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我就有了一個「大管崽」的綽號
四大管崽
對我們朵朵山人來說,人這一生中有兩件事是最為愜意的,一是自己當娃崽時趴在阿爹阿娘的懷里酣睡,二是自己的娃崽趴在自己的懷里酣睡。
啞巴阿娘是山里有些名氣的篾匠女,她打型跟玉清庵里的苗婆婆學篾匠手藝。其實,剛曉事的啞巴阿娘很想跟苗婆婆學藥術與巫術,可藥術與巫術都是巫婆們的門內技藝,不是門徒是決不傳授的。為了能操一門糊口的手藝,苗婆婆就硬要我啞巴阿娘學篾工。說實在話,苗婆婆的篾工手藝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是粗劣,可她畢竟將我啞巴阿娘領進了門。後來,我精明聰慧的啞巴阿娘自各模索,將篾工手藝越操越精,竟逐漸超過了山里的那些老篾匠。啞巴阿娘也真有那種天分,只要盯幾眼篾器樣品,她就能原模原樣地將篾器編織出來,甚至比樣品還要好,不僅緊扎結實,而且模樣美觀。因此,我啞巴阿娘的篾器是不愁賣的,每次上竹林鄉趕場,一大挑的竹簍、簸箕、籮筐和背簍總是要不了半天就賣光了。很多人還認準了她的篾器,不是啞巴女人的不買。
自從屋里阿爹歿了以後,啞巴阿娘賣篾器就成了我們屋里主要的收入。每天收工回屋,啞巴阿娘都要砍一根毛竹。夜飯後,她就在樅槁火的映照下將長長的毛竹破開,剔成又長又細、又柔又彈的篾條。要想篾器好,剔竹篾是一道極見工夫的手藝。竹篾的寬窄與薄厚是根據篾器而定,剔好的竹篾也得根據篾器的大小繞成圈扎好,再浸在鹽水里泡三天,然後拿出來晾到八成干才能編竹器。啞巴阿娘編織篾器時,那縱橫交叉的竹篾就在她巧手里上下飛舞,而一件精美耐用的篾器就逐步成形。
然而幼小的我,特別愛搞。有時是在樓板上亂爬,有時是在篾器堆里玩耍,有時是趴在啞巴阿娘胸前的吊兜里酣睡。也不知是怎麼的,只有趴在啞巴阿娘的懷里,嗅著那熟悉而又溫馨的氣息,我才能安然入睡,每天如此。不過,啞巴阿娘並不厭煩我,反而把我的這種依賴看作是母子之間不可分割的親情,對我格外寶愛。
偶有閑暇,啞巴阿娘總會帶我去寨團里去走一回,把我當作一個既特別又珍貴的寶貝砣砣,故意在老少寨眾們面前顯顯眼。
那是一個秋日,一個和風徐徐的下午。啞巴阿娘把我放進背簍背在背上,怕我鬧還特地削了個紅苕賞給我,之後她提了一只裝著衣服的木桶款款地朝寨團走去。本來,在夏秋兩季屋里只要哪個換下髒衣服,阿荃姐和阿鈺姐都會爭著去溪溝里洗,因為借洗衣服的名她們可以在寨團里瘋半天。這次,阿娘沒讓她們得逞,準備親自到溪溝里走一遭。
下溪溝是有一條近路的,可為了擺顯阿娘沿著石板路繞進了寨團。
我們朗巴寨是一個大寨團,寨團中央是一條逐級而上的石板路。石板路蜿蜒曲長,還算寬敞。石板路成「丁」字形,以它為中心線,兩邊是一排排依山而建的吊腳樓。大多數吊腳樓是擠成一團,肩挨著肩,只有十幾戶是稀散開來。我們的屋在寨團上部的左邊,是稀散開來的其中一戶。對于山寨來講,居住的最佳位置是寨團下部,那里不僅靠近大路,而且還靠近溪溝,生活自然是便捷多了。從防火的角度看,也是寨團下部最安全。若是寨團上部起火,火一般是不會往下燒;若是山寨下部起火,那里靠近溪溝,營救的可能性大多了。雖然山寨成「品」字形開挖了三口水塘,但蓄水能力還是有限的。因此,寨團下部居住的都是山寨里有些權勢的。
阿娘不急不慢地下寨團,然而這一路她只遇見了幾個追著打鬧的細娃崽,卻沒見著一個大人,就連平日人多的山寨門樓邊也沒見著大人。她心里疑惑,而疑惑過後就有些憾憾的,因為在出門之前她特地將自己和娃崽都細心收拾了一番。
在溪溝邊,啞巴阿娘洗好了衣服還捱了一段時間。當她听到寨團里有話語聲,才起身往回走。終于,在山寨門樓邊她遇見了一幫邊拉鞋底邊扯閑談的婆娘們。
首先是一個我得稱之為三阿姆的女人將我啞巴阿娘攔下了。三阿姆尖著嗓門呦了一聲,說︰「你們來瞅,你們來瞅,啞巴妹嫂的娃崽崽長得好水靈哦。」
立刻,什麼七阿嬸與滿阿姆的一幫婆娘們就圍了上來,爭相來模我的小臉蛋。
「是咧,臉蛋子又白又女敕,輕輕一捏就出水啦。」
「水靈是水靈,只怕是男娃崽太水靈長大了會是一個花心郎。」
「花心郎又怎麼了?花心郎還最受姑娘與婆娘們寶愛呢。」
「可是,你們不要忘了,最受姑娘與婆娘們寶愛的花心郎是最招惹禍事的。比如,上前年進山來教書的那個韓老師,差點就被……」
「他韓老師才不是花心郎呢,倒是我們山寨里的女人特花心。」
「哎呀呀,就你們嘴巴多,在她啞巴妹嫂面前提什麼韓老師。你們莫不是眼紅了吧,都快兩年了還沒忘記那件事?」
「是咧,我們是眼紅。可是,這山寨里又不單單是我們幾個人眼紅,你不是也曾暗暗算計過他韓老師嗎?現在倒來數叨我們。」
「算計過韓老師又怎麼了,你還……」
「好了,好了,你們莫耍嘴皮了,也莫讓她啞巴妹嫂的臉上掛不住。」
……
其實,我啞巴阿娘的臉上能掛住,反而神采奕奕地樂呵著。有生以來,她從沒被別人這麼羨慕過。她完全沉浸在別人的羨慕之中,享受一種從未有過的暢意,好滿足。
瞅到身邊忽然圍了一群多嘴多舌的婆娘,才一歲多點的我立馬就有些見生了。當有人再來捏我的臉蛋時,我便癟起嘴,躲過臉,哇地一聲哭起來。然而,我率真的表情竟然逗樂了一幫子婆娘們。有的婆娘見我膽子小,就有意扮著鬼臉來嚇唬我。
有個玩心特重的年輕婆娘,笑著臉來哄我︰「噢,莫哭,你莫哭。來,阿嬸過些法給你,你吃了就膽大了。」說罷,她用手從嘴巴里摳出了一口濃痰,直接喂進我的嘴巴里。對于這些玩笑,我啞巴阿娘是不好避讓開的,更不能為此而生氣,因為在山寨里這些玩笑實在是太普通了。既然是帶著娃崽來顯眼的,啞巴阿娘就得承受一幫子婆娘們的玩笑。
啞巴阿娘見我有些哭發性子了,就把背簍放下來,嘶啞著嗓子咿咿幾聲。也怪,就那麼幾聲簡單的咿咿聲立馬就哄住了我。讓一幫子婆娘鬧夠了,我們娘崽倆正準備離開時,那個三阿姆忽然記起了什麼,伸手進背簍里分開我的兩腿,去瞅我的小**。爾後,三阿姆朝大伙鬼鬼地笑了。也正是她鬼鬼的笑臉,逗引了其他婆娘們的好奇。婆娘們紛紛湊過頭來,親眼瞅一下我的小**,也都鬼鬼地笑了,一哄而散。
我啞巴阿娘困惑了。她小心翼翼地模了模我的小**,見我不哭不鬧,並沒有什麼異樣,就老半天回不過神來。其實,啞巴阿娘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寶崽天生的小**比同齡娃崽崽的要大許多,好惹人的眼楮。這可怪不得我啞巴阿娘,她平時就少跟別人交往,也極少留意別個娃崽崽的小**。她還以為,別個娃崽崽的小**都跟我的一樣大。于是乎,從這以後,我在山寨里就有了一個「大管崽」的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