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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既予我不可承受之痛,化骨成灰又如何(下)

月彤才回屋小憩了一會兒,便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她夢見了漫天的大火,夢見眼前的一切都被燒毀了。弈凡絕望的臉、小郡主沉睡的面容……她甚至還看見了吳紫昕的尸體。

「不要瞎想了!」月彤奮力地搖晃了兩下自己的腦袋,努力說服自己,「王爺出宮辦事了,吳紫昕早就入土為安了……不許胡思亂想!」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傳來下人們急匆匆的腳步聲。

「一群瘋子……」

小醫童滿頭大汗,奔到白塔面前,見弈凡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弈凡一得到消息,面色驚得慘白,方才與姜皇後商量的事項全部丟開,急急趕往睿王府。

「可你不是她……」弈凡的一顆心似乎在瞬間被撕裂,痛得難以呼吸。方才失而復得的喜悅與現在得而復失的痛楚形成強烈的反差,讓他哭笑不得。

「火是她放的……火一定是她放的!她是對你徹底絕望了才會這麼做……」小醫童一個堅硬的心也突然變得柔軟起來,當著弈凡的面,淚如雨下,「她全都看見了。滿屋子的牡丹花、吳紫昕的尸體、你為吳紫昕畫的畫,她全都看見了……」

小醫童嘆了口氣︰「她傷得不重,要救活她的人容易,卻救不活她的心。你傷得這麼重,我都沒把握能救活你了……」

「你醒一醒,睜開眼楮,舅舅要你做真正的睿王妃,不再是睿王府的初瑤郡主。」

韓珂,韓珂……腦中突然想起最初相見時,這女童奇怪的呢喃。

小醫童見他這般努力,心疼不已︰「如果真的困了就睡下吧。我總歸能救活你們的……」

吳紫昕的尸體,早就被眼前這個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主人藏進了墨台。

「你們都沒救了。」小醫童冷眼瞧著月彤,心里頭一陣悲涼。這古代女子的愛情可夠卑微的,她可不要這麼卑微的活著。男人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要她,她難不成還要倒貼?太沒骨氣了吧……

「王爺,你不能進去!火那麼大,就這麼進去會被燒死的……」月彤急急將她攔住,「月彤進去找郡主。王爺,你是萬金之軀,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韓珂沒什麼大礙,只是她一直沉寂在痛苦之中,仿佛永遠走不出自己燃起的那場大火,不管在她耳畔說什麼刺激她的話,她都不願意醒來。

睿王府所有的侍衛都被發動了,人人都拎著水桶,只是那麼一點點水,怎麼可能滅掉沖天的大火?越是努力便越會發現無力……

君初瑤挑眉,勾嘴道︰「若是他不冷血,韓珂又怎麼可能會死?」

「要強留!當然要強留!」小醫童的目光頓時變得冷厲起來,沖著那小哥嘶吼了一聲,「誰說留不住了?!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弈凡聞聲,微微抬頭,目光望入對方那雙漂亮的鳳眸。湖水一般清澈,君初瑤的眼楮卻是與韓珂有著一樣的神.韻。

「你都不知道她看見吳紫昕的畫像時是什麼反應……」君初瑤撅了嘴巴,聲音里竟夾雜著幾分醋味,「那應該是她臨死前最開心的一刻。吳紫昕的臉上,畫得是她的眼楮呢……」

小醫童一听,心中慌亂至極。那小郡主雖然懦弱,但倘若這把火真是她放的,她不可能不承認,除非她自己還在白塔之中,根本就是一心赴死。

「瑤兒,你醒了!」弈凡一低頭,忙將她擁進了懷里,耳鬢撕磨,始終不肯放開。再讀讀小說閱讀網

「是。」月彤帶著所有人撤離了白塔,任由沖天的火光燒紅了天邊的雲朵,沒有人知道,這高聳入雲的墨台之中,還藏著一個絕望的孩子。

君初瑤上前一步,推開月彤和小醫童,靜默做到弈凡床畔,伸出小手撫了撫弈凡的臉頰。

「她活著就好,我欠她的。」弈凡強撐著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昏死過去,仿佛只要一閉上眼楮,這輩子都無法再看見那孩子了。

弈凡難以置信地望著君初瑤,方才深情的雙眸漸漸變得木然。

月彤忽然想起了夢里的那場火,驚慌不已,忙問︰「通知王爺了嗎?」

「瑤兒……瑤兒……」

月彤固執地站在門口,「你去休息吧,我要在這兒守著王爺。」

「不錯,是紫昕的尸身。」弈凡冷冽的眸光射向前方,額上汗水涔涔,卻全然不顧。

沒有用。

大火已經蔓延到了白塔的底層,弈凡已經不能原路返回。他望了一眼懷中的女童,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韓珂,你要保佑舅舅。」

「韓珂來自異世,她一直住在我的身體里。若不是你逼得她心死,我真的很難再見天日。所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君初瑤如是說。

君初瑤為難地撇撇嘴,「我也沒說什麼,我不過是告訴他,我不是韓珂,我是從前的君初瑤。這樣也有錯嗎?」

「誰允許你回去了!舅舅不許你走!」弈凡的一雙漆黑眸子映著火光,流出幾滴焦灼的淚水來。

「嗚……」君初瑤委屈的嘟嘴,「我猜你從來沒這麼吼過韓珂。你對我這麼凶做什麼,好歹我也長了一雙與她一樣好看的眼楮。」

「不放。王爺,說什麼月彤都不會放手的,你現在進去,根本就是送死!」月彤的淚嘩啦啦流下來,「郡主已經沒了,奴婢不希望王爺也出什麼意外。」

他早就猜到,她不可能只是個七歲的孩子。

君初瑤淡然道︰「這宮中的人個個都冷血,不差我一個。現在躺著的睿王不也是個冷血的主嗎?」

「瑤兒,你一定要活著。」

「她死了。這麼大的火,她逃不掉的!」小醫童想要罵醒他,她的內心極端糾結之中。一方面,希望弈凡去見君初瑤最後一面;一方面,又不想睿王主子因此葬身火海。

弈凡沉默不語。

小醫童來不及回答她的問題,忙揪起她的衣襟,問︰「郡主呢?!那丫頭出來沒有?!」

「舅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不是君初瑤,我叫韓珂。」

「舅舅可以帶你去潼湖,你做的河燈都還在……明年的七月初七,舅舅和你一起放河燈,好不好?」弈凡輕輕彈掉韓珂額角的塵埃,低嘆了一聲,「你看看你,總是喜歡折騰自己。你不知道心疼自己,可別人會心疼的。」

管家道︰「已經派人進宮了。」

說罷,他抱著韓珂,從百尺高台上,一躍而下。

「王爺,墨台里究竟有什麼?」月彤從沒看過弈凡這種驚慌失措的表情,心里頭有個念頭呼之欲出,「是不是……」

果然,那孩子已經成了弈凡的死穴。

「你……你冷血。」小醫童眸中怒火燃起,恨不得上前一棒子把這廝打死。

「你怎麼試?」小醫童怒瞪了她一眼,斥道,「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他恨自己,救了你卻救不了韓珂!」

「舅舅,我愛……」

小醫童原來還想罵些什麼,卻見弈凡的神智漸漸模糊,口中低聲喃喃︰「救瑤兒,一定要救回她……」

「瑤兒,失去你的剎那,舅舅真的很害怕。」

「你能做,我為什麼不能說?」君初瑤勾嘴巧笑,「你可千萬別這麼凶我,好歹我的身體里沉睡著她的靈魂,說不定有一天她能醒來呢?所以,你要好好對我哦。舅舅夫君?」

白塔之中,濃煙嗆鼻,韓珂早已意識迷糊,昏死的前一秒,她呆呆望著不遠處的白色身影,嘴角浮現出一抹薄涼的笑意來。舅舅,我真壞,我毀掉了你所有的心血,居然還妄想看到你。舅舅,真的是你嗎?

「沒……沒事。」弈凡蒼白的唇角翕動了幾下,瞥了一眼懷中的女童,嘴角的笑意蕩漾開來,「救她,快救她。」

女童的嘴角露出幾分笑意來,傲慢的薄唇微微勾起︰「不,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玉安長公主之女,君初瑤。韓珂在三天前的那場大火中已經死了,我要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該死!」小醫童忍不住低咒了一聲,指著昏死中的韓珂怒斥道,「讓你走你不走,現在好了,連累他一起死,你開心了是吧?」

若不是因為弈凡是王爺,小醫童早就罵回去了。

「你……」月彤無從反駁。

女童的眸光中藏著異樣的光芒,這種光芒源于自信,不再是從前的懦弱。

君初瑤聳聳肩,「可我已經醒了。我為什麼不能笑?弈凡充其量就是我的舅舅,我連母親都不願意認了,還在乎一個舅舅不成?」

「那我以後都這麼叫你。」君初瑤兀自勾唇,仿佛扮演替身是一件很好玩地事情。

取了藥箱來,也不顧韓珂的死活,先幫弈凡小心檢查了一下全身的傷口,白紗布在他身上裹了幾圈,很快就被鮮血浸透。

「我不需要。」弈凡苦澀地吐出幾個字。

「呃……好好好。」那小哥被罵得莫名其妙,但老實慣了,也沒有與小醫童理論。

弈凡微微張開口,吞下那枚藥丸,身上的傷口才漸漸止血。

小醫童朝他點點頭,「放心,我們一定能保證皇後娘娘的安全。」

「救火快救火,王爺和郡主都在墨台……」比起小醫童的鎮定,月彤慌亂地招來睿王府中所有人救火。

弈凡的背脊重重摔在地面上,一口鮮血吐出,染紅了潔白的衣襟。韓珂被他緊緊護在懷里,沒有半點磕踫,只是被濃煙嗆到,尚未能恢復氣息。

他痛苦地望著眼前的女童,一字一頓道︰「瑤兒,從前是舅舅的錯,可你不能不認我。」

「听說,睿王已經下令不再救火,燒掉便燒掉了。」那小哥又樂樂,「這樣的做法才對嘛。留不住的為什麼還要強留呢?」

「不要再說了!」君初瑤就好似在替韓珂報復弈凡似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刺入他的心底,叫他的心遏制不住的痛。

「這三天,舅舅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帶著你從白塔上跳下來,如果我們一起在白塔里被大火燒死……或許這樣的結局,對所有人都好。可是舅舅舍不得你死,舅舅始終是自私的……」

君初瑤的嘴角露出幾分落寞,隨即又綻放出一抹笑意,「你不必過于自責。既然你救了我,我自然應該報答你。我與韓珂長得一模一樣,我可以努力將自己扮成韓珂,留在你身邊,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白塔底層的門窗被人反鎖,弈凡的心如被電擊,另一個絕望涌上心頭,用上了畢生所學,徒手將白塔的門狠狠砸成碎片!

「舅舅,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現在也該回去了。」

小醫童冷笑一聲,撇撇嘴道︰「睿王殿下根本就不需要你守著。他讓我們出來,根本就是有私話要對小郡主說……就單憑我一個勁兒的刺激小郡主,她根本不願意醒來。很多時候,女人是需要柔情來打動的。你明白嗎?」

「這麼高的地方墜下來,怕是五髒六腑都傷著了。」小醫童嘆了口氣,心口微微有些犯疼,轉眼卻見弈凡一直望著小郡主的方向勾嘴意味不明地笑。

「你……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小醫童恨得直跺腳,「我真後悔救了你!方才,應該讓你死掉算了!」

月彤從來都沒見過小醫童這般慌亂無措過,記憶中的小醫童一直都是自信滿滿,自稱醫仙,可如今的她,額上已經忙得大汗淋灕,卻徒勞無功。

「不如讓我試試吧?」君初瑤有些心虛,似乎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

月彤默默站在一側,隱隱有壓抑的哭泣聲。

小醫童忙出手打開她的小手,斥道︰「救人歸救人,別動手動腳的!」

從歐陽對這小郡主的感情來看,小醫童一早便猜測這小郡主不是古代人,她可不信那神秘莫測的歐陽哥哥會對一個發育不全的孩子死心蹋地。現在原主絕望離去,本體靈魂蘇醒,也很符合邏輯,但看見床榻上躺著的弈凡,小醫童免不了一陣愧疚。

「不怪她……是我的錯。」弈凡的眉頭微微蹙起,嘴角露出幾分虛弱的笑意,「你先救她吧。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君初瑤推門進去,做到弈凡身側,伸手撫了撫他的睡顏,小聲道︰「舅舅夫君,你放心……我會替她好好照顧你的。」臉地晃沉。

君初瑤又道︰「我了解她的個性,我可以努力扮成她的樣子。」

「不,我要陪在她身邊。」弈凡一旦固執起來,任何人都勸服不下。

「不!你讓他去--」小醫童一把將月彤推開,瞪著她斥道,「他若是不進去見小郡主最後一面,她是不會安息的!你們真殘忍!你們居然下令不再救火,你們分明是想將她活活燒死……」

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弈凡這才稍稍安心,微微闔上眼眸,休養生息。體內氣血翻騰,讓他毫無血色的面容上染上了少許紅潤的光澤。

「現在才知道珍惜!」小醫童怒瞪了他一眼,「命都快沒了,還談什麼戀愛?!你們果真是愛得死去活來啊!」

不管小醫童說什麼話來刺激他,床榻上的弈凡都毫無反應。他的天空寂靜無聲,默默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他俯子,灼熱的鼻息撲到她的耳畔,顫聲道︰「你叫韓珂,對不對?」

「瑤兒,你是舅舅的小外甥女啊……」

「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弈凡沉聲低吼。

弈凡低頭,在她的眉心吻了吻,承諾︰「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一定可以幸福。」

「困了就下去休息吧,這兒有本王守著。」見小醫童一直在打瞌睡,弈凡小聲說道,生怕驚著了身側的韓珂。

弈凡的血止住了,全身的傷口也漸漸開始結痂。

「呵……」君初瑤得意地笑,「你怎麼知道我沒辦法讓他醒來?說不定,我比這個醫仙還厲害呢!」

那小哥搖搖頭,「沒呢,听說這把火燒得莫名其妙的。」

「為什麼?」

冒著刺鼻的濃煙,弈凡推開了暗門。小金屋的一角,一個嬌小的身影瑟縮著,弈凡猛然沖過去,一把將她摟在懷里。

「你快出來啊,瑤兒……」

弈凡的背脊猛然一僵,從地下跌跌撞撞爬起來,沖著白塔的方向奔去。

「月彤,放手。」弈凡的臉上隴上了一層寒意,眉頭早已痛苦地擰成一團。

闖進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具焦尸,弈凡心口一震,強忍住那股痛意,低頭檢查一番,才長長抒出一口氣來,那具尸體是紫昕。只要沒看見那孩子的尸體,總歸是有一線希望的。

「你……」弈凡氣結,渾身的傷口似乎都要被撕裂開來,那種來自內心的痛讓他時刻在忍受著煎熬。原以為韓珂還能活著,他才硬生生撐了三天,如今萬念俱灰,他僵硬的身子直直栽倒下去。

被她這麼一罵,月彤立馬禁了聲,只能靜靜地流眼淚。

清冷的女童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帶著幾分淡漠和疏離,「睿王殿下,你認錯人了。我是君初瑤,並非韓珂。」

這樣的目光並不屬于韓珂,或者說是屬于那無情無欲的韓珂,或者說屬于本尊君初瑤。

弈凡惶然松開她的身體,目光與她寒銳的視線直直對視,心口忍不住揪成一團,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喉頭一甜,方才止住的血,從唇角涌出。

月彤看到面紅耳赤的小醫童,忙上前問︰「你剛剛不是說你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三天三夜,小醫童守在兩個人身邊。

小醫童急急趕到,望著吐血不止的弈凡,轉頭瞪了君初瑤一眼,問︰「你對他說了什麼?你該原諒他的,他為了救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還想怎麼折騰他?」

「快替王爺止血!」月彤驚恐地捂嘴,淚簌簌往下掉,「王爺,你一定要撐住……」zVXC。

「如果我不能出來,通知皇後娘娘盡快離開京城。」弈凡轉身,最後吩咐了一句,毫不猶豫地闖入了火光沖天的白塔。

待到韓珂被抱開,弈凡終于止不住地吐血,一襲白色瞬間被染成了妖嬈的血紅色,連方才干燥的地面都被染濕了一片。

「韓珂……」

對著火光沖天的墨台,弈凡的雙腿直直跪下去,聲音壓抑而深沉,道一句︰「紫昕,對不起……」

「白塔處于高位,最先著火的又是最頂層的墨台,誰能將水引到那麼高的地方去啊?」那小哥得意地笑笑,「墨台建得這般奢侈,一把火燒掉是應該的。睿王一世英名,不能毀在這墨台上……」

來不及擦掉嘴角的血跡,弈凡沉寂的一顆心猛然跳動起來,不安地扶住小醫童的肩頭,狠狠搖晃︰「你說什麼?!瑤兒怎麼會在里頭?!」

「瑤兒,舅舅來找你了……」

「月彤別怕,瑤兒會保佑我的。」

月彤心頭一緊,慌亂亂的感覺涌上來,忙推開門,隨手拉了個人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這樣慌慌張張?」

「舅舅夫君……舅舅夫君?」君初瑤伸手推了推他,確定他昏死過去之後,才慌忙跳出里床,赤腳奔到門外,搖醒一旁的月彤道,「睿王殿下又吐了好多血,快去叫小醫童來。」

初瑤郡主的那張小臉毫無生氣,不管他說什麼,她都無法听到。四周的地面上滿是那孩子昏死之前留下的字跡,韓珂的字初學不久,並不好看,歪歪扭扭地樣子,可讀在心中,卻有種難以遏制的痛楚。

月彤驚恐地望著那一襲翩翩墜落的白色衣衫,朝著那抹身影直直沖過去︰「王爺!」

「瑤兒,舅舅實在不知道對你是怎樣的感情。」

「這樣挺好。」弈凡抿了抿唇,身上的痛楚逼得他皺緊了眉頭,一口鮮血涌在喉頭,硬被他壓制了下去。

「不要再說了!你不是她……」君初瑤的話就好似一根銳利的刺,一次次扎入弈凡的心底,讓他痛苦讓他無法出聲。

小醫童頹然跪倒下去,爬到弈凡身前,狠狠一拳揮過去,毫不客氣地將他的嘴角打出血來︰「誰下令不再救火的?!你一定是瘋了!君初瑤在里頭!她就在白塔內!」

「你不說也沒有關系。」君初瑤輕笑,「我能感覺到她的心。她想叫你舅舅夫君,對不對?」

弈凡將韓珂緊緊擁在懷里,向外沖去。

君初瑤卻不死心︰「告訴我,她是怎麼稱呼你的?舅舅,弈凡,還是舅舅夫君?」

她的一張小臉皺巴巴的,顯然是哭過。眉頭擰成了一團,她雙眸緊閉。弈凡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居然呼吸全無。

「王爺,你怎麼樣?」月彤急得直掉眼淚。那麼高的墨台,他就這麼生生墜下來,為了保護懷里的孩子,他的仰面朝天,幾乎一點內力都沒使上。

小金屋內的火勢最大,想來這是這場大火最初開始蔓延的地方,可這孩子卻將自己鎖在小金屋之中,分明是一心求死,弈凡的心口無法遏制地抽了抽。

「你胡說!我家王爺才不冷血!」月彤急急辯駁,眼眶紅了一大片。

弈凡的臉上滿是笑意,似乎終于不受約束地做了一件快事。他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這般放縱了。

「是……月彤這就去叫人。」月彤忙從弈凡懷里抱下韓珂,這才發現弈凡的身體四周處處都有血液涌出來,就好似整個身子碎裂了一般。

「舅舅,你恨我也好,求你不要忘了我。」

小醫童與月彤僵愣在原地,听見弈凡那番話,似是突然明白了什麼,既為大火中的君初瑤感到不幸,又為她感到開心。如果死亡能夠逼他正視對她的愛,未嘗不可一試。

小醫童難以置信地望著一臉巧笑的女童,心口一震,道︰「大錯特錯!你毀了他求生的意念!這三天,他一直在死亡邊緣掙扎,才一醒來便被你推入了絕望之谷!」

小醫童慌亂地扔了身上的包袱,拼盡了全力往回跑︰死丫頭!你不許死!我不想一輩子活在內疚之中--

月彤完全听不懂她的問題,衣襟被她扯得凌亂,僵愣著問︰「什麼出來沒有?方才一直在救火,沒看到郡主啊。」

弈凡的眉頭痛苦地擰成一團,「我是殺人凶手,是我親手殺死了瑤兒!」

說罷,他漠然轉身,回頭對月彤吩咐道︰「通知管家,別再管墨台了。燒掉便燒掉吧,我也該走出過去了……」

最後一個「你」字尚未寫完。

月彤沉默地點點頭,又道︰「我只是在門口守著,並不進去打擾他們。」

「說的也是,放火的人實在有先見之明。」小醫童笑笑,又問,「對了,有沒有查出來是誰放的火?」

「瑤兒,你在哪兒?」

月彤一個激靈,猛然站直了身子,急急往外奔去。

小醫童只是愣愣望著弈凡離去的背影出神。她的猜想是對的,蕭弈凡根本就已經愛上了小郡主,幸而自己之前沒有去慫恿歐陽橫插一腳。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不是嗎?」君初瑤依舊一臉淡然,遠遠地站在一邊,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弈凡的生死。

那小哥朝著小醫童微微一笑,皺眉道︰「是墨台啊。睿王府的墨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半個時辰前墨台走水,睿王幾乎發動了京城所有的兵力滅火,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啊。」

「他一心求死……」小醫童茫然無措地望著面色慘白的弈凡,上前一個巴掌狠狠砸在他側臉上,「你醒醒!你這個樣子,韓珂在地底下都不會安心的!」

「舅舅,瑤兒不想你活在過去,一把火燒掉了所有。」

「你不要嚇舅舅……」

「不,瑤兒沒有死。」弈凡痛苦的反駁。

清靈,冷銳。

「止血!」小醫童幾乎把身邊可以用的止血藥都用上了,可弈凡身上的傷口還是在不住地流血,「為什麼止不了血,為什麼?!」

女童靜靜躺在床榻上,听到那一聲呼喚,濃密的長睫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即眉頭皺了皺,雙眸霍然睜開。

「瑤兒,你不要嚇我……」

月彤怔愣在原地,她果然猜對了。難怪吳紫昕下葬那日,抬著棺材的苦力那麼急急地要入土,原來那根本就是一具空棺材……

待到月彤和小醫童出了門,弈凡這才吃力地直起身子,望了一眼里床里躺著的嬌小女童,伸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撫了撫︰「瑤兒,別這麼一直躺著,舅舅會擔心的……快醒來吧。」

弈凡清楚白塔的構造,闖入重重濃霧,來到墨台。看到右手邊第二間的屋子早已被大火所覆蓋,心中慌亂不已、從未有過的害怕。

小醫童才離開睿王府不久,便看到了白塔處沖天的火光,一個不祥的念頭出現,她慌忙拉了個路人問︰「小哥,我眼楮不太好,你幫我看看,那邊走水的是什麼地方?」

「白塔走水了,整個墨台都燒起來了!那兒是王爺最心愛的地方!」管家急得團團轉,「墨台地處高處,水流引不上去,沒辦法滅火啊!」

弈凡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淒楚的笑意來︰「如果她沒死,我可以救她出來;如果她死了,我就陪她一起死。」

「瘋了!」小醫童急急趕來,沒有理會昏死的小郡主,忙從衣袖中掏出一枚藥丸,逼著弈凡服下去,「先吃下止血,否則我不救小郡主!」

「救火快救火!」他的紫昕在里面,他不能讓這把火毀掉她的尸身。弈凡怕極了,心里頭越發的空虛。

「好……」小醫童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拉著月彤一起出去了。

你清楚個屁!

月彤帶著一群侍衛急急趕來,將弈凡和韓珂二人抬回了新房。

小醫童不悅地皺眉,怒瞪了她一眼︰「做什麼哭哭啼啼的?還沒死人呢!」

君初瑤回眸巧笑,「我又不是踫你,你急什麼?」

「你……」君初瑤似乎句句有理,叫人無話可說,小醫童只得靜默站在一側。

君初瑤俯身,吻了吻弈凡的唇瓣,輕柔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舅舅……你快醒醒啊。瑤兒等著你呢。這樣的吻,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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