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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誤入

更新時間︰2013-02-27

山前的燕兒也呢喃落巢了,這山里,種下了簇簇的花團,待那蜂蝶撲朔來時,果然已在春和景明時候。

羅刺寇一路風塵,他性情剛烈,自是不願往後院里與劉正風家眷同宿,莫大性情仔細,早教人在後山僻靜處開闢茅屋草廳,將羅刺寇暫且安置在中庭精舍里。

劉正風一路來倒也略微知了些羅刺寇為人,自知這人武功雖大半沒了,劍法卻著實將衡山一派二代弟子盡數比了下去,那弟子里,自有盡能惹是生非的,不可教他撞著,當時後院里又安排下一眾弟子,嚴詞責令。

他這一眾弟子里,最大的喚作向大年,已有十四五歲年紀,少年老成,近乎呆板,手臂粗大,竟使的非是衡山派的細長利劍,雖不比嵩山闊劍,卻與華山派的也無幾差別了。

向大年奉了劉正風均令,引著一眾師弟們出得門來,眼見急匆匆工匠往後山里走,攔住頭一個道︰「哈你家怎地也來了?」

引頭那個,是個長者,本在衡陽城本派中,如今春來花開,莫大劉正風回歸山門,因此將這門中弟子,盡皆遷在山上別院里,那人身是雜院領頭的,莫大教他來,自然推辭不得。

那人道︰「掌門均令,教在後山蓋起一所精舍,方便招呼貴客。」

放他去了,弟子里有人便叫道︰「師伯師尊忒是偏心,那小子有甚麼好,敢另起個精舍給他駐作用?大師兄,你莫攔著,我定要請教他的高明,看有甚麼能耐,山里也要起個精舍給他!」

那是劉正風二弟子米為義,雖也年少,豐神俊秀,武功拔萃,也是二代弟子里好手。

向大年本分,忙喝止道︰「何必如此?師伯師尊既有吩咐,必有道理。方才師尊說的仔細,這人雖年少,一把長劍之下,亡魂無算,你看他眉心里一段殺氣,怕不是個煞星下凡,便是個太歲破土。莫要惹他!教師伯師尊動氣,咱們吃些責罰,那也不好的很。」

米為義叫道︰「大師兄,你怎地也把夸贊的話也當真?我看他倒平平的緊,待小弟試探他去,倘若不敵,也是本事不好,須怨不得別人,師伯師尊責罰下來,小弟一力承擔,保管不來尋大師兄出頭!」他是個人物,自有一眾追隨的,迭聲喝彩,都道,「二師兄義氣自是不用說的,武功了得,怎會落敗?」也有人道,「教訓他一通,莫教小瞧了咱們。」

群情激昂,向大年也阻攔不住,那米為義斜著眼喝道︰「大師兄,倘若小弟們教你為難,那也容易,只須你轉頭進去,將此事往小弟身上推諉,那定能教師妹愈發青眼看你。」

向大年滿面通紅,一時手足無措,米為義又道︰「咱們是江湖中人,他既是客人,也該客隨主便。倘若要入咱們的眼,教咱們心服,不難,一把長劍勝得過咱們,休說師尊待他似嬌客一般,縱然作了咱們的小師叔,想必魯師叔也不會計較,你說是也不是?」

一言既出,那一眾少年按不住便往外走,紛紛叫道︰「他有甚麼能耐,能作咱們衡山派的嬌客?拼著師伯師尊責罵,定將他打將出門去!」米為義又道,「大師兄,師妹這樣的人物,咱們心愛她,那是咱們的門內事務,你素來處處都比小弟們高一等,又是咱們的大師兄,你說,倘若沒外人,小弟們能比得過你不成?大丈夫須擔當干系,你若此番退卻了,教師妹怎樣看你,我卻管不得了。」

向大年喘息漸亂,面紅耳赤,瞋目喝道︰「去便去了,二師弟,縱然師尊責罰下來,那也不與你有干系,只是一件,比武便是比了,莫傷著人。總須是師伯師尊引回來的,不怕日後果然成了本門的人。」

米為義笑道︰「這才是咱們的大師兄,你放心便是,我這劍是長了眼楮的,傷他容易,放他一馬,那也不難。你是大師兄,這等義氣拼斗的事情,如若第一個便是你去,不教他旁人取笑咱們衡山派無人嗎?待小弟萬一落敗,你再尋他比斗,也有個情理,你說是也不是?」

向大年本身是個有主見的,奈何心里教米為義撩撥起來,當時道︰「你說的是,千萬莫要傷著人,面皮上須過得去才行。」

他知這師弟人品出眾,劍法又是第二代弟子里最好的,便是衡山派前輩中,莫大劉正風自然非他們可比,那魯連榮的武功,卻堪教米為義追上了。

有個向大年帶頭,眾人叫一聲好,都道︰「大師兄出手,定然萬無一失。」

衡山派二代弟子里,米為義劍法最好,倘若論起內功,卻是這向大年了。此人性情厚重,最能下得心去修煉,劍法上天賦不比米為義,在這多重心境忍耐的內功上,眾人卻遠遠比不得他了。

方出了中門,迎面教個人擋住,那人蠟黃一張面皮,焦黃一雙濁眼,音調聒噪,渾似群鴉投林,擋住眾人笑道︰「要做就甚麼去?」

這人武功不甚好,輩分卻高,礙著衡山派的威名,江湖中人贈他諢號喚作金眼雕,也有不愛他為人的,偏以「金眼烏鴉」喚他,正是衡山派三師叔魯連榮了。

此人後頭,又跟著個人物,模樣中上之姿,眾人都喚他方師姑丈,簡略些的,便喚他姑丈,乃是劉正風妹夫方千駒。

米為義見了這二人,眼珠滴溜溜地轉,笑嘻嘻道︰「師伯師尊捉回來個人物,號稱武功了得,咱們見識有限,平日也不曾出得江湖去,因此要見一見這號稱將衡山派前前後後人物都比下去了的高手。」

這魯連榮平生最不學好的,方才又因賭博教債主追上門來,方千駒總管衡山內事,只好耐煩將人打發了,方知莫大劉正風歸來。莫大不耐見人煩,他兩個只好來見劉正風,因此並不知因果。

魯連榮武功不甚,為人卻自大的很,聞言叫道︰「竟有這等人物?那是該會他一會,待見了這高人英雄,再去見師兄不遲。」

方千駒卻知米為義為人的,肅然道︰「果然是麼?向大年,你也要跟我撒謊瞞哄嗎?」

放千軍為人謹慎,公正無私,又厚愛後人,弟子們無不敬他,向大年囁嚅不敢聲稱。至此,方千駒哪里能不知端地?大略便知是這弟子們違著劉正風的均令行事,森然道︰「好得很,既是莫大師兄待如貴客的,你也敢肆意撩撥?都且站著了,我去請你們師尊來說話。」

這別院,都是方千駒上下打理,也非他是個俗人。他本便是衡山派人,在衡山派中,也有執法一堂,便是這方千駒手里的負責了。

向大年哪里再敢隱瞞,只好道︰「也不是弟子們膽大妄為,那人左右不過我們的年紀,師伯師尊稱贊有加倒也罷了,別院里沒三五間客舍麼?最好的教他駐了,那也干淨,恁又要在後山築起精舍,因此心中不服。」

方千駒愈發不敢怠慢,便要入門請劉正風來,這一眾弟子盡知倘若教他這般去了,心中所想的做不得,只怕無端還還多受些責罰,哪里肯依?米為義使個眼色出來,涌出數個根基尚不穩的弟子,將個方千駒阻攔在中門之外,待這些弟子,他也不好出手,連聲喝叱,竟不能管用。

這一眾人分開兩撥,前後往中庭而來,堪堪到時,前頭卻轉出個黃衫少女,正是劉菁,負手淡然問道︰「師兄們要作甚麼去?」

一見是她,向大年手足無措,不敢聲張。米為義干巴巴笑道︰「師妹作甚麼去來?」

劉菁雖是個淡雅的人,心思玲瓏的很,看他們意態,便知端倪,乃假意道︰「貴客上門,自要招待周全,因此父親教我安排些精致果實親手送來,正好走了直徑。」

米為義立時叫道︰「果然是這小子,師妹,事已至此,你便是要來阻攔,那也擋不住咱們師兄弟這許多人的心,是不是?你莫攔著,便是為大師兄出頭,咱們拼著受些責罰,也是該的,休壞了咱們師兄弟的一番情意!」

劉菁面頰飛霞,道︰「果然是你們要去尋釁——如此待客之道,傳將出去,衡山派門風盡喪,那也是你們胡鬧,倒也罷了。都是江湖里的人,平素見你們口口聲聲光明磊落,這許多人打上門去,以多欺少,與魔教中人更有甚麼區分?我也是不攔你的,二師兄,你心思玲瓏機巧,我縱然攔得住你這一次,能攔得住你下一次麼?若你一心要壞衡山門風,將我派威名教人墮落,千方百計,那還是使得出的。」

將一個米為義說得面目無光,劉菁又斥向大年︰「大師兄一貫做事方正,華山派的岳師伯也說你有厚者之風,慣是個愛惜名聲的,今番任憑師兄們胡鬧,那也罷了,怎地自家也混了進來?妄教人一番稱贊,我看你也是個意氣用事的,你服也不服?」

她便立足在中庭門外,三兩番言語,將這弟子們的氣焰,打消殆盡。

叵料那魯連榮要來攪局,他在衡山派里名望甚低,為人不甚,弟子們不愛親近于他,今日大好時機,怎可徒然過去?當時笑道︰「賢佷女,你說的都是,師叔倒也說個公道的話。你這些個的師兄師弟們,都是少年人,一時莽撞,也是珍愛你如個寶貝一般,你的斥責是好意,都為衡山派名聲著想,只是未免教人心寒,難不成一個外人,在你心里竟抵得起你這些個師兄師弟們多年的心意?賢佷女,我這公道話,你說公道還是不公道?」

劉菁淡淡道︰「魯師叔倒是看得透徹,卻把人物都看得寡廉鮮恥了。倘若師叔肯把心思多移一些在本門事務上,想必江湖中嵩山十三太保之外,我衡山派也能多個教人擁戴稱贊的高手。」

魯連榮也不著怒,笑嘻嘻道︰「嵩山派的師兄們威名赫赫,我哪里有那心意比較于他們?閑人有那許多,多我一個也無礙。高手也不少,少我一個更無礙。我這快活的生平,一貫愛的是來去自由,恁教那俗事纏住了腳跟?也罷,既是賢佷女多般維護那外來的人,想也話不投機,虧了本派弟子們的一番心意,只覺心冷。」

言畢見果然許多個弟子十分不忿,得意洋洋背了手轉過拱門,又往外去了。

劉菁面上浮起淡淡怒氣,轉瞬消散下去,看著一眾弟子們道︰「話也說盡了,路也在這里,倘若魯師叔說的確是,只管去罷。」當時香風裊裊,壇中花影,掩蓋了痕跡。

看她徑去了中庭里,那一眾弟子面面相覷,更不知如何是好。

米為義恨聲道︰「魯師叔的確有挑撥之嫌,然話也不差,師妹這般狠心,縱然是我,也覺心冷。」

向大年道︰「事已至此,眼看去是去不得了,不如散了罷。師妹說的也是,你我師兄弟數十人,年紀又大過那廝,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江湖里傳出去,確教人恥笑。」

他眾人尚未散去,方千駒飛步趕來,眼見尚未亂起,心中惱怒,一時間責罰數十人,那些個弟子們不敢惱恨門派規矩,都將火氣記在了羅刺寇身上,日夜勾畫法子,總歸要教他在衡山派里立不住足。

只說劉菁,果然是奉了劉正風的話,送些果子來的。那一眾弟子散後,劉夫人眼看劉正風謂道︰「菩薩保佑,無傷無難歸來便好。一去半載,好不教人憂心。如今莫師兄也回了,派中仔細,你也少些心思。兒女大事,方是正理。」

劉正風奇怪道︰「怎地又是大事了?」

原來他膝下本有一子一女,去時劉夫人已又生出個幼子來,如今正在酣睡,他那大公子,也已過了十七八歲年紀,當是婚配時候。

劉夫人道︰「衡陽有個丁員外,與你頗交好,他那大姐兒,不是婚配時候麼?閨房里大姐兒也見過,為人端莊,看他夫人心意,倒有連接之念。」

劉正風不悅道︰「大兒親事,怎能教大姐兒分說了去?」便教劉菁送些果子往中庭來,嚴正吩咐道,「莫以這人年少便覺不是人物,魔教大魔頭東方不敗,也教他一劍傷了,你師伯的劍法十分了得,見他劍法也心驚的很。如今這人教人中傷,內力只怕廢了,你須仔細著些,休教米為義伙同了人手與他爭鋒——這人內功雖廢了,劍法誠然了得,又是個殺人如麻的,果真動起手來,米為義不是對手,只怕要喪命!」

劉菁只听殺人如麻,心便不喜,不敢違逆均令,只好取個竹籃,將些果子送來。

哪想這世間的物事,本便是動也不動,它便不動。倘若稍稍牽連些,譬如風來林動,總不能避免。

衡山一派中,莫大待羅刺寇不明心意,但也分了善惡,總不至于惡。劉正風防備警惕之心不去,但也少了些齷齪計較,堪作平靜。如今那魯連榮並了衡山弟子,卻將羅刺寇恨個半死。魯連榮教劉菁一番情面也不留的說教,心里惱得動了齷齪,至于諸如此類,羅刺寇卻並不放在心上的。

大漠里強似魯連榮的英雄好漢,教他一把劍不知殺了多少,似這等的人物,焉能入他的眼?衡山雖好,不過是一處客棧,總是要交結的,如今不過誤了時候先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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