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01吵靈
01吵靈
巴戎市殯儀館位于距離巴戎十公里的虎形山上。
夏茜從法醫解剖室送到殯儀館的第二天晚上，肖特賓手中拎著一個旅行袋急匆匆地來到了虎形山。他不是警方聯系來的，而是看到夏茜的死訊後四處打听著找上門來的。夏茜死亡後，警方一直在想法聯系他，但他仿佛潛水似的，手機不開，住處不回，所有足以暴露他真實身份的證件也不用，消失在警方的視線里。
肖特賓讓出租車在停車場等著，他沿著台階攀上殯儀館，雖是夜晚，這里燈光通明，人聲鼎沸。他在前坪里駐足想了一下，便朝著一道寫著「服務處」的大門走去。服務處其實是個小賣部，主營陰錢、香燭等祭奠用品和白衣、黑袖等孝服，兼做問詢。
看著肖特賓走近，服務員挺熱情，問︰「同志，你要點什麼？是那個廳的？」
「我想打問個事。」肖特賓小心翼翼地問，「最近有公安的送來尸體嗎？」
「有啊，幾天了，一直沒人過問，還存在冰櫃里呢。我看看啊，沙巴分局送的，死者叫夏茜，聯系人是羅漢亞，他特別交待過，如果有死者親屬來的話，可以打他電話。」
肖特賓記下羅漢亞的電話，繼續問︰「今晚可以看嗎？」
「這個你要問羅警官。一般來說是不能看的，冷凍室沒人值班。」
「哦，他留了什麼資料在你這里嗎？我可以確認一下嗎？」
「可以。」服務生在櫃台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個文件夾來。肖特賓奇怪自己非常緊張。按常理，他應該平靜。他們夫妻感情十分淡薄，性生活都是各行其事，經濟上如同合伙人似的，合灶煮飯，按份分錢，兩人基本沒什麼牽扯。但他確實超乎尋常的緊張，他接過文件夾，翻開第一頁，就感到自己幾乎不能呼吸，他的心髒跳到了頸脖，渾身麻得難以忍受。
首頁是死者戶籍資料和相關證明材料目錄。肖特賓瞟了一眼，就如被閃電擊中一樣，雖是意料之中，卻也沒來由地感到悲傷。他是丈夫，不悲傷才不正常。他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一把摔開文件夾，雙手攤開，在地面上拍打。
「茜茜！」他大喊道，「茜茜，茜茜！」接著他像小孩一樣哭泣。
他的哭聲在走廊里回響，但他面色平靜，似乎哭聲消除了他內心的緊張。服務員則見怪不怪地看著他，等他哭得沒意思了，才走過來撿起文件夾，冷冰冰地說︰「你還是先回去吧，與羅警官聯系一下，明天再來處理後事。」
肖特賓蹣跚地走出服務處。出租車司機等得夠久了，肯定會要多算錢，他快步跑下幾十級階梯，走向出租車。車尾一吐煙便離開了虎形山。
肖特賓把旅行袋丟在客廳里，便走進廚房打開煤氣管，返身走進浴室，將他的衣服扔到角上，跨上一步站在蓮蓬下，向自己身上放熱水。他感到輕松，溫暖，然而又有說不出的疲疲。他走進臥室，燈也沒開，就揭開被子，一頭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熟了。他夢見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一條鮮亮的油砂公路旁，一塊寬闊的綠化帶上綠草茵茵，鮮花奪艷，沿一條綴著五彩石的小路進去，一家庭院式別墅里，有一個男人，衣著光鮮，昂頭挺胸地巡察著。畫面越來越近，就像通過變焦鏡一下放大了，他現在從正面看到了這個人。富態、威嚴，同時听到一個女人的聲音，是巴戎選美冠軍的聲音︰「親愛的，進來嘛。」畫面變得更近，這個人轉頭往別墅走去……那臉，那眼楮……那就是他自己，肖特賓。
肖特賓一把將撲過來的美女抱在懷里。他胸口一緊，驚醒了，筆直坐在床上。床頭的鬧鐘正指向凌晨5點。顯然，他才睡了四五個小時。他抓抓胸脯，將手抽回，身上涼嗖嗖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就像巨大的蜂房內發出的聲音。
他起了床，開亮所有燈。肖特賓發現屋子里布滿了灰塵，連昨晚睡的被鋪都灰蒙蒙的，他再也睡不下去，索性取了一瓶酒，翻出幾包什錦牛肉干，回到客廳的沙發上，自酌自飲。
我的命運也許就此改變！肖特賓想，夏茜的死就是一個機會，該出手時要出手，不告別過去怎麼迎接未來呢。他美滋滋地飲了一杯酒，構思著下一步該怎麼活動。
上午十點鐘，肖特賓打通了羅漢亞的電話，並駕駛著自己的車子趕到殯儀館。羅漢亞親自帶著兩個民警已經等在服務處。雙方搞好接洽，殯儀館方面移交了相關手續。羅漢亞交待肖特賓，尸體正式交給他處理，舉行殯葬儀式，但不得違反市政府的殯葬管理規定，不得將尸體移往市內，至于葬于哪個公墓，由親屬自己決定。
肖特賓全部應承，並在殯儀館訂了泰山廳，準備操辦葬禮。下午三點多鐘，靈堂架設完成，「夏茜同志追悼會」的大幅橫標掛了起來。錄堂里禮樂喧天，接到通知的親屬陸續趕來吊唁。靈堂現場秩序正常，與附近的廳沒什麼兩樣。
五點多鐘，靈堂里突然一聲哄響，幾個身著孝服的男人女人打開了夏茜的靈棺，穿著壽衣壽服的夏茜被人拖了出來，放在一副破舊的醫用擔架上，抬起來就往外沖。這時，羅漢亞正在雷奧辦公室參加案情分析會議，不在殯儀館里，值班民警發現情況不對，迅速堵住靈堂大門，並向殯儀館保衛處求援。
羅漢亞接到電話，迅速趕到殯儀館。只見泰山廳門口，喊聲、罵聲、哭聲，亂成一片，其他辦理喪事的、吊唁的、聞訊而來觀望的，將泰山廳圍成了人的海洋。羅漢亞問明情況，想也沒想，就趕緊往里面走。
因為工作需要，沒穿制服，圍觀人群沒人認識他，羅漢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到了泰山廳正門口，值班民警認出了他，喊了聲︰「羅隊長。」
在一片喧嚷年婦女。與身著制服的警察和保安相比，婦女確實屬于弱者，但這幾個婦女個個身強力壯，腰圓膀粗，明顯是精心挑選出來的。
羅漢亞告先發制人，指著排在前面的一名婦女問︰「你是什麼人，敢在這里扛尸、搶尸？是不是肖特賓指使的？」
那名婦女一時張口結舌。
羅漢亞繼續質問︰「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是違法的？我現在就可以拘留你，知道嗎？你們現在馬上把尸體給我抬回去，放進靈棺里，既往不咎，否則——」
現場頓時變得一片死寂。那幾個婦女一個個一臉茫然無措的表情。不用說，她們都不是真正當家主事拿主意的。那領頭的，出主意的人躲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