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城里閑散人員一下子暴增,招工啟示一經貼出,報名之人踴躍得跟搶錢一樣,光禿禿的街道神奇地重新立了起來。
一水的格式化建築,四層長回字樓,臨街都是門鋪,樓上三層住人。雖只有不算寬敞的三居室外加不太大的廚房,但卻是廉租房,一家五、六口子住,也可以了。按阿紫的目測,足有一百五六十平了。當然也有更小些的,適合小夫妻的二居室,約有*十平。天井中有水井,還有小花圃,石桌石凳,小孩子玩的蹺蹺板,秋千,石板鋪就的甬道。這是公共區,屬于大家共有的。
這樣的建築,一共起了六座,立即將街道擴寬了不少。
一樓門市都招租,統一規劃,第一年的租金也不貴,最適合開夫妻店,面積也都不算太大,但開個小吃店還是蠻夠用的。
還逗留在洛安尋找就業機會未返鄉的將士們,因有不少都參與了建設,對廉租門店很感興趣。有的直接在後面間隔出一間屋子,夫妻兩人就連開店帶住了。當然,也有一些原本給老東家做掌櫃,管事的,看到這個商機也跟著訂了不少。
至于樓上,也很快住進了人,以城西棚戶區的人家居多。他們大多是外鄉來這里找機會的,很多都是租房的,廉租房的租金不比原來高多少,而且居住條件更好,樓下新開了那麼多店鋪,需要很多人手的,大多都拖家帶口地來了。就是不在樓下找工,這里原就是繁華地段,就業機會也更多,路程也近得多了。
實在有困難的,還可以先佘著,等找到工,有了錢再補上。廉租房里都有簡單的家具,只要人過來了,添上被褥,置些廚房里的東西就能住了。
另外還有一間學院,三層的建築,專收這些人家的孩子讀書。招生消息一經傳出,附近的普通人家竟也紛紛將孩子送來。
按年紀大小分幾個年級,請的先生,也是招聘來的,男女分開,三樓是女部,連先生都是女的,走的樓梯都是專用的。從宮里嫁出來的部分新娘子們有了用武之地,識字的,女紅好的,廚藝好的,只要有一技之長,都可以來應聘,經考核後就可以任教,月薪與男先生一樣。
男部先生就好招了,一般來說,賬房先生都是識文斷字的,教起珠算都手拿把掐的。還有落榜的秀才,就連武藝好的退役校尉都可以來任武教。
每座樓都成立了居委會,由年長的不能再做工的老者負責看顧著火燭,公共的設施,以及每月收繳租金。他們的報酬是每月由內務府發一袋米或面,還有二十斤的碳。雖然這幾座樓都掛在內務府名下,但具體管理人員都是長公主府應聘而來的那些人,歸墨穹直接領導。
這些事情都落實的時候,已經下過幾場雪了。阿紫的肚子也鼓了起來,好在月份不算太大,穿得又厚,外面還有毛皮大氅,倒是不明顯。就是臉圓了,紅撲撲的,看著很是喜慶。
拓拔翰護著她,邊走邊看,臉上笑容不斷,「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你這腦子里怎麼裝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花了多少銀子,由內務府補給你吧。」
「其實這些本來也是內務府的銀子。」阿紫看到他露出詫異,開心地笑了,勾勾小手示意他低下頭,然後咬著他耳根子嘰嘰咕咕了一番,拓拔翰笑了,一點她的額頭︰「你呀,真是黑。」
阿紫得意地白了他一眼,「那些人的錢,不說都是民脂民膏也差不了多少,我這是取之于官,還之于民,黑了他們,也是應該。」
「是是,這一點,哥不如你。」拓拔翰由衷地說道。
阿紫回頭看了眼跟在後面的薛淨,「哥可得賞薛總管才行,若不是他全力相助,也沒這麼快就搞定。」
薛淨一听,連忙推托︰「老奴只是做些輔助的小事,主要工程都是殿邊的墨長史做的,他才應居首功。」
拓拔翰亦回頭看了他一眼,「都不錯,都有賞。」
墨穹听了,不動聲色地拱拱手,「下臣謝恩。」
這段日子,他累得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眼簾深陷,卻是越發覺得沉穩了。雙目淡定平視,回到洛安僅半年的時間,他就似換了個人。不,在御山關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跟去年有很大的不同了,但這段時間變化更大,似一夜之間的事。
拓拔翰滿意地點點頭,不驕不躁,阿紫還真是把他錘練出來了。這般年紀,確實不易,堪用了。
幾個十四、五歲的姑娘家,說說笑笑地迎面走來,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最終都瞄著墨穹笑。一個姑娘被推了出來,臉紅紅的,含羞地沖墨穹福了福,「墨大人好。」
墨穹點點頭,依舊表情淡然,「女紅課上完了?」
「是董先生的課,講的是如何選線配色。」那姑娘說完,臉又紅了,卻退回伙伴之中,低聲對其他人說︰「我們回去吧。」
阿紫回眸看了看墨穹,見他並沒有特別的表情,便拉著拓拔翰繼續走了。
「這回是真的要走了吧?」拓拔翰有些不舍地問道。
「嗯,再不走就來不及在年底前趕到大理了。」阿紫挎著他的胳膊,「哥,你別擔心我,我吃得香,睡得著的,倒是你,可得好好的,別讓我擔心。沐休日還是回家去,就是我不在,也還是咱家,我會盡快回來的。」
「哥就是擔心你生產的時候,……定下哪天走了沒?」
「我想明天不走,後天也一定要走的了。坐船,平穩些。」
「這麼快?」拓拔翰不舍溢于言表。
「我還想順路去平洲看看,二伯來過幾回信了。」阿紫把臉貼上他的衣襟蹭了蹭,「哥,我不在,你要小心那人。」
「放心吧。」拓拔翰知道她指的是誰,不過那人目前倒是安分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學乖了,還是準備伺機而動。
「無缺那孩子,今晚就讓他回去吧。」拓拔翰看看她,「你別心疼就好。」
阿紫挑起眉頭,「你不是把他丟暗衛堆兒里去了吧?」
「這麼短的時間,丟進去也沒用,到時你就知道了。」拓拔翰賣了個關子。
「希望那孩子沒留下什麼陰影。」阿紫無不擔憂地說,「別再弄出一個六朵來。七朵看著總笑呵呵的,可我也覺得她心里有陰影。」
拓拔翰想了下,沒回答。
第二天夜里,公良復才潛進阿紫臥房,風野就自床上飄出,瞬間揮出六掌,踢出四腳,被公良復一一擋下,「是我。」
風野哼了一聲,「知道是你才手下留情的,要不一弩就射死你了。」
公良復打開火折子吹著了,「她睡了?」說著就往床邊走,被風野攔下︰「干嘛?」
「看看她,好久沒見了。」
「不用麻煩了,她現在有我看就行了。」風野不客氣地翻了翻眼珠。
公良復忽地閃在床前,撩起幔簾︰「……怎麼臉圓成這樣了?」
「就說不用你看嘛,」風野抱起雙臂,「怎麼才回來?」
「吳國的事有點兒麻煩,」公良復雖答著他的話,眼卻一直看著熟睡著的阿紫,「還是多點兒肉瞧著舒服,咱家又不缺吃的。」
「跟誰咱家咱家的呀?」風野不忿地橫著他,卻也沒上前再打。
「有了大哥就不認二哥了?你不知道我們幾個拜把子?」公良復竟在床邊坐下了。
「什麼?」這事興許阿紫跟他提過,但也是才在山洞醒來後的事,他早忘西山後去了。
「你不認更好,我們就都做側夫了。」公良復一甩手,火折子飛出,落到油燈上,直接點燃了。然後將幔簾掛起,「還不睜眼?你的小夫君可要氣鼓肚兒了。」
阿紫撲哧一笑睜開眼,「才到家?」
「是呀,這臉都成湯圓了。」公良復不客氣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
這下風野急了,揮拳就要上,阿紫說了聲︰「有點兒渴了。」他立即回身倒水,「就來。」
公良復一笑,「馴夫有道,難怪阿歸遠走,阿賁不回,都被你嚇跑的吧?」
阿紫有些吃力地坐起,公良復連忙往她腰後塞了個軟墊。
阿紫喝完水,把秋雨孩子的事說了,「我覺得那孩子還是在咱們這里的好。」
公良復點頭,「你放心,明天一早正常走就是,我找出那孩子就去追你。不過你也要小心些,據我了解,那女人不會輕易認輸的。」
「明白。與其……不如引出去。」阿紫說完,公良復不贊同地看著她,「胡鬧,你都這樣了,還……」
「這才能讓她孤注一擲,我不能再失去哥了。」阿紫眼里閃過冷寒。
公良復輕嘆口氣,抬手模模她的頭頂,「睡吧,我走了。」
風野一臉不高興地瞪著他,「說話就說話,總動什麼手?」
公良復故意不看他,對阿紫說︰「這麼個醋壇子放身邊,虧你受得了。」
在風野發作前,他神奇地消失了。顯然,他這是得了高人指點,把風野氣了個倒仰。
第二天,阿紫一行人來到城外的碼頭,才上了船,就見拓拔翰的車駕趕到了。不等阿紫下來,他就匆匆上了船,「還好趕上了,不送你,我這心里總像缺點兒啥似的。」
隨後去看了阿紫的臥艙,將人都打發出去後,一拉大氅,露出一個瘦小的男娃。
「救出來了?」阿紫欣喜地看著那雙眼緊閉的孩子,「真小,都應該四、五歲了吧?」轉即心疼地說道。
拓拔翰從懷里掏出個小瓶,擰開蓋,在他鼻下一晃,那孩子打了個噴嚏後睜開了眼。
當看清眼前一切時,驚恐地縮到床角,咬著下唇,看看阿紫,又看看拓拔翰,半天遲疑地小聲叫道︰「父皇?」
阿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拓拔翰,果然見他臉色沉了下去,那孩子又縮了縮,遲疑地問︰「你不是父皇嗎?跟畫像上的一樣。」
阿紫直覺一向敏銳,沖那孩子說︰「別怕,我是姑姑,一直在找你。你怎麼知道他是父皇的?」
那孩子盯盯地看著阿紫,「你不是姑姑,姑姑沒有你好看。」然後又看著阿紫的肚子,「姑姑也沒有你肚子大。」
阿紫沉吟了一下,看向拓拔翰︰「哥,你得密切注意拓拔家了。你如此冷落他們,他們不爭不怨的,對我如此寵溺後還是一聲不吭,難保……與那人沒聯系。」
「明白,交給我吧。只是這孩子,你能帶得了嗎?」拓拔翰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你這身子……」
「沒事兒,不管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你看他,」阿紫看向那孩子,「看著就像三歲,瘦成這樣,臉色還這麼蒼白,可見那些人對他並不好。」
拓拔翰嘆口氣,想了想,沖那孩子說︰「你若認我這張臉,那就只有一個姑姑,就是她。她會給你好吃的,你要听她的話,只有我們是你的親人。」
「他還小,你說這些,未必能懂。哥,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們。對了,讓無缺進來吧。」
拓拔翰點點頭,想了想,雙手放在阿紫的肩上,「答應我,一定要好好地回來。」
「哥,你放心,我肯定會回來的,我還要陪著你呢。」阿紫摟住他,因了肚子的原因,不敢太用力。
「阿紫……」拓拔翰閉了閉眼,在她發間親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風野帶著無缺走了進來,一眼便瞧見那孩子,「咦,這就是那個孩子?好小,跟貓崽兒似的。」
「你別嚇他……」未等阿紫說完,那孩子看著風野小聲說︰「我不叫貓崽兒,我叫小貓。」
風野呵呵一笑,阿紫卻有些難過,不知為何,一見這孩子,母愛就油然而生。
「你也不叫小貓,听姑姑說,你叫小刀。」
大概是阿紫太過感傷,那孩子盯盯地看了她半晌,才小聲地叫道︰「姑……姑姑……」
「乖,」阿紫鼻子一酸,眼圈紅了,「來,讓姑姑抱抱~」
風野一听連忙說︰「你的肚子……」
「……」
阿紫見桌上有糕點,便整盤拿了過來,放到床上,「來,姑姑給你好吃的。」
那孩子看了看那糕點,又瞧了瞧阿紫︰「都是我的?」
阿紫點頭,「對。」
不想那孩子突然上前抓過盤子就退了回去,並藏在身後,如臨大敵地看著阿紫。
阿紫看到他這樣,真是很心疼,這孩子是怎麼長成這樣的,不言而喻了。「你慢慢吃,都是你的,吃完了姑姑還有。」
那孩子背著手,抓了一塊糕點,盯著阿紫,又快速地看了眼風野跟門邊的無缺,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見誰也沒動作,連忙大口大口地咬了起來。
「快倒水來。」阿紫忍著心酸,接過風野遞過來的水杯,試探著慢慢送到床中間,「小刀,慢點吃,喝點水。」
那孩子嘴里塞得滿滿的,正吞咽吃力,當下也不客氣,爬到水杯那兒,捧起來就喝……
直到小刀吃得直打嗝,才在阿紫的柔聲勸說下不再往嘴里塞東西了。
阿紫讓無缺守著他,剩下的糕點也任他護在身後,被風野扶著走出艙房。
「這孩子……太可憐了。」阿紫看著岸邊緩緩倒退的樹,嘆了口氣。
風野也不吭氣了。他不是沒見過餓得皮包骨的小孩子,小時候出來,也淪落成小乞兒過,倒沒覺得什麼。但事關阿紫,她難過,他便也跟著難過,似乎這樣就能分擔似的。
「你怎麼不哄我了?」阿紫傷感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家伙怎麼也這麼安靜了?
「呃……我在替你難過,忙著呢,沒抽出空來。」風野難得一臉正經地說。
「你……傻樣兒~」阿紫莞爾,有這樣一心一意為你的人在身邊相伴,便是幸福了吧?
「你不難過了?」風野眨眨眼,頓時高興起來︰「我就知道,有我替你難過了,你就能少些,果然有用。」
阿紫又是感動又是感傷地偎進他的懷中。雖然他在世人眼中還不夠成熟,但一個自小便被眾星捧月哄大的小祖宗,什麼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的心里滿滿地全都是自己。或許那時決定成親,並不是一時沖動。
船是戰船,三張帆漲得滿滿的,速度比一般民用船快多了,也更平穩。駕船的都是老手,分成三班,夜里也不停,可比走陸路快多了。可惜水不是走直線的,有時會繞上個大彎,不然更快。
小刀倒是最先接受了無缺,整日粘在無缺身上,日頭不盛的時候,也被抱上甲板透透氣。不料卻愛上,極不愛回艙中,卻也不會像一般人家的孩子哭鬧個不停。只是小小地噘起嘴,若有人看他就馬上收了回去。
阿紫讓無缺帶著他,住到旁邊小套間里,那里原是起居室,如今改成了他倆的臥室。
第三天,船將經過鷹嘴崖,公良復現了身,臉色還微有些蒼白,「大概中午就能到鷹嘴崖了,那時最易有埋伏,你跟小刀今天都別出去了。」看來他一直在船上。
阿紫擔憂地看著他,「你受傷了?難怪一直沒見到你,還以為你不來呢。」
公良復勾勾唇角,「沒事兒,阿賁阿歸都不在,我不跟著,他倆知道得罵死我。」
風野瞥了他一眼,難得沒炸廟。
果然,船經鷹嘴崖時,水面上突然豎起一道道竹排,船頭撞開幾道後速度終是緩了下來,不一會兒船底傳來聲響,從鷹嘴崖上又飛落下四五十黑衣人。
媚兒跟七朵都守著阿紫,公良復看出阿紫的擔憂,輕松地說︰「別怕,我特意讓人在船底加了一層厚鐵板,沒那麼容易砸透。這船上的水兵可都是精銳,還有我的人,魔教那幾個也都在,除非都是我這樣的高手,否則討不到便宜的。」
正說著,就听到打斗聲越來越近。七朵看了看阿紫,「主子,我出去看看。」
媚兒看了眼公良復,「我也去。」隨後掩門而出。
阿紫挑起窗子,向下瞥著。甲板上,已倒下不少,有敵方的,當然也有已方的,看樣子很激烈,來人都不是弱的。
「無缺,你護好小刀,別的不用管。」阿紫未回頭,直接說道。
公良復接道︰「都去里面,阿紫,你也去。」
阿紫才一回頭,艙門就被撞開,媚兒狼狽地摔了進來,阿紫才來得及看到她噴口血出來,就被公良復塞進里間並將門推上。
無缺放下小刀,半扶半抱著將阿紫弄到床上,「殿下,您照看著小刀。」然後回到門外,側耳听著外面的聲音。
小刀小聲地喚著姑姑,阿紫只好放棄出去的打算,將他摟過來︰「別怕,有姑姑在。」
小刀貓進她的懷中,「小刀不怕,小刀很勇敢。」小身子卻輕顫著。
阿紫親他小臉一下,邊听著外面的聲音邊檢查了一下左臂上的袖箭。
阿紫忽地想起風野說過里間有個隱門,以備不時之需。連忙起身輕輕敲著身後的牆板,終于有一處的響聲與其它地方不同,臉上一喜,回頭︰「無缺,來推推拭拭。」
無缺幾步躥過來,推了推,又退後一步,猛地撞上去,嘩啦一聲,還真撞開了。阿紫連忙把小刀遞給他,「小心些。」無缺點頭,一手抱著小刀,一手提著短刀,才進去,那邊的門就又被撞開了。不同的是,這次換成了公良復。
他倒沒直接倒地不起,倒退了幾步站住,扭頭看了眼未來得及退出去的阿紫,緊抿了唇,手一揮就又勉力迎了上去……
阿紫眼尖地看到他提著軟劍的手在顫……
阿紫心頭猛地一震,似乎眼前情景不是初次……耳邊傳過來無缺的急喚,她卻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外面竟有兩個黑衣人,看上去年紀都不小了,一個被七朵舍命纏住,另一個被公良復擋住,媚兒倒地牆角緊閉雙眼,身下一灘血……
公良復面前的那個一見阿紫,嘿嘿怪笑了兩聲︰「果然在這兒呢!」
公良復手上加勁,大喝一聲︰「快走!」隨著一口血霧噴出,他再次被打得倒退。阿紫身子一讓,任他摔進來,左臂一抬,射出一只袖箭。那人不在乎地用劍一撥,隨手一個小紙包也砸了過去,被劍尖一帶破裂開,一股刺鼻的花椒味隨之散開。那人一時不察打了個噴嚏的同時,身形向後急退,但阿紫第二支第三支袖箭已經接連射出。那人擋下第二支,招式已老,想躲閃腳尖離地,無處借力,只好眼睜睜地看著第三支袖箭射進自己的丹田後,悶哼一聲倒地……
另一人回頭見了,舍了七朵縱身撲向阿紫,明晃晃的劍尖幾乎瞬間刺向阿紫的肚皮,就听當地一聲,被不知何時跪爬過來的公良復揮劍擋下,他也再度被震了回去。阿紫一咬牙,將那把匕首反握豎于胸前,她若退了,公良復必死無疑。
那人再次揮劍而上,七朵已經自他背後破釜沉舟地連人帶劍地撞了上去,那人忙換招式轉身迎上……
阿紫才欲合身撲出,眼前突然多了道熟悉的背影︰「快進去!」
是風野?阿紫緩了口氣,欲退卻腿一軟地倒了下去。一聲悶哼後,公良復喘著粗氣︰「果然胖了不少,都要接不住了。」
阿紫連忙翻身跪起,「傷哪兒了?」一手卻自頸下扯出一個精巧的掛墜,輕輕一按,彈在手心上一粒藥丸,回手塞進公良復的嘴中。
公良復緊閉上嘴,搖頭不肯吃,阿紫怒瞪著他︰「吃!」眼底卻泛起水潤。
公良復怔怔地看著,終是張開嘴,將藥丸含了進去……
「這是給你保命的。」公良復咽下後,苦笑道︰「阿歸若知道了,非得追著砍我不可。」
「你若敢死,我就追到黃泉再殺你一回。」阿紫抹把落下的淚,卻回手將他的軟劍拎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回來~」
「回去~!」
兩道同樣氣惱的聲音響起,風野再次合身擋在門前,阿紫瞧準機會將軟劍拋了出去︰「接住!」
原來風野竟一直赤手空拳,怪不得畏手畏腳的。有了軟劍在手,他頓時如虎添翼,十余招後將那人一劍斃命。
風野一轉回身就瞪向阿紫,不料阿紫驚呼一聲︰「你受傷了?」
風野立即一捂月復部︰「沒事兒~」隱門後傳來打斗聲,以及小刀弱弱的哭聲。
不等阿紫說,風野便提劍沖了進去。阿紫連忙探頭看去,見風野已經擋住了無缺身前的黑衣人,地上已經躺著一個了,而無缺橫在胸前的短刀上已經見了血。小刀的小臉上,衣服上濺了不少血滴。
「無缺快回來。」阿紫喚回無缺,看著小刀,無缺連忙說︰「小刀沒事兒,大概是嚇著了。」
阿紫點頭,無暇理會,「快找些傷藥出來。」說著已經扯開了公良復的衣襟。
「我沒事,就是內傷重,已經吃了藥,你去看媚兒跟七朵吧。」公良復無力阻止她的暴行,看著她臉上蹭上的血道子,「真的,去看她們吧,阿野馬上就能回來了。」
阿紫擰著眉頭看著他,看出他眼底的堅持,只好點頭,接過無缺遞來的傷藥,走了出去。
七朵已經爬到媚兒身邊,正按著她的人中穴,看到阿紫,小聲說︰「主子,一姐好像……」然後用眼神示意阿紫看她身下的那灘血。
阿紫倒吸了口氣,震驚地看向七朵。七朵點點頭,「我看像。」
阿紫頓時頭大,「什麼時候的事,你知道嗎?」
七朵搖頭,「不知道。」
阿紫見七朵身上好幾道傷,「先把你處理了的。」然後架起她,塞上床,放下幔簾解開衣襟……
兩人又合力將媚兒抬上床,將她全身上下檢查一遍,發現真沒外傷,但褻褲已經被血浸透了。撕了干淨的白棉布,為媚兒收拾好,又換了干淨的衣服,彼此對視一眼,嘆了口氣,想來那件事是真的了。
見媚兒還未轉醒,阿紫找出幾粒藥丸,遞給七朵,「你吃兩粒,再喂媚兒兩粒,這是治內傷的,我去看看阿復。」
七朵點頭,「這里交給我吧。」
阿紫下床後,不放心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媚兒眼角竟緩緩流下淚。不由心頭一嘆,她這是不想自己知道嗎?所以才裝作未醒。
心情沉重地走進里間,公良復已經被風野抱上床,褲子已經被退至膝間。
「不是說沒有外傷嗎?」阿紫連忙走了過去,無缺想攔卻抱著小刀退了出去,「我去外面看看,小刀先留在這兒了。」
公良復瞪著風野︰「你怎麼不攔下她?」聲音虛弱,唇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了。看樣子,連手指都動不了了。
風野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攔就攔得住嗎?她想做的事,誰能攔得下。」
阿紫盯著那道猙獰的傷口,血還在流,但已經很緩慢了。那傷,竟在大腿根底,緊貼著男人的命根,只差一點點,公良復就可以入宮兼職了。
「已經點了止血穴位了?」阿紫突然間冷靜了下來。
「嗯,要不早就流盡了,干尸一具。」風野看著阿紫,對她的表現說不出是滿意還是佩服。
阿紫點點頭,「我記得阿歸的針,好像留了幾根,你幫我找出來。」
風野點頭,彎腰抱起小刀,走了出去。
阿紫托著肚子坐到床邊,「這回你可得請我吃個喜了,只差一點點,這輩子就只能當和尚了。疼嗎?」
「你能別再看了嗎?」
阿紫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害羞了?一把年紀了都~」
公良復隱忍著眼底的幽光,「那也不能白給你看,……蓋一下總可以吧?」
阿紫咧咧嘴,「又沒少塊肉……」但還是扯了衣擺蓋上那地兒。
風野拿了根細細的針走了進來︰「你不是要給他縫上吧?」
「什麼都沒有,難道用頭發縫嗎?」阿紫接過那針,看向公良復,「我只能用這個把兩邊的肉皮連上,等結了痂再將針取出去。若是有羊腸線就好了……你怕不怕?」
公良復知道以前的她見慣了血,可卻不知現在的這個,膽子更大,沒武功也敢往上沖,別說縫肉皮了。「不讓你動手,你也會強來的,弄吧,橫豎這條命交給你了。」
「算你識相。」阿紫低頭準備動手了。
話是那麼說,到底她也是第一次上手,以前的曾經只在生物課上做過蛙類解剖實驗,人體還是第一次。
她咬著下唇,幾乎趴在上面,用那針將傷口兩邊的肉皮連在一起,還被扎了一下,指尖上凝出一滴血……
「要不,還是我來吧?」風野第一時間將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吮著。
阿紫搖了搖頭,「我來,這樣,我就能跟他一樣疼了。」
公良復一直咬牙忍著,哪怕頭上都冒出汗來都沒吭一聲,只是盯盯地將她臉上的表情都默默地記在心底。听了這話,眼底卻忽地一熱,連忙閉上,過了一會兒才干澀地說︰「你只管下手就是,我都不疼,你疼什麼?」
阿紫嗯了一聲,繼續努力……
終于灑上傷藥,用白布條包扎好,無缺也回來了,身後跟著胳臂上纏著白布條的風雷。
「有無缺在,你先去看看媚兒吧。」阿紫用眼神示意他去床那邊。
風雷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風野,才轉身過去。
無缺冷靜地報出傷亡人數,以及戰船被損壞的程度。七朵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再往前百里左右,就能見到咱們的船,龍哥哥帶的隊,已經聯系上了。」
阿紫點頭,對無缺說︰「能動的都去幫忙,全速前進。」
「是,殿下。」無缺干脆地應道,轉身出去。
阿紫看看已經昏睡過去的公良復,輕嘆一聲,被風野扶出船艙。遇到第一次襲擊,損失就這麼嚴重,那些死士竟全部戰死,無一活口……等等,阿紫雙眼一亮,看向風野︰「被我射中的那個,箭尖上只是厲害的麻藥。」
風野立即明白了過來︰「我去,……你先回去,眼鏡蛇需要你,自己也別累著了。」
阿紫點頭,「小心些,那人雖被射中了丹田,卻不知武功是否真的廢了。」
「明白,放心吧,魔教的血向來不會是白流的。」風野還是抱著她送回去,才離開。而風雷也一臉陰冷地隨著他離開了。
七朵進來,沖阿紫搖頭,無聲地說了個兩個字,沒說。
阿紫點點頭,食指放唇上搖頭,裝不知。七朵點頭出去照顧媚兒了。
小刀安靜地縮在床角,小臉已經干淨了,衣服也換過了,顯然被無缺照顧得很到位。
「怕了嗎?」阿紫見公良復還睡著,就輕聲地對他說,並爬到床里,靠坐著伸他伸出手︰「來,姑姑抱。」
公良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或許很久,或許只是一小會兒,眩暈而已。睜開眼,便听到頭頂似有輕鼾,轉眼一看,心底頓時軟得像棉花糖一樣。
阿紫歪著頭靠坐而睡,臉上還有兩條子血跡,已經干涸,應是自己身上流的。她身邊偎著小刀,小小的臉蛋貼著圓滾的肚子,也睡得正香。
公良復突然恍惚覺得似一家四口,本已放棄而再度冷寂的心,又熱又漲,怦怦地,跳得越來越快……
想抬手去模她的臉,卻發現手是被她攥住的。
手一動,阿紫隨之睜開眼,茫然過後立馬緊張地對上他的眼,「你醒了?……不許再有下次了~」
公良復疑惑地挑了挑眉,「別哭,傷眼。我沒事兒,還死不了。若不是內傷未愈,也不會這麼不濟。」
阿紫輕輕將小刀放好,才滑子,窩在他肩頭上,「剛剛做了個夢,你以前也這樣過,也是為了救……那個我,是不是?」
公良復大手一緊,「……都過去了,我命硬,不哭了,嗯~」
「阿復,你一定要死在我後面,你,阿歸,阿賁,阿野,還有哥,都得好好活著,我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的了,答應我,好不好?」
「你從來沒一個人過,只要你想,我們就在,就怕你不要我們了。」公良復似追憶般地緩緩說道︰「曾經的你,拋下所有人,走得義無反顧,我們怎麼都找不到,直到你自己回來……」
「那不是我,」阿紫委屈地吸吸鼻子。
「是,是我糊涂了,那不是你。你不會這麼狠心的,」公良復松開手,將她摟住,「我……」
「什麼狀況?」風野一進來,便見自己的媳婦被別人摟著,雖然那人已經躺在那兒起不來了,但雙色眸子還是瞪了起來。
「你是豬呀,看不出她在傷心害怕?」公良復沒好氣地哼他,這難得的機會,都讓他破壞掉了。
風野這才注意到阿紫臉上的淚痕,立即心疼起來。伸長胳臂將她挖了出來,「別怕,有我呢。這條蛇該冬眠了~」
阿紫有些不想離開,「我沒事,阿復這兒……」
「你去吧,我正好睡一會兒,省得還要費神哄你,這種事兒,還是讓那傻小子去做吧。」公良復雖也不舍,卻故意說著反話。
風野跟他對視一眼,轉身出去了。不多會兒,無缺走了進來,帶著的那兩個做飯的婆子去照顧媚兒跟七朵了。
公良復看著無缺問︰「可是又有什麼事?」
無缺點頭,看了眼依舊睡著的小刀,才回道︰「說有不明船只堵在前面。管事說雖然遮遮掩掩的裝飾過,但瞧著像快艇,駙馬說硬闖過去,跟鳳家人接上頭就好了。」
公良復擰眉一想,「離此最近的就是滄州水師,統帶是拓拔家的二姑爺。你去告訴駙馬,只管下狠手,船上有什麼用什麼,別客氣。」
「是。」無缺快步離去。
不多時,他又回來了,沖公良復點點頭。
沒過多時,船身突然大晃了一下,隨即听到一聲悶響,之後只听到船上有喊殺聲。
小刀被驚醒了,卻忍著害怕,無措地看著無缺。
無缺只好從窗口處回來抱起他,又走過去向外張望著。
「那些人連聲都不吭就打上了,好在這船大得多,硬攔是攔不住的。……打沉了三艘,……咱們闖過去了,後面還墜了三艘,追過來了……」他不停地向公良復報告著最新戰況。
「拓拔家終于動手了。」公良復冷冷一哼,「忍無可忍了嗎?蠢貨,大難臨頭不自知。若老實地眯著,也不好拿他們開刀。」
無缺有些奇怪,「皇上不是拓拔家的?怎麼他們還要反皇上?」
公良復尋思了一下,「這有些復雜,簡單來說,就是拓拔家與皇上不是一心,而是與鳳後狼狽為奸。他們之所以敢動手了,是因為我把小刀救了出來,而且小刀在這船上的消息,一定是泄露了出去。如果小刀被他們搶走,他們有可能利用小刀,逼皇上做些不願做的事。」
無缺看了看懷中的小刀,「沒想到你的來歷這麼大。」
小刀眨著眼楮,似在琢磨什麼,在無缺又向外張望了半天後,才小聲說︰「小刀要跟無缺在一起……還有姑姑。」
無缺回過頭,笑道︰「好,誰來搶小刀也不給。」
公良復卻眯眼打量著小貓似的小刀……
------題外話------
這樣看過可過癮?各位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