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第7章無關道德
派出所的民警老王是看著白明長大的，很同情他們一家的遭遇。而且，老夫子曾經有恩于他。只是苦于人微言輕，報答無門，便一直默默地關注著這一家子。老夫子在世的時候，不時將了解到的他女兒女婿的有關情況私下透露給他，故一家人將近二十年未通音訊，老夫子也能有所掌握。听說白明要被強制遣送去鄉下，老王擔心其他民警為難他，就主動提出由自己去送，一個人就行。通往白家莊方向的路是當地出了名的爛路不說，又遠又險，九曲十八彎。其他民警巴不得，任務就給了老王。
老王借口修車，拖了一天才出發。暗示白明，想跟哪些人告別，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的話，盡管去，後天一早去芳芳家接他。
白明先去高老師那兒。高老師正準備去上課，聞言足有一分鐘沒有說話。在他心底，一股絕望涌上來，堵得慌。一個很有前途的青年，僅僅因為一個幼稚的錯誤，就這樣被毀掉了！穩了穩神，高老師轉身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在扉頁上寫下兩行字︰
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如此！
不斷學習，不斷進步！
省略號表明了師生間的默契。無言的牽掛，沉重的囑咐，盡在其間。
「珍重！」高老師用力握了一下白明的手，看了他的臉幾秒鐘，把筆記本放到他手上，匆匆走了。
白明看著那兩行字，仿佛老師的千萬叮嚀全凝聚于中。求學的時候，高老師就常引用這段話來激勵他們的。
走在街上，一想到就要離開生于斯長于斯的小城，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的心，就莫名地難受。小城的街景並不美麗，記憶中的一切，卻令他留戀，難以割舍。
一一拜別能想起的能見到的人後，白明來到芳芳家。她父母都不在，芳芳居然安靜地趴在桌上看書，見白明進來，丟掉書大罵︰「早知道招工還要考考考，讀書時多用點功在這破書上就好了！」原來，她爸廠里要招工了，過兩三個月就考試，已給她報了名。
白明安慰道，大家都不行的，就看誰這段時間里肯用功。芳芳點點頭，若有所思。白明便說這次是來辭行的，明天就要去鄉下了。
無所謂地，芳芳問︰「那，什麼時候回來呢？」
白明道︰「可能很久都不能回來了，到城里辦事訪親都得有居住地的證明。」
「什麼?!」芳芳張大了嘴。突然，她撲過來緊緊抱住白明，急得哭出來︰「我不放你走！你不能走！」
白明哄了她半天才使她平靜下來。悶坐了一會兒，她忽然又來了新主意︰「那我跟你去鄉下！那破工作我不要了！」
白明一听慌了神，嚇唬她道︰「你以為你想去就能去的啊？國家讓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看我，我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年，讓我走我就得走！我賴得住嗎？！」芳芳被鎮住了。可憐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法子來。白明趁機說︰「我走了啊？」起身就走。
這時，芳芳媽回來了，堅決不讓他走，留他吃晚飯。白明想了想，勉強同意了，芳芳媽這才松手︰「這就對了！你這樣走掉，不跟你叔道個別，算什麼道理！」讓芳芳看住他，自己急匆匆地往外走。芳芳生怕他走掉，趕緊過來拉住他。他只好坐下。
芳芳目不轉楮地看著白明，漸漸地，眼里充滿了柔情—芳芳長大了。「你不記得了嗎？我早就做了你婆娘的，你不要我了嗎？」芳芳喃喃地說。白明聞言羞愧地低下了頭。
「破四舊」的時候，白明還小，看到紅衛兵每天都要燒掉許多他從沒看到過的厚書，心疼不已，就不時偷偷地撿一些回來爬上天花板藏好。三年前的暑假，閑來無事，忽然想起所藏的書，就悄悄爬到天花板上去模，沒想到只剩下幾本裝在一只破甕里。疑惑間模到手的是一本線裝的《紅樓夢》，便蓋上甕，跳下來躲到蚊帳後邊翻讀。《紅樓夢》是繁體版的，這倒也難不倒他，從小受到外祖父的精心教，還能差到哪里去！芳芳來找他玩，一看到他手上的書，也湊過去。讀繁體書雖然比不上他，但連猜帶蒙也能應付過去。看到襲人和寶玉的那段，芳芳忽然來了興致，非要和他試一次不可。大人們都不在家，又從未有人告訴過他們這個不能試的，于是就試了。沒想到他一下就把芳芳惹毛了，芳芳發怒說痛死了，這狗屁玩意有什麼好玩的，多虧了寶玉和襲人！
想到這里，白明突然緊張起來。招工是要體檢的，這不完了？芳芳見狀忙問︰「你慌什麼？」白明只好如實地告訴她。芳芳听後大驚失色︰「那麼說，我是破鞋了？」跟著，她忽然高興起來︰「記得那次你弄的是上邊，人家告訴我，是要弄下邊的呢。」想了想，不放心地問︰「真要體檢的？」白明回答說是，他高考後參加體檢，一個女醫生拿著一根細長的橡膠棒撥弄他那里，還敲了一下。有一個女同學，體檢時那里不合格，被淘退掉了。芳芳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芳芳終于拿定主意︰讓白明給體檢一次，如果是「破鞋」了，就不去參加招工考試，跟他去鄉下！白明說什麼也不干，芳芳再怎麼逼，他還是一句話︰那怎麼行呢！最後弄得芳芳火了，發怒道︰「難道你想讓我去體檢個‘破鞋’出來丟人現眼？」白明被鎮住了，于是答應芳芳的條件。
芳芳褪掉褲子坐到床沿上，讓白明蹲子仔細瞧。看了半天，白明說︰「應該沒問題，只有一個小洞。」芳芳伸手模了模，兩人都放下心來。
接下來，白明尷尬地坐著。芳芳坐著坐著，羞得滿臉通紅，臉朝牆別著。就這樣，直到芳芳父母回來。
飯後，芳芳爸照例強留白明過夜。芳芳卻始終很少說話，白明也明顯話少，弄得芳芳媽很是納悶，以為是要離別的緣故，也就沒深究。
白明很快就入睡了，芳芳卻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幾次想到外邊白明的床上去，再抱抱她的白明哥哥，最終還是下不了決心。一來因為白天的經歷，二怕兩人控制不住再試一次，那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