,你把我封印解了,憑我的實力,難道還不能出魔界?我回北冥天重新穿回去,就不勞九殿下你了!」

小孩子的情緒風雨無定變得快,一時臉上又掛上了笑容,「我去告訴父帝,九哥回來了!他听了一定會很高興。」

秋風起,入眼的是一地枯黃落葉,四周雜草瘋長,玉階上塵埃滿地,周遭盡顯蕭瑟之景。

尢涼的未央宮是冷宮,本就蕭條,再加上三百年無人打掃,成這個樣子尚在情理之中,可若這是他大哥無邪的金宮,可就有些聳人听聞了。

我問他道︰「你的意思是,要等你坐上帝位,你才能把輪回鏡給我是不是?」

尢涼又轉頭瞅我,眸色深邃,「就憑我是你唯一回三萬年後的指望!」

好吧,七百年還很遙遠,先給他煮茶煮湯,養傷!

我還在糾結怎麼就沒破求不得,那老者輕輕一甩袖,天地斗轉,眨眼之間,我與尢涼已經出了混沌鐘。

我就知道,他這個人賊不靠譜!

尢涼也沒再躲,開門走了出去,玄武見到尢涼,好大一番驚訝,一時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九……九殿下?」

少螓沖上來抱住尢涼,小臉一時樂極生悲,「九哥,他們都說你死了,不會再回來了,這三百年,我天天都來你院子,可你就是一直不出現。哼哼!我就知道他們都是騙人的!」

那紅蓮是魔界聖蓮七星魔蓮,四季不凋,萬年不敗,開得盛能理解,可為何地上連落葉塵埃都沒有,這真是奇了。

終是入棋。

那孩子見到尢涼,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一時歡喜的笑開了花,「九哥。」

可是,那時我已一身鮮紅嫁衣,以和親公主之名,踏上他鄉國土。

他說的頭頭是道,我被他一時噎住,等我回神過來,他已進殿,我跟進去埋怨道︰「那你好歹先把我封印解了吧!」

見尢涼又要進去,我一時不爽道,「我憑什麼給你熬湯啊?」輪回鏡遙遙無期,我才沒那個心思給他熬湯喝。

只要一個仙術就能搞定的事,還要我親自動手,真是太折磨人了。

尢涼臉色此時才開始變得與之前不一樣了,他臉色深沉,好似彼時才開始認同我的看法,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尢涼眼疾手快拉著我迅速轉身躲進夜離的宮殿。

我小聲咕囔道︰「我可沒胡說,不然你大哥的宮殿何以變成這副樣子,分明像是很多年沒有人住過了。」

我擔憂的問,「你還好吧?你父帝沒有為難你吧?」

我是仙界上神,百年與我來說,不過只是綿長歲月中,喝兩盞茶的功夫。

我大惑,「怎會沒所求?照你這般來說,那前面兩局又是怎麼破的?」

我閉眼之前,听得的最後一句話,是他喚著我名,「弦歌……」那嗓音是柔情的,卻又帶著無限悲痛與愧疚。

我正要捧著茶壺去廚房,卻忽然听見他低低開口,「我曾是父帝膝下最受寵的兒子,沒有之一,可後來,我卻成了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我靠在他胸口,吊著最後一口氣道︰「我一直都想告訴你,那天我庶姐新作了香囊,我看著喜歡便討了來,後來又被你拿了去。入府這三年,我每個月都會做一只香囊,想送與你換掉庶姐那只,可是我做了那麼多只,終究沒有一只能送出去。」

這是三年來,我第一次听他喚我的名字,也是最後一次。

老者含笑道︰「入世者,一世百年,兩世輪回,現在外界已過兩百年。兩局已破,老朽這就送兩位出鐘。」

怨憎會,七步破!

尢涼的嘴角又莫名抽了抽,之後緩緩開口,「我養傷的湯藥!」

我一臉憂傷的嘆氣,尢涼清冷著嗓子道︰「那是七百年後的事了,還遠的很,當下你還是去給我煮壺茶來的要緊。」

我沾沾自喜的覺得我這個想法不錯,不想尢涼竟是一點反應也無,將我的話直接忽略過去了。

我咂嘴道︰「這是大殿下的金宮吧?難不成我們回了你的冷宮?」

那聲音低沉暗啞,盡顯沉悶,好似壓抑著無限滄桑涼寞之感。

我一時心頭也被莫名咯吱了一下。zVXC。

瑾華夫人,你真是害人不淺害人不淺,而且這害的人,還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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