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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群雄逐鹿 第十四章 自取其辱

狂風陣陣,吹得遠近旌旗獵獵飛舞,也拂動了南鷹一頭烏黑的散肩長發。

一個時辰前,他便獨自一人佇立于東平陵城下,凝注著那遠處高大的城牆,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思慮之中。

在他身後數十步外,一片銀光耀目之中,十數名鷹將站得有如釘子,然而卻均是目光閃爍,面面相覷。

沒有人敢于上前打擾,更沒有人敢于上前一問究竟,即使是再遲鈍的鷹將也明白,將軍此時的心中定是涌動著陣陣驚濤駭浪,只因為一個人……孔融!

一日前,北海太守孔融親自引兵一萬,來到東平陵城下與渤海軍合兵,意欲威逼困守東平陵的濟南太守獻降,兩軍會師,聲勢更甚,正可謂形勢一片大好。然而任何人也絕對沒有想到,就在將軍與孔融聚于帳中密商半日後,孔融竟會一臉鐵青的沖出帳外,忿然引兵返回了北海。

再到後來,將軍便獨自來到東平陵城外,一個人面對著城池發呆。這可算是累苦了一眾鷹將,雖然將軍遠在敵方一箭之地外,然而任誰也不敢將全軍主將一人丟在敵軍的眼皮子底下置之不理,只得陪著一起吹風。

侯成已經感到了雙腿那份難忍的麻木,他呲著牙,向著同僚們連連打出手語︰「馬雲蘿將軍何時率軍來會?」

「不要指望了……此刻馬將軍正率領西涼營騎兵遠在數百里外!」這是高風的回復。

「她來也沒用……沒有人敢在這種情況去勸將軍!」管亥也現出一臉苦相。

甘寧干脆直接給了侯成一個白眼,嘴唇的無聲張動中對出了「白痴」的口形。

正在少數人有些絕望時,傳令兵的一聲高呼立即令他們精神大振︰「將軍,軍營急報!」

「念!」南鷹沒有回頭,毫無感情的話語令人完全把握不到他的心意。

「是!將軍!」傳令兵大步行至南鷹身後,雙足一並︰「賈詡軍師命屬下通稟,營中正有大賢來訪,請將軍回營親自接待!」

「大賢?」南鷹終于回轉身來,露出一個古怪的神色︰「連文和都稱之為大賢?還請本將親迎!是誰?」

「穎川荀攸荀公達!」

「是他?」不僅是南鷹神色一動,連鷹將們都露出吃驚的表情。此人不僅是天下名士,還是穎川荀門年輕一代中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在任黃門侍郎時,因不滿董卓暴政而忿然掛官而去,被天下人所稱道,端的稱得上一個「賢」字。

「戰事在即,軍機為先!」就在鷹將們均認為南鷹會欣然返營之際,他卻淡淡道︰「回去稟報軍師,請荀先生陣前一敘!」

「戰事?」鷹將們一起愕然,還沒有制定攻城計劃,如何開戰?濟南城雖然兵微將寡,絕難抵擋渤海軍的全力攻擊,但此城畢竟是一郡所治,城高池深,非短期所能攻破。如若倉促攻城,更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重大損失……將軍今天究竟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與孔融之間的裂隙,而激得他不惜代價也要展現軍事上的勇武?

沒有等到鷹將們混亂的思緒寧定下來,一身白衣的荀攸已經從軍營方向現出身影。

其人面如冠玉,目光悠遠,步履從容,再襯上一襲白衣隨風輕動,確如神仙中人……鷹將們均是心中喝彩,反而忽略了荀攸身側無人陪伴的事實。

「見過南將軍!」荀攸向著南鷹的背影深施一禮。

「只有一個人的腳步啊!」南鷹頭也不回道︰「文和如此推崇于你,為何不見他親自陪同而來?」

「回將軍!」荀攸從容道︰「賈文和言道,南將軍一向鷹目如電,洞察秋毫,觀人之術更是冠絕世間。他縱然親身而來,也無法左右將軍對于在下的判斷…….那麼來與不來,更有何分別?」

「賈文和如今也懂阿諛逢迎之道了?」南鷹驀然轉身,銳利的目光落在荀攸臉上,竟令他生出皮膚微感刺痛的詭異感覺︰「那麼,本將當仁不讓,便來好生瞻仰一下當世大賢!」

兩人目光完全相對,即使是以荀攸處變不驚的心境,亦不由猛然震動了一下。

傳說中的鷹揚中郎將,早在六七年前便已是獨領一軍的風雲人物,多年以來一直南征北戰,東討西伐,雖說當年方及弱冠,然而時至今日,沙場磨礪,戰火淬煉,無論如何也該是一副久經風霜的中年面容了……. 面前那稜角分明的冷俊面龐,仍如少年般光潔白皙,甚至透出一股瑩潤的色澤,黑玉般披散肩頭的長發,正在隨風輕拂中暴露出些許的野性,還有那一雙幽遠深邃的目光,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鷹揚中郎將?」荀攸下意識的將心底疑惑月兌口而出。這真是傳說中那個殺人無數的將軍嗎?若非那股長期發號施令的威壓撲面而來,他幾乎就要認定面前這人是一位深居簡出的名門才子。

「讓公達失望了?」南鷹伸手撫了撫上唇,微笑道︰「本將不喜蓄須,公達是否認為本將有失觀瞻?」

「將軍說哪里話來!」荀攸終于壓下心底震蕩,他再施一禮,衷心道︰「將軍生平的種種傳說,已然令人悠然神往,然而此時親睹真容,才知道聞名不如見面的真諦!」

「公達謬贊了!不過請見諒……」南鷹深深的注視著眼前這位名動千載的人物,突然嘆了口氣︰「本將對公達,倒是覺得見面不如聞名呢!」

此言實在過于失禮,不僅听得荀攸呆在當場,連鷹將們也一起愕然。

「將軍是什麼人?久居于廟堂之高,談笑間指點江山,屬下更有高人賢士不計其數……」荀攸嘴邊泛出一絲從容的笑意︰「自然是對荀某這等山野之人看不上眼的!」

「你的才華不容置疑!」南鷹冷冷的盯著他︰「事實上,本將曾對你荀公達朝思暮想,但盼一見以慰平生……然而今時今日,本將卻是大失所望!因為,本將用人,以德為先!」

「將軍,你是否太過武斷了?」荀攸終于忍不住胸膛猛的起伏了一下,面色有些變了︰「既然你我今日初見,何敢評論在下之德?」

「古人雲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南鷹目光轉厲,竟如寒芒乍現,下一句話便令荀攸心頭劇跳︰「若公達自承昨日並無于半道之上密會孔融,本將現在便可向你賠罪!」

「這個……」即使以荀攸的隨機應變之能,亦感到瞬間口干舌躁,他緩緩道︰「不錯!在下昔日在朝為官,與孔文舉相交甚深,恰于半道之上偶遇,自當一敘衷腸……」

「不用解釋!」南鷹突然嘆了口氣,他伸手止住荀攸道︰「你放心,孔融並沒有向本將提及有關你的半個字,而你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他有些怔怔道︰「荀公達,既然你已經從孔融領兵而返看出了本將的心意,為何仍要與本將一見呢?」

「將軍你!」這一句話有如一記大錘,狠狠落在荀攸心底,他只感到腦中一陣暈眩,生出整個人被看通看透的可怕錯覺。

「奇怪嗎?」南鷹淡淡道︰「你剛剛不也說過嗎?本將是什麼人?孔融大軍距離本將大帳遠在兩百里外,然而其一舉一動也均在渤海軍斥侯的掌控之中…….你公然向他投帖求見,難道認為能瞞過本將的耳目嗎?」

他不理臉色漸白的荀攸,轉過身來向著遠處的東平陵悠悠道︰「怪不得孔融會為了家族利益與本將據理力爭,繼而不歡而散,全是受了你的挑唆吧……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你來此之前猜到了,對嗎?」南鷹的語中終于有了一絲狠厲,眼中更是殺機凜然︰「既知本將絕不容你們這些士族大家禍亂天下,竟然還敢來到本將面前,擺出一副高人賢士待價而沽的模樣,是否真的認為本將不敢殺你?」

「禍亂天下?」荀攸只覺一股怒氣從腳底直冒上來,一時之間竟是壓倒了適才的驚恐,他猛然腰桿一挺,怒道︰「我荀攸昨日之事確實不夠光明磊落,將軍要殺便殺,卻不可如此辱人太甚……我荀家眾人嘗懷濟世報國之志,只要行忠君愛民之事,縱然心底揣了小家之私,那也是守孝之道,怎麼就成了禍亂天下了?」

「好一個濟世報國,忠君愛民!」南鷹卻仿佛平靜下來,他定定的瞧著荀攸︰「多少年來,瘟疫遍地,戰火盈野,你們荀家濟世濟在何處?諸夷犯境,擄殺子民,你荀家可有一人征戰邊關?說到忠君愛民?哈哈!」

說到此處,南鷹仰天狂笑一聲︰「荀爽跟著天干地支殺天子,殺忠良,還殺平民百姓…」

他一根手指直接點向荀攸鼻尖,森然道︰「說荀家忠君愛民?你去問問先帝,去問問這些年死在會任之家手中的無數亡魂,他們答不答應!」

「這是誣陷……」荀攸一呆,立即從喉中發出低低的咆哮。

「王允,鄭泰,曹操…….」南鷹一口氣報出五六個赫赫有名的人物,冷笑道︰「要不要本將再找幾個證人?」

「什麼?叔祖他真是!」荀攸有如五雷轟頂,他失魂落魄道︰「這不可能!」

「或許你們荀家真的只有荀爽一人加入了天干地支!」南鷹冷笑道︰「但是前日你荀家精英盡出,分投天下諸侯,真是其心可誅!是否不論日後天下誰屬,總有你荀家一席之地呢…….江山為局,諸侯為棋,還敢說不是禍亂天下嗎?」

荀攸沉默下來,因為,他已經無話可說。他從一開始就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他只道二人相見,自當有一番相見恨晚的俗套寒暄,繼而便是傳說中那種明主良臣的問道天下,再接下來,便可縱論時局,分析利弊,為荀家日後的發展壯大爭得主動…….所以,他定要弄清一個前提,那便是南鷹的真實心意。

為此,他不惜于半道之上截住了孔融,將孔融當成了試刀之石,終于窺出了南鷹欲要全力打壓各地士族的方略……

可惜,他遇上的是完全不按常理落子的鷹揚中郎將,這不僅是一位霸氣橫生的英雄,還是一位洞悉全局的智者,更是一位言辭犀利的舌辯之士!這種開門見山的直面踫撞,竟令他完全亂了陣腳,枉他事先做好了一番滔滔不絕的雄辯之論,竟無半句得以出口。

「看來,我荀某今日是自投羅網了!」良久,他自嘲一笑︰「沒能做到自抬身價,反而卻是……自取其辱!」

他苦澀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哀色︰「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將軍是斷斷不會放在下離去了……因為,在下不僅猜中了將軍欲與天下士族為敵的謀算,更加成功挑動起您與孔融的裂隙,算是觸犯了您的大忌!」

荀攸不愧是非常之人,他越說越暢快,最後竟然回復到了最初的淡定之色,他微笑著雙手一攤︰「是殺死在下滅口泄憤?還是軟禁終生呢?將軍只管定奪便是!」

南鷹狠狠的盯著他,突然從嘴邊牽出一個酷酷的笑容︰「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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