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的蕭舒繯溫婉可人,一舉一動般般入畫,我的記憶里,她從未這樣皮笑肉不笑過,也從未這樣話語之間暗藏機鋒,連譏帶諷挖苦別人過。
對于這樣的蕭舒繯,蕭子鸞只是略微揚起了眉,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那你說說看,在你看來,哪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蕭舒繯笑︰「河山變色,家國淪喪,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不會無動于衷。九哥自己也曾經歷過那些非人的待遇,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她明眸善睞,一張臉像是春日昭明宮中桃花塢那些鋪天蓋地盛放的桃花,嬌艷嫵媚。
「九姐,你怎麼能這樣說九哥!?」我一直坐在一旁靜听,這時听她這樣尖刻地挖蕭子鸞那些隱秘在靈魂深處不可觸模的傷,心底跟著陣痛,忍不住要為蕭子鸞鳴不平,「天地這麼大,九哥為什麼帶要我們南下交州,不就是為了同三哥七哥他們同呼吸共命運試圖解救深陷苦難之中的兄弟姊妹,擔起恢復山河的重任嗎?」
就在方才午飯之前,我和小蕭子鸞還憂心著她和靳雲帆能否在「破鏡重圓」中找回失落的人生,她卻這樣說蕭子鸞。
我再沒有胃口去吃什麼雪梨,甚至連坐在她身邊都覺得是一種侮辱,賭氣出門,中途終是折了回來。
蕭子鸞的為人,正如他自己所說,「寬以待人,嚴以律己,」輕易都不會同別人爭辯什麼失了名士風度,自家姐妹更加只有承受了分了。
別人欺負我們也就是了,這些同氣連枝的姊妹也這麼折辱他,那才是真正的令人寒心。
蕭舒繯半點也不退讓,反唇相譏道︰「是嗎?!如此說來,倒是我誤會九哥了?!」
我退回到蕭子鸞身邊,沒好氣地冷笑︰「你以為呢。」
蕭舒繯並不看我,只望一眼蕭子鸞,落在紙上的字句鋒芒畢露,一刀一刀,明晃晃地向蕭子鸞殺過去,「九哥與姬娜擯棄前嫌,攜手共夢之後,雖不能如從前那般隨心所欲,行動總是自由的,出入帝都,如履平地,來往各處游玩,自在無拘。九哥有無數的機會逃離姬娜的禁錮,為什麼不走?那時候離開在交州經營一年半載,憑著九哥的威望,人脈,登高一呼,從者上萬,襯著陳氏根基未穩,羽翼未豐之時,出兵討伐,大梁的今日又何止于此!九哥,你遲遲不肯離開,在京畿一再遷延日月,不就是為了救梅兒月兌離苦海嗎?!在你眼里,梅兒恐怕要比大梁的江山還要重吧!」
听蕭舒繯話里話外,仿佛大梁的覆滅,全是蕭子鸞一人造成的。
我為之氣結︰「古人說︰‘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又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集細流,無以成江河。’。你以為人心是這滿眼的江水,有瓢就能舀上來嗎?你以為戰爭是多麼容易的事情,說打回帝都就打回帝都,說光復天下,就能光復天下嗎?一個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導致萬劫不復的境地!你又如何知道九哥留在帝都不是別有良圖?九哥心思高妙,非等閑人能才猜測得到的!倒是你們這些人,只會把過錯歸結到別人的頭上,只會要求別人如何如何,你們自己又做了什麼?!當真是可笑之極!」
我據理力爭,不料蕭子鸞卻坦然承認了他的私心。
他坐直了身體,鄭重道︰「繯兒沒有說錯。我一直留在帝都遷延日月,的確只是為了梅兒。」
「九哥!」我不可置信地看著蕭子鸞,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供認不諱,為什麼要將自己放在這麼低的位置,任人踩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