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逆光45
逆光45
潘光明說︰「那樣的病人，您還能堅持照顧下去，真不容易。」
福嫂嘿嘿笑笑說︰「雖說我們沒有固定的職業，但是，我們有不變的心底，決不干那傷天害理的事，什麼時候都得對得起人，不能讓別人戳我們的脊梁骨，我既然答應人家了，說啥都得干下去，這也是沒法的事。」她莞爾一笑，又說︰「你們看，我們只顧閑扯了，我都把正事忘了。」蘇美雲和潘光明都疑惑地看著她，她繼續說︰「明天有一家要辦喪事，那家就一個獨生兒子，別的也沒啥親人，他是一個做生意的，很有錢，他嫌送喪時孝子太少，就想臨時雇一些人充當孝子，每人給一百塊錢的哭喪費，你干不干。」
「啊！還有這事？」蘇美雲搖搖頭，又不自然地笑著說，「這事我干不了。」潘光明也不理解地說︰「我光听說過有雇人干活的，有雇人要債的，有雇人殺人的，還沒听說過有雇人當孝子的，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給一個不相干的人當孝子，我看這事也不能干。」
福嫂一本正經地說︰「大妹子，你別先搖頭，大兄弟，你也別先說不行，你們先听听我說的，你們沒看過老戲，其實，老戲里早都有給別人當孝子這出戲。明天我們全當自己是一個演員，也就是一會兒的工夫，假哭兩下，一百塊錢就到手了，事完了各走各的，互相之間再沒啥關系了。說實話，你們倆賣兩天菜也賺不了這麼多錢，明天大兄弟還賣你的菜，弟妹你跟我去充充數，這樣你們又不當誤賣菜，又多掙一百塊錢，你們說這事多好。
蘇美雲動搖了，但她顧慮重重地說︰「要是把這事傳到老家了，家里人還不罵死我呀。」
「嗨！我們去的人誰也不認識誰，誰說這干啥。」
蘇美雲想去，但她又怕潘光明阻止她，她望著他的臉問︰「你說呢？」潘光明內心不想讓她去，但當著福嫂的面他又不好一口拒絕，他只說︰「死的人和你們又沒啥關系，到時候能哭出來嗎，你不哭，人家會給你錢呀？」
福嫂不屑地說︰「這事哪有真哭的，都是假哭幾下，你實在哭不出來就哼哼兩聲，再不然，你就捂住臉行了，那會兒，主家只管傷心了，誰還會看你哭不哭呢，事一完，人家一分也不會少你的。」
蘇美雲經不住福嫂的再三纏磨，她看潘光明也沒明顯反對，就把這事答應下來。早晨去奔喪時她心里忐忑不安，感覺這事太滑稽可笑，當她來到醫院太平間時壓抑感突然襲上心頭，當她穿上孝衣時沉悶得幾乎喘不過氣，當追悼會舉行完畢，親人要和死人告別時主家的人哭起來，顧來的臨時孝子有的光哭不掉淚，有的捂住臉不吭聲，有的還捂住臉在偷偷地笑。蘇美雲受氣氛的感染，她想哭但又哭不出來，于是，人家裝模作樣地哭，她就捂著臉想心事，她想到初來時的情景，想到罰款，想到生活中的種種不容易，想到兒子的不听話，想到要靠給人家當孝子掙錢養家糊口，她越想越覺得眼前是一片苦海，越想越傷心，她竟然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哭聲撼天動地，一時主家的人愣住了，除她之外，所有的臨時孝子都不哭了，所有奔喪的人都好奇地看著她。福嫂也突然被她弄蒙了，她趕緊攙扶住她。主持喪事的人走過來問福嫂︰「她怎麼了？」福嫂說︰「她傷心唄。」主家的人怕出事，勸說道︰「別哭了，別哭了，你看我們自己家的人都不哭了，你也別哭了，把身體哭壞了就麻煩了。」蘇美雲這些年一直在壓抑著自己的傷感那根弦，傷感這根弦一旦被撥動起來就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無論別人怎麼勸，她都不能停下來，福嫂把她拉出太平間，走到沒人的地方，她訓斥道︰「妹子，就為這一百塊錢，你哭這麼痛值得嗎。」她睜開眼楮，一絲陽光刺進來，她又揉著眼楮說︰「也不知道咋回事，剛才我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主家的人被蘇美雲的痛哭感動得多流不少眼淚，事完之後主家還專門多給她一百塊錢的哭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