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觸感傳來,讓兩個人皆是一顫。
夏唯洛全身僵硬,瞳孔瞬間大張,所有的感官都在此時失效,她忘了反應,更忘了反擊,唯有腦海中那一下什麼東西碎裂的響聲十分清晰。
仿佛一個閘口被打開,如潮般的記憶叫囂著奔涌而出,她仿佛看到銀白皎潔的月亮自天邊升起,那麼圓,那麼柔和,散發著有如明珠般耀眼溫和的光輝。暖暖的直入人心。可轉瞬,這一切卻都被沖天的血污覆蓋,有人在獰笑,有人在嘶吼,有人在哭泣,萬千光景影影綽綽,到最後盡皆化為虛無。就像一顆被懸掛逐漸凌遲的心,剜盡了最後一塊肉,流完了最後一滴血,世界傾塌,血肉模糊。
譚墨並沒有深吻,只是把自己的唇貼著她的唇,他看到她清亮的眼眸逐漸空茫,眼底掠過一抹痛色,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溫柔細致,小心翼翼,如同在撫模一件絕世珍寶般,覆著她的唇喃喃︰「不要再說我們是陌生人,我們不是陌生人。」
漆黑的眸子如幻似霧,深情異常,幽暗不明。
夏唯洛顫了顫,張了張口,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到底是誰?」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氣息,除了那張陌生的臉和那道陌生的聲音,連說話的語調都是如此的熟悉。這人是誰,到底是誰?
譚墨一愣,將她擁入懷里,縴細的身子是如此的柔若無骨,他的手臂不斷收緊,再收緊,維持著一個力道,既不會勒痛她,又能夠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沉沉嘆息,面上如罩煙霧般朦朧難辨,痛苦猶疑,掙扎復又隱忍。
譚墨的神色夏唯洛並沒有看到,她現在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胸口。這不是她第一次被譚墨抱在懷里,可是這一次她的心里卻是無與倫比的訝異。譚墨的胸膛很暖,只是靠近心口的地方卻冰冷一片,冰冷得,甚至連心跳都听不見。
「我不想騙你,但請你相信,對你,我沒有絲毫惡意,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低啞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溫柔如水。夏唯洛沒有說話,只覺眼前仿佛飄散了一片迷霧,她抵在譚墨胸前的手慢慢揪緊他的衣襟,眼中茫然,口里卻突然間不斷呢喃︰「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的,對不起……」
支離而又破碎的聲音,仿佛尋不到家的孩子般輕喃。
譚墨察覺到懷中人的異樣,急忙把她扶起,一看之下大驚失色︰「洛兒!洛兒!」
夏唯洛無知無覺,如同靈魂被抽空了般,只是不斷念著「對不起」。猛然間又抬起頭,譚墨一愣,還來不及欣喜,下一秒她的眼中卻聚起風暴,傾盡全力的一掌突地打出,仿有令地崩陷令山催塌之勢洶洶而來。
譚墨閃身後退,同時衣袖一揮化解他那些襲到他面前的凶猛勁風。夏唯洛這一掌所用的勁道若是散發出去,只怕這間屋子都得全部坍塌,不僅如此,過大的聲勢必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蜂擁而來。譚墨眉頭緊皺,要是真那樣可就麻煩了。
夏唯洛在那一掌之後並未再出手,只是眼珠流轉,在瞥見桌上的沒蓋蓋子的鋼筆後突然朝它閃去,速度快如流星,眨眼之間便已出現在桌邊拿起那根鋼筆,伸出左手放在桌上,然後直直地向平攤的左手大力扎下!
譚墨的瞳孔緊縮,心髒伴隨著她的動作狠狠地痛了一痛。
筆尖觸踫到皮膚時驟然停頓,緊接著手一松,伴隨著那只鋼筆落地的啪一聲響,夏唯洛的身子也軟軟地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里。
他擁緊懷中羸弱的少女,仿佛害怕她消失般,聲音綴滿了痛苦,「洛兒……」
==先佔坑,明天再補==
夏唯洛靜靜地听著父親的敘述,像這種北堂家的秘辛,除非是直系後人,否則外人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會這麼清楚詳細。
原來,當初父親的爺爺北堂龍騰一手創立帝國集團並將它發揚光大,震動了整個國際。北堂龍騰的一生都十分榮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結婚了十多年卻仍然沒有一個孩子。當時北堂龍騰的妻子很自責,幾次勸他離婚再找一個女人結婚生子,但北堂龍騰都因深愛妻子的緣故沒有答應。
北堂弘風的父親北堂國揚是北堂龍騰在四十一歲的時候才有的。因為是老來子,又是唯一的兒子,所以北堂龍騰和妻子從小對他非常溺愛,結果就養成了北堂國揚紈褲濫情、喜歡耀武揚威的性子。
北堂龍騰是一個愛妻的好男人,所以對北堂國揚這種花心紈褲的行為非常生氣。他幫北堂國揚選了一位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做妻子,希望北堂國揚能夠收斂性子好好繼承家業。
但是他的願望落空了,北堂國揚在婚後仍然不改其性,在外面包養了一大堆情婦,四處留情,生下了北堂廉風和北堂凌風。後來他甚至于迷上了賭博,還將帝國集團的大半財產都給輸了出去。
這件事一傳回來,對兒子的行為早已失望透頂的北堂龍騰當場就氣急攻心暈了過去。為了北堂家的未來著想,北堂龍騰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開記者會,宣布由他十五歲的孫子北堂弘風繼任下任家主,取消了北堂國揚的繼承權。
當然,北堂弘風也不負所望,他十八歲繼承北堂家和帝國集團,在位期間,不但挽回了帝國集團瀕臨絕境的困局,還一舉將它發展成了全球第二大集團,使整個北堂家族的地位在國際上更上了一個台階。
也許是因為從小看自己的母親以淚洗面,為了父親在外有情婦而每天傷心置氣的緣故,所以北堂弘風心里十分痛恨父親這種花心濫情的行為,對自己的感情更是極其嚴格。
他曾暗自發誓,如果將來有一天遇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一定要好好對她,一輩子忠于她,就像他的爺爺一樣。
「父親的一生都是順風順水,爺爺在這個時候做出的決定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打擊,所以在那次宣布不久之後,他就抑憤而死了。爺爺很傷心,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沒過兩年也因病去世了。」
北堂弘風說到這時聲音有些黯然,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雖然他怨恨他讓母親受了這麼多苦,但也絕對不會希望他就這麼去世,更何況還有他最敬愛的爺爺。
「然後呢?爸。」夏唯洛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驚不起一點波瀾。
北堂弘風繼續說道︰「爸和你二叔三叔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感情很好。只是我怎麼都沒想到,你二叔竟然會為了家主之位出賣兄弟,將北堂家的消息及帝國集團的內部賬目透露給當時的對頭克羅森家族。那段日子北堂家風雨飄搖,你姑丈為了保護我幫我擋了一槍,結果不治身亡。你姑姑悲痛欲絕,一個人遠渡重洋到了意大利定居,再也不肯回到這個傷心地。爸也是在迫于無奈地情況下,才會決定把你送到國外去避禍。」
夏唯洛听得心里冷意叢生,沒想到自己半生顛沛流離的生活居然是北堂廉風一手造成的。她並沒有想過去埋怨自己的父親,畢竟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已經是盡最大可能安排好一切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沒有料到,在那個心月復管家的照料下,他還會與自己的孩子失去了聯系。
對著北堂弘風愧疚疼惜的眼神,夏唯洛輕輕綻開了一個微笑︰「我不怪你,爸。」
北堂弘風的臉上浮現出了不可抑制的激動之色,仿佛有炙熱的火焰要從他的眼中噴出一般,但隨即,他卻又慢慢地沉寂了下來,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女兒,眼眸溫柔如水,帶著一種父親所帶來的令人心安的安全感︰「爸知道。」
夏唯洛倏地握緊拳頭,原本尚算溫和的淺笑忽然變得異常冷然,幽幽道︰「既然我知道了一切,那麼這個傷害父親傷害我的人也該付出他應付的代價了。」就算是為了自己,她也絕對不會讓北堂廉風就這樣逍遙下去!
「你打算做什麼?唯洛。」北堂弘風皺緊了眉問,「你現在還不是你二叔的對手,不要隨意動手。再說你二叔這人很狡猾,爸這麼多年都沒能抓住他什麼把柄,要讓他就範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想問你,爸。」夏唯洛忽然開口,那雙如古潭般幽深難測的黑眸注視著北堂弘風,似笑非笑地問,「你還打算手下留情,繼續忍讓二叔嗎?」
不是她不相信爸,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和北堂廉風早已是勢不兩立、你死我活的境地了。北堂廉風既然已經先出了手,那麼她也絕對沒有放過他的道理。只不過北堂廉風再怎麼說都是爸的同父兄弟,就怕爸會念及兄弟之情,不忍下手除他。
北堂弘風被問得頓了頓,緊接著虎目一睜,肅臉威嚴道︰「爸是那種婦人之仁的人嗎?」
夏唯洛微微一笑,是她小看爸了,被稱為「帝王」的男人怎麼可能會一直妥協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