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幾人就在白笑武家住下。
第二天清晨,眾人吃過早飯,白笑武領著五人,又叫來幾位村民代表,一起到田間地頭去實地考察。以往習慣了在談判桌,咖啡廳,高爾夫球場談生意的曲陽,突然改在青山綠水之間,興趣高漲,頗為臭美的覺得自己有點指點江山的意思。一上午,他們轉遍了大半個清河村的山頭,合作的事情也已正是拍板。
傍中午,一行十幾人跟著白笑武沿崎嶇的山路往家里。路上不時有拉糧食回家的村民經過,紛紛熱情的跟他們打招呼。這時候,迎面走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褐色的皮膚,刻著抹不去的歲月痕跡。藍色的汗衫漿洗得有些泛白,背微砣,枯瘦的大手牽著一頭灰色毛驢,驢背上馱著兩個黑布袋。
他看見紫瀟一行人,不像之前村民那樣熱情打招呼,而是牽著驢,緊靠著山邊低頭走路,遠遠躲開眾人,特別像自卑的孩子,不敢與外界接觸。
他越是這樣,紫瀟他們越是好奇,真盯著他看。此時已是晌午,眾人都趕著回家吃午飯,可這老頭為何偏偏往山上走?人家上山都拿著鐮刀什麼的,他卻牽著驢馱兩個布袋,怎麼看都不像是去地里干活的。還有,他雖看上去步履蹣跚,下一步自己就要把自己絆倒的樣子,但紫瀟幾人都不是尋常人,當他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清楚瞥見他低垂的眼里清明透亮,半點也無老態龍鐘的渾濁。奇怪,為何對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紫瀟不得解,她確信不認識他?
紫瀟幾人正想再仔細探究,被白笑武打斷思緒。「幾位,別看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白爺爺,那人是誰呀,好奇怪哦?」紫瀟側頭問道,時不時還回頭看幾眼,他總覺著那奇怪的老頭瞥見自己的眼神更奇怪,到底為毛?
「是啊,現在這個時候不都應該回家吃午飯嗎,怎麼他還往山里走,難道他住在大山里嗎?」楚蒼月也追問,他受過專業的偵察訓練,那老頭的舉止實在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又不是洪水猛獸,看見他們用得著把頭塞到褲襠里嗎?再者,他跟清河村的村民也都很陌生的樣子,幾個隨行的村民也沒有一個跟他打招呼,還目透膽怯的眼神,這是為何?
「那人我們也都不熟悉,他不是清河村的人。」白笑武回頭看看遠去的背景說道。
「不是你們村的,那是附近村莊的嗎?」紫洛眨著眼楮,充滿好奇。
白笑武听了,搖搖頭,「不是,我們附近十幾個村子沒人認識他。」
「這麼神秘,不會是江洋大盜,落難飛賊吧?」丁燕語嘴快,大咧咧的說道,听了她的話,幾個村民很明顯都身體一怔,眼里多了抹擔憂之色。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沒能逃過紫瀟眾人的眼楮,難道那老頭真有來頭,住在附近的村民都不敢言不成?「白叔,既然你們都不認識他,那你們知不知道他進山去干什麼?」紫瀟總覺得那老頭不像是普通的老頭,但要說哪里讓她疑慮又說不上來。
「唉,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好像是住在山里,但又從沒有人看見他住哪兒。我們這清河村兩面環山,山峰雖不甚高大雄偉,卻也綿延數十里,而生活在山里的人經常會進山去采蘑菇挖草藥,卻從沒人發現過那進山的老頭住處,進了山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只是偶爾有人看見他牽著毛驢進山,從沒見什麼時候出來,這些年大家都覺著奇怪,也都對他避而遠之。」任何人面對一無所知的人的時候,難免都會有所忌憚,白笑武他們都那奇怪的老頭就是這樣。如果不是今天踫到,紫瀟他們又追問得緊,恐怕他不會主動說起。
「有問題,大有問題。」听了白笑武的話,丁燕語冷不丁的大聲說道,本就心里毛毛的村民被她一嚷嚷,心里更加打起鼓來。「哎,反正正事也辦完了,要不我們跟上去,就當探險怎麼樣?」丁燕語打了雞血一樣提議道。
「探什麼險探險,就你這一身肥肉,走兩步都怨聲載道,要去探險還不得把小命搭上。」曲陽第一個潑她冷水,雖然他心里也好奇得緊,但眼下可不是討論這話題的時候。他們跟生活在這里的村民不一樣,山村難免閉塞,不乏會有一些迷信的人,他們在這兒明目張膽的討論‘探險’的事,搞不好會引起恐慌。
「我看那老頭也沒有惡意,說不定光棍一個,就喜歡在山里生活呢,都別跟著瞎操心。」楚蒼月跟曲陽想到了一塊兒,他的話也讓大伙就此打住,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一行人下了山坡,往村里走,走到村東頭,也正好是清河的上游,丁燕語非說熱得不行,要就著清河水洗洗臉,拉都拉不住,大家只好停下等她。
正值秋高氣爽,雲淡風輕,清澈的河水倒映著綠樹青山,碧瓦白牆,儼然就是一副天然山水佳作。丁燕語小心踩著河堤,蹲子,伸手撥了撥河水,清涼劃過指間,很快流遍全身。捧起一汪清水,拍在臉頰,燥熱頓除,舒爽至極,迫不及待又捧起一汪水向臉頰拍去。丁燕語正享受著涼快的感覺,突然驚見河里有一道碧綠的光影閃過,快速向著她這邊移來,定楮看仔細後不由得驚聲尖叫。雙腿發軟,想跑可怎麼也跑不了,眼睜睜的看著那碧綠的東西向她身邊游來。
听到叫聲,曲陽幾乎是條件反射,閃電般躥出去。幾步到丁燕語近前,彎腰將她抱起,緊接著一個玄身便到了壩上,轉身隨手折下一段柳枝甩出,直直插在蛇的七寸處。那蛇掙扎一了幾個,便不動了。曲陽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快,準,穩,狠,沒有半點拖拉跟猶豫。紫瀟是第一次見曲陽施展身手,不由得乍舌,這般干淨利落的動作,看似隨意,若沒下過苦功肯定做不到。連他的身手都如此,那楚蒼月又是怎麼強大的存在?
不容她多想,其人也圍攏過來,在村民眼里,這幾個年輕人就是他們的財神,一丁點閃失都沒能出。方才丁燕語尖叫,可把他們的魂都嚇飛了,圍上來不住的關切詢問有沒有事?
丁燕語平時也是膽大的主,只不過平生都怕蛇,一見到蛇她就嚇得連走路都不會。「有…蛇。」丁燕語指著河水說道。
「就你這老鼠膽子還想去探險,一條蛇就把你嚇得腿軟,瞧你這點出息。」曲陽嘴上說著,卻一直未將丁燕語放下。
「你不損我能死啊!」丁燕語也就害怕那麼一小會兒,眼見著蛇死了,她又恢復了極好的精神頭。
「不能,但我會覺得無聊。」曲陽濕潤的笑著,陽光的語調,丁燕語听著卻那麼邪佞。
「放我下來。」丁燕語掙扎著,大有曲陽放開她,她要與他大戰八百回合一樣。
「你確定?」
「是,確定以及肯定,趕快放手,少趁機點我便宜。」
「那好吧。」曲陽笑得燦爛,他向來都是最善解人意的。既然身體的主人家發話,他自然照辦。只是不知丁燕語是真被嚇壞了,還是曲陽暗中動了手腳,她腳剛挨地就一陣酸麻,仿若腳底踩了棉花,尋不著根。曲陽的手臂未離開她的腰,也幸免了她被摔個四腳朝天。「你這女人,偶爾軟弱一回能死啊。」若是曲陽對著其他人,肯定說不出這麼粗魯的話,唯獨對著丁燕語,他的嘴就不受大腦支配,什麼話都能溜出來。
丁燕語朝著他冷哼一聲,轉爾向紫瀟訴苦,「瀟,我不要跟著家伙一起工作,讓我跟在你身邊好不好,另外派人跟他搭檔好不好?」
紫瀟似是沒听到丁燕語的話,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清澈的河水看,微微蹙著眉頭,非常專注出神,像是那里藏著寶貝一樣。眾人見她的樣子,也都紛紛看過去。對于清河村的村民來說,這里一草一木一塊石頭他們都熟悉得很,根本就沒看到有什麼吸引人的寶貝。但對于楚蒼月,曲陽,紫洛他們來說,誰人不是有著一雙鷹的利眼。起初,他們也沒發現什麼,順著紫瀟的視線再望去。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段普通又不普通的堤壩,只因修那段堤壩的不是與他處一樣的青石,而是素有‘貴妃紅’之稱的花崗岩。紫瀟細數了一下,總共是十二塊,每塊都有兩米長,半米寬,切割得十分整齊,一一排列在河道邊,規矩又顯得有些突兀。每一塊石頭正面都凹凸不平,像是開鑿時留下的痕跡,無形中卻又透著有形的章法。聰明如紫瀟他們,仔細看過每一塊石頭,記住上面平規則的凹凸,在腦中將它們整合拼接,結果竟真的得到一個完整的圖形。龍頭、鹿角、獅眼、虎背、熊腰、蛇鱗、赫然就是傳說中的麒麟神獸。而這只麒麟圖的背景是一紅色的楓葉,這與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樣。
此時,紫瀟,紫洛,楚蒼月跟曲陽還不知道彼此都得到相同的圖案,但每人心中皆是一驚,卻又默契的誰也沒說出口。楚蒼月與曲陽驚訝,是因為這圖案他們不陌生,曾經坊間流傳著一句話︰楓葉麒麟出,群雄盡伏誅。意思就是說,楓葉麒麟所出現的地方,人們若不服從,必會被誅殺。他們也只是從前輩的口中得知,並未親眼見過,沒想到今日今時卻在這里見到,而那雕刻著楓葉麒麟的花崗岩竟被當成砌堤壩的普通石頭。可驚,可嘆!楓葉麒麟不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權力的象征,那它為何會出現在這兒,還如此殘破?
紫瀟跟紫洛倒是不知楓葉麒麟為何為,他們只覺熟悉,似在哪里見過?深深想了半天,紫瀟跟紫洛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他脖子掛著的項鏈上。在紫色的水晶里,也有這樣一只麒麟,若不細看,根本無從發覺。當初紫瀟就就它是雕刻技藝精湛的藝術品,這些年都未做他想,現在看來沒那麼簡單了。
「你們再看什麼,那幾塊石頭有什麼好看的?」丁燕語也看到那幾塊漂亮的大石頭,雖然用來砌河道是有些可惜,不過石頭就是石頭,難道還難變成鑽石不成?
「曲總,楚先生,你們可是覺得那幾塊石頭特別?」白笑武上前問道。
「是啊,跟其他的青石大不一樣,是上好的天然花崗岩,用來砌堤壩真是可惜了。」曲陽回神說道,他也順便問了一句,「對了,白叔,這附近產花崗岩嗎,怎麼就這幾塊?」
「你們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石頭也都能叫上名字,我們哪里曉得什麼是花崗岩啊。前幾年發大水,從山上把這幾塊大石頭沖下來,鄉親們就用它修復了破損的堤壩。」白笑武笑呵呵的解釋道,說起文化人的時候,他還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白叔說的對,石頭就是石頭,用來修堤壩正合適。咱們也都別在這兒研究石頭了,趕快回去吃飯,恐怕白嬸都等急了。」楚蒼月一句話又做了個了結,摟著紫瀟,拉著紫洛走在前頭,轉身前瞥向歸來方向的那一眼,無聲道出了他的心思。
「走吧,走吧。」其他人都跟在身後,只當是城里人大驚小怪,根本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