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司馬宣的呼吸愈發熾熱,他的動作也愈發用力,手亦不安分地游弋起來。舒殢獍
鐘無雙的喉嚨里,不自覺漾出一絲微弱的輕喚︰「夫主……」
「皇上。」
司馬宣貼身侍從的聲音再次突然地在門外響起。
游弋在鐘無雙身上的手突然頓住,少傾,司馬宣松開她抬起頭來,面上漲著氤氳的紅潮綺。
「皇上,」未等司馬宣開口,那侍從便又非常急切地稟道︰「國內有疾書而來。」
司馬宣聞言,臉色一變。
他放開鐘無雙,快步開門出去笄。
外面傳來一陣話語聲。
鐘無雙隔著門隙望去,只見司馬宣的手里像是拿著一封帛書,看了看,低聲地對那侍從說著什麼,語速極快,似嚴肅非常。
隨即,那侍從應諾著匆匆而去。
鐘無雙已經隱約察覺到事有不妙,忙迎上去,急問道︰「國內出了何事?」
「無事。」
司馬宣淡淡地說,面色卻沉沉的。
鐘無雙伸手環著他的腰,看看他,輕軟堅定地說道︰「夫主與無雙相識至今,當知道,無雙非一般世俗女子。夫主若有難事,無雙自當竭盡所能,為夫主分憂。夫主若有為難之事,何不對無雙坦然相告?或許,你我夫妻同心,方能共渡難關也未可知。」
司馬宣定定地望著鐘無雙,眸色深深,似是極為動容。
轉瞬,他便收拾好情緒,神色一整,冷然道︰「我派出的侍從于歸國途中遭遇伏擊,九死一生回到北國,方知現下燕國正在攻我北國。所幸,國內尚有具公一干老臣主持大局,尚不至亂。」
鐘無雙簡直未敢相信,不由怔怔問道︰「燕國正在攻打北國?」
司馬宣鄭重點頭。
「可師出有名?」
鐘無雙又問。
司馬宣將薄唇一抿,卻不欲作答。
鐘無雙了然,「夫主不欲再娶他婦之事,燕國已知曉了麼?!」
「自識得無雙之後,我從未覺得自己活得如此真切,如此幸福過。與無雙相處愈久,在我司馬宣眼中,便愈發容不在這世上的尋常之婦。便是今次燕要因此攻打北國,然,我司馬宣卻仍是執意不悔。」
這一番話,司馬宣說得堅定而自然。
鐘無雙知道,他這是怕自己因為燕國攻打北國之事而心懷愧疚才如此說的。
然而,就鐘無雙而言,無論是對司馬宣,或是北國子民,有這種愧疚的心理是必然的,但若是叫她為了顧全這些所謂的大局而犧牲自己的立場,她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因此,她愧疚是一回事,若要她因為愧疚而退讓,那又是另一回事。
鐘無雙明澈的眼波中,倒映著司馬宣已經恢復冷硬的面容。
只見他嘴角微微扯了扯,小聲叮囑道︰「我出去一趟,你勿亂走。」
鐘無雙望著他,點點頭。
司馬宣沒再說什麼,他深深望她一眼之後,便邁步朝外走去。
室中又剩下鐘無雙一人。
不久,外面有人敲門,廟中的寺人送來了飲食和一桶湯水,還有一身干淨的衣裳。
鐘無雙瞅瞅身上,這才記起,自己連日趕路,已經有數日沒有洗澡了。
昨天先是經歷了塌方,後又與夷人打了一場心理硬仗。待回到司馬宣的身邊時,已是太累,月兌去外衣就躺在榻上睡了過去……
鐘無雙一想到司馬宣竟然摟著久未沐浴的自己睡了一覺,她心中便忽而窘然。
趕緊讓寺人把湯水留在室中,閂上門,鐘無雙仔細地把身體擦洗了一番。
換上司馬宣囑人準備好的衣袍,鐘無雙轉了轉,發現還是挺合身的。
鐘無雙心中一熱,她未想到在這種非常之期,司馬宣竟然還這般細心體貼地,替她準備了這些貼身之物。
一時興起,鐘無雙從未如現在這般,這麼急切地渴望馬上見到這個男人。
外面的廊下立著一名侍從,他看到鐘無雙,忙過來行禮。「夫人。」
瞅了鐘無雙一眼,那侍從又道︰「皇上吩咐,夫人不可隨處走動。」
「並非隨處走動。」
鐘無雙不緊不慢地接話,「我正要去尋皇上,不知他去了何處?」
那侍從愣了愣,有些支吾︰「屬下……屬下也不知,方才屬下見他與南王從堂上出來,許是去了城牆……」
「那我便往城牆。」
鐘無雙笑了笑,徑自往廟外走去。
那侍從一愣,隨即亦步亦趨。鐘無雙見了,也不理會,只管朝城牆走去。
轉眼城門已至,鐘無雙游目四下里搜尋,卻不見司馬宣的身影。
「夫人,且容屬下前去問過南王。」
突然,鐘無雙身後的侍從指著城上那人說道。
南宮柳?
鐘無雙順著他指著的方向望去,卻見到南宮柳正一邊與一位將軍說著話,一邊從城牆上下來。
鐘無雙正自猶豫,他的目光卻向這邊瞥了瞥,望到她,忽而停住。
南宮柳轉過頭去繼續與那將軍說話,稍傾,那將軍頷首行禮,復又往城上去了,南宮柳卻順著階梯走下來。
視線相對,鐘無雙看著他踱過來,卻不好離開了,想了想,也邁步迎上前。
周圍都是兵士,兩人略略見禮之後,南宮柳看著鐘無雙,問的卻是她身後的侍從,「何事?」
「夫人欲尋皇上。」
鐘無雙身後的侍從老實回答道。
南宮柳看他一眼,面色平靜無改。
鐘無雙的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訕訕地望著他。
「北王方才與我一處,現下或是去了西牆。」
南宮柳淡淡地說。
「如此。」
鐘無雙頷首,便欲道謝走人。
不想南宮柳卻對那侍從說道︰「夫人不便在城牆四處行走,你去將北王請來。」
那侍從愣住了,不由猶疑著朝鐘無雙看來。
鐘無雙亦是訝然看向南宮柳。
卻見他目光透亮,瞳中卻幽深得清冷。
相視片刻,她轉向侍從,輕聲道︰「便如南王所言。」
那侍從又猶豫了一會,方應諾著,往城牆上走去。
身邊的兵士雖然來來去去,可總是隔著幾丈的距離,原地只剩鐘無雙與南宮柳兩個人。
「無雙可明白,你便再是任性,這戰爭之地,終非是你一個婦人插手其中便可改變之事!無雙何不遵從北王之言,返回驛館安心等候?」
南宮柳自知現在非是兩人間談話的最佳時機,便也不虛禮客套,開口便直入話題。
鐘無雙先是訝然,她沒有想到南宮柳會因此事而沖自己發火。
隨即她又想,她與南宮柳,雖然做不成夫妻,但終歸也不是敵人。便是做不成朋友,至少也是曾經相識之人,他待自己如此關心,自己總不好太過疏離。
當下,她望著他,坦然道︰「無雙雖知于戰事上自己幫不上忙,但能守在夫主身邊,終是安心些許……」
「無雙何以任性至此!」
南宮柳忽而沉聲打斷她的話。
聲音之大,生生將鐘無雙嚇了一跳,這已是他第二次這般說她了。
鐘無雙的未盡之語俱堵在口中,一時不由愣住了。
南宮柳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臉上的表情變了變。
片刻,他深吸口氣,卻仍嚴肅地盯著鐘無雙︰「此地不可久留。」
鐘無雙頷首敷衍︰「我明白。」
「你本不該來此。」
南宮柳的語氣,又微微加重,大在有違他之前的君子之風。
「我知道。」
鐘無雙垂下眼瞼,輕輕地說︰「無雙知道你所言皆有道理,我來此確實是執念所致。只是南宮柳,我這人天生便是如此,既然愛上了,必是以命相付,生死不離。若我心中既有牽掛,若不能相守于側,便必無安心可言。」
南宮柳似被鐘無雙一席話深深地震憾了,他沉沉地注視著她,黯然不語,可那雙往日總蘊著笑意跟疏離的琉璃眼中,卻盡是傷痛之色。
不遠處腳步聲起,兩人抬目望去,卻是那侍從快步地跑回來了。
再看向南宮柳,他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
「戰場,終是男人之事,無雙勿忘我方才之言。」
南宮柳低低地,執意地重復了一遍,又深深看了鐘無雙一眼,這才徑自朝前走去。
「夫人。」
那侍從走到仍有些失神的鐘無雙面前,道︰「皇上正在西牆上。」
他停了停,面露難色︰「只是他正與眾人說話,屬下未敢上前稟報。」
鐘無雙把目光從南宮柳離去的方向收回,微微頷首︰「我自己去找他便是。」
說著,她便往城牆上走去。
那侍從一愣,隨即又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待鐘無雙到了西牆,只見這里的人並不像她想象中的多,也許是已經都散了,只有些巡邏的士卒。
往前面望去,城頭上,一抹頎長的身影靜立在雉堞前,朝前遠望,似乎在凝神思考著什麼。
鐘無雙站立片刻,默默地望著他半晌,方才提步向司馬宣走過去。
快要靠近的時候,或許察覺到了動靜,司馬宣回過頭來。
視線相觸,鐘無雙微微一笑,緩步上前。
「在做甚?」
她問。
司馬宣看著她,面容稍稍緩下,卻微微蹙起眉頭︰「為何來了此處?」
看到他的神色稍緩,鐘無雙走近他,笑了笑,指著遠處一片青黛的山嶺︰「無雙還從未見過此等美景。」
司馬宣一怔。
鐘無雙沒再言語,含笑地在他身旁停住腳步,也扶著雉堞向城下望去。
太陽在天空中盡情地釋放者熱力,燦燦的,天地間的薄暮漸漸消散。
遠處的大地和山巒披著碧翠的綠色,像畫卷一般在眼前鋪展開去。
極目遠望,大片大片的農田佔據了原野。
因為戰時,驛道上空蕩蕩的,沒有行人往來,說不出的安靜詭異,似在預示著新一輪的戰禍將至。
鐘無雙扶著雉堞,望著這昨夜不曾看到的景色,心中卻反常地寧靜。
突然,她身後一曖。
隨即,鐘無雙的身體被納入了司馬宣寬闊的胸膛中。
鐘無雙唇角揚起,沒有回頭,任由他用雙臂環著自己。
「無雙。」
過了好一會,司馬宣在她身後低聲地說︰「你今日便返回驛館吧。」
其實就在方才,南宮柳亦對她說過同樣的話。早在方才,鐘無雙便在心里想著,或許于這件事上,司馬宣與南宮柳的意見,會是必然的一致。
雖然早就料到司馬宣必然會這麼說,但是,鐘無雙的心里還是覺得忽而一空。
在她的沉默中,司馬宣抬手緩緩捋過她的頭發︰「戰時險惡,你若留在邑中必然會致我分心,其時,豈非是害了我。」
盡管知道司馬宣這般說,無非是為了逼得自己離開。然而,鐘無雙听了,心中仍是難過。
深深吸了口氣,鐘無雙沉默了片刻,就在身後那個將自己環在懷里的男人,身軀已呈僵硬之態,她方頷首道︰「好。」
司馬宣似松了口氣,卻靜立不語。
「戰事臨近了?」
稍傾,鐘無雙問。
「是。」
他答道。
鐘無雙望向天邊,再次輕輕地問︰「你說此次來的,是夷人,還是夷人背後之人?」
司馬宣在她身後輕笑︰「夷人背後之人早已出現,只是此時,他便是出現,也必是以夷人之姿出現,不會露出其真實身份。」
鐘無雙訝然,「你是說,此次圍城的夷人中,已有那背後之人隱身其中?」
司馬宣斷言道︰「是。」
鐘無雙心中震憾得無以復加,久久不能平復。
她訥訥幾乎不能成言地再次追問道︰「你既已與對方交手數次,現下可知此事為何人所為?」
司馬宣的嘴角向上扯了扯,就在鐘無雙滿月復期待之中,他卻又將薄唇一抿,淡然道︰「暫不能決。」
暫不能決?
又是暫不能決!
司馬宣語氣中的敷衍是如此明顯,鐘無雙心頭疑竇頓生。
既然司馬宣不想說,鐘無雙也不欲再問。
她怔怔地望著遠處的地平線,心頭紛亂不堪,許久,許久,都不再開口。
司馬宣亦不再說話,只是雙臂用力地將她摟了摟,便再次如她一般,靜靜將視線投向遠處。
鐘無雙感受著身後有力平實的心跳,直過了許久,她方幽幽問道︰「此次戰役,夫主勝算幾何?」
這還是自司馬宣率軍前來邑中之後,鐘無雙第一次問及他對這場戰爭的把握有多大。
畢竟現實擺在眼前。
如果他要對付的只是夷人,那還好說。
但是他現在要對付的,是混跡于夷人當中,或許是偽裝成夷人的敵人。而這個強大的敵人,他隱藏在暗處的,到底還有多少可用之士,是司馬宣無法知道,也無法估算的。
鐘無雙委實擔心,這樣一場不知道對手根底的戰役打下來,司馬宣到底有幾成勝算的把握?
尤其是現在他的處境又是這般艱難。
宗國無雄厚的糧草兵力可以支持他,北國卻在這種時候與燕國開戰,便是具公可以騰出一些人手來支援他,畢竟也不如平時那般,可以毫無顧忌地為他提供足夠的人力物力,讓他全力對付這個未知的敵人。
這種情形之下,便是鐘無雙,已然對司馬宣能否打贏這場未知的戰役,存了幾分悲觀的情緒。
可是,即使她如何的擔心,在這個硬如磐石的男人面前,她絕不能表現出來。她只是很想知道,司馬宣自己,對這場戰役,是否如自己一般沒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