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子府里一如往常的寧靜,雖然時有王公貴族的拜訪,只是也沒能見得秋離騅的面。
自從中秋之後已然過了兩日,府里的丫鬟卻開始微詞,而說道的對象便是龍兒。
說長公子英勇救駕,而龍兒也為長公子挨了一劍。這本就是做奴婢當做的,只是心中有所妒忌與羨慕,便也就加深了故事中本沒有的情緒。
碧兒更是心中不忿,其他人見她時也多有笑意,因為長公子居然讓她來照料這個女人!
碧兒雖然不是一等丫頭,可是傲心卻強,自和喚柳互稱姐妹,也就自然覺得比起其他的爾等丫頭要高一等,可是現在居然來伺候一個丫鬟?這讓她如何受得了?
若是別人心緒她也就過完了幾天就算了,偏生這個人是龍兒,她便越發覺得難受,甚至抱怨起長公子的不公來,只是府里規矩森嚴,幾個要好的姐妹也都勸她不許胡言亂語。只是她如何肯咽下這口氣?
晚上,碧兒端了盆水進來,「當」的一聲扔在架子上,水花濺在她身上,連躲避都是不能,于是乎越加的不甘心。
她氣沖沖的走到床榻邊上瞪著床上慘白著臉色閉目無知覺的龍兒,一只手掌高高的揚起落下。
「賤婢!」
不過碧兒好歹沒有當真打下去,猙獰著一張俏臉低聲譏誚︰「我才不會打你,打你若是被人見了反倒是我的不是。」
隨即柳眉一豎,露出幾分殺氣︰「不過我也不會放過你,你何德何能能夠當得長公子的貼身丫鬟?你不過是一介逃犯而已!說你狐媚倒也在理,瞧瞧你這模樣,果然是有三分姿色,便是如今躺在床上也好似西子蹙顰,我見猶憐,何況是長公子了。
也不打緊,是我碧兒的位置我定然要拿回來。原本我們幾個二等丫鬟中也就如秋是我的對手,雙雙那丫頭可沒敢有那個心思。」
碧兒坐在龍兒的身邊,那原本揚起的手一把捏住龍兒的下巴,暗自發力。「偏偏是你!居然如此栽贓你你都能夠安然無恙,你不是狐媚子又是什麼?呵呵,狐媚子,我就不信你死了還能魅惑人!倒是忘記告訴你,錢管家的兒子看上了我,你說他爹會不會幫我?咯咯咯,我想也會幫我的吧?畢竟于我于他都有好處。所以只要你死了,那麼我就是一等丫頭,我等了這麼久,我不會放棄的。」
碧兒看著床邊凳子上的藥碗,那是伙房丫鬟送來龍兒今日晚上的藥。從袖子里拿出一個黃紙包裹的藥粉,打開倒入了碗里,用勺子攪動一番,呢喃也似的道︰「這是桃仁粉,這可是好東西,熬粥的時候放一些最是香滑。不過你就慘了,你會吐血?不過就算你不吐血也會死。當然了,就算是有人查起來,我想也沒有人會怪罪一個伙房里安分守己的小丫鬟的,咯咯咯。」
碧兒笑著,笑的很甜,好似看到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她舀了一勺藥汁,放在鼻下聞了聞。「果然還是有一股桃仁的香味,這香味會讓這藥不苦的,來,我喂你喝吧?」
左手捏著龍兒的嘴,碧兒就要將藥汁倒入龍兒的口中,而昏睡的龍兒卻半點不知。
「撲哧!」
一聲輕響,碧兒覺得耳畔有風吹過,手中一驚,想要快點喂給龍兒,卻發現自己再也動彈不得。
她見到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下,龍兒屋子里的燈火不知道為何突然滅了,好似一陣陰風徐徐吹過,饒是她膽大也要嚇壞,尤其是她心中還帶著鬼胎。碧兒想叫出聲來,卻發現連聲音也不能發出,只是呆呆的坐著,如木頭人一般,只是眼中的恐懼越加身後。
「吱呀——」
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黑色的影子如鬼魅一般走了進來,又關上了門。
碧兒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了,但是眼楮卻能夠看見,耳朵卻能夠看見。
外面的月光終于緩和了土武器來的黑暗,碧兒適應了屋子里的光線,才看見那個影子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竟然沒有腳步聲!
碧兒嚇的不輕,卻連掙扎都是不能,心中害怕至極,居然哭了出來,不過也只是眼淚不要本錢的往下掉。
那黑色的人影走到碧兒的面前,然後轉過頭看著龍兒的臉。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放在那臉蛋上,卻沒有往日里的滑膩光澤,在夜里,這臉色更是白如信紙。
「還是不見好,快些醒。」
這人影淡淡的說著,卻有說不出的溫情。
兀的,他轉過頭來,一雙眼楮在黑暗里看著碧兒,蒙著黑布的臉本就想的鬼魅,這時候的那雙眼楮又和夜里的狼一般,暴露著凶狠,赤luo果毫不掩飾,仿佛方才的溫情不過是南柯一夢,只是幻覺。
「你想傷誰的性命我都可以不聞不問,但是你既然動她,我便不會讓你好過。你既然懂得藥理,那你就日後小心些你的食物,指不準兒那天我就送你歸西。」
這黑色人影帶著些許玩味兒,卻更顯得陰森,殺氣彌漫的話語里,讓碧兒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
「為她積福,今日就不殺你,但是你若是再敢對她有邪念,我可以保證你死的會比你屋子里的老鼠慘。滾!」
隨著最後一聲「滾」字落下,碧兒身體一松,心卻更緊,她知道這是眼前的黑衣人解開了她的穴道,張嘴依舊想叫,卻再一次听見那黑衣人的聲音︰「你大可以叫出聲試試,亦或者,走出門,告訴這府里的護衛。你可以看看我走不走的出去,以及,我能不能在走之前取你性命。」
碧兒連連搖頭,隨即頭也似的跑了。
黑衣人見碧兒走的跌跌撞撞,冷笑一聲,也不去管她。他會信碧兒不會讓自己死的,有野心的女人是決然不會讓自己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劇。
再一次轉過身來,見著龍兒的臉,他驚喜的看到龍兒的睫毛似乎跳了一跳,然後每天開始深深的鎖著。
黑衣人輕輕一笑,柔和的道︰「知道痛便好了,知道痛就說明你快醒來了。
你會不會怪我放走了那丫頭?她想你死,我只是想讓她生不如死。我知道你純良,我以為陸遠教了你那麼多防身的知識你會懂得自保,可是我卻往往沒有想到你會為了別人讓自己受傷……而且,傷的竟然是這般的重。
值得麼?龍兒?」
又看了一會兒,黑衣人這才悄悄的走了,一如他悄悄的來。
「蕭南……」龍兒在夢里頭輕輕的笑著︰「我想看咸蛋黃了。」
黑衣人身子一頓,回頭靜靜的看著龍兒。
「長公子,不要,不要殺長公子,不要……」
竟然是夢靨。
黑衣人目光一閃,似有譏諷,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龍兒不會知道這個時候會有人救了她一命的,或許永遠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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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里,秋離騅一如既往的拿著書,他喜歡看兵書,無論是「白起兵法」還是「司馬錯兵法」,他都可以倒背如流。
所以在沒有正事的時候,也多見他在這書房里,與別的皇子不一樣。
只是今夜,竟是如何也看不進,便是尋常的注解也覺得完全不是自己的。腦袋里模模糊糊的出現一襲紅袍,長發如瀑布一樣的垂下,卻只是一個背影,他知道那是顧弄影。只是等她轉過身來,卻是一張與龍兒一般模樣的臉。
放下兵書,秋離騅打開了窗戶看著天上的月亮。中秋剛過,可是月亮依舊如珠圓玉潤的明珠高高的掛著,院子里的菊花開的正好,被月華灑一層淡淡的銀色。
閑庭信步,不再去想別的事情,只是走出了書房,在院子里走著。
有路過的丫鬟和僕人恭恭敬敬的喚一聲「長公子安好」,可是他卻怕這些人打擾了他的興致。
只是不知不覺之間,秋離騅竟然走到了龍兒所在的院子,依舊是滿地的菊花,只是開的似乎比自己院子的還好些。
想起龍兒為自己擋的那一劍,他微微蹙眉,他不喜歡有人這樣為自己,輸了,便是輸了,是自己的事情,何必要別人去承擔?可是他也沒有絲毫的怪罪,若不是她,只怕現在躺著的就是自己了。
他看見屋子外面的架子上有一個篩子,上面放著許多杭白菊,輕輕撿起一枚捏著,是一件蒸煮鍋的。不過這些菊花怕是要廢棄了,再也沒有人會像龍兒一樣去自制菊花茶了吧?誰會關心呢?
「娘,她和你年親的時候真像,有一手炮制菊花茶的好好本事。」秋離騅淡淡的想。
「長公子。」陸遠悄悄在秋離騅的身後出聲。
秋離騅沒有被嚇住,他一早就知道他也跟了來。
「陸遠,你說我的這步棋如何?」秋離騅突然開始質疑起自己來。
「是絕好的棋,只可惜在高明的棋手,都算不準自己的每一枚棋子。」陸遠看著龍兒屋子的門扉,雙手負在身後。
秋離騅點點頭。「只是可惜,不知是誰人又扔下一枚棋子來,她傷的冤枉。」
陸遠眯了眯眼楮,沉默許久,然後才道︰「那個人臨陣叛變,我已經殺了他九族。」
「知道他為何叛變麼?」秋離騅問。
「他是秋離殤的人,秋離殤的人都該死。」陸遠的拳頭捏了捏,語氣卻是冷淡,只是越是冷淡,越是殺機暗伏。
「他也會死。」秋離騅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道。
「請長公子讓我手刃此賊。」陸遠低吼。
秋離騅閉起眼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