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碧溪自個兒大聲道︰「我瞧著這花樹不順眼,想燒了。殢獍曉」語氣倨傲,絲毫沒有把旁人放在眼里。
「三姐!」碧瑤幾乎是要哭了,抿了抿唇,往前一步對小樓道︰「稟娘娘,三姐是說笑呢,並無冒犯的心思。」
碧溪瞪她一眼︰「我幾時說笑了,」轉向小樓,下頜微抬,鼻間冷哼,「就是想燒了,你能奈我何?」
史琳玉不得不站出來,「娘娘,方才是我們姑嫂在嬉鬧,三小姐不慎被絆了一下,這才會發脾氣呢。」她有意圓場,碧溪卻是不領情,當即冷哼︰「誰和你姑嫂嬉鬧?史琳玉我告訴你,就是因為你喜歡,所以我偏要毀了——你夸這花兒好看,我燒了這樹;你說這喝水清澈,我便讓人潑一池墨!」
史琳玉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死死抿著唇,干脆往後退一步,不再理會嬖。
看來因為司馬昱,碧溪是徹底和史琳玉對上了。
小樓勾了勾唇,笑道︰「不過一株桂花樹,如何值得發這樣的脾氣。」側首對祿升道︰「沒听到三小姐的話麼?去拿火把來。」頓了頓,又添上︰「記著帶幾捆干柴……昨兒個下過雨,只怕不好燒著。」
眾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深以為自己听錯牢。
碧溪一怔,隨即下頜抬了幾分,顯然以為小樓不敢反抗,乖順屈服。
不過轉眼祿升將一切東西都準備妥當,小樓笑道︰「三小姐,請便。」
碧溪之前不過說說罷了,誰曾想竟真的拿來了東西,此時騎虎難下。
小樓笑了笑,招呼其他夫人小姐到亭子里喝茶吃點心。
碧溪眼角掃到碧瑤滿臉擔憂,心中煩躁更甚幾分。哼了一聲,當真去接過祿升手里的火把,吩咐道︰「給我把柴火擺上。」
祿升笑笑︰「三小姐,娘娘吩咐奴婢準備這些,可沒吩咐奴婢給您打下手呀。」言罷月兌身走開,隨著小樓進了亭子。
「你!」碧溪跺腳,咬了咬唇,抬目見四周宮人都沒有要幫襯的意思,干脆自個兒彎腰將那柴火拆散開來,一根根搭在樹下。
小樓含笑看著,不期然對上碧瑤探尋的目光,微微一怔,隨即頷首淺笑。
碧瑤臉「騰「地一下紅了。
小樓笑道︰「這位可是宸王府的四小姐?」
史琳玉雖與小樓不對盤,但一向面上不撕破,當即笑道︰「正是。」
碧瑤兩頰紅暈︰「見過瑜嬪娘娘。」眼里疑惑,卻不敢當著眾人的面點破。
小樓視若不見,笑道︰「果然是可人兒……不知嫁的是哪家郎君?」
史琳玉知道這個小姑子羞怯,自是代著回答︰「涼州太守的公子。」
小樓笑道︰「好姻緣。」眼一抬,發現碧溪已經將柴火搭好,正準備點了。于是笑道︰「快瞧瞧,開始了呢。」
不遠處碧溪感覺到她們的目光,立時回頭瞅了她們一眼,小樓仿佛還能听見她又發出那種不屑的冷哼。
眸色微冷,彎著唇角看下去。
碧溪往後退一步,將火把朝木柴伸去,神思專注。卻不曾想那火舌子觸到木頭的一瞬間,猛然發出一聲「呲」,隨即火焰拔高,竟似一條火龍,幾乎將人吞噬。
碧溪嚇得大叫一聲,當即反應極快地丟開東西往後退,可火焰已經舌忝舐上她的裙擺,轉眼燒起來。
一時間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張著嘴說不出話。
小樓拍案,怒斥道︰「還愣著做什麼?!快救火!」
宮人如夢初醒,幸好附近便是御河,人又多,不過須臾便將那火撲滅。
碧瑤朝癱在地上的碧溪沖過去︰「三姐!」
碧溪被宮人撲了一身水,頭發濕噠噠黏在臉上,神色迷茫,顯然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裙擺一截被火燒了,烏黑破碎,極其狼狽。
史琳玉身子有些發僵,臉部抽搐,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小樓關切︰「這是怎麼了,不過燒棵桂花樹,竟弄到這副模樣……」
流彩突然醒悟一般︰「娘娘,奴婢記得這花樹是先皇後親手所植,您說是不是在天之靈……」她忽地噤聲,但大家都反應過來,看向碧溪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小樓懊惱道︰「是本宮疏忽了……來人,快扶三小姐起來。」慢步走上前,歉疚道︰「實在對不住,若是三小姐不解氣,下次本宮再準備幾棵桂花樹,讓你一次燒個夠。」
見碧溪不回答,忙道︰「可是嚇壞了?」對碧瑤道︰「四小姐快送三小姐回去吧,本宮讓人去請太醫,千萬不要落下什麼病根才好。」
這副落魄樣,碧瑤巴不得快點帶人走,當即謝過小樓,與史琳玉攙扶著碧溪回去了。
小樓默然站著看了會兒,勾了勾唇,別過其他夫人小姐,也回去了。
走得遠了,流彩暗笑道︰「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也敢與娘娘較勁——瞧她那副模樣,若真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來,只怕怎生死的都不知道。」
小樓懶得管她,只道︰「今後咱們宮里的人少和宸王府那幾位接觸,囑咐下去,見著便繞道走。」
祿升不解︰「咱們方才不是狠狠整了一次……」噤聲,輕聲道︰「莫非那三小姐實是個厲害人物?」
他們並不知娘娘與那人有什麼干系,但瞧著那人的態度,便覺十分不歡喜。
小樓道︰「她再如何繡花枕頭,也是個小姐,若是對上了,她有意針對幾個奴才,我保得了你們,也保不了別人。」
祿升一怔,與流彩對視一眼,低頭︰「是,奴婢明白。」
小樓回宮略坐了坐,听下頭人稟報太醫已經過去了,又歇了會兒,領著人去了章華殿。剛進大門便看見太皇太後正吩咐著話,瞧見她來一怔,臉色微沉︰「哀家正要命人去找你——你說說,溪兒到底是怎麼了?」
小樓福身請安,站直後垂首輕聲道︰「三小姐想燒了桂花樹出氣,可不知怎地,反倒燒著了自己。」抿了抿唇,有幾分委屈︰「此事雖與臣妾無關,但一想著三小姐初進宮便受了這樣的驚嚇,是以前來探望,想請三小姐原諒臣妾待客不周之罪呢。」
軟話說在前頭,太皇太後也不好多說什麼,仍是冷著臉︰「你若是真心,哀家便也放心了。」說了幾句不冷不熱的話,將小樓打發去看碧溪。那人還在床上躺著,一身雪白禮儀,額上覆著濕帕子,蒼白柔弱的模樣與平常判若兩人。碧瑤怯怯在桌邊倒藥,床邊坐著高大男子,手掌被碧溪牢牢攥著,死活不肯放開。
小樓一怔,碧瑤覺察腳步聲,抬目一看,驚了一下,慌手慌腳地請安︰「瑜嬪娘娘。」
男子一怔,使了個巧勁,將碧溪的手掙開。
碧溪目中立時綻放出憎惡,死死看著小樓。
小樓仿佛一無所覺,笑了笑︰「世子爺,三小姐,四小姐。」
「你來做什麼?!」碧溪嗓子沙啞,「我不想看見你!」
跟在身後的流彩皺眉,還未說話,已被小樓抬手止住。
「本宮擔心三小姐身體,特意前來探望……不過既然三小姐已無大礙,本宮就放心了。」一笑,「告辭。」轉身往外走。
沒幾步,身後響起腳步聲,沉穩踏實,慢慢跟著她。
小樓一頓,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流彩往前快走幾步,在她耳邊低聲說︰「娘娘……世子爺跟著我們。」
小樓微微頷首。
直到快到關雎宮,司馬昱仍跟在她們身後。
小樓終于不得不停下來,回過頭︰「世子爺?」
司馬昱兩手負在身後,仿佛他們只是順巧走了一條路,面上沒有絲毫窘迫。
鳳目一抬,不輕不重地在她身邊的宮人身上掃過。
小樓假裝不知他的意思,笑道︰「世子爺有何指教?」
他眉間浮上些微惱怒,想了想,低聲道︰「碧溪年少不懂事,還請娘娘不要責難。」
小樓失笑︰「我從未為難過她,世子何出此言?」一頓,唇邊笑意依然,眼中冷冽︰「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所謂的責難,是為著羞辱她麼?
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碧溪給過她的災難困苦平常人恐怕一生都經歷不到。而如今,她不過是略施小計,不傷人性命,不毀人名節,只是讓碧溪受了一點驚嚇,如此便是責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