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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最絕情也最痴情的婦人(二)

鐘無雙吸吸鼻子,抬起頭來。舒殢獍

司馬宣注視著她,深深的眸中,目光柔和了不少,卻又有著說不出的復雜。

心情穩定了不少,鐘無雙這才覺得自己的臉上涼涼的,突然省悟自己現在的模樣不知有多狼狽。

鐘無雙心中大赫,忙抽出手來,模遍全身都遍尋不著自己的錦帕,不由抬手,想用袖子擦拭一下。

「勿動。紆」

司馬宣卻開口道,他溫柔地將她拉住,從懷中拿出巾帕,柔情萬種地替她將臉上的淚痕細細擦去。

錦帛涼涼的,如風一般輕柔。

鐘無雙突然瞥到自己在他胸前留下狼藉的洇濕,不由有些赧然。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絹帕,自顧別過臉去擦拭腩。

「此傷如何得來?」

司馬宣突然抓過她的手腕,皺眉問道。

鐘無雙訝然看去,只見在衣袍外的手臂上,有一小片擦傷,破了些皮,紅紅的。

「哦……」

鐘無雙知道他遲早要把自己突然而至的事弄個明白,也不遮掩,逐小聲道︰「來時路上遇上塌方,此為流石所擊,無甚大礙。」

「流石所擊?」

司馬宣的聲音微微加重,雙目炯炯地盯視著鐘無雙,不由氣怒交加,「臨行之前我已再三交待,出戰征伐,俱為丈夫之事,你不在驛館安心等待,卻跑來邑中作甚?!」

「是!出戰征伐,本是丈夫之事。可你是我的夫主,我怎麼能眼見你有難,而坦然安坐高堂,錦衣玉食,只候你的歸來。」

鐘無雙喉嚨干澀,卻仍然忍不住沖司馬宣嗆聲道︰「夫主可知,宗王擁兵自重,北王援師不至,妾知邑中有夷人數萬之後,是何等驚慌……」

後面的話,鐘無雙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一徑地默然流淚。

司馬宣听著鐘無雙急怒的敘述,臉色愈發嚴峻。

「無雙何以得知邑中有夷人數萬?」

他看著她,目光漸漸沉凝,一抹銳色倏而閃過。

正在淚的鐘無雙先是一愕,隨即抬手用袖子狠狠地了把臉︰「妾听南皇後所言。」

「南皇後所言!」

司馬宣擰眉,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近前將鐘無雙強行摟于懷中上下打量,似乎在確定她有沒有傷到別的地方。

鐘無雙的心,漸漸變得柔軟。

她望著眼前這個男人,笨拙地抬起自己的手掌,問︰「還痛麼?」

一時間,滿心滿肺俱是幸福,嚅囁著應道︰「不大痛了。」

司馬宣深深望她一眼,終是無聲一嘆,拉著她轉身向後走去。

一名將士走過來,司馬宣同他交代了幾句,又吩咐侍從把馬牽來,一把抱著鐘無雙上了馬背。隨即他翻身坐在她的身後,抓著韁繩低叱一聲,縱馬向前馳去。

驪駒撒開蹄子在道路上飛奔,夜風吹在臉頰上,朔氣冽冽。

鐘無雙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春寒。

因為她的身後,有司馬宣堅實而溫暖的懷抱,這在她看來,比任何的皮裘都更能驅走寒意。

夜色在駿馬的奔跑中不斷向前延伸,沒過多久,便來到火光通明的城中大廟。

兩旁的兵士紛紛向他揖禮。

司馬宣的座騎剛至,便听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北王!」

鐘無雙一怔,轉頭望去。

司馬宣勒馬駐步,燭燎照耀下下,一人由暗處快步走來,皮弁素服,竟是南宮柳。

目光相觸,南宮柳看到端坐在司馬宣鞍前的鐘無雙,腳下忽而一滯。

「南王。」

司馬宣平靜的聲音,在鐘無雙身後響起。

南宮柳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隨即轉向司馬宣。

他走上前來,朗聲道︰「本侯率兵士八千先至,翌日,尚有三萬兵士可至。」

司馬宣頷首,便要催馬前行。

「北王。」

南宮柳突然出聲,他的視線再次掃過鐘無雙,看著司馬宣,面色沉沉︰「我有話與北王說。」

司馬宣的聲音不疾不徐,緩緩道︰「稍後我也有事要與南王商議。」

話音落下,他打馬馳入大廟之中。

直進入大廟的內堂,司馬宣方將鐘無雙托下馬背,徑直帶著她進入一間廂房。

「你且在此處歇息,」

司馬宣看了看里面的陳設,對鐘無雙說道︰「我叫人去備飯食湯水,稍後送來。」

鐘無雙點頭。

司馬宣凝目看她半晌,片刻,轉身便要出去。

「夫主。」

鐘無雙猝然出聲叫住他。

司馬宣回頭。

定定地望著他良久,鐘無雙方彎彎唇角︰「快些回來。」

司馬宣的眸中泛起柔情萬千,頷首道︰「好。」

房門「吱」一聲地闔上,鐘無雙听到外面傳來司馬宣的輕聲的吩咐聲,隨著幾聲低低的應諾,四周復而一片寂靜。

鐘無雙茫然四顧,只覺室內家具簡單至極,不過一幾一榻罷了。她心中忽而升起些怪異的念頭︰自己大老遠跑來,似乎最終不過為了讓司馬宣把自己關在這間陌生的陋室里罷了。

如此,再回心一想。鐘無雙仍是覺得,便是老天讓她再選一次,若要她跟尋常婦人一般,像個局外人一樣忐忑不安地在驛館中等待,她更願意站在這個地方……

身為現代人的鐘無雙,自始至終便覺得,夫妻不是同林鳥,大難而至,更應雙棲雙飛。

不一會,廟中的寺人送來了膳食,還帶來藥草,說是北王吩咐要給鐘無雙清理傷口。

鐘無雙心中愕然,忙問他們司馬宣去了哪里,他們只說北王才與南王去了城牆上。

鐘無雙一人黯然用過飯食之後,又洗漱收拾一番,身體放松不少,坐了會,便到榻上去休息。

直到這時候,連日來的疲憊悉數涌了上來,她很快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鐘無雙感覺到身旁似乎有人,她不自覺地哼了哼,然而眼皮太過沉重,她終是無力睜開。

等到她的意識漸漸清晰,半眯著眼楮醒來時,才發覺天已經大亮了。

鐘無雙才待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被一條男人的手臂環著。她的後背正貼在一個暖烘烘的胸膛上,耳邊,熟悉的起伏氣息拂來,節奏平緩。

鐘無雙小心地挪了挪身體,身後的手臂微微動了動,卻再沒了動靜,似乎睡得很沉。她輕輕將頭轉過去,司馬宣的臉正在眼前。鐘無雙微微怔忡,室內的光線雖昏暗,但是,她卻仍能看清司馬宣臉上的每一處細節。

算起來,鐘無雙與司馬宣都有近一月的時間不曾見面,這次再見他,他的臉色已經暗淡的許多,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看著司馬宣眼瞼下的兩圈青黑,鐘無雙不由想起路遇的庶民曾說他被夷人圍困了八日之久,這期間,許是幾番惡戰吧!

鐘無雙一想起這些,心中便隱隱發疼。

她不由緊緊抓住司馬宣在被褥下的大手,撫過他大大的骨節和指間硬硬的繭皮,輕輕握住。

突然,外面響起「篤篤」的敲門聲,不大不小,卻在靜謐的室內顯得極其響亮。

司馬宣立時睜開雙眼。

迷糊間,他似乎未想到會與鐘無雙四目相對,不由愣了愣。

鐘無雙緩緩漾起一個笑容,帶著些晨起的低啞,輕輕地喚了一聲︰「夫主。」

司馬宣睫稍微動,眸色黯黯地凝視著她,目光在鐘無雙臉上流連。

他褥下的手,立時反握住她的指頭,似萬般珍惜。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轉過頭去,向外面問道︰「何事?」

「北王,南王正在堂上。」

「知道了。」

司馬宣答道。

外面的人應下,再無動靜,被褥微微拉動,司馬宣再回過頭來望向鐘無雙。

「要去作甚?」

遲疑了一下,她終是忍不住問道。

「議事。」

將鐘無雙的表情盡收眼底,司馬宣的眼里蘊了笑意,輕聲回道。

鐘無雙看著門縫里投來的日影,像是已近巳時了。算算時間,司馬宣也不過休息了一個多時辰。

「這麼急?」

鐘無雙低聲問道。

司馬宣勾唇一笑,抬手觸上她的鬢間,少傾才輕聲說道︰「夷人易反復,又心智未開,易受他人左右。此時雖退,但在我看來,卻仍有可能突襲而來。」

指下的摩挲延伸向後,感覺到耳際的一陣酥麻,鐘無雙順著他的臂膀向前,把頭埋入他的頸窩。

「夫主……」

她低喃著,吸口氣,抬頭看向司馬宣,不解地問道︰「既然夷人已退,夫主與各路諸侯,何不趁勢而返?」

司馬宣搖頭,「我與各位諸侯,出發之前皆向本國內急調援兵,然而時至今日,卻無一國援兵而至,無雙不覺此中甚是蹊蹺?」

鐘無雙訝然,「無一國援兵能至!」

司馬宣黯然點頭。

在鐘無雙不無驚愕中,司馬宣凝重地說道︰「由此可見,此次,夷人奪糧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在這背後推手眼里,宗國已不足為懼,是以此番,他真正的目標,或是我與在宗的各位諸侯。」

鐘無雙了然,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宣與各路諸侯,在時局未明之前,勢不能冒然分開了。

因為他們處于一處時,尚能抱團而戰,一旦司馬宣與眾人分開,此舉便正合了那背後之人的意,其時,他必然會對司馬宣一眾,進行逐一殲滅。

鐘無雙現在方知,司馬宣目前的處境,遠比她所想象中的還要艱難。

在鐘無雙的心里,從來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強烈地感覺到,自己與司馬宣原本便是不可分割的一體……

「夫主……」

鐘無雙低喃著吸了口氣,抬起頭看他︰「有句話,我想對你說許久了。」

「何話?」

司馬宣詫異。

注視著他的眼楮,鐘無雙認真地說︰「夫主,當世之中,我心中除你之外,再無他人。」

司馬宣目光定住,眸中忽而光彩煥然,面上隱有紅潮。

其實話剛出口,鐘無雙的臉上也抑制不住地燒燙起來。

這實在是,鐘無雙生平說過的最為肉麻的話。

看到司馬宣的唇邊漾起的笑意,鐘無雙不好意思地抽抽嘴角,將手環上他的脖子,赧然埋頭。

頭頂傳來司馬宣低沉的笑聲︰「為何突然要說這些?」

鐘無雙沒有抬頭。

心里卻帶著幾分淒然地想道︰時局已是這般危急,如今是今日不知明日之事,有些話,我現在不對你說,只怕以後便再無可說的機會了。

直過了好一會,鐘無雙才悶聲悶氣地道︰「我也不知。」

發間摩挲的手停了停。

稍傾,司馬宣的雙臂卻將鐘無雙擁得更緊。

熱氣貼來,司馬宣低下頭,在鐘無雙耳邊輾轉親吻。他的胡茬扎在鐘無雙白女敕的肌膚上,熱熱的,細碎地一路向下。

頸間一陣刺癢,鐘無雙輕笑著要躲開,手不經意地向他腰下滑去。

突然,司馬宣把她的手按住。

他將額頭與鐘無雙相抵,眸光深黯,嗓音粗嘎而隱忍︰「別鬧!」

他熾熱的氣息噴鐘無雙的鼻間,微微紊亂。

鐘無雙望著他,仍是笑,卻乖乖地不再亂動了。

停留了一會,司馬宣放開環抱鐘無雙的手,側過臉去,從榻上起來。

鐘無雙躺在床榻上,靜靜地看他彎腰從幾上拿起外衣披在身上,低頭整理衣帶。

心中溢過一陣甜蜜。

如今,司馬宣已然習慣不用侍婢侍侯,自己也能妥當打理好自己了。

他的動作流暢而專注,細微的窸窣聲中,只見他頎長的身形在席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似乎覺察到鐘無雙的注視,司馬宣的視線忽然轉過來。

鐘無雙笑笑︰「夫主,發斜了。」

司馬宣愣了愣,抬手伸向頭頂。

他束發的竹笄松松地插著,發髻已經有些垮了。

「我來。」

看得出來,于這種細微之處,司馬宣仍是不太熟練。眼看著他笨拙地動手束發,鐘無雙出聲阻住,從榻上爬起來。

司馬宣先是微訝地看鐘無雙,繼而溫柔一笑,便由著她替自己打理。

「坐下。」

鐘無雙一把拉他坐到榻上,自己則跪在他身後。

司馬宣沒有說話,配合地一動不動,頰邊的弧度微微彎起,似帶著笑意。

他今日方知,不管時局如何艱難,只要有這個婦人陪在身邊,便足以讓他生出與天對抗的勇氣。

司馬宣的脊背筆挺,鐘無雙將被子墊在膝下,又直起身,才勉強夠得上為他梳頭的高度。拔去竹笄,讓司馬宣烏發盈盈墜在掌間,鐘無雙體會到的,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滿足之感。

司馬宣的發質很好,發絲粗硬,卻滑滑的,毫不扎手。

鐘無雙很快便替他將發束整齊地攏起,再將它綰作髻,用竹笄固定在頭頂,又伸手到幾上取來皮弁,加在司馬宣的發上。

然後,鐘無雙再轉到他身前,將鉤頷仔細地系在他的項上。

司馬宣的頭微微揚起,熱氣暖暖地拂來。

鐘無雙抬眼,正對上他雙眸微垂,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目光。

臉上的溫度驟然上升了許多,鐘無雙收回視線看著他的下巴,唇角微微揚起。

突然,鐘無雙的細腰被司馬宣的雙臂牢牢環起,她的眼前忽而籠下濃濃的陰影,呼吸被一片溫熱鎖住。

司馬宣的輕咬她的唇,帶著多日的思念,流連著,不斷地向深處探索。

兩人的氣息親密無間地交融在一起,鐘無雙喘息著,雙手不由自主地攀著他的衣領。

司馬宣的手指撫上她的脖子,讓鐘無雙的頸後起了一陣微麻的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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