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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第三把火

阿紫看著台下近五百名二十歲以上的宮女,自動聚出幾個小堆,然大多數都是二等以下的宮女,安靜地分散在園子四周。

她沖七朵使了個眼色,七朵隨即敲響手上的銅鑼,宮女們紛紛集到台前……

「自前朝到今,你們雖在深宮中,多少也受到些波及。有些本已到了年紀可以放出宮的姐妹,因家中已無親人而無處可去,不得已繼續留在宮中,蹉跎歲月任年華老去……」

阿紫清了下嗓子,「本宮希望能盡微薄之力,改變這種狀況。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相信你們每個人都夢想過,也希望你們能抓住這次機會。首批自御山關退下來的將士已經抵達,他們都是家無妻室的單身漢,除因軍功領到的屯田外,每個人另外可領到十畝田,二十兩銀。若有願嫁他們為妻者,亦可領二十兩銀,布料五匹。雖然銀錢不算多,但兩個人合在一起,做個小買賣,開個小鋪子,或是回鄉再多置些地,想來夠用了。」

「本宮不強求你們必須嫁,任你們自願,因為之後,凡夠出宮年紀的宮女都要放出宮了,無家可回,無人可依,或不想回原籍的都可以考慮一下,機會總是給那些敢于抓住的人準備的。」

阿紫等了一會兒,給她們交頭接耳的時間,然後又說︰「怕大家擔心所嫁非人,所以本宮特意奏請陛下,讓這些將士來露個臉兒。」

台下一片嘩然,跟百萬只麻雀開了鍋似的。

阿紫直接拎過七朵手上的銅鑼,  地連敲了幾下,立于台子中央,「現在以本宮為界,都退到左邊,馬上。」

阿紫發現一味的溫柔不行,還得適當地強勢些。果然,很快的,台下就空出一片地。

「放男人!」她大喝一聲。

此話一出,七朵先帶頭笑了場,有些大膽的宮女也跟著小聲笑了出來。

阿紫也笑了,「你們可得睜大了眼好好看,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這次讓你們優先挑選,本宮已令人在鄉下動員了很多未婚的大姑娘,願嫁者,每人得銀十兩。已經有很多姑娘報了名。」

三百軍漢穿著洗得干淨的軍服,排著整齊的隊伍走了進來,帶隊的居然是余楊。阿紫挑了挑眉,難道說這批人都是他的部下?她還真不知道誰帶隊。

余楊一聲吆喝,隊伍立定站好。他上前一步,沖阿紫抱拳︰「偏將余楊拜見殿下。」

「余將軍辛苦了,請上台來。」

「遵命。」余楊邁步上來。

阿紫將銅鑼直接遞給他,「能成多少,就看你的了。」

「殿下放心。」余楊自信滿滿地接過銅鑼,阿紫走到台下,跟七朵站在一處。

余楊敲了一記銅鑼,隨後按住,「各位姐妹,在下余楊,台下這些兄弟,都是我的兄弟,有的人已經在御山關守了十年。若不是皇上的聖明,長公主的恩曲,這些老光棍做夢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好事。今天,余楊就帶著這些渴望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爺們來求娶新娘子了~!」

阿紫一笑,帶頭鼓掌︰「說得好~!余將軍,是騾子是馬,拉出來給我們溜溜吧~!」

原本立得溜直的軍漢們馬上跟著鼓起掌來,笑聲也四起。

阿紫向宮女們看去,有含羞而笑的,也有好奇打量著那些軍漢的,當然也有目露不屑的,不過那都是一等宮女的裝束,想來是各宮娘娘派來看熱鬧的。

余楊一揮手︰「上來十個,溜給殿下和姑娘們看看。」

頭排十人,一溜上了台。

余楊滿意地看看從來沒收拾得這麼利落的兄弟們,「都自報家門,一個一個來,家里有屋多少,有田多少,攢了多少老婆本兒。」

隨著一個個的自我介紹,阿紫發現這余楊還真是做足了功課,怪不得鮮于賁派他第一個來呢,這小子是有些歪才。

「……俺力氣大,會打鐵,家里有個鐵鋪,就一個老爹,過門就能當家。俺爹就希望俺娶個能生養的,生個十個八個俺都能養活得了……」

阿紫撲哧笑出聲來,「嘿,你這是娶媳婦還是母豬呀?本來動心的,被你這十個八個一嚇,都嚇回去了~!」

「那……那少幾個也成。」壯實大漢憨厚了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那就五個,不能再少了,俺喜歡娃兒,也喜歡娃兒他娘,誰要嫁給俺,俺一定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頓頓吃白面饃饃……」

台下笑聲一片,男人的粗獷,女人的嬌柔混成一片……

有余楊的熱搞,有阿紫的打趣,加上軍漢們怕沒人相中自己而自行加詞,氣氛竟一直高昂著,就連園子周圍警戒的侍衛都笑得樂不可支。

待軍漢們退出園子後,宮女們還興奮地紅著小臉,相互咬著耳根,說著悄悄話。

阿紫又拎起銅鑼,敲了幾記,「都是好男人,大家可要抓住機會。與其自行出宮,給人做妾,還不如嫁給他們,進門就當家。日子都是自己過的,便是眼下難了些,只要夫妻倆齊心合力,小日子是越過越有。現在按名冊點,點到名字的過來小聲告訴小七,省得你們不好意思。」

隨著小七點名,宮女們漸漸安靜了下來。最終原地站了五個沒名兒的,都尷尬地垂著頭。

「看來還有急著出宮的,你們願意的話,過來報個名兒,本宮也額外給你們個機會。」

那幾個扭捏了一會兒,擠出一個來。那宮女腿一軟就跪下了,「請殿下恕罪,奴婢是高婕妤的人,不是來……來……」

阿紫一擺手︰「既然不是,下次就不要湊這熱鬧了。」

七朵一指她,「快走吧。」

那宮女沒想到這麼容易過關,連忙叩了個頭,爬起來小跑掉了。

余下四人一見,連忙想跟上,七朵抬手一攔︰「殿下可沒說你們能走。」

那四人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奴婢是皇後娘娘身前的人。」

阿紫瞥著她,剛剛就是她把那個替罪羊推出來的,也是她,一直在下面最不安分……

「放走那個,就是回去報信用的,至于你們幾個……剛剛在下面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七朵,這里就交給你了。」

那宮女還想一搏,「我是皇後娘娘的人……」就被七朵一耳光煽倒在地。

「殿下的話沒听清嗎?」七朵叫過來幾名侍衛,「將她們提回青龍殿分別關押,錄口供。」

幾名侍衛應了一聲,各押一人,隨七朵走了。

阿紫窩在上書房的軟榻上,嘰嘰咕咕地學著方才逗趣的幾段,拓拔翰一直含笑听著,偶爾遞過去茶杯,讓她潤潤嗓子……

「你不在現場,實在是太遺憾了,他們真的好可愛喲~」阿紫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勾得我都想嫁了。」

拓拔翰輕笑,「那風野就真得瘋了。」

阿紫突然一嘆︰「哥,你怎麼不說我胡鬧?」

「隨你高興就好。」拓拔翰看著她長了些肉的小臉,「本來就用不著這多人,怪費銀子的。」

阿紫拱到他懷中,貼上他的左胸,「哥,你要是不喜後宮那些女人,就再挑幾個喜歡的入宮吧。總得生幾個佷兒吧?你年紀也不小了。」

拓拔翰一愣,隨即撫著她的後腦勺說︰「你生就好了,讓我過繼一個就行。」

阿紫听著加速的心跳仰起頭,「那怎麼能一樣呢?這江山總得……」

拓拔翰垂眼看著她,「哥說過,這江山是我們一起的。」

阿紫蹙起眉頭︰「哥,你不是那個不……行了吧?」

拓拔翰抬頭敲了她一記︰「整天這腦子里都裝些什麼?……只有你生的,才是我想要的。行了,不許再提這個了。」

阿紫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哥,我怎麼听說你的貼身丫環給你生了個兒子?」

拓拔翰一愣,「不可能,我從未動過她們。」

「那為什麼那孩子還失蹤了?」阿紫疑惑地看著他,「還是你下令要好好保護秋雨的。」

「秋雨?」拓拔翰擰起了眉頭,「是秋雨生的?」

阿紫點點頭。

「她曾經照顧過受傷的拓拔翰。」拓拔翰說完這話就愣了,「那孩子……」

「你兒子。」阿紫點點頭,戳戳他的胸口︰「你這具身體的兒子。一定在鳳後手上,怪不得她有恃無恐。」

「隨意吧,」拓拔翰沉沉地,「他背叛我在先,我拼著一死將他重傷,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借他的身體繼續活著。那孩子,你也不必理會,就讓她以為自己手中的人質很重要吧。」

阿紫沉默了。她還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但直覺是那個孩子越早救出來越好,不然最終受到傷害的一定是哥。

七朵被馬立帶進來,行過禮後垂眸道︰「殿下,共有四百一十八名宮女同意嫁。」

「太好了,可以讓阿賁準備下一批新郎官了。」阿紫一掃剛才的郁結,看向拓拔翰︰「只是都回家種田,實在是可惜了,都是見過血的老兵。」

拓拔翰也點頭,「是呀,是可惜了。你又有什麼鬼點子了?」「我就只有鬼點子嗎?」阿紫委屈地噘起小嘴,自己竟沒發現與風野如出一轍。

「都是好點子,金點子。」拓拔翰點點她,「說來听听。」

「我還得好好想想,想好了第一個告訴你。」阿紫坐起身,「我先回家了。」

拓拔翰听得心頭一慟,家……呀?

阿紫都站起來了,也沒听到拓拔翰再說出個音兒來,不由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一眼,將他眼底無盡的傷楚瞧個正著。莫名地鼻子有些酸,彎下腰輕聲喚道︰「哥~」

無人的時候,阿紫發現這麼叫他,最能令他開心,可沒想到此時叫了卻引得他鷹目一眨落下兩顆淚來……

「怎麼……」阿紫遲疑地撫上他的臉,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過來,「哥不是說,你的就是我的?那我的也是哥的。」

拓拔翰老臉有些燙,不自然地扭開臉,「你去吧,沒事。」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阿紫本身也不是個愛哭的,當下用力拉了他的手,「走,回家,明天不是沐休日嗎?在家睡一晚,明晚再回來,皇帝也是人,也得休息呀~」

拓拔翰被她說得心活,「這……好嗎?」

「那是咱家,有什麼不好的?天經地義。」阿紫完全忘了若是風野看到她把這個難纏的大舅兄帶回家,會是什麼表情了。她腦子一熱,就好做些出格的事兒。

拓拔翰到底敵不過內心的渴望,還是換了便服,隨阿紫回長公主府了。

風野正心情好好地備了桌阿紫跟自己都喜歡吃的菜。最近阿紫胃口好了些,他就每天琢磨著菜式。一抬頭看到阿紫身邊的人後,小臉頓時拉長了,「他怎麼……」被阿紫一瞪,連忙將聲調低了八度,「皇兄來得真是太好了,酒菜已齊,正好一起吃吧。」

其實拓拔翰不是真的看風野不順眼,憑心而論,這小子年紀雖輕,但勝在目的明顯,就只圖阿紫一個。從這點上來講,身為大舅哥,對他還是滿意的。不過因風野那瞧誰都泛酸的性子,深埋在心底的惡趣味就容易冒出來,鼓個泡什麼的,對他百般挑剔。

「既然這麼歡迎,就住一宿再走吧。」拓拔翰被風野那似掉了下巴的表情逗得心情愉悅了。

阿紫看著風野幾欲跳腳的樣子,心情也不錯。這才有家的味道嘛,多歡生?

吃過晚飯,阿紫力薦拓拔翰在她那後屋泡了澡,又喝了一通茶,聊到二更末,三更頭時才回屋睡覺。

風野怕阿紫真的生氣,就是耍性子,也不敢耍得痛快。

阿紫只好摟著他,捋著卷毛,柔聲道︰「他也怪可憐的,孤家寡人,一個人睡那殿里,哪像個家?就只我這麼一個親人了,我不想著他,誰還能想著他?」

「他那三宮六院的女人,都眼巴巴地等著他寵幸呢,怎麼會沒人想著?」風野已經知道了拓拔翰的另一重身份,不然也不會這麼「忍氣吞聲」。

「若真有入他眼的倒好了,我也不至于這麼惦記著。」阿紫感受著指縫間的發絲,「你不是要帶我回大理,那還不把他哄高興了?這一走就得生完孩子才能回來了,他能放得下心?他是把你當成自家人才故意氣你的,偏你總要上當。」

風野輕笑一聲,得意地說︰「你當我真傻呀?我那是故意的。要是像那只龜或那條蛇一樣,在他眼里就沒什麼特別的了。我就是要他看到我跟別人的不同,有我在你身邊,你就是想悲傷也沒空呢~」

「是呀是呀,你最聰明了~」阿紫敷衍著。

「那當然了,要不怎麼能嫁給你呢?」風野哼道。

「嘖嘖,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阿紫,你這手真有準兒……嗯……胖吧?那我可喘了……」

好一會兒,床上才沒了動靜。

天才蒙蒙亮,習慣早起的拓拔翰就睡不著了。換了身寬松的,就來找風野了。

啪啪地拍了幾下後窗欞,「野小子,出來練兩手,快點兒~」

阿紫迷糊地嗯了一聲,翻了身。

風野怕他再拍,驚醒了阿紫,只好一臉苦大仇深地爬了起來,嘀咕著要老命了,這哪是大舅哥,分明就是前世的冤家,這麼早就堵人家的被窩,不懂情趣……

門上一響,他出去後,阿紫閉著眼,翹起了唇角。又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還存有風野氣息的被窩里,重新睡了過去。

等阿紫睡足了起來時,那對打得過足了癮的已經洗漱完畢吃飽了。

風野一見阿紫出來了,連忙又是盛粥又是剝蛋殼的,讓想上手幫忙的拓拔翰沒有了用武之地。不過看著他這樣殷切,心里倒舒服了許多。加之剛才兩人對打了半天,對這小妹夫的功夫也很是滿意。

既然已經拿定主意,自然希望她能幸福就好,盡管心依舊是疼。這大概就是打碎鋼牙混水吞吧,再好也只能當妹子疼了。

阿紫終于搖頭不吃了,看向拓拔翰問︰「哥今天想去哪兒轉轉?」

一下子把拓拔翰問愣了,「去哪兒轉轉?」

阿紫送他個大大的白眼仁,「在那宮里都囚傻了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還不逛逛街,四處走走,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也好啊。看看你的子民都過什麼樣的日子,好呢,就會很有成就感,反之,就要反省自己哪里做得還不夠好。」

拓拔翰笑看阿紫不語,阿紫奇怪︰「怎麼了?笑得我心里發毛。」

拓拔翰伸出手︰「那走吧,你帶哥走走,好久沒上過街了。」

風野小臉有些沉,見阿紫毫不猶豫地把手遞出去,連忙抓起另一只手︰「我也去。」

阿紫沖他一笑,「嗯。」

風野得意地沖拓拔翰飛去一眼,又趕緊討好地沖阿紫說︰「想吃什麼記得說,我給你買。」

拓拔翰眼前一花,似見到了十來歲的自己,肩上扛著小紫兒在街上走,「想吃什麼跟哥說,哥帶銀子了……」

「哥,想什麼呢,一臉的傻笑。」

拓拔翰回過神,看著阿紫呵呵地笑了兩聲,「做美夢呢。」

風野在另一邊小聲嘀咕了一句︰「白日夢吧?」

拓拔翰不以為意地笑笑,拉著阿紫往外就走。風野跟串堂葫蘆似地連在一起,引得遇見的人都對他們側目不已。

無缺不知從哪兒鑽出來,雀躍地叫著︰「鳳哥哥,你去哪兒玩呀,帶上無缺吧。」

阿紫見他跑出一頭汗,「這又去哪兒瘋了?」

「才跟曲大哥過招來著。」然後一扭頭沖風野叫了聲︰「嫂子好。」

風野頓時僵住,阿紫跟拓拔翰則大笑了起來……

「呃……不對嗎?曲大哥說駙馬是嫁進來的,我管殿下叫哥哥,自然就得改口叫駙馬嫂子了~」

風野一個高兒蹦起︰「臭曲子,頭上包都下去了是不?」才轉身往回走了兩步就听阿紫叫了聲︰「哪兒去呀?」

他身子一僵,回過頭,「阿紫~」小臉兒抽得可憐兮兮的。

「貌似你才說過曲少火大,憋出一腦門子包,需要降降火的是吧?」

雖然阿紫笑得很溫柔,但風野就是覺得全身發涼,腦門冒虛汗,「十八小伙兒火力壯嘛,再說他也到了年紀……」

拓拔翰眯眼瞧著,看來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倒真是只有阿紫能降服他。

「你這是急巴巴地回去幫他找降火的藥引子去?」阿紫意有所指地看著他。

「不……當然不是,我是怕你走得腳疼,打算回去拿雙厚底鞋,幫你換上。」風野連忙走回來,拉起方才松開的那只手︰「我這不突然犯傻了嗎,若累了,自然是我背著舒服。多虧你及時地叫住我,要不,我豈不是白跑一趟。」

阿紫哼了一聲,「那就繼續走吧。」

無缺嘻嘻壞笑,風野只能用眼神剜著他。阿紫一敲無缺的腦門︰「你壞笑什麼?」敲完才反應過來,拓拔翰竟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這只手。

「曲大哥說……」無缺拿眼一溜風野,「嫂子最怕鳳哥哥了,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攆狗,他不敢捉雞,果然如此。」

阿紫轉看著風野,他正一臉委屈地噘著嘴,長長的睫毛眨呀眨地看著自己。不由心一軟,看著他,嘴里對無缺說︰「他那不是怕我,那是愛我愛到骨子里去了。舍不得我生一點氣,受一絲委屈,寧願自己委屈著。雖然他有時候會耍點兒小脾氣,卻只是想我更關注他些,多疼他些……」說到這兒,阿紫轉向無缺,眼里帶了幾分嚴肅,「因為我把你當成家人,所以他才愛屋及烏,不然,你以為你有幾條小命在他面前折騰?」

無缺一愣,……沖風野抱拳,「方才是無缺失禮在先,還請少君莫怪,下次不會了。」然後扭頭看著阿紫,眼圈漸漸紅了,「哥哥不會把我送回去吧?」

風野沒想到無缺這麼痛快地認錯,眨了眨眼,心思一轉對阿紫說︰「他還小呢,正是好玩好鬧的年紀,你別生他的氣,我也沒真生氣。」

阿紫搖頭,「雖是玩笑,自家人不會拿他怎樣,但他若想日後成事,這樣不分是非地被人當槍使可不行。今年也十二了吧?」

無缺點點頭。

阿紫問風野,「你十二的時候都做什麼了?」

風野眼神閃了閃,做凝思狀,「十二的時候呀……太久遠了,我得好好想想。」

阿紫憋著笑,這小子,生怕別人把他往小了看,不過三四年前的事,能久遠到哪兒去?

「我在查誰偷走秋實,將你害了。」風野一臉討功地看著她,「雖然不太容易,但那個時候已經有懷疑目標了。不過我那時的功夫還不太行,只能不動聲色地搜尋證據,力圖一擊即中。」

「十三的時候呢?」阿紫看了眼流露出驚訝的無缺。

「十三嘛……監守自盜,拿著最後一份秋實躲了一個多月我爹的追殺跑過來找你,結果發現你被皇……大哥藏在山洞里,就想方設法地潛進去,把秋實給你喂進去,然後守著等你醒過來。」

「十四呢?」阿紫看到無缺臉上動容了。

「不是帶著你四處逃命嘛,好幾次差點兒讓那只笨虎抓住,嘿嘿,在他眼底子底下逃了三次,就說他笨。」

阿紫對已經滿臉崇拜的無缺說︰「他雖大不了你幾歲,而且養尊處優地長大,卻不是只知道打鬧玩樂的混小子。即便是他嫁給我,也只是因為他愛我尊重我,不是簡單的怕不怕。無缺,你已經比同齡孩子強很多了,但我要你比現在更強,能明辨是非。」

「你祖父把你送過來,不是想讓你只是成為我的護衛,那樣的人,我身邊不缺。」阿紫抬手拍拍他的肩頭,「我不會因這次的事生你跟曲少的氣,只是借它讓你明白我對我的期待,明白嗎?」

無缺恍悟地點點頭,「無缺真的明白了,殿下哥哥。」

「好了,我們繼續逛街吧,」阿紫展顏一笑,「我要買好多好多東西,燒錢啦燒錢啦~」

無缺自動地落後一步,陪著拓拔翰,看著前面手拉手四下亂躥的阿紫跟風野,無比羨慕地嘆口氣。

拓拓翰看向風野的眼神則又有所不同。阿紫在山洞水晶棺里時,明明已經咽了氣,沒了脈,面皮皺如同八旬老嫗,可那個時候的風野只比現在的無缺大一歲,居然守了好幾個月,還要嘴對嘴地將秋實喂給她。那情景……不如此,也喂不進去,換成一般人,想想都覺得驚悚,阿紫最終決定娶他,也確實不是任性或隨意。

阿紫最終買了一大堆吃的,各種點心,糖果,卻隨意送給城西貧民區,在外面玩的一群孩子,臉上一直掛著開心的笑。

看著低矮的棚戶區,拓拔翰明白了阿紫的用意。像這樣還停留在溫飽線上的百姓,大虞境內還有多少?

拓拔翰看著阿紫微顯圓潤了的臉,覺得現在這個妹子,更有做君主的胸襟,于是心中的打算越發的堅定。卻讓阿紫的打算落了空,這是阿紫沒有想到的。

當天晚上,吃飽喝足的拓拔翰把無缺帶回宮了。阿紫雖不明白為何非要把無缺帶走,但也沒反對,知道不會是壞事。倒是風野壞心地嚇唬無缺,沒準兒宮里缺小太監了,把無缺嚇得躲在阿紫身後不肯出去。

阿紫彈了他個腦 ,「又受人蠱惑,宮里缺太監嗎?」

無缺瞄了眼得意的風野,明白了過來,糗著小臉跟拓拔翰走了。

「你呀,也老大不小的了,還玩?」阿紫不客氣地戳戳風野的胸口。

風野不以為意地嘻嘻一笑,「我這不是讓他加深記憶嗎?看他這回還吃一塹不長一智不。再說了,我魔教少君豈是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主兒?」

「這才是真心話。」阿紫看見無缺腳下一個踉蹌,卻沒回頭,繼續跟著拓拔翰走了。

第一批宮女被娶走後,後宮各管事太監向內務府上報人手不夠,薛淨帶著範寶來請示在家安胎的阿紫。

阿紫交給範寶一份手書,「你先去抄寫一份,本宮與總管有話要說。就去那邊吧,是我的桌子,你盡管用。」

範寶遲疑了一下,便爽快地答應了。這是殿下對自己的信任哪,還以為……殿下對自己不滿意呢,都有些日子沒給自己派事做了,于是樂顛地去了書桌那邊。

七朵奉上茶,阿紫跟薛淨隔著榻上小幾聊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範寶已經全部領會了那手書上的意思後,捧著新抄的那疊紙走了過來,阿紫跟薛淨的談話也結束了。

薛淨抹抹額頭的汗,「殿下,這可是大手筆了。」

阿紫點頭,「皇家自然要先做出表率,才能起到帶頭作用。皇帝都勤儉持家了,百官們還好意思繼續貪污腐化,醉生夢死嗎?拿了俸祿就得為朝廷好好做事。」

阿紫想了想,「以前宮人的月例都是發給各宮的總管,難免有人在里渾水模魚。這次漲月例的基本都是下等的太監跟宮女,做粗活的多。各宮娘娘跟身邊親近的那些人照以前一樣發放。三等及三等以下的都自領,不許人代。」

薛淨心里一緊,躊躇了一下,說︰「殿下,水至清無無魚呀~」

「這只是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而已,」阿紫理解地笑笑,「得狠下心殺殺這股歪風邪氣。真有跳出來的,正好殺一儆百,本宮正擔心沒人敢出頭呢。」

薛淨心一顫,這位真的是……下狠茬子了。算了,管好自己就行了,各人造的孽,各人承著去吧。「是,殿下英明。」

阿紫瞄他一眼,「本宮對薛總管目前的表現甚為滿意,希望總管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薛淨心頭一凜,正色道︰「殿下放心,老奴知道該怎麼做。」隨後又道︰「這蔬果,以前都是在外面采買,一下子就斷掉,老奴怕一時接應不上……」

「種還得種一陣才有的吃呢,而且現在天也涼了,也不是季節,自然該在外面進還是進。後宮妃嬪不算多,空出那些宮殿,還要人打掃,修葺,每年也不少花費,不如買些易種的菜種,在屋里用盆養,這樣冬天也有新鮮的菜吃。這些事都得逐步來,但今年冬裝一定要抓緊,用料上絕不能以次充好,給皇商們都提個醒。有了來年資格的,若是發現有這種情況的,直接取消資格,競價銀不允退回,來年資格落選的,若發現,以一罰十,沒人情可講,包括軍服。」

「是,殿下。」薛淨連連點頭。

「當然了,咱們也不能把價格壓得太低,讓皇商們賠錢做。告訴下面的人,誰收了好處,東窗事發,可別怪本宮手黑。用心做事,大家都能過。」

薛淨臉面一繃,「您放心,跟著殿下做事,錢拿得心安理得。」

他能不知道嗎?這段日子雖累夠嗆,但腰包也沒癟,才得了一千兩獎金,頂大半年的俸祿了。就是下面的人,也按等級,二百兩,一百兩,五十兩的都有,想來年底的紅包依舊不會小了。雖說比不了下面孝敬時的多,但也不用提心吊膽不是?

「本宮不久會遠行,走之前會把事情都安排好,你只要嚴格執行就好了,等本宮回來後,自有你的好處。若有難辦的事,直接找皇上,你是誰的人,一定要拎清。」

「是,是,殿下放心,老奴省得。」

墨穹送走薛淨回來後,阿紫將手書原稿交給他︰「咱們府里也做些變動。對了,那些招聘來的掌櫃,賬房做得都怎麼樣了?」

「有幾個不行,已經換了,余下的還都可以。不過時間還是短,我會加緊盯著的。」

「我走後,這府里大事小情,就交給你跟曲少了,年底大概是回不去老家了,沒問題吧?」阿紫看著這個成長迅速的少年。

「殿下放心,真有事,還有皇上在呢。」墨穹揚起自信的微笑。

「你爹就這麼放心讓你跟著我,沒催你回家成親嗎?」阿紫一擺手,「坐下說話,沒外人在,隨意些就好。」

墨穹也不客氣,坐到阿紫對面。「我爹說過一句話,紫衣侯雖有些特立獨行,卻比一般男兒胸襟寬廣是個有抱負的,你既然選擇追隨她,就做出個人樣兒來。」

阿紫挑眉,「這真是你爹的原話?」

墨穹雙眼一眯,「嘿嘿,大概意思就是這樣,我提煉了一下。曲老太爺的意思也差不多,要不,我倆也不會過了年就巴巴地追到御山關了。」

「好像美化不少,听著都不像我了。」阿紫翹翹唇角,看著墨穹難得露出的尷尬,「你呀,比曲少圓滑是好事,可也用不著捧著我。老實說,一下子把這麼多事都丟給你,我還真有些心疼你。但不如此,只怕你現在也不會如此長進。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墨穹想了想,點點頭。

「你爹不攔著你,我自然不能讓你不成氣,好好干,不可能總讓你做我的家臣。曲少那邊也是,性子是跳月兌了些,你多提點著些。有打不開點兒的,就支使他去做,別總以為還是曲家金孫呢。對了,你們兩個可都定了親沒?」

「我沒有,據我所知,他也沒有呢。」墨穹想了下,「殿下,我們都不急的,再過幾年吧,家里也沒催。」

「想先立業後成家?也好,還能在我身邊多留幾年。這樣吧,若是相中哪家閨秀了,就直接跟我說,別不好意思開口。」

墨穹臉上微熱,只好吶吶地應了。

阿紫見如此點他也沒吐口,便歇了那心思。或許不像自己想得那樣?反正媚兒也沒說什麼,還是算了吧。

墨穹前腳走,曲哲釋後腳就進來了。向上掃了阿紫一眼,就悶頭立那兒不動了,也不說話。

阿紫心知肚明他因何而來,不免有些好笑。平日他對自己還有幾分隨意,這會兒竟似鋸了嘴的木頭人。

「這是怎麼了,阿野又給你氣受了?」阿紫好笑地搖搖頭,「過來坐下,立那兒是想讓我猜悶兒呢?」

曲哲釋抿了抿唇,「我錯了。」

「這沒頭沒尾的,錯哪兒了呀?」阿紫輕笑,「快些坐過來,你這樣,我倒不習慣了。」

曲哲釋眨巴眨巴眼皮,听話地坐在剛剛墨穹坐過的地兒。

「我不該唆使無缺戲弄……駙馬。」曲哲釋飛快地瞥了阿紫一眼,又垂著眼皮接茬說︰「以前,我總覺得他配不上你,現在知道我錯得太離譜了,以後再也不找他別扭了。」

「我當是多大的事兒呢,嚇我一跳。」阿紫輕松地給他倒了杯茶,「邊喝邊聊著。」

曲哲釋听話地捧起杯,抿了一口。

「你們倆年紀相仿,性子又都好動,時常打鬧也是正常。」阿紫說到這兒,帶了些嚴肅,「平時我從來沒說過你們吧?兄弟之間,越打越鬧感情才越親厚。他自小沒兄弟姐妹,其實是將你跟墨三兒當成兄弟一樣的,我也喜歡他能有自己的朋友。」

「今天的事,只是因為多了個無缺。他正是懵懂的時候,白紙一樣,我也明白你也未多想,只是想扳回一局罷了,但卻不能不給無缺提個醒兒。若是不小心被外人利用了他的純真,做了危害兄弟的事,那他得多悔呀?與其到時亡羊補牢,不如借你之名教會他分辨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

曲哲釋的頭垂得更低了。

阿紫見他露出的頸子都紅了,好笑地說︰「就是知道你不是存心,所以我才提醒他的。你也別往心里去了,更別因此跟阿野有了隔膜。他雖有時混不吝,卻從未把你們當成外人。除了他爹跟我,你們是他最親近的人了,兄弟嘛,就是拿來陷害的。」

曲哲釋听到這兒,撲哧笑出聲來,抬起的眼卻是晶瑩的,連連眨了幾下才說︰「我听無缺說了他……跟你的事,現在只覺得佩服,哪還敢再陷害他?」

「陷害誰呀?算我一個~」風野從門外噌地躥了進來,一臉的好奇。

阿紫跟曲哲釋對視一笑,齊聲道︰「就不告訴你~!」

風野頓時瞪起眼,看向阿紫︰「你幫著他一起欺負我?你是不是厭了我?是不是想娶側夫了?我就知道……」然後一個虎撲將阿紫圈在懷里︰「想也沒用,我就是妒夫了,誰也別想跟我搶你~!」

阿紫吃吃地笑著,「連兄弟的醋都吃,你還能不能行啊?怎麼就不倒牙呢?」

曲哲釋扯扯嘴角,一臉不屑地起了身,「瞧你這妻奴的樣兒?以後別說是我兄弟,丟臉~!」說罷大步流星地走了。

「完了,你都成妻奴了,這名聲若傳出去,你風大少的臉可往哪兒撂?」阿紫蹂躪著他的臉。

「是就是唄,正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風野晃著腦袋,得意地笑道。

「你呀~」阿紫改摟他的脖子,「去泡澡吧,早些睡。」

風野雙眼一亮,「好 ~,我最愛干這活兒了。」連啄了她兩口,才輕松地抱起她,往後面走去。

沒過幾天,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後宮的變動,皇上要勤儉持家了。與此同時,長公主府的動靜就小得多了。也是,這長公主府就長公主一人說了算,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可後宮除了鳳後,還有妃嬪們呢,就算皇上支持,那些主兒豈都是好相與的?

但誰都明白長公主的鐵血手段有多強勢,單看一口氣嫁掉了四百來名宮女,這等氣魄,那也不是常人能有的,光銀子跟布料就跟流水似的往下發。

有心眼兒活的,暗中吩咐家里的賢內助,趕緊低調,親戚同僚之間走動,禮不要太厚了。出門更是,別再呼啦啦帶出一面子婆子丫環的,八抬改四抬,四抬改兩抬,最多帶兩個丫環或婆子。也警告家里的不孝子們,少出門惹禍,再招貓逗狗的,回來就吃竹板肉,關進祠廟反省。

經上次討債風波後,洛安名門們本就有些底氣不足了。原本還有打腫臉充胖子的,這回都借機學了乖。就是那真正財大氣粗的,瞧現在這架勢,也都自覺地暫避風頭,尤其是站錯隊伍的人家。

前朝三百余年,有些人家早就是空架子了,經過幾年前的改朝換代,又經阿紫這麼一折騰,已經有不少人家將庶子分支什麼的打發回老家了。連正房都要打喝粥了,哪有那閑錢再養吃白飯的了?回家種地,自產自足去吧。

連帶的,娼館賭館也都不景氣了起來,實在挺不下去的,都兌出去了。

墨穹借機低價收購了不少,加上之前超低價收進的一批店鋪,就連成片了,整條街的都有。

沒幾天,連成片的鋪子就都扒得光禿禿的,還有零星幸存的鋪子,一見這架勢,都托關系變賣了。自然,最終都落到墨穹的手中。當然,他一個人肯定是忙不過來的,薛淨將內務府所有能調動的人都借給了他,長公主府招的屬官們也派上了用場。

後來市井中傳出順口溜︰殿下頭把火,抄光百官家底,殿下二把火,掏光富商腰包,殿下三把火,洛安街上光禿禿。

數月之間,國都洛安在水深火熱中大變了樣兒,變窮了的,說長公主殿下是妖魔,過上好日子的,說長公主殿下是菩薩,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誰又能斷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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