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蒼月,紫瀟,紫洛,曲陽,丁燕語真的踏上了實地考查之路。不過,五人瀟灑愜意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家庭出游。也不知曲陽抽什麼風,明明有車不開,死皮賴臉往楚蒼月車上擠,好在楚蒼月的改裝軍車夠寬敞,坐五個人倒也不顯得太擁擠。
車子駛出S市,走了一段高速,便下道轉入普通鄉村公路。鄉村公路不比高速公路,僅兩排車道,柏油路面粗糙,有些路段夏季被雨水沖壞,坑窪不平,未得修善,車輛行駛在上面異常顛簸。饒是楚蒼月的軍車性能好,他駕駛技術一流,也難免顛得難受。這時候大家也猜到曲陽為何打死不開車了,恐怕是他舍不得自己的愛車在這種路況上飽受蹂躪。
車里放著舒緩的音樂,氣氛愉快。楚蒼月開車,紫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其他三人坐在後面,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洛兒,別總玩電腦,對眼楮不好。」紫瀟回頭提醒,把一盒洗好的四季草莓遞給他們,這是她在楚家的‘後花園’里采摘的。
「謹尊懿旨。」紫洛很听話的放下電腦,接過水果盒。
她自己也打開一盒,里邊一半草莓一半小西紅柿。楚蒼月不喜歡吃草莓,小西紅柿是為他準備的。「給。」紫瀟把裝滿水果的儲存盒遞到楚蒼月面前,可是他耍賴。明明可以閑下一只手吃東西,他偏偏要紫瀟喂,否則不吃。「喂我。」
「……」
「老爸,你還真是幼稚。」
「就是,楚大軍長,要是被你的兵看到,不笑話死你。」丁燕語邊吃著邊說,還不忘把草莓都守在自己身邊,唯恐被曲陽搶了去。
不管後面三人怎麼笑話他,楚蒼月死克原則,直到紫瀟妥協為止。「謝謝老婆,真甜。」嚼著小西紅柿,冰冰涼涼,酸酸甜甜,楚蒼月心里美滋滋的冒泡泡,一個高興跟著音樂哼起了流行歌曲,還真像那麼回事,不比專業歌手差。汗呀,楚大軍長的撒嬌功力大漲,真只謂是一切皆有可能。誰會想到軍中鐵血硬漢,打起杖來出了名的狠辣冷酷戰神,有了老婆,就化成繞指柔了呢?
「瀟,問你件事兒?」丁燕語調侃楚蒼月不成功,轉了話題。
「問。」
「你就這麼放過王研啦?」
「你認為可能嗎?」紫瀟冷冷一笑,那個女人不僅害她最好的朋友受傷,險些遭了不測,還妄想叫那些渣男來欺負她,還害楚蒼月頂著終身受害的危險為她解毒。就這般不聲不響不計較,她想的美。黑天使,顧名思義是黑心的天使的意思,紫瀟過後叫餓鬼老頭確認過,它不僅是新型極霸道的迷幻劑,更是一種烈性毒藥。女人中了這種藥,唯有男人可解,但為其解毒的男人也會中毒,如果中途停頓,或到筋疲力盡也無法散盡藥效,兩人都會血管爆裂而死。王研對她用此毒,其心之毒之狠,她又豈能放過?
「那你要怎麼對付她?」丁燕語一听這話來勁兒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紫瀟買個小官司。
「好吧。」丁燕語也不追問,她最了解紫瀟不過,只要她不想說的事,再怎麼逼問也無濟于事。「唉,真是無聊,你說一家最近咋這麼消停昵?」丁燕語托腮思考狀,從上次荒唐婚禮到現在時間雖不算長,但五家在婚禮上丟盡了面子,按理說不找回來不是他們的性格,這次久久沒見行動,實在想不通。
「只怕是他們還沒抽出時間。」曲陽優雅的靠著車後座,插話道。
「怎麼說?」紫瀟問,最近一直被楚蒼月纏著,弄得她都沒時間關注王家人的動向。
「設計大賽的事,還有維拉集團成立十五周年慶典,加上他們董事長70大壽,有他們忙的。」曲陽畢竟是幾人中唯一終日泡在商海里的人,對這些事情如數家珍。
「這樣啊。」紫瀟喃喃說道,她還以為是他們懼怕楚蒼月,想等他回部隊才會有動作,原來還有這麼多事情在忙。這樣也好,正好給他們送上一份大禮。「真是天公作美。」
「啊?瀟,你說什麼?」
「沒什麼,車上還有很多水果,你要吃得下就都解決了。」
「好哇。」丁燕語對吃的向來毫無抵抗力,紫瀟的話正合她心意,也成功阻止她再發問。
車窗半開,涼風席席,紫瀟拉了下衣領,不再說話,閉目養神。
遠離城市的喧囂,望著藍寶石一樣的天空,點綴著朵朵潔白無暇的棉絮,偶爾有雁群飛過,心情不自覺變得寧靜高遠。北方地形廣袤,多以平原丘陵為主,既可以體味一望無際的廣闊,也可以領略峰巒起伏的跌宕。公路兩側整齊排列挺拔的白楊樹,是守衛著黑土地忠誠哨兵。這個季節,樹葉已經泛黃,舉目遠眺,金燦燦一片,比黃金還要閃亮耀眼。壩下,成片成片的稻田里,大型聯合收割機轟鳴聲陣陣,不時傳來透著喜悅的交談。遠處的山坡上,果樹成林,機動車輛雖不能直達山頂,卻人聲鼎沸。細聞,空氣中傳來悠悠果香,引得人直想流口水。
車子漸漸駛入山間公路,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許是在山間采蘑菇的孩子在吟唱童謠。蒼松翠柏如故,偶遇一片霜花染紅的楓葉掩映期間,俏皮得緊。
轉過叢山,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古樸幽靜的清河村。
清河村隱在群山之後,是名副其實的山中之村,卻給人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豁然開朗的感覺。一條三丈多寬,清澈見底的河流圍繞著村莊,因此而得名。中午已過,兩三點鐘正是村民勞作時間,楚蒼月一行人進村,只看見一些在河邊嬉戲的小孩,在樹蔭下乘涼的老人,再就是悠閑散步的雞鴨鵝狗,愜意的情景,好像畫家筆下勾勒的鄉村美景,卻又真真就在眼前。
清河村能客車,私家車卻不常見,看到楚蒼月他們進村,老人孩童無不好奇,圍追著看熱鬧。按照之前秘書提供的地址,又幾經打听,楚蒼月一行五人終于找到了村長家。
五間紅磚瓦房,院落寬闊,圍牆整齊,門前兩棵高大挺拔的垂楊柳,樹下擺著兩塊巨大平整的石頭,供人乘涼休息。圍牆內,園子里種著各色蔬菜,雖已是秋季,但毫不見頹勢。
此時,門前垂柳下正坐著幾人在閑聊,見有車來,其中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婦起身,笑面迎上來。楚蒼月幾人下車,俊男靚女,頓時閃‘瞎’一票人的眼楮。
「您好,請問是白村長嗎?」曲陽率先說話,這次的合作由他主導。
「是我,我是白笑武,清河村的村長。」白笑語很激動,久久握著曲陽的手。
自從他听說有位大老板要跟他們村合作,要來考察,就天天準備著,天天盼著。雖然清河村村民的日子自給自足,也算得上衣食無憂,但祖祖輩輩傳承下來,都是天朝黃土,背朝天,掙辛苦錢。近些年,年輕一輩的人都陸續出去打工,但背景離鄉,撇家舍業,同樣也是掙著沒有保障的辛苦錢。有時候,遇上黑心老板,命搭進去,錢沒掙著,家也毀了。離城近的村子都搞起規模種植養殖,不少人都發家致富,他們也天天盼著清河村啥時也能分上一口蛋糕。老天有眼,終于要他們等到了。
「您好,我是曲陽,之前我們通過電話。」
「您好,曲總,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沒想到您這麼年輕,真是少年有為。」白笑武典型的山里漢子,誠懇老實,沒那麼多恭維的話,盡是笑著。
「您別客氣,叫我曲陽就行,不介意叫您白叔吧?」曲陽第一次跟農村人打交道,很快被他們的質樸打動。
「當然不介意,我兒子也像你這麼大,不嫌棄的話就叫白叔吧。」
「嗯,這位一定是白嬸,真年輕。」
白笑武的老婆點點頭,看得出她是個溫婉的女人,相夫教子,是個賢妻良母。「曲總,您好。」
「快別客氣,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好兄弟楚蒼月,他老婆紫瀟,也是開發案的合伙人,他們的兒子紫洛,還有這位是楚漢集團的代表丁燕語。」
曲陽一一介紹完,發現紫瀟有點不對勁,盯著白笑武的一眸眼楮蒙著濕漉漉的霧水。她是個沒有情緒的人,就算是紫洛跟楚蒼月,也未必能讓她淚眼朦朧,但很快他找到了答案。
「白叔,白嬸,你們還記得我嗎?」紫瀟清冷的聲音有些顫抖,再見故人,讓她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淚水就止不住的流下來。
白笑武跟老婆對視一眼,仔細看看紫瀟,不十分確定的說道︰「你是…紫瀟…S大點心屋的小姑娘?」
紫瀟狠狠點頭,沒形象的抹一把眼淚,哽咽著說道「是我,洛兒,這就是咱們的恩人。」世情涼薄,莫要說紫瀟這些年沒遇到過好人,起碼眼前這兩位就是她打心眼里感激的好人。
「白爺爺,白女乃女乃,洛兒謝謝你們當年的救命之恩。」紫洛乖巧的說道,按年紀來說,七歲的孩子叫白笑武夫婦爺爺女乃女乃有些夸張,但按輩分來沒錯,誰叫自家老媽跟曲陽把輩分給定了呢。
「哎呀,快別說謝不謝的,不過是舉手之勞,換誰都會那麼做的。」
「就是呀,這人海茫茫能遇到就是緣分。來,快讓我看看,這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嬰兒,都長這麼大了。」白笑武結繭的大手揉揉紫洛的頭,想抱抱,但還是忍住了,他擔心城里小孩討厭他們一身泥巴味兒。
紫洛是個小人精,早看出白笑武的心思,主動撲到他懷里,脆生生的說道︰「白爺爺,洛兒可想你了,老媽說當年你跟白女乃女乃救了我們倆,後來就不聲不響的走了,老媽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傷心了好久呢。這回好了,你們再也別想溜走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哈哈哈!」
紫洛幾句話把大伙都逗樂了,連被往事侵擾的紫瀟嘴角也揚起淡淡笑意。大恩不言謝,她會用行動來報恩這兩位好人。
「怎麼回事?」楚蒼月摟著紫瀟,伏耳問道。這里唯一不清楚狀況的就是他跟曲陽,兄弟倆兒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沒人要給解釋的樣子,忍不住問出口。
「都快別在這兒站著了,快屋里坐,屋里坐。」白笑武招呼著。
幾人跟著白笑武夫婦進屋,第一次見識了傳說中的熱炕頭。白笑武的老婆沏了茶水,又端來自家樹上摘來的水果,又匆匆進廚房去忙活。
白笑武留下來陪著聊天,「山里沒什麼像樣的東西,粗茶野果,你們別嫌棄。」
「嫌棄什麼,這些在城里有錢還買不到呢。」丁燕語快言快語說道。
「是啊,白叔,你千萬可別妄自菲薄。她可是我們資身的美食專家,只要是她吃著好吃的東西,保證有市場。」
「曲陽,你就變著法說我是吃貨,你膽肥了吧!」
「哪有,你哪只耳朵听見我這麼說了,叫它出來跟我對質。」
「你,你有種!」
「唉,什麼是歡喜冤家,這就是啊!」紫洛自問自答,老氣橫秋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嗯,沒有污染的水就是甜啊,老媽你也償償。額…,老媽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只見紫瀟眼楮呆滯的盯著地板,空洞無神,臉色蒼白,還掛著兩行清淚。若不是楚蒼月禁錮她在懷里,只怕她會像受傷的刺蝟一樣,蜷縮在黑暗的角落里,獨自舌忝傷。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楚蒼月目露疼惜,柔聲問紫瀟,也是問在坐的知情人,白笑武,丁燕語,甚至于紫洛他的眼神也掃過。
「老媽,你別難過,都過去了。」紫洛伸出小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挽著她一條胳膊,靜靜依坐著。他們相依為命七年,共同經歷的事情太多,他們的感情不是語言所能表達的,默默的在彼此間流動。
「白叔,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楚蒼月已經是第三次問同樣的問題,一次比一次哀傷。看著紫瀟難過,身上仿佛裹著化不開的痛苦悲傷,他卻不知道她為何而痛,他的心如刀割。還有紫洛,縱然他智商再高,終究是個孩子,最該無憂無虎的年紀,他卻步步為贏。若不是經歷的多,感悟的多,他怎麼可能有如此沉穩的心智。饒是當年的他,也是十歲之後,才開始學著算計,認識人心險惡。
「當年…。」白笑武想著,可張嘴又不知該如何說起。丁燕語也是一樣,不敢看楚蒼月,垂著頭,她知道那是紫瀟心里一道還沒愈合的傷口。
「我自己說。」紫瀟突然說道。感受著身後結實的臂膀傳遞的力量,紫瀟覺得心里沒那麼難過了。都是多年前的往事,感懷一下就好,他們現在都沒事,何必弄得大家都跟著自己憂傷著。如此想來,心情更輕松幾分,擦干眼淚說道︰「七年前,我還是個初中沒畢業的學生。有一天,夜里下著大雨,電閃雨鳴,我在一樓寫完作業,準備上樓睡覺。當我出去關門的時候,發現門邊有個搖籃,里面錦被里包裹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他就是現在的洛兒。當時雨下得急,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我就把他抱回屋,心里還咒罵著他狠心的父母。當我解開錦被,竟發現里面有一封信,居然還是我哥哥的親筆信。他信上只說,要我好好撫養這個孩子,如果他七天之內沒回來,叫我永遠不要去找他的親生父母。哥哥沒有再出現,七年來他都一點音信沒有,我想找洛兒的親生父母也找不到。那個時候我很害怕,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哥哥把孩子托付給我還要一封信轉答意思,這事情絕不簡單。所以我按哥哥說的,把那封信燒了,連同那個搖籃跟錦被也一起處理掉,也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孩子照顧好。可是,我真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嬰兒,幸好丁媽媽時常來幫我,洛兒才不差于被弄得很慘。一天下午,點心屋剛剛開始營業,我給洛兒喂了牛女乃後將他放在嬰兒車里,一邊賣東西一邊逗他玩。本來好好的,玩著玩著,我突然胃疼,接受感覺五髒六腑哪都疼,翻江倒海般,一下子一點力氣都沒有,冷汗一個勁兒流。偏偏就在這時候,洛兒突然咳得很厲害,小臉漲得通紅,哭聲一聲比一聲小。我急著想打電話,可是連走到電話邊的力氣都沒有。我求來店里買點心的人幫忙,可是沒想到他們都冷眼旁觀,恨不得我們馬上死了。在他們眼里,我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帶著嗷嗷待哺的嬰兒是傷風敗俗,放在過去不浸豬籠也得活活燒死。就在我無助快絕望的時候,是白叔跟白嬸突然出現,並且即使把我們送到醫院,忙前忙後辦了各種手續。後來,等我們都月兌離危險醒來的時候,是小燕子跟丁媽媽在照顧我們,而白叔白嬸卻悄悄走了。」紫瀟平復了情緒,語聲很平淡,但听的人無不既憤怒又痛心。
楚蒼月更是緊抿著嘴唇,眼楮似能滴出血,緊緊摟著妻兒。他清楚怪不得那些冷眼旁觀的人,世情本薄涼,事不關己,幫忙是人情,不幫忙是本份,可他還是忍不住有將當時所有人槍斃的沖動。如果白叔白嬸沒出現,那他們豈不早成了白骨一堆,嬰兒那麼小,女孩子那麼柔弱,他們怎麼忍心……
第一次楚蒼月心里有了動搖,他拼死拼活守護著這些人,值嗎?
或許是感受到楚蒼月的哀傷更勝過了自己,或許是她已真的走出那段陰影,紫瀟破天荒第一次笑面如花的說道︰「白叔,我餓了。」
「好好,餓了咱們就吃飯。」白笑武也被拉回當年的記憶,听得紫瀟的話才回神,笑呵呵的去拿碗筷。
說出了心里的郁結,紫瀟感覺心情好多了,加上白嬸做的菜對她口味,不由得連吃了兩大碗飯。早在幾年前,她就已經打听到白笑武夫妻生活在清河村,只是她覺得自己沒能力報恩,遲遲都沒有上門。如果不是因為楚蒼月,讓她認識了曲陽,她也不會想到這個報恩的方式,說不定這輩子她就要做個‘忘恩負義’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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