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阿紫三人出了將軍府,就四處隨意走著。
御山關是夾在兩山之間的谷口,依山勢而建,是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地段,也是虞國對抗蒼國的唯一一處要害。若這里失守,過了這關口,就是一馬平川的地帶了。幾代虞皇都把這里盯得緊緊的,也從不奢想將曾經失去的幾個城鎮搶回來,所以幾代虞皇都是守成之君。
而蒼國雖不富庶,卻被更北的羅剎,高麗與部分匈奴部落盯著,若想不被吞並,只有撕開這關口,將虞國吞掉,是以這里每年都開戰的,夏冬兩季最為常見。只是蒼國本身的壓力也很大,能抽調出來的兵馬實在有限得很,不知今年為何扯起這樣大的陣仗。
難道是蒼國頂不住那三方的壓力想背水一戰了?還是說……另有蹊蹺?畢竟拓跋翰已經坐穩了帝位,不似四年前。那時尚且未攻破此關,這個時候……
鮮于賁也就是在那時做為後起之秀,異軍突起,才小小年紀被拜為大將軍的。
阿紫不知不覺溜達出內關口,听到不遠處有高聲吆喝的聲音,似挺熱鬧,便順腳走了過去。
坡下有片池塘,很大,十幾個半大孩子正在冰面上抽著陀螺,相互撞擊著,贏的人放聲大笑,輸的懊惱地撿回,重新發動,再接再厲。
稍遠處,有老者正吃力地用冰錐鑿著冰面,離著幾丈遠的冰面上,已經有了一個冰窟窿了。
阿紫心中一動,步下緩坡走過去。
雖然在原主的記憶中,未曾過來北疆,但來自現代的記憶可是地道的東北人。她腳下漸快,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冰層有多厚……
風野看出她的意思,伸手一攬,腳下用力,竟如滑冰一樣地溜了出去。阿紫勾住他的脖子︰「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我只想這樣試試,」風野笑了,「你不怕被摔就行。」
閭丘歸落在後面,瞧著他倆的背影,眼底難掩心酸。他本來也想……來著,才一猶豫就被搶去了機會,真是年紀大了,行動都遲緩了不成?再這樣下去……
阿紫自風野肩頭向閭丘歸擺著手︰「阿歸快點兒~」
閭丘歸心頭一暖,她終是念著自己的。當下微微一笑,追過了去。
「老伯,這冰下有魚嗎?」阿紫彎著腰,目測著老者鑿開的冰洞。
「有魚,都肥著呢。」老者呼著哈氣,看了阿紫一眼,立時笑了︰「小丫頭有口福,等上了魚,送你兩條嘗個鮮。」
阿紫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小聲道︰「您老得替我保密。」
老者全身捂得嚴嚴的,只露出眼鼻,沖阿紫也眨了眨眼︰「明白。」然後一溜她身後幾步遠的風野跟正走近的閭丘歸,「老頭子眼不花,心也不糊涂。」
阿紫頓時覺得這老者可愛得很,「那小子就厚顏等著您老的魚了。」
老者笑呵呵地點點頭,又繼續努力鑿了起來。
風野看得心癢,湊上來︰「我來試試吧,您老歇歇。」他是听阿紫這樣叫的,倒不是有多尊老敬賢。
「行啊,小伙子,你來試試吧。」老者渾不在意地把冰錐遞給他,「慢慢來,不急。」然後退了幾步。
阿紫看了看他身上的貂皮大氅,「您老可不像吃不起魚的,來這兒是圖個樂趣?」
「你這小……子有點兒眼力。」他呵呵一笑,「小的時候家里窮,一到冬天就沒什麼吃的了。我就背著爹娘偷偷來這兒鑿魚,給弟妹們加菜。娘每回都說再不許下次了,罵我要是真有個好歹,讓她怎麼活~」
老者嘆口氣,眨下眼底的熱潮,「都過去了……幾十年了,現在就是想听人罵,也找不著嘍。」
「老伯,現在這冰,凍到時候了嗎?」阿紫差過話頭去,她可沒心思陪人憶苦思甜。
「什麼意思?」老者好脾氣地笑笑,倒不因她打斷自己的思緒而不高興。
「有正用。」阿紫抬手掩在嘴邊,小聲噓道︰「軍事機密。」
老者挑眉,「明白明白,我兒子也總這麼敷衍我。」
阿紫撲哧一笑,「您兒子是個好樣的。」
老者裝生氣,「你小子是說我老頭子不咋滴了唄?」
「我可沒說,雖說常有孬竹長好筍這話兒,可您不一樣。瞧您這身行頭就知道,您呀是個有企圖心的,要不,兒子能那麼優秀?」
「哈哈~你這小子說話有趣。」老者仰天笑了幾聲,「雖說你的話挺噎人,但對老頭子的脾氣,我家那小子就不行,太死板了,沒趣兒極了。」
遠處那群孩子里,有個身穿錦袍,外著結襟毛背心的半大小子朝這邊溜了過來︰「爺爺,他們是誰呀,您認識?」
阿紫扭頭看過去,「您老的孫子?瞧著一定比您兒子更像樣兒。」
老者自豪地應了聲︰「那是~!」阿紫偷笑,老者隨即明白了過來,「臭小子,又氣我老頭子是不是?」
那壯實的小子已到了近前,听到他爺爺後面那句話,頓時目光不善地瞪向阿紫,大有撲上來的意思。
阿紫覺得這孩子眉宇間倒是正義凜然,只是面皮黑了些,「小碳頭,不服氣呀?」
風野那邊正忙活得熱鬧,听到阿紫這句話,拎著冰錐就過來了︰「誰敢不服你?」
那孩子一愣,不過也只一愣,小胸脯一挺,擋在他爺爺身前︰「不服怎麼滴?」
阿紫噴笑,「野小子,鑿你的冰去,這兒沒你的事兒。」然後看著那十歲出頭的小子,「不錯,看著是能比你爹還強。」
老者抬手拍拍孩子的肩頭︰「行了,跟倔驢似的,哥哥們都是好人。」
「爺爺,好人不是寫在臉上的。」那小子一臉無奈地回頭瞅了瞅,頗有些諄諄教誨的意思。
「無缺,不許沒禮貌。」老者又拍了他一記,然後看向……突然噴笑的阿紫,「怎麼了,小哥兒?」
「無缺,無缺噯~」阿紫笑得樂不可支,彎腰搖頭拍著大腿……
那小子本就膚色照常人深些,這下被她笑成了茄皮子色兒,「無缺這名字很好笑嗎?」
「對不……對不起……還有沒有小魚兒?」阿紫知道自己傷了小朋友的心,一邊真誠地道歉一邊依舊笑眯了眼。
「……我妹叫小魚。」無缺很不情願地說道,大概阿紫如此直白的道歉讓他覺得不應該太無過禮。
阿紫又笑軟了腰,「你不是正好姓花吧?」
無缺沒好氣地扭開臉,「我姓文。」
「呃……文?」阿紫抹去眼角笑出的淚花,長吐口氣,「千萬別告訴我,你跟文凱有什麼關系,不帶這麼雷人的~!」
「他是我爹。」無缺沒好氣地扭回臉,瞪著她︰「我倒要問問爹爹,怎麼認識了你這麼奇怪的人?」
阿紫詫異地張大了嘴,「不是吧?」然後看向老者,「抱歉,貌似你兒子還真比你強喲~」最後又看回無缺小朋友,「要是剛剛我的態度傷到了你,那我道歉,實在是……我以前有個朋友也叫無缺,他有個雙胞弟弟叫小魚兒,不過你們長的實在相差甚多。我還以為他轉世投胎了,所以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接著又無限傷感地嘆口氣,「怕是我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在心里補充了一句,他的電視劇。
原本閭丘歸跟風野都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心里都有了不太好的想法了,結果……結果竟是這樣?閭丘歸眉頭一蹙,她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兩個人?
風野則干脆地拎著冰錐說︰「沒事,逢年過節,給他們燒些紙錢就是了。」
阿紫再次笑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