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一眼母親,「真說?」
陳餃點頭,「說!對了自然好,不對嘛,朕就當做笑話听听就是了。」
我道︰「梅初听皇上和娘親說了這半天,約略是說,北方戰亂,人煙稀少,土地荒蕪,帝都附近的百姓偏偏無地可耕,何不將帝都的百姓遷徙到北地去?如此一來,北方……」
不待我把話說完,母親先笑了起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這樣簡單的主意皇上和滿朝文武豈會想不出來?值得你獻寶似的供出來!?」
我甚是不解,「既然都想的出來,為什麼不去執行呢?」
陳餃模了模我的頭,道︰「也算你動腦筋了。只是梅兒要知道,百姓們大都安土重遷,北方又有兵火之憂,他們哪里肯走?」
我想了一想,「那麼,皇上多給他們一些恩惠,遷移北方的百姓,免除幾年賦稅徭役,皇室宗族,世家閥門們也要帶頭北遷,省的百姓們不服氣,這樣也不行嗎?」
這一次,連陳餃也要笑話我了,只是眉宇間的愁意更濃,「你母親說的不假,你果然是個孩子。梅兒素日讀書,難道不知道,自司馬氏南渡,‘王與馬共天下’,朝廷與江南豪門大族一直都是同呼吸共命運的嗎?」
我自然曉得,惹惱了他們,等同于自掘墳墓。
我半是氣惱,半是不甘,半響不吭一聲。沉吟良久,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心中所想︰「他們既不願北遷,又舍不得把土地分出點給百姓活命,百姓食不果月復,生活難以為繼,奮起反抗之時,那些豪門到時候恐怕也支撐不起國之大廈了。虧那些豪門大族,自稱是什麼鐘鳴鼎食,書香世家,竟連‘覆巢之下無完卵’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得。民得平安天下安。沒有予,哪有取?」
我這一番牢騷月兌口而出,未加思索,母親和陳餃當時又笑話我小孩子,見識淺薄,我說過了,自己也就忘了,並沒放在心上。
出乎意料的是,陳餃居然听到了心里去。次日便在朝堂上議論起此事,並且雷厲風行地付諸實踐中去。
為官之道,體察聖意為第一要務。
這件事若是辦成了,自是大功一件,得罪帝都望族豪門也是必然的事情,滿朝文武,俱各望而卻步,陳雋璺,陳雋昌二人更是避之猶恐不及。也不知道陳雋永哪根神經搭錯了,居然自告奮勇,領了這項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稍晚一些時候蕭舒妍來訪,方知陳雋永雖然粗莽,這樣顯而易見的利害關系又怎會不知。只因為陳餃私下里囑咐他接下這項差事,再是不得已也只好接了。
「這倒是奇了。」我看了看陳雋璺,他臉上的表情冷淡如常,我尋思片刻,道︰「六殿下的性情,皇上是知道的,朝中也並非無人,為何皇上要欽點六殿下去辦這件棘手的差事?」
陳雋璺模著下巴,波瀾粼巡的眸子閃著速轉的信念。沉默片刻,他笑了笑,眼光里帶了些微的冷意,落在蕭舒妍姣好的面孔上,「聖意難測,本王也猜不出父皇此舉的真是意圖。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父皇的這一棋後頭勢必藏著玄機。不知六弟和弟妹打算明日如何應對?」
蕭舒妍微微垂下羽睫,輕嘆︰「這總是一件得罪人的差事,我家殿下雖然接了,實在是一籌莫展,打發妾身深夜來訪,也是盼著殿下為我們出出主意,拉我們一把的意思。」
陳雋璺落了笑,「父皇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本王也是束手無策。弟妹容本本王細想。」說這話時,他重又勾起一點微笑,依舊是好看的弧度,只是眸光淡淡,心思似乎全不在其中。
他這話倒不是虛與委蛇的應付之語。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百余年來,朝代更迭,世家閥門權大祿厚,位高顯赫,依然不改。朝廷的官職多為世家閥門出身的官僚把持,朝內朝外盤根錯節,就連陳餃都對他們忌諱三分,既不得罪他們,又要依著陳餃的旨意辦事,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我斂一斂心神,擇言向陳雋璺道︰「若是皇上打定了主意要辦此事,六殿下那里又交不掉差,這一劫早晚還要落在別人身上。」說到這里,我頓了下聲音,輕語道︰「王爺也要早作打算才好。」
他沉默著,只是淡淡地看著我,一時間滿室皆是靜然,只有微風吹著檐角的銅鈴,驚擾著不安的思緒。
直到蕭舒妍起身離開,陳雋璺也沒拿出一樣像樣的意見或者建議。
這一晚,他失眠了。
「梅兒,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躺在床上時,他盯著頭頂的雕梁畫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