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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早朝未散,忽听隱約傳來鼓聲,百官頓時驚得心肝一顫,這聞登鼓可有年頭未響過了。一時人人自危,暗忖近期內可有失德之處,家里的小祖宗們可消停……

阿紫正覺無聊,一聞鼓聲,雙眼頓亮,「去看看,這鼓可有兩三年未響過了吧?」

御前侍衛應聲而去,鳳羲卻捏了捏阿紫的手,輕聲說︰「娘,不管是何事,交給我來可好?」

阿紫正猜想著是何事,听他這麼一說,只想了一下便點了下頭。既然日後都要交給他的,提前演練一把,立立威也好。

鳳羲粉紅的小嘴一抿,微微笑了一下。肖似風野的小臉,讓阿紫微愣了一下,這孩子怎麼好像一下子就風華初現了呢?這若是再大些,不定引得多少紅顏競折小腰呢。不行,十八歲之前,都不能讓他近……

鳳羲雖聰慧,卻不知自己親娘此時心中所想,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唯一像阿紫的眉頭挑了挑,清澈的大眼無聲地詢問著。

阿紫拍拍他的手背,搖了搖頭。

不多時,侍衛帶進來一衣衫單薄的婦人。「回陛下,正是此人敲響的聞登鼓。」

那婦人倒是干脆,進殿後跪行十數步,叩頭後抬起無血色的臉,雙手捧著一疊紙,「陛下,民婦乃淮陽蘇氏獨女,狀告夫君停妻再娶,婆家貪墨民婦的嫁妝,扣小女為質,污民婦清白。」

阿紫垂眼,見此婦人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雖狼狽但面容姣好,雖有淒苦之色但雙眸堅定。頭上雖只一根發帶挽髻,但那身衣裙修剪合體,想來不是大家閨秀也是小家碧玉的出身。

御前內侍將狀紙呈上,阿紫大致看了一遍。秀氣的繩頭小楷,內容條理清楚,不由點點頭。將狀紙遞給兒子,阿紫看著她,「蘇氏,你可知道水落石出之時,你與夫君也恩斷義絕,再無回頭之路了?」

「回陛下,民婦自十六歲嫁入夫家,不曾嫌貧,侍奉公婆,一日不敢懈怠,服侍夫君十年寒窗苦讀,不曾有過怨言,一應家用皆出自民婦的嫁妝,不曾計較過得失。然夫君一朝高中,不過兩年便為求娶高門千金使出種種手段逼得民婦連和離都不成,民婦早就沒有了回頭路。」

「你夫雖是七品縣令,你也可稱臣妾,如今口口聲聲以民婦自居,可見是抱定了決心。」阿紫點點頭,「就算官府狀告無門,但當地也應有婦聯吧,為何千里迢迢要入京?」

蘇氏聞言,淚灑衣襟,「陛下有所不知,那負心人欲娶的娘子便是婦聯負責人的小姑。民婦來時,還受到追捕,若非得到義士相助,早已死在路上了。」

令狐棲早就在心底打鼓,听到這里,忙出列跪倒︰「啟稟陛下,臣願前往淮陽一查究竟。」

阿紫看看百官神態,有看著令狐棲露出擔心的,也有欲看好戲的,也有面無表情的……看來女官的地位還是沒有真正提上來。

阿紫看了眼寒門代表紀閏,便對蘇氏說︰「若真如你所說,也犯不著再為那樣的人流淚。此事交由太子親查,你放心就是,孰是孰非,自有公斷。」然後又對令狐棲道︰「令狐愛卿也起來吧,婦聯雖由你監管,但朕還不糊涂,不會遷怒于你,你就隨太子一同去吧。」

「謝陛下。」令狐棲起身,阿紫又道︰「你先帶蘇氏下去妥善安置。」

柳寄安出列,「陛下,臣亦派人協助太子殿下可好?」

「也好,御史台那邊也派一人。」阿紫朝沈司看了一眼,又轉到皇甫宣的臉上,「皇叔有什麼想法嗎?」

皇甫宣臉上一緊,怎麼點到自己頭上了?難道……「老臣願親自前往。」

「皇叔出馬,朕自然是放心的,不過還是給年輕人些機會吧,世子嘉就好。」

「老臣遵旨。」皇甫宣心頭一動,莫非陛下這是暗示自己應該退了?

阿紫又看回蘇氏,「你放心隨令狐大人下去吧,一切自有太子為你作主。」

蘇氏叩首謝恩,退下後,阿紫看了眼群臣,「朕登基已快十載,還立于朝堂之上的舊臣沒有一半也有四成,你們都見證了這十年間的轉變。朕今天心情好,想听听你們各自的真實看法,不要听歌功頌德,要的是實情,不足之處。」

殿上百官彼此看了看,阿紫見無人帶頭便看向禮部尚書,「肖老愛卿,你先說,範老愛卿隨後。難道朕想听真話都听不到嗎?」

……

回到後殿的阿紫,拿著書記官方才寫下的兩頁紙,看了一會兒後,智囊團成員才依次走了進來。

看著他們,阿紫總覺得沒有沈司他們幾個用起來得心應手,但也沒辦法,培養人才就是這樣,每次都要從新開始。好在他們經過了半年的教,不像初時那樣束手束腳的了。

正常的奏折批閱後,阿紫將那兩張拿出來︰「你們拿去看看,針對不足,各自想想如何改善,兩天後,我們重點討論這個。」

三男三女是去年的前三甲們,阿紫翻看著他們批閱過的奏折。過了一個時辰,阿紫放下奏折,將蘇氏的事說了,然後看著他們幾個︰「說說你們各自的想法。」

只有男探花叢郁與那幾個眾口一詞的義憤不太一樣。

「陛下,臣覺得還應詳細調查,或許會有內情。」

「哦?你且說說,還會有什麼內情?」阿紫不動聲色地問道。

「臣覺得,這蘇氏的夫君金其峰或許這樣做是另有打算。」他年過三旬,是六人中最長的一位,「但凡這事被捅破,他肯定是身敗名裂的,做為讀書人,還是寒門出身,應該把名譽看得最為重,為何會如此決絕?若他當初人品便如此拙劣,蘇氏的父親想來不會同意將獨女嫁給他,並帶走了大部分家產。若這人是真偽善,那也應會選擇更穩妥的方法來達到目的,比如給蘇氏暗中下毒,神不知鬼不覺地,蘇氏病逝也不會引起這麼大的動靜。」

阿紫听出了興趣,「不錯,繼續說。」

「臣覺得這或許是金其峰故意而為,否則,蘇氏一定不會活著趕到京城來告御狀的,怎麼會留下這麼個大紕漏?」叢郁頓了一下,「金其峰雖是三甲進士,若無真才實學,也不可能考得上。臣倒覺得,他這是置死地而後生,倒有幾分孤注一擲的意思。」

阿紫點點頭,「你去青龍殿找太子,就說我讓你跟去的。」

其他人立即羨慕地看著他,他卻從容退下。這是幾個人當中,第一個被派出去做事的。

幾屆科舉下來,誰都明白做御前學士是最容易熬出頭的,看柳尚書蘇尚書沈御史大夫令狐侍郎等人就知道,可上一屆的男女前三甲並沒有那麼出彩,最高的不過做了從六品的翰林學士但去年也外放,做了州官。而他們這一屆,目前來說,還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

阿紫自然明白他們因何羨慕,「你們也別急,回去好好想想那紙上的東西。」

「是,陛下。」幾人將抄好的帶上,原稿留下就走了。

雲喻在他們退下後走了進來,「看他們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有什麼好事嗎?」

阿紫抬眼看了看他,發現他眼角帶著些許的疲倦,便笑道︰「哪有那麼多好事?吶,你自己看看吧。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了,新政施行了這些年,還是有諸多不完善的地方。」

雲喻接過那兩張紙認真地看過後,嘆口氣,「積習難改,畢竟不可能將全部的地方官都改掉,連朝官都還有那麼多沒換下去的呢。」

然後話題一轉,「听說你讓羲兒辦案了?」

「嗯,是他自己要求的。」阿紫點點頭,「這兩年雖讓他一直接觸朝政,但我怕累著他,並沒有給他布置太多的東西,他既主動要求了,便同意了。」

雲喻點點頭,「早些鍛煉鍛煉也好。」然後便沒有動靜,但目光始終落在那紙上。

阿紫親自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咱倆也算是血緣最近的了,有什麼話還不能直說嗎?」

「……你跟他……」雲喻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了下去,「不做兄妹了?」

「消息挺靈通的。」阿紫剝了個金桔,掰了一半遞過去。

「哪有?」雲喻接過桔子,「是他那臉泄漏的,我哪敢在你身邊安插人手?……沒事兒就傻笑,一臉的春風蕩漾,生怕別人猜不到似的。」

阿紫窘了一下,「他也不易,才從牛角尖里鑽出來,你就擔待些吧。」

雲喻默默地將那桔子吃掉,才又說︰「等羲兒回來,我跟你去參加五國峰會好不好?」

阿紫慢慢地將最後一瓣桔子丟進嘴里,慢慢嚼了後咽下,「舍得嗎?」

「唉,舍不得也得舍得。」雲喻苦笑了一下,「我走了,聰明的自然會轉投明主,你還想我賣多久的老命啊?」

「我說過,這位置你若想坐,隨時都可以。」阿紫為他續了茶。

「我只想帶著小冰出去走走看看。」雲喻瞪了她一眼,「你都要跑路了,還拽著我不放啊?名單我交給他了,哪些能用,也大致說了,姐,我若有心,當初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

「我錯了,不該說那話。」阿紫討好地笑笑,「別瞪別瞪,老得快。對了,你把小冰兒帶走了,內務府打算交給誰呀?」

「曲哲釋吧,這些年也歷練得差不多了。」雲喻放下杯,「管公主府跟管內務府,反正都是你的私房錢,一樣。」

「那讓小冰兒帶帶阿釋吧。」阿紫撓了下鼻尖,「不過你也別玩太久,不然我會想你的。」

雲喻白了她一眼,「你就是依賴性太強,惰性太強了。」

「說真的,等你玩了一圈回來後,咱們商量商量,辦個特別的學院好不好?」

「我走之前會挖個大坑的,之後也沒辦法再待下去了,你那學院什麼的,還是另找高人吧。」雲喻這回起身不再回頭了,「別總想著白用我了,十年還不夠本啊?」

「臭小子,當然不用白不用了。」阿紫在他走後,翻著白眼低聲笑罵了一句。

下午,阿紫溜達到了公主府,直接來到曾經的臥室,果然見拓拔翰在小憩。

拓拔翰睜開朦朧的眼,「……你怎麼過來了?」

阿紫拱到他身邊躺下,「來看看你傻笑是什麼樣兒的。」

拓拔翰略一想便明白了,笑罵了一句︰「這臭小子還說我什麼了?」

「沒了,打算撂挑子呢,」阿紫鑽進被窩,「他最後一坑完事後就要拉著小冰兒雙飛了。」

「我們何時才能走上呢?」拓拔翰將她摟到身上,「再過兩年,頭發白了,牙也掉了。」

「羲兒說再給他五年的時間。」阿紫扭著身子躲著他的手,「別,好癢~」

「今晚不走了吧?明兒沐休呢。」拓拔翰輕易地扣住她的腰,「我想你了。」

阿紫噘起嘴,啄了一下,隨即被他按住後頸吻了上去……

掌燈後,阿紫找來曲哲釋,將事情跟他說了,然後問︰「你想去嗎?」

曲哲釋想了想,「我得搬出府嗎?不搬行不行?」

「墨府旁邊的宅子一直沒給出去,你去看看,滿意的話,按自己的意思布置吧。」阿紫看看他,心說倒是沉穩多了,即便不高興也不會喜形于色了。「你要是不搬出去,接任你的人,很不好做。」

「明白了,我明天就去看看。」

「需要什麼盡管在府里支,趁手的下人也盡管帶過去,挑個伶俐的做管家,幫你撐起家來,日後娶了主母就好辦了。」阿紫一想到這個就有些頭疼,怎麼都不急著成家呢?「還沒有合心的女子嗎?」

「嗯,還沒有。」曲哲釋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要是有必要,陛下隨便指個婚就是了。」

阿紫被他氣笑了,「這是什麼話?過幾天游園會什麼的就多起來了,你也多參加參加。你不是喜歡上男人了吧?」

「我還是先接下內務府再說吧,又得忙上一陣子呢。」曲哲釋莫測地看了她一眼。

「等我回來,這事就得抓緊了,你自己先留意著。」阿紫嘆口氣,「長得也算一表人才的,怎麼就……行了,你先去吧。」

曲哲釋走後,拓拔翰披著半干的發走了出來,「一並把無缺的親事也留意一下吧。」

「你常跟他們在一起,」阿紫起身,拉他坐下,自然地拿起干巾為他揉搓著長發,「就沒什麼發現嗎?」

拓拔翰一挑眉,「發現什麼?」半垂的眼眸閃了閃。

「有什麼異動啊,就沒個姑娘小姐的喜歡上他倆?」阿紫不疑有它,「哪怕是男的也好過沒有啊。」

「喜歡他的倒不少,就沒听說他搭理過誰。」拓拔翰想了下,還是如實地說道。

「真是頭疼,雖然沉穩多了,可也問不出心底話了。」阿紫放下干巾,拿了牛角梳細心地梳理著那長發,「羲兒說等我參加完五國峰會,他要出去游歷三年。」

「也好,讓他了解一下將來管理的地方究竟有多大。」拓拔翰又道︰「雲喻那些班底,你打算怎麼辦?」

「他處理後的都涼著,將來羲兒若有想用的再啟用吧,但願他們能堅持活到那時候。」

「也好,」拓拔翰摟她坐在腿上,「還是有幾個當用的,但願他們識相吧。」

「怎麼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阿紫輕嘆口氣,「我都做了這些年皇帝了,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做夠了?再堅持幾年,羲兒就長大了。」拓拔翰撫著她依舊女敕女敕的小臉,有些不自信的說︰「只怕到時我更老了。」

「老玉米 熟了更香。」阿紫調整好心情,挑眉睜大雙眼,「這麼看著,好像真的年輕了好幾歲,難怪阿喻都要嫉妒呢,這就叫陰陽協調了吧?」

拓拔翰捏了她腰上一把,「你也來笑話我?」

「哪有,我明明在表揚自己。」阿紫咬了他下巴一下,「青藥引在此,要不要再滋潤一次?」

拓拔翰直接抱起她,拐進內室。

後窗外的樹上,直到屋內的男人滿足地低吼出聲後不久,射出一人影,掠向西邊,隨後又一道黑影翻上樹。

離開的那道人影落在一個院中,看了眼那月下獨酌的人,微蹙了下眉頭︰「怎麼又喝上了?去屋里吧,外面還是涼。」

「無缺,過來陪我喝兩口,」那獨酌之人居然是曲哲釋,「再不喝,機會就沒多少了,陛下要賜我宅院搬出去。」

無缺愣了一下,「你要走?……陛下要升你的官了吧?」

「我情願就守在這里。」曲哲釋掃了四周一番,「這院子,我住了十年呢,以後就留給你一個人了。」

「……這也是好事,你喝什麼愁酒呢?」無缺黯然了一下,接過他遞來的酒杯,一口飲盡,「你跟墨大哥一起來的,人家都做尚書好幾年了。」

「我又不羨慕,你說這個干嘛?」曲哲釋又給他滿上,「陛下還說要給我娶親,你趕緊幫我劃拉一個,差不多就行,對付兩年,休了就好。」

無缺瞪起眼,「你這是讓我做惡人呢?怕陛下給你指婚,日後休不得嗎?」

曲哲釋沒吭聲,拿起酒壺直接對月而倒,空了後隨意一丟,「拜托了,你可以許銀子,只要跟我假裝兩年就好。飛龍不也和離了嗎?」

然後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你當回事兒。」

無缺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亦嘆了口氣,然後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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