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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花前對酒不忍觸(二)

遠遠一行人從轉角繞過來,為首的男子錦服華袍,面上雖有老態,卻仍是精神矍鑠,大笑著與人招呼。殢獍曉他身邊有一女子細心攙扶,一身雲雁細錦衣,容貌鮮妍,款款而來。

小樓呼吸一滯,剎那間幾乎連心跳都停止了。她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偏過頭。

司馬昱正瞧著走出來的那群人,鳳眼微眯,嘴角噙一絲似是而非的冷笑。那眸光黑沉,卻又仿佛熠熠生光,牢牢定在那雲雁細錦衣的女子身上。

小樓手身子有些冷,不自覺朝他靠近了些。這一動,他方才醒覺過來,垂首問她︰「冷麼?」

小樓點點頭,笑容有些僵硬︰「你怎麼沒說是相國大人壽辰呀,我這樣冒冒失失就跟來了,豈不是……妃」

他笑容有幾分冷,面上卻還是溫情的模樣︰「誰的壽辰又如何?你是與我一處的,這便行了。」

小樓扯了扯唇瓣,沒再多言。

南宮相國一行人在主桌站定,說了些場面話,大家便都坐下來。小樓神思怔忡,只曉得他不斷往自己碗里夾著菜,惹來一眾嫉恨目光舂。

「小王爺。」身側忽然來了人,小樓抬起頭,見是相國府里的小廝。正一臉恭敬地對司馬昱行禮︰「相國大人請您到主桌入座。」

小樓唇色微微泛白,一雙美目看著司馬昱。他頷首,轉而牽住她的手,帶著她一同站起來。

小樓低低道︰「我、我就不……」她的身份,南宮琉璃是知道的,若是因此鬧出什麼風波,連累了阿昱……

司馬昱淡然一笑,什麼都沒說,手一伸,環住她的腰,親昵地帶著她往前走。

小樓幾乎是被挾著,走了幾步,瞧出他的心思不可回轉,嘆了口氣,開始配合。

司馬昱因她的動作,眼中陰霾散了些。微微偏頭,薄唇擦著她的耳廓,聲音低沉︰「不要怕,一切有我。」

小樓擠出一抹笑,因他這句話,內心稍微安定。

不過片刻已經走到近前,南宮相國面上含笑,不動神色地打量著他們。南宮琉璃面色有些不好,雖然擦了胭脂,但還是能瞧出底下透出的蒼白。微微咬著下唇,一雙秋水眸中水光粼粼,目光牢牢定在他環著小樓的手上。

「相國大人……」司馬昱直到站定,才松開小樓,朝南宮相國施了個晚輩對長輩的禮。

小樓手腳僵硬地福身。

相國大笑︰「世子無需客氣,快快請坐。」他眸光在小樓身上一掃而過,並不多問。

司馬昱笑笑,說了兩句祝壽的話,便帶著小樓坐下。

有人帶頭說了幾句話,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小樓覺察出其他人的目光,有些不安。耳邊一熱,是司馬昱湊過來︰「這是桂花酒,味道香醇,又不上腦。你方才不是說冷麼,喝一些,便會暖和了。」

他眼中笑意仿佛水滴落在湖面,蕩起層層漣漪。

小樓心中暖軟,糯糯「嗯」了聲。想接過杯子,他卻不給,她只好紅著臉就著她的手喝下。

相國壽辰,來的自然是些權貴,是以他們的動作頗顯得孟浪。小樓很是不好意思,司馬昱卻一無所覺,不時低頭與她說話,不時為她斟酒夾菜,形容親密無間。

小樓雖然羞窘,可有他分散注意力,倒覺好受許多。

正說著話,對面相國忽然道︰「琉璃,你怎麼了?是不是早上吹了風,身上不好?」

小樓眼角掃過去,見南宮琉璃絞著帕子,強笑著在相國耳邊說了幾句話。等相國點頭後,才起身朝大家行禮,帶著婢女往後院去。

她走了,小樓總算松了一口氣。一轉頭,對司馬昱綻出一抹笑︰「要到什麼時候呀?」

司馬昱垂首一笑︰「覺得無聊?」他斟了滿滿的一杯酒,抬起時不小心灑落出來。小樓急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手上一滯,卻是被他攔住。

「我去換身衣裳,你在這等我。」來的時候,馬車上是準備著備用衣裳的。

小樓點點頭,低低應他︰「好。」

他笑著模了模她的臉頰,這才起身去了。

方才不覺得,他此刻一走,她才局促起來。身邊眾人的目光越發無遮攔,她硬著頭皮裝作一無所知,安分守己地吃東西。

過了將近一刻鐘,他還是沒回來。

她有些坐不住了,眼角偷偷往他去的方向看了好幾遍,就連南宮相國也停箸,對身邊的小廝道︰「你去瞧瞧小王爺在何處?可是迷了路?」

小廝領命而去。

小樓感激地沖他笑笑。

南宮相國面上一怔,竟收了之前長者的笑容,眸中似有深意,目光膠著在她臉上。

「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千金?」他一開口,主桌上的人也都盡數停了手,專心地听著。

小樓笑道︰「妾是世子府中。」

眾人對看一眼,會意的笑笑。

相國亦是笑,眼中眸色卻瞬間深沉許多︰「那敢問姑娘是哪里人?可是夏州?」

小樓不知他怎地會問到這個,更不知他是如何猜出夏州的,心下一時有些驚慌,手一動,直直將司馬昱斟滿的那杯酒打翻,酒水順著桌沿留下來,將她裙衫打濕。

「呀,」她驚呼一聲,連忙站起來。

相國笑著拂了拂手,吩咐身邊的婢女︰「帶姑娘去。」

婢女領命,小樓歉然地福了福身,方隨著婢女去了。

車上帶了司馬昱的衣裳,卻並沒有準備她的。她正有些發愁,卻見婢女徑直領她去了內院,讓人拿來一套嶄新的裙衫呈給她。小樓將人打發出去,自己在屋里換上,又整理了一番儀容,才出門。

婢女領她回筵席場地,小樓不知司馬昱回來沒有,是以有些膽怯。

走了一半,忽地「啊」了一聲,扶住路邊的石頭,一手扶額。

那婢女嚇了一跳,她擺擺手︰「方才喝得多了,頭有些暈。」

婢女擔憂︰「要不然奴婢去給您取些醒酒湯來。」見小樓頷首,忙去了。

小樓等著人走遠,松了一口氣。反正能拖久些就拖久些,總比回去受苦刑好。她雖有一半是裝的,可剛才著實也喝了不少。桂花酒不醉人,但身上發熱,四肢有些發軟。不由自主地朝後靠在大石上,輕輕喘著氣。

等了將近一刻鐘,那婢女仍是沒有回來。小樓捏了捏眉心,估模著司馬昱應當回席了,也不知該不該繼續等醒酒湯。心下正在躊躇,隔風送來低啞嗓音,像是司馬昱。

莫不是來尋她了?

她心下一喜,也顧不得等人,忙提裙順著風的方向尋過去。不過走出一截,瞧見花木掩映間有一叢葡萄架子,一道縴細的身影慢慢在眼前顯現。身子恍若無骨,伏在什麼東西上,肩膀微微聳動,啜泣聲隱隱傳來。

小樓腳下頓住,下意識想回頭離開,可不知怎地,那腳仿佛落地生了根,無論如何都抬不起半點。

「別哭了,」男子嗓音低沉暗啞,帶著無盡的寵溺和無奈,「明明是你欺負人,怎地到了現在,好像是我欺負你一般。」

她身上冷得不行,牙齒有些發顫,她連忙咬住唇。

「我何時欺負人了?」女子有些發急,一邊哭一邊嗔怒︰「是誰帶了那個女人來?是誰在我面前恩恩愛愛?」她哭得越發急了,「她那樣的身份,我連靠近一寸都覺惡心。若不是為了顧全你的面子,我早命人亂棍打出去,你說說,究竟是誰沒有心?!」

他苦笑連連︰「是、是……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為了賭氣將她帶到你面前,也不該委屈你與她同桌吃飯,都是我不好。」

他說著討饒的話,聲音里卻是滿滿的愜意,听不出一絲一毫的懊惱。

那些字化作一把把尖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在她的心上。

「噗」地陷進去,悶悶的連聲響都听不見。可是下一瞬,暗紅的血液從傷口溢出來,順著經絡一點點滲進肺腑。

她從沒想過,會在他口中听到這樣的話。

是幻覺吧?

一定是她喝了太多酒,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象。

明明今天早上,她還親過他的。

在床邊等著他醒來,仿佛等了數個世紀。在他睜眼的那一瞬,滿心歡心地奉上她的美好當做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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