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衛綰要瞧我,我僵了一下,然後就決定放心大膽地讓他瞧了。

小爺今個兒易了容,和那天進宮時不一樣的容,你癖好愛小廝又怎樣?就不信還能穿透小爺普通的外表,看到小爺的內心了!

所以,一句話——小,爺,不,怕!

思索完畢,我動了動身子,準備轉身讓大皇子看,誰料一直扯著我手的衛雨卻不許了,他攥緊我,不許我轉身,然後回頭警惕地看了醉意醺然的大皇子一眼,眉一皺,懵懂地問我們的便宜舅舅,「他誰啊?」

——前文已述,我們是兩個農村來的娃丫。

農村來的娃都實在,我們沒見過什麼皇家貴冑,也不知道什麼禮儀尊卑,真虧了衛雨這個五皇子身邊的少年高手,居然能將一個剛剛攜弟弟背井離鄉的農村小伙扮演得如此嫻熟……我忍不住在心底贊了他一下。

可我們的舅舅卻沒覺得我們贊,他額角青筋跳了又跳,先是惴惴地朝大爺衛綰臉上看了一眼,再是轉頭怒視衛雨,一把將他扯到了一邊,壓低聲喝,「他是尊貴無比的大皇子殿下!小七,舅舅不是說了,不許多說話?!媲」

衛雨是不說則已,一說沒邊兒,他毫不掩飾自己一臉的敵意,盯著衛綰酒醉後愈發白皙的俊臉瞧了兩眼,執拗地說,「他不是好人,我弟弟傻,不能跟他。」

一句「不是好人」瞬間就把李三的臉給激白了,衛綰也听到了,一手揉額,一面淺笑,「哦?本宮不是好人?為何這麼說?」

衛雨直腸子似的就往外倒,「你剛剛親那個青衣服的,你色,你也會親我弟弟吧!」

「小七!」李三徹底被我小七哥弄瘋,惱火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作勢就要抽他。

眼看巴掌即將甩下,衛雨也不躲,梗了脖子,黑著一雙漆黑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著衛綰,一副「我死也不會把弟弟交給你」的樣子。

衛雨鎮定,我卻不鎮定了,眼看李三巴掌即將扇來,我狠狠扯了衛雨一把,一面在他掌心飛快地寫,「能近衛綰身邊再好不過!」一面傻兮兮地月兌口而出地說,「不許你打我哥!」

兩個外甥,一個憨直憨直得什麼話都敢往外說,一個傻缺傻缺的啥也不懂倒還知道護著他哥,李三一時之間只覺得悲酸又無語,場面一時混亂,我們舅甥三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統統無話。

衛雨那貨也許是沒注意到我在他掌心寫的字?他仍是梗直著脖子,緊拉著我。我暗暗有些焦急,一面生怕他再這樣會激怒李三,一面又害怕他再這樣會惹得衛綰對我們沒了興趣——那樣我們可就進不了大皇子府了!

我正焦急,無措,愁眉不展的空隙里,卻听一直無言的大皇子殿下笑了。他笑得有些似笑非笑的,斜飛入鬢的秀麗眉宇微微上挑,話明明是對李三說的,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卻是瞥著我們兩個,「這對兒小兄弟,怪有趣的……」

他拖了長長的尾音,目光也一直在我與衛雨的身上飄啊飄的,明明是夸獎的話,李三卻騰地白了一整張臉,有些憂慮地剜了我與衛雨一眼,上前一步解圍說,「鄉下來的孩子,不懂規矩,竟是沖撞了殿下。殿下您瞧,」他扯過衛雨的衣襟,皺眉厭惡地說道,「您瞧他這一身一身的土,哪配去伺候殿下?還是奴才快快帶他們下去洗澡換衣,再為您另行安排妥當的人——」

「人」字剛落,殿下已皺起眉了,抬起縴縴手指,直指著我,他強調,「要他。」

我當時那個感動啊,唏噓啊,幾乎淚盈于睫,我勒個天啊大殿下,還是您重情重義不食言啊!

我激動,一激動就有些忘形,手指一動,要松開衛雨,手腕卻猛地被他反扣住了。

衛雨用力地拖住我,不許我往前走,他沒看我,看著衛綰,一字一頓地說,「你要我弟弟也行,但是,也得要我。」

「哦?」衛綰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看看衛雨,又看我,也許是喝醉了,今日的他比起那日在竹林偶遇時的他竟然邪得像妖似的,他翹著被酒意氤氳得靡紅的唇瓣,問我,「你哥和你,是連體麼?」

口胡,大殿下竟也會開玩笑啊!我張嘴要說,衛雨又扯了扯我,作為我哥,他再一次蠻橫地剝奪了我說話的權力,徑直就道,「我弟弟傻,會被欺負,你不許我跟,他不去了。」

四字一頓,四字一頓,這就是我哥的節奏。衛綰听了,啞然失笑,他揉揉額,眼楮從指縫里露出光來,又好笑又無奈的,「你們……可真是一對兒寶啊。」

寶?

我一听這話,眼楮直了,嗖嗖的直往外冒光。本來就是個痴兒的設定,我也就不在乎那麼許多,上前一步,我滿面喜悅,緊緊地盯著衛綰的臉說,「你真好,也要我哥!」

衛綰笑,見我湊近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模我。

我心中暗罵,娘的,色胚!站著正猶豫要不要動,手臂又是一緊,衛雨將我往後扯的同時,另一條手臂霍然一揚,呼呼風起,繼而「啪!」的一聲,一巴掌就狠狠地甩在衛綰的臉上了。

四周死寂,死寂,連枝頭的鳥兒都不敢叫了。李三瞪大了眼,我也瞪大了眼,衛綰……衛綰的臉頰腫了。

靜。

靜。

死靜死靜的。

我的身子繃直了,徹底石化,李三也繃直了,像根棍兒似的,衛綰看著衛雨,瞳孔微縮,眸子里劃過一抹疑惑的光,下一霎,他的酒意似乎醒了——

「打我?」

唇中喃喃,他走上前,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是要扇回衛雨,我的眼皮一跳,終于從目瞪口呆中回過了神,二話不說地沖上了前,一把抱住了衛綰的胳膊,「住手!」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統統都到我的身上來了。

衛雨眼楮漆黑,一臉不懼,不悔,也瞧著我。

我在心中拼命提醒自己是個痴兒,痴兒,忙不迭地咽了一口唾沫,瞪著衛綰,惱怒敵對地說,「不許你打我哥!」

衛綰看我,用一種漸漸清醒了起來的眼神看我,他白皙如玉的半邊臉頰都腫起來了,語氣跟著也變得微微惱火,「你真的是傻子小八?」

這話問得李三有些困惑,精明的眼神立刻就看向了我。

衛綰酒醒了,這意味著我要裝傻裝得更加的敬業了,我有些緊張,忍不住下意識地攥緊了衛雨的胳膊,挺了挺我瘦弱的腰板,「是我!」

衛綰擰眉,擰完眉銳利的目光便射向了衛雨,他冷笑著,「區區賤民,膽敢對本皇子動手,你可是活膩了?」

縴細手腕一揚,他低聲喝,「來人!」

幾道身影一閃,先前空蕩蕩的後門,頓時就殺機騰騰了,衛綰抬手,指著衛雨,一副居高臨下的睥睨姿態,「給爺教訓一下他。」

衛雨冷笑,站得腰板極直,單手卻扣住了自己的腰側。

我知道,他在那里藏了一柄軟劍。

局勢一觸即發,身為農家的孩子,我與我小七哥都是不會武的,眼看著衛綰的手下陰鷙著臉朝衛雨靠近過來,我心如擂鼓,腦子里猶如一團亂麻——怎麼辦?怎麼辦?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撕破臉跟他大打一頓出出惡氣但是前功盡棄,還是繼續往下裝拼命地裝蹲下/身子抱住腦袋孫子一樣的挨了這頓打?

我正猶疑,正崩潰,正焦急,正因為打手的手已然拔了劍要襲擊衛雨而眼皮直跳,忽听身後傳來冷冷的一句。

「住手!」

兩個字,冰冷而沒有起伏的兩個字,卻隱隱帶著一股子令人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氣。我身子一繃,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慢動作似的緩緩吸氣,呼氣,再吸氣,然後一點一點轉過了身……就看到——

一襲暗紅的衛塵囂,烏發如墨,面孔妖冶,正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懷摟一個天水碧衣服的小廝,在幾步開外的大道上站著。

我的畏懼,我的驚詫,連同我的驚喜,以及莫名其妙的怦然心動,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塵埃,落定。

克制不住地動了動唇,想要喚他,下一秒,卻因為他懷摟他人的姿勢,而略略地窒了眼眸,視線忍不住在他擁著那小廝的手上凝固了一瞬……

心底,莫名像被針刺。

這邊廂,衛綰已從怔忡中回過了神,他挑眉一笑,「哦?三弟。」

完全沒有意料到會在這里見到他的語氣。

沒有意料到的又何止是衛綰而已?還有李三,和衛雨。李三機靈,卻也被我們兩兄弟給鬧得要蒙圈了,此刻乍然見到又一個貴氣騰騰的主子來了,他竟然忘了教我和衛雨禮儀,而是自顧自地就跪了下去,「給三殿下請安!」

三殿下根本就沒瞧和他排行一致的李三,而是用那雙漆黑如墨也不知究竟是裝的還是真的澄澈清明的眸子看著衛綰,似笑非笑地問,「皇兄因何在此?」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瞟一眼我和衛雨。

我的心思復雜,一面覺得能在此刻見到他真的好驚喜,一面又覺得心底悶悶的,衛雨倒是實誠,趁那皇家兩兄弟正在你來我往的裝親昵,他偷偷地扯過了我的手,用指尖飛快地在我的掌心寫,「完了,三爺在生氣!」

我怔了怔,下意識地看了衛塵囂一眼,他生氣?沒等多想,衛雨已飛速地寫出了下一句,「屬下方才不敢讓您同大皇子走,就是生怕會被三爺給剝了皮,沒承想……帶著您陷入險境,竟恰好又被他瞧了去。」

饒是手指寫的字,仍帶著委屈和畏懼的意思,我汗,偷偷掀睫看了衛雨一眼,見他那張易容極佳的臉上雖八風不動,眼楮里卻泄露出了濃郁的苦惱之意,不由得想,衛塵囂是……

是有多可怕啊?

就听那邊的衛綰笑吟吟地答,「不做什麼。」狹長眼楮一溜,瞟了我與衛雨一眼,他低下頭撢了撢自己雪白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眉目淡淡地道,「自家小廝不怎麼懂事,為兄正在教他們呢。」

衛塵囂頓時便笑了,他笑起來和往常一模一樣的俊逸,「今日侍郎大人做壽,皇兄不是來慶壽嗎?既是喜事,又何必動氣。」

衛綰但笑不語。

衛塵囂垂睫笑了一笑,聲音較方才略略放輕,但語氣卻不知為何加了一分凝肅之意,「父皇前一陣子被奸人行刺,此事鬧得極大,連我這個不在衛國的九城兵馬司主事皇子都被叫去訓了好一陣子。皇兄不在其位,不知謀事者的艱辛,您今日……您今日若是在自家府里教訓自己的小廝,小弟也便不說什麼了,只是在這大街之上……」

說到這里,他恍若無意地朝四周掃視了一遍,目光斂住,再笑,「侍郎大人人緣極好,朝中大員來了不少,皇兄若是在這里教訓奴才被他人看到,怕是……怕是又要參小弟的本子。」

說到這里,衛塵囂為難地低聲笑了。

但衛綰的眼眸卻難以掩飾的眯了一眯。

九城兵馬司主事皇子協管全京城的治安並大小一切瑣事,衛塵囂的語氣雖然謙和,意思卻十分的明了,他是在提醒衛綰︰你想干嗎干嗎,但不要在大街上干,回你家去。

衛綰的眸色微動,他看著衛塵囂,定定看了一瞬,然後才笑,「三弟說的有理。」

衛塵囂微微一笑,不再多說,垂睫一臉憐愛地看自己懷中的小廝。

他在玩弄她的手指。

衛綰凝視著衛塵囂的眸子,凝了好幾瞬,然後才恍若無意地問,「三弟前一陣子不是病了?這就好了?」

一個「這就」,清楚明了地彰顯出大皇子殿下是發自內心的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病愈。我一听這話,這才想到了方才被自己忽略了的要緊的事,也立刻向衛塵囂看去——

他今日露面,眼楮是黑的,頭發也是黑的,看起來一副完完全全正常人的樣子。看著他坦然而立,妖冶的笑,我不由得疑惑——他的毒呢?情燼呢?不可能這麼快就解啊。

我正驚詫,就听那一出面就給人驚喜的人笑得和煦,「托皇兄的福,小弟硬挺了幾日,竟找到了一名真正的神醫。這位神醫不大會講故事,但,醫術,還算可以。」

一句話,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將衛綰給罵了進去,也讓我瞪圓眼了,他……他知道了?!

——原本以為衛陽是死也不會讓衛塵囂知道那個老神醫影射我太衰克人的事的,沒承想他竟然知道了……他是怎麼知道的?還有,遇到真正神醫的事,神醫醫術很好的事……是真的?

目不轉楮地看著衛塵囂的臉孔,我的心中漾著滿滿一胸腔的好奇,那邊的衛綰在經歷了短暫的怔愣之後,也笑了。

他笑得十分的飄忽,「好了便好,便好,呵呵……」

那句「呵呵」真的堪稱是年度虛假指數五星的絕佳例子。

扯了這麼好一陣子,衛綰的手下早就在主人的眼色指揮之下退了下去,但他們教訓別人的大業被人中途截斷,難免不快,遂忍不住站在衛綰的身後偷偷地橫了我與衛雨一眼。

衛塵囂就在身邊,潛意識里覺得有靠山,我很安心,因此忍不住便朝那些個打手瞪回一眼,又吐了吐舌,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你小子!」打手們面部肌肉抽搐,沒敢出聲,但清楚明了地朝我展示出了這幾個字。

「好怕怕!」我一縮脖子,故意的裝怕,然後躲到了衛雨的身後。剛躲好,一抬頭,恰好撞到兩雙眸子正在看我,一雙是衛綰的,另一雙……

正盈著似笑非笑的冷銳之意。

我一瞧到後面那個人那樣的笑忍不住就有些哆嗦,手指一顫,我的懼意順著緊攥著的衛雨的手臂傳入了他的大腦里,衛雨立刻就轉頭,看李三,一副憨直憨直的語氣,「舅舅,什麼時候帶我們去休息?」

這一句,這天外飛仙神來之筆的一句,惹愣了我,惹愣了衛綰,也惹愣了李三,唯獨衛塵囂眼梢微抬,閑閑地撩了衛雨一眼。

衛雨頓時就是一激靈,他下意識的,謹慎的,畏懼的,把我那只死死扒拉著他胳膊的手,默默地扯了下去……

「這……」

李三遲疑,遲疑地看衛綰,又看衛塵囂,按道理說,剛才衛綰是向衛塵囂介紹我與衛雨是他府上的小廝的,這個時候,他要把我和衛雨帶進侍郎府里去安置,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這種情況之下,最要緊是要看衛綰的意思,只可惜衛綰不吱聲,一直不吱聲,李三一時之間也揣摩不透自己主子的主子的意思,有些為難地站在原地。

「我——」我想了想,覺得此刻這麼尷尬,氣氛這麼凝滯,應該是我這個傻子說話的時機,于是我張了張嘴,可剛剛說出這麼一句,就被另一個人給打斷了去。

是衛塵囂。

衛塵囂笑,笑著捏著懷中小廝縴細蔥白的手指,他鳳眼灼灼,妖冶地抬起,卻沒看我,而是看著衛綰,興趣頗濃地問,「小弟來時,听聞皇兄酒喝多了,中途離席,那時小弟還為我們兄弟二人錯過而覺得可惜。此刻偶遇,酒席未散,何不趁此良機回去再飲幾杯?」

我和衛雨一听這話,對視一眼,齊齊暗暗松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雖然衛雨說衛塵囂在生氣,但是很明顯的,他還是願意幫我們的。

正慶幸著,就听衛綰笑了,他瞥著衛塵囂的臉,好整以暇地道,「有酒無趣,有什麼意思?」

靠,听到這里,我嘴角一抽,這廝是非要拎著我和衛雨回府收拾我們嗎?!

我正惱火,就听衛塵囂淺笑吟吟地反問,「哦?皇兄認為怎樣才算有趣?」

衛綰立刻就道,「自然是要有些賭注。」

「怎麼賭?」

衛綰緩緩笑了,「你我貴為皇子,賭誰喝得更多,未免有失皇家氣度,所以,咱們不如來賭一賭……誰的小廝,更懂主人的意。」

這話听得我與衛雨立刻就繃直了身子,兩雙眼楮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瞧著衛綰那兩瓣淡紅的唇,生怕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語。

衛塵囂倒是兀自平靜而又鎮定,他揚了揚自己遠山般漂亮的眉,一個尾音逸得是千回百轉的,「哦?」

衛綰听他的語氣里有疑惑,有興趣,卻沒有反對,立刻就抬手指住了我,眸子灼灼地說,「規矩酒席上講,先選定人。」

他凝視著我,一字一字,「我與小八,算作一組。」

衛塵囂靜,靜了只有一瞬,然後便笑了。一雙眸子漂亮而黑,一張臉孔妖冶而媚,他看一眼衛綰,只看一眼,然後便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我,眼眸,徐徐地眯起。

手掌輕輕一推,推出懷中的小廝,他笑,「這是衛九,多多指教。」

*

【沒有人冒泡嗚嗚……】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