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流彩拿來了古琴。殢獍曉
在內殿置著香案,煙霧繚繞,隔著朦朧,愣愣看那琴弦出神許久。
她竟有些想不起來,多久沒踫這個了。
明明是極擅長的,以往與司馬昱在一處的時候,也喜歡奏給他听。可自從來了長安,倒似忘了一般。
伸出手,指尖輕輕撩撥,發出細碎聲響嬖。
流彩和祿升忐忑地守在一邊,生怕她會突然發難。
小樓卻只是垂著眼,默了半晌,還是下不去手。
殿內安靜,微風拂動紗簾,飄渺深遠撈。
她出了神,整個人化作一座石像,連血脈都停止流動。
她所求,到底是什麼?
以往深夜哭泣的美人鄭幽,今日御河撫琴的小主……她能走到如今,所仰仗的,不過阿祉一席寵愛,不過韓家。
可寵愛能有多久?韓家能昌盛幾時?
有朝一日,報了家仇,救回哥哥……她還要繼續這樣生活下去麼?
她從來不是個冷心冷血的人,他對她的好,她都是明白的。
一個人漂泊太久,想要有所依附,想要不再那麼辛苦。他溫柔相待,真心相許,給她夢中渴求的美好。他能護她半世,能為傅家雪恥,能讓她不再以卑微的身份,面對那些過往。
妾本絲蘿,願托喬木。
他將真心捧到她面前,鮮活的一顆心,送給她。
不是不動容,不是不歡喜……可這歡喜,真的抵得過以後漫長的歲月麼?
她有些害怕。
「在想什麼?」一陣溫熱環繞上來,他將她的手握在懷里,一個巧勁,將人兒移在自己身上。
小樓動了動,抬起頭,流彩和祿升不知什麼時候退下去了。
「听崇明殿的宮人說你去過……怎麼了?」他語聲中有笑意,想來去將軍府一趟,談得是極好的。
小樓伸手撥了琴弦,清淡道︰「沒事。」
他一怔,順著那白皙的手臂看過去,在古琴上頓了頓,有些緊張︰「小樓,我……」
「我奏給你听可好?」她偏首,琉璃色的眸子晦暗不明。
他忽地有些害怕,圈緊她的腰︰「小樓,我是瞧著那人只是在那里彈彈琴,想著無傷大雅才沒有制止……」唇上一熱,她縴細馨香的手指立在前頭,明眸善睞一笑︰「你且听听,看我琴技比起她來如何。」
沉了心緒,素手撩撥,輕緩淡然。
他一怔,看著她的側臉,明媚如花,鬢邊發絲輕輕擺動,色澤如墨。那琴音順著耳朵流進心里去,順暢悠然,他眉間的褶皺慢慢松開,閉上眼,嘴角不自覺彎起。
一曲終了,他又從身後環上來,仔細把玩她的手︰「好听,這世上誰也比不上我的小樓」
她彎了彎唇角︰「那你今後只听我撫琴可好?」
他一怔,眸色加深。湊上去親了親她眉眼,笑聲低沉︰「好。」
隔日流彩特地跑到御河去守著,不過一會兒喜滋滋地跑回來稟告。
「方公公帶人去看,將那彈琴的人找了出來,說是驚擾聖駕,命人馬上送出宮去了。」
小樓眉眼淡然︰「可查出是誰?」
「是宣香玉宣小主,她是個溫婉柔弱的,當下被方公公一嚇,連手都被琴弦割破了呢。」
宣香玉?
流彩掩唇笑道︰「她肯定想不到,皇上連看都沒去看一眼,就這麼讓方公公處置了。」有幾分驕傲︰「娘娘聖眷隆寵,看今後這後宮之中還有誰膽敢起那檔子狐媚心思,便是娘娘允了,皇上也不會允!」
小樓一怔,抬眼看向她︰「你說即便我不攔著,皇上也會攔著麼?」
流彩笑道︰「那是自然,皇上心里只有娘娘,又哪里看得進別的女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只怕後宮三千,只有娘娘也是說不定的。」她原意不過是說即便佳麗三千,皇上心目中也唯有一個瑜嬪。
可小樓眼中光芒大盛,卻似想到了什麼,須臾擺手道︰「你且下去吧。」
若是真的只要她一個,阿祉會允麼?
若是他允,她今生今世,必定留在他身邊。
可要是他不允……
她被那個心思擾了兩三日,只覺得痴人說夢。但無論如何拋不開,心思繚繞,轉眼就到了藩王進京的日子。
章華殿偏殿已經布置妥當,小樓提前去看過,宸王家眷進宮那日便沒有理會了。一大早在關雎宮里坐鎮,安排著各項事宜,生怕出一丁點的亂子。
距壽辰還有兩日,太皇太後、皇後全都丟給她一個人忙著,總是有韓夫人幫襯,小樓仍覺得分身不暇。午後宴席場地出了紕漏,掌事姑姑來請她去看,又只好匆匆去了。
原是拿捏不住各位主子的坐席,她思量一番,將宸王一家的位置略作了改動,這才算完事。
回去的時候想起隨心亭那一株桂花樹,囑咐流彩帶人去采一些,誰知剛分開沒半刻,她便跌跌撞撞地跑回來。撲到小樓面前,急聲道︰「娘娘,有幾位小姐在隨心亭那,不知因什麼事吵鬧起來,揚言要燒了桂花樹!」
小樓一怔,蹙眉︰「荒唐!」
當即帶人尋過去,遠遠瞧見一對宮婢、太監在外層為了一圈看熱鬧,里頭傳來女子的聲音,時而尖利,時而冷笑。
「愣著做什麼?!去給我拿火來!」那聲音有些熟悉,小樓腳下一頓,眉眼一沉。
「司馬碧溪!你敢!」女聲氣急敗壞,滿腔怒火。「我是你嫂嫂,你目無尊長,實在是……」
「實在怎樣?!」碧溪冷笑,「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可沒承認你是我嫂嫂!」
「你!」
「這是做什麼?!」小樓沉聲。
那些宮人回過頭,瞧見是她,當即一愣,盡數跪下。
「給瑜嬪娘娘請安。」
「下去。」
下一瞬作鳥獸散,只留下中間為著桂花樹的幾名華衣女子和各自侍婢。
最顯眼的自然是一身紅裙的碧溪,妝容艷麗,生氣的模樣實在同以往一模一樣,充滿了世家小姐的張揚和自傲。
她身後怯怯站著一名月白衣衫,做婦人裝扮的女子,乖巧安靜,臉上有著害怕。
對面則是滿頭珠翠的史琳玉,仰著下頜,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怒氣。另有幾名世家小姐,隔岸觀火,臉上關切,眼中盡是笑。
「你們這是做什麼?」小樓輕笑。
眾人一怔,轉身朝她看過來。幾位世家小姐疑惑地對視一眼,碧溪一頓,眼中浮起詫異和鄙夷,鼻尖發出一聲不屑地輕哼,別過頭去。
史琳玉雖是不甘願,但仍是福了福身︰「瑜嬪娘娘。」
碧溪身後的年輕婦人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拿眼角掃著小樓,待逐漸看清她的容貌,眼中一層迷茫。
小樓笑道︰「大好的日子,各位夫人、小姐都圍在這里,是為著賞花麼?」偏頭囑咐︰「祿升,去讓人準備茶點,千萬別怠慢了。」
「是,娘娘。」
他這一生拿捏了分寸,那些人才回過神來,也隨著史琳玉的姿態請安︰「見過瑜嬪娘娘。」
小樓笑著抬手︰「快起來吧。」
碧溪一怔︰「你們叫她什麼?」
「自是瑜嬪娘娘,」史琳玉幾乎是用鼻孔對著她,譏笑道︰「小姑子,莫非你不知道,這便是聖上最為關雎宮之主,瑜嬪娘娘。」
「怎麼可能?!」她連往常故作的驕傲都忘了,瞪大了眼楮看著小樓︰「你不過是個……」
「三姐!」她身後的婦人低低一聲,只差捂住她的嘴。
看碧溪模樣不似作假,莫非司馬昱沒有告訴她麼?
不過也是,她是個青樓女子,即便為妃,也與宸王府沒有什麼干系,司馬昱不放在眼里,也是正常的。
小樓唇邊泛起一抹冷笑,「是什麼?」
「是……」
「三姐!」那婦人干脆從身後繞出來,大著膽子看了她一眼。隨即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扭頭朝小樓看來。
柔和溫婉的五官,仿佛還有幼時的影子,只是多了不自覺的嫵媚與嬌羞。
是碧瑤。
小樓笑道︰「方才本宮過來時,听見有人叫嚷著‘拿火’——不知是哪位小姐?想要做什麼?」她本不想追究,奈何碧溪非要糾纏。
史琳玉雖與碧溪鬧得不愉快,但始終是一家,當下抿著唇,沒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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