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陳餃，心思也忒多了點。
我無語的想。
他一味地偏袒陳雋昌，打壓陳雋璺，又盼著陳雋璺不來搶奪太子之位，俯首帖耳，心無怨念地扶植陳雋昌，這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我方才還擔心兩人就此安穩下去，听母親這樣一說，登時放寬了心。
到了十月間，陳餃的病雖有好轉，依然下不了床。
聖旨終于下來了︰陳雋昌正位東宮.
夜色如幕緩緩地在睿王府上空鋪展開來，霜風洗出東山一輪寒月，斜掛在梧桐影里。燭火透過紗罩流瀉而出，在鮫紗上一層一層地瀲灩暈開。
陳雋璺黝黑的雙瞳迷離而恍惚，呼吸越來越沉重，靈魂似乎就要飄離了身體似的， 啷一聲，他的手終于無力地垂下，翡翠酒盞落地，和他的心一起碎裂開來。
「我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我早料到了！」他的雙唇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一聲冷笑，滿是悲愴蒼涼的味道。陰鷙冷冽的痛憎覆蓋在眉眼間，更令人觸目驚心。
「可我真是不明白，父皇為什麼就這麼厭惡我，這麼仇視是我？無論我做什麼，無論我怎麼做，都是錯！難道我真的不如的四弟嗎？」
他趴在我的懷里，絮絮地說著，說他和陳餃之間的父子關系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說他們之間也曾有過父慈子孝，溫馨融洽的舊日時光。
他說起秦州，說起幼年時，春風拂柳，煙草如碧，郊外原野一場又一場父子並駕齊驅，追風逐月的往事；說起紫荊花開輕煙浮影奼紫嫣紅盡是人間春色，街巷河岸也有陳餃與他大手牽著小手談笑戲謔走過的身影……
這一晚，他喝了很多的酒，也說了很多話。
不再裝瘋賣傻，恢復本來面目以後，我再沒見他如此動情，如此失態過。
氤氳的暖意不可追尋，歲月更迭，只在斗轉星移間，一切都變了模樣。
燭火早已燃盡，月色如霜穿透千年的憂傷，灑滿屋梁，照著他半邊臉的輪廓，那線條依舊硬朗，時光揉碎的光陰里，我卻分明看見了他內心深處最深的落寞和哀傷。
這落寞和哀傷如同一枚巨石投入心湖，激起心間波瀾漣漪此起彼落。因為，在此之前，我已先從母親那里知曉答案，我那時的傷心，那時的失望，都在他身上縴毫畢現。
我分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心里朦朦朧朧的，一時間失去了話語的能力，凝積依舊的話語，終是一個字也吐不出口。
這樣的結局應該也是他預料之中的，只因為心中終于對自己的父親還存了一絲希冀，這才巴巴地讓我見天往宮里跑，這才每日每日地和他的一群大臣們籌謀規劃。
其實，這一場儲君之爭，從一開始就有了明確的跡象。昭王陳雋昌與其胞弟陳雋永合力對付尚未來得及豐盈羽翼的陳雋璺，再加上陳餃一邊倒的政策，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節制、打壓陳雋璺，陳雋永此刻雖然倒向了陳雋璺這邊，但是良機已失，無力回天，陳雋昌那邊佔盡絕對優勢，陳雋璺還沒有尋找到還手的機會，就已經潰不成軍。
我想起母親的話，悄然調整著心境，捧起陳雋璺的下巴，讓他看著我，「王爺，你不能這樣消沉下去！你還是有機會的！」
陳雋璺帶著醉意，輕笑︰「機會？我還有機會嗎？」
「自然有！」我鄭重地點頭。將母親那日的話重述給他听︰「古雲︰‘君之嗣嫡，不可以帥師。’故此，隋文帝南征，不派太子楊勇，而讓楊廣任行軍總元帥。唐高祖李淵立建成為太子，李世民征戰四方，功勛卓著。此二人後來取代太子，得以有天下，正是靠著征戰時取得了將軍和權臣們的支持。我娘親說，這也是你父皇的心患所在。其實，皇位傳于哪個兒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陳落在誰的手中才能走向真正的繁榮昌盛！你父皇太過偏心了！陳雋昌除了日日跟在你父皇身邊，打了幾場小仗，與秦州軍關系密切些，其他的哪一點比你強？難道，你連這點自信也沒有？王爺，我有預感︰你在朝堂上失去的一切，會從戰場上奪回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陳雋璺這只狐狸面前挑撥他們的父子兄弟的關系，極力鎮定，一顆心還是激蕩不寧起來。慶幸這黑暗，它為我拙劣的表演戴上了最好的面具。
或許是醉了，或許是傷心過了頭，陳雋璺的反應有些遲鈍︰「我在朝堂上失去的一切，可以從戰場上奪回來？」
PS︰話說，某塵病啦，明天還得去掛點滴，更新會很晚，看文的親多見諒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