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十三、玉清庵]
第2節求挨一頓皮鞭子後就立刻走人
坡腳下，緊張兮兮的我撒了一泡熱尿後，就硬著頭皮往庵里闖。攀上石階，穿過敞坪，低頭徑直進了神堂，我怯生生地跪在神台前。可跪了好一會，居然沒人來搭理我。奇了怪了，這神堂里是藥香陣陣，清煙飄渺，卻空無他人。神台上，那威嚴高大又怒目睽視的多穆拉山神正怔怔地瞪著我，他左手緊握一條扭曲的蟒蛇，右手持一把厚重的開山斧，兩旁還站列了一些我不知名的小神小鬼，跟著一起凶惡。他們想嚇唬我，可我跟山里大多數男娃崽一樣，只怕那活著的山神，並不怕這站著不動的山神。你們看，這威風八面的多穆拉山神跟我們娃崽一樣是衣衫襤褸，這里爛個洞，那里掉一塊漆，還被燻得烏漆麻黑。這樣子，再他臉上怎麼惡，我也不膽怯。
照理，我來請罪就該一一懺悔自己的過錯，但我真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髒過山神，就無法去懺悔什麼。我暗自思忖，我人來了，卻不知該請什麼罪，心里就堵得慌，可又是那麼地沒底氣。唉，莫管那麼多，自己求挨一頓皮鞭子後就立刻走人。自己千萬莫黑在路上，萬一遇上餓狠了的土狼或豺狗那就麻煩了，挨受過兩頓皮鞭子的又只有十歲的我根本無力應對，就是跑也跑不贏啊。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干咳，我猛一回頭就發現一個身著白衣的人緊挨著我站著。真不知是怎麼啦，一個人來到了我的身後，又離我那麼近，如果不是她有意發出聲響，我竟然沒有覺察到任何動靜。難道她真的是狐仙？
一只軟和的手在我頭頂輕輕拍了拍，我便急忙伏身叩拜。由于過于慌亂，我背上的小背簍忘了卸，簍中的白米便撒了一地。我為什麼那麼驚慌呢？因為從她的一身白衣，我就知曉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山里人人敬畏的苗婆婆。在玉清庵，巫婆有好幾個，惟有這主事的才能著白衣，其他的到老到死也只能著青衣，這可是她們巫婆的一個門規。
我將額頭貼在冰涼的石板上，一動不動。當然，這樣子既能體現我的敬畏，又能表示我有悔過之心。
「你就是朗巴寨的那個巴多木？」問話的聲音仿佛是從酸菜壇子里發出的，綿厚，沙啞，又帶有一股霉酸味。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應得有些遲疑。
「前不久，你真的考得了鄉里的頭名？」
我又嗯了一聲。
「那你起來吧。」
听聲氣，苗婆婆倒和藹。只是，我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一個前來請罪的娃崽哪敢貿然起身。
「听我講，巴多木。其實，你並沒有髒過山神，給你下神召牌，我是另有說法的。」
听她這麼一說，我就半信半疑地直起身，抬起頭來。面前的苗婆婆並不高，還枯瘦，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從這一點就足以看出她的年齡。再有，她說話的底氣一點不爽脆，甚至是有氣無力，一句話說完，她就喘息幾聲。可她的眼神還行，眼目不是太渾濁，時不時就能閃出幾絲光亮來。其實，這苗婆婆跟山里那些老得不行的丫無異，只是她的衣著整潔一些，牛角頭梳得光溜一些。她脖子上戴有一個粗扁的銀項圈，左右兩邊的銀耳環也很粗重，都把耳垂拉變形了，空有一個大大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