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心小樓外。
「郡主,奴婢扶你。」月彤備了轎攆。
韓珂擺擺手道,「不用,我自己來。」
「信已收到,舅舅一切安好,勿念。」吳紫昕展開藏在袖中的紙箋,當著韓珂的面讀出聲來,「真可惜。我還以為有什麼秘密情話呢!卻不想只有十二個字,你說,我家夫君對你是不是很吝嗇?」
韓珂難以置信地望著月彤。原先她只是以為吳紫昕胡說八道,卻不想舅舅大婚那晚真的來看過她。難怪那一夜的感覺如此奇怪,總覺得有個很親近的人在她身畔,整整陪了她一夜……韓珂的嘴角微微勾起。舅舅啊舅舅,就算我在你心里只是小外甥女又如何?你已經把看得比吳紫昕還要重要,瑤兒真滿足了……
暗門內靜悄悄的,犯人進了這里頭,從來都是發不出聲音的。
姜皇後听到韓珂說她殺了蘭皙,心中的疑惑一點點散去,如今沒了兒子,她對這個外孫女兒更加寵愛,「瑤兒放心,祖母一定請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頭痛之癥,宮里頭那些沒用的太醫都該發配到邊疆去!」
「多謝了。閣下的想法實在有創意,可眼下本郡主還沒有找到可以懲罰的人,不如閣下代替那人到這大缸中暢游一番,出來再告訴我,呆在缸中的滋味兒如何吧?」韓珂的眼眸微微眯起,朝著月彤做了個眼色,擺手對殘儒道,「請君入甕。」
韓珂故作深沉地點點頭,道︰「邊疆戰亂,正需要太醫,祖母將他們全都發配到邊疆去,未嘗不是件好事!」
姜皇後招來在場的幾個小太監問了問,又道︰「殘儒先前並未見過你,冒犯了你也罪不至死,何況他已經道歉,這一條,祖母也不認可。」
不等姜皇後發話,韓珂的眉頭不悅地蹙起,對著月彤怒斥道︰「你算哪根蔥?見到殘儒就瑟瑟發抖,憑你還有膽子活烹殘儒?!」
「奴才有一個方法,不知道是否可行。以前看古書上記載過,自己覺得有趣,尚未嘗試過,或許郡主可以試試?」殘儒臉上堆笑,連忙拍馬屁道,「只是要準備道具,不過奴才這里什麼道具都有,完全可以借給郡主用用!」
「真是不像話!」听到懷中女童提起宗人府,姜皇後面上一寒,語調冷下去幾分,「太醫既然說了不讓你胡思亂想,你就給本宮好好養病,沒事干嘛跑去宗人府那種晦氣的地方?!」
推門進屋,卻見吳紫昕一臉恨意,坐在床榻上等人。「總算是回來了!」吳紫昕冷笑一聲,走近韓珂,「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跟姜皇後作對,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殘儒頓時嚇得面色慘白,哆嗦著雙唇,跪地求饒︰「初瑤郡主饒命,不知奴才究竟犯了什麼錯,郡主為何要至奴才于死地?!奴才只是奉旨辦事!冤枉……冤枉啊!」
仰起頭,韓珂看見一具具精美絕倫的尸體掛在頭頂,殘儒雖然殘忍,但似乎每一個人都死得極為完美。
韓珂一直不出聲,可月彤性子急,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重重推了吳紫昕一把︰「倘若我家郡主不與皇後娘娘作對,睿王府還能活到今日嗎?!要知道皇後娘娘是誰?!皇後娘娘正是要殺你的人!」
「帶我去見蘭皙。」
「皇後娘娘……呵……呵呵……」韓珂仰天長笑,女童輕裊的笑聲在黑暗的空間漫步開來,「本郡主是皇後娘娘的親外孫女,她會為了你這麼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禽獸而殺我?你想得也太天真了吧!」
蘭皙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一抹笑意,感激地朝著韓珂點點頭,隨即腦袋一歪,便咽了氣。
「本郡主來,是為了見蘭皙。」韓珂冷冷瞥了他一眼。殘儒五官扭曲,大約是覺得自己太丑陋,才會整日躲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月彤猶豫著慢慢移開手指,一幕幕慘象朝著韓珂直襲而來。「哎呦!這祖母的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姜皇後重重拍了下腦門,又道,「祖母老了……等你舅舅回來,祖母就種種花養養草,將這後宮的大權交出去……再也不多問了。」
殘儒與上百具尸體一起生活了數十年,心理扭曲變態,早已算不上人。
靜靜望了望蘭皙的胸口,韓珂才發現,那根本就是水銀!
「怕什麼?殘儒再怎麼猖狂也只是奴才!沒有主子的命令,他哪里敢動她們?!」韓珂漠然抬頭,冷眼望了望蘭皙的尸體,在心中低嘆一聲道︰早些輪回去吧。放心,我會替你報仇的。
「是嗎?」韓珂冷哧一聲,回眸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給我說說,究竟是什麼法子,能讓你想著都這麼開心?」
眾人一看見那個金燦燦的「凡」字,不由退後一步,嚇得驚慌失措,跪到在地︰「奴才狗眼不識泰山,郡主請進。」
月彤急急的呼喚聲使得韓珂回過神來。
宗人府的侍衛隨即將她攔住,「初瑤郡主,這里是宗人府,沒有上頭的旨意,奴才們不好放您進去。」
「給你?」吳紫昕的嘴角勾起邪肆的笑,「為什麼要給你?」
「郡主,我們還是走吧。」月彤怕極了那樣的聲音,幽怨空寂,根本不像是從一個人的口中發出來的。
「多謝郡主!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殘儒一听,喜笑顏開,慌忙朝著韓珂跪下,重重磕了兩個響頭。
韓珂很享受這賣乖撒嬌的過程,卻在听到舅舅二字,猛然鼻子一酸,淚水在眼中打轉,揚起眼眸問︰「祖母,舅舅還能回來嗎?」
「你還不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嗎?」韓珂冷笑,靜靜走到大缸面前,漠然道,「最可悲的便是你這種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錯。讓本郡主大發慈悲的告訴你,生性殘忍、毫無人道便是你最大的錯!當知道天理循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今,便到了你償命的時候了!」
「呵……睿王殿下不在了……睿王妃難道還不知道嗎?」月彤冷笑一聲,又重重撞了一下吳紫昕的小月復,「你倒是出事給我看看呀?!我猜,王爺根本就沒踫過你!王爺大婚那晚……是在郡主屋里!哈哈哈……」
「既然祖母相邀,本郡主沒有道理不去。」韓珂揚起清冽的眸子,笑得花枝亂顫。
「郡主……郡主……」
「走吧。不是沒有見過死人,我倒要看看,那殘儒究竟有多狠。」韓珂抿緊唇,擺了擺手,示意那小太監上前引路。
「你把信給我!是舅舅寫給我的信……」韓珂遠遠地望著那張紙箋就好似看到了弈凡的影子,心思被牽動,胸口處疼得窒息。舅舅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她不許任何人踫!
那小太監慌張答︰「郡主不要誤會。奴才並非想要阻攔郡主。只是婢女蘭皙已經交到殘儒手上一個時辰,殘儒素來陰狠,只怕此時她的尸骨已經不成人形,郡主身在病中,奴才是怕蘭皙慘死的樣子嚇到了郡主……」
姜皇後嘴角抽了抽,勉強笑出聲來︰「殘儒本就是酷吏,以懲罰罪犯為生,這一條,祖母不認可。」
韓珂一扯嘴角,譏諷道︰「這個自然。」請你見到閻王的時候,也別忘了替本郡主美言幾句,本郡主實在是氣憤難止,才要殺你!
韓珂隨手拔了掛在牆上的長劍,雙手緊緊握住劍柄,重重刺入了蘭皙的心窩,道一聲「安息吧」。
「本郡主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韓珂聲色清冷,淡漠望著頭頂蘭皙的尸體,心中茫然。
「有,正是瑤兒殺的。」韓珂毫不畏懼的揚起雙眸,清靈的一雙眼眸望入姜皇後眼底,「祖母也說了,殘儒酷吏,難道不該殺嗎?」
「放手。」韓珂薄唇微啟,聲音里多了幾分威懾和冷沉。
「放肆!見了初瑤郡主,還不下跪!」見殘儒也不過如此,並非長得多麼凶神惡煞,月彤一聲冷斥,膽量大增。
說罷,吳紫昕走到韓珂面前,當著她的面,將那張紙箋撕成碎片!
韓珂墜崖那日,弈凡的玉佩便深深刻入了她的腦海,弈凡離開後,她總感覺宮里要出事,于是命月彤出宮找民間最厲害的雕工幫忙雕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見到這玉佩如同見到弈凡本人,宗人府的人自然不敢攔她。
殘儒已經嚇得口吐白沫。韓珂只覺得諷刺極了,一個用盡了刑罰的人,待到刑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居然也會這般懼怕。果真,人都是犯賤的動物!
韓珂不解,疑惑望向月彤。
「傍晚時分,距離現在大約有一個時辰了。」月彤只是思索了片刻。
「哦?」姜皇後雙眉一挑,笑道,「哪三條理由,你說說看。」
待到殘儒走到她們跟前,韓珂這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進入宗人府,迎面而來的便是刺鼻的血腥味、尸臭味,韓珂早做好了心里準備,可還是忍不住作嘔,幸而這些天她也沒吃下什麼東西,只是干嘔著,卻吐不出來。
月彤一臉憂色,攪著手指道︰「皇後娘娘的人已經到了宗人府門口,請郡主到未央宮走一趟。」
「祖母,瑤兒沒事。」韓珂這麼說著,雙腿著地時卻突然一顫,險些摔倒!
「呵……呵呵……」姜皇後突然輕裊笑出聲來,雙手微微按在了韓珂的後腦勺上,似乎只要她略一用力,韓珂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韓珂挑眉一笑,反問道︰「誰說的?我知道祖母最疼我了……不過是殺了個把奴才,何況本郡主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祖母好,祖母感激我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責怪?月彤,你的膽子越發小了。」
韓珂伸手,從衣袖中掏出一塊玉佩來。
吳紫昕臉色煞得慘白,那些事情被旁人揭露出來,她覺得面上無光。原先她得知弈凡出事的消息呆呆地愣了好幾個時辰,後來也不知怎地,她只想盡一切辦法,去刺激君初瑤,甚至忘卻了痛失夫君的痛苦。
殘儒推開一扇大門,指了指一口大缸,道︰「因為他個頭矮小,奴才認為,可以將人犯放入大缸之中,以小火烹之,而後漸漸加大火力,直至他全身完全熟透,肉香味一點點漫溢出來……」
殘儒起初得見對分只是個孩童,便出言不遜,現得知她的身份,心中驚駭不已,慌忙朝著韓珂直直跪下︰「不知初瑤郡主駕到,奴才多有得罪,還請郡主饒命!」
殘儒黑漆漆的眼眸眯成一線,只露出邪惡的眼白,腦袋轉了轉,能听到「 嚓」得聲響,就好似腦袋錯了位似的。
「我清楚地很,不用你一個賤丫頭來解釋!」吳紫昕不服氣地瞪回去,用手輕輕撫了撫小月復,道,「萬事還是小心點,我肚子里懷著的可是睿王殿下的骨肉,萬一要是出了什麼差池,待到睿王殿下歸來,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個做法听上去是很有意思,但是本郡主不明白,人犯在烹飪的過程當中,究竟要受到怎樣的苦楚?」韓珂眸光流轉,孩子般天真地問道。
殘儒就這樣四肢僵硬地被幾個太監丟入了大缸中,韓珂又吩咐道︰「這樣的燒法太慢了,本郡主與你不同,本郡主並非殘忍至極的人。給他加熱水,早早送他上路!」
「冤枉……冤枉!」殘儒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終于忍不住問出聲來,「奴才自認是第一日遇見郡主,從前不可能有所得罪,郡主為何要如此對待奴才?」
傳聞殘儒的刑罰便是根據上古九神獸的殘忍一步步加深,最快樂的死法便是「守鶴」,以黃沙活埋,最殘忍得當屬「妖狐」,至今尚未有人嘗試過妖狐,正常人在「鼠鮫」那一輪便熬不下去了……
啟動開關,小太監引韓珂和月彤二人進了暗門。
「听太醫說,瑤兒的頭痛之癥越發嚴重了。」姜皇後將韓珂抱坐在腿上,只覺得這孩子渾身上下一點肉都沒有,骨頭咯得她疼。
韓珂小心將玉佩收進衣袖,手指在那塊玉佩上小心撫模,汗水涔涔浸透了掌心。舅舅,一定是你在天有靈保佑瑤兒,他們才未發現這塊玉佩的真假。
「祖母曾吩咐殘儒拷問蘭皙,而殘儒卻將蘭皙蹂躪至死。這樣也就罷了,偏偏他總將祖母掛在嘴邊,說要弄死蘭皙的人是祖母,瑤兒知道祖母絕不是那般殘忍之人,瑤兒自然不會相信,可倘若殘儒的話落在了外祖父耳中呢?又或者被瑜妃听到了?」
月彤將她從轎攆上扶下來,心里頭有些擔憂,道︰「郡主,我們還是回去吧。既然蘭皙已死,我們現在進去也是于事無補啊。太醫說了,你的頭痛之癥,是因為你平日里考慮的東西太多了……我們什麼都不要想了,好不好?」
長劍被拔出來的時候,一股乳白色的液體噴射出來,幸而月彤眼疾手快拽開了韓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一進未央宮,姜皇後便迎了出來。
蘭皙看似完美的身體,已經被殘儒注滿了水銀,水銀的比重大,將蘭皙的骨肉與皮膚分離……韓珂曾經用這種刑罰嚇唬過蘭皙,想不到她最後真的死于剝皮,而且是最殘忍的全剝。
「郡主請講,奴才一定知無不答。」殘儒匍匐在地,儼然是個虔誠的教徒。可韓珂厭惡極了他,根本不願意轉過身來。
「火力是一點點加大的,人犯的痛苦也是一點點增加的。他想要逃出大缸的時候,卻不知道大缸的四壁比缸中溫度還要高,伸出的手又會被燙得再度縮回去……就這樣,久而久之,他便喪失了逃生的能力!」殘儒黝黑的臂膊伸出去,點燃了大缸下面的木柴,「不知郡主所要懲治的是哪位賤婢?奴才先為郡主燃上木柴。」
好嗎?韓珂也希望自己的病快些好起來。可姜皇後將瑜妃的貼身婢女交給殘儒整死,瑜妃又怎麼可能咽下這口怨氣,如今姜皇後已經失去了舅舅這座靠山,她一個女人家,如何在後宮生存下去?!
泛著熱氣、燙得冒泡的熱開水從他的頭頂直直灌下去,瞬間皮開肉綻!
「殺殘儒何止一條理由?」韓珂扯了扯嘴角,勾嘴一笑,「瑤兒膽子小,找不到三條理由絕對不敢殺他!」
第一具尸體是一個少女,與侍衛通奸,犯罪入獄。她的面上畫著精致的化妝,即便是現代一流的尸體化妝師也無法將她的美完全表現出來。第一個作品的主題是少婦妝,妙齡女子的身側掛著一個玩偶,她滿臉慈愛的望著那只玩偶,就像對待自己的親身骨肉一樣。
「瑤兒方才說殘儒該殺,你只要說出一條他該殺的理由,祖母便既往不咎。」姜皇後回眸望向韓珂,她心里頭到底還是舍不得這個孩子的,可她三番四次幫助瑜妃,再這般縱容她,遲早要壞了大事。
女童一步一顫地朝著姜皇後走過來,短短幾步路,她走了好久,等真正站到姜皇後面前的時候,姜皇後即便有再大的怒氣也發不出了。
「能,當然能。」姜皇後雙眸愣愣望向遠方,似是看到戰場上兒子英姿颯爽的身影。
韓珂咧嘴,甜甜一笑,「宗人府怎麼就晦氣了。韓珂剛進宮的那一日險些就被外祖父丟去宗人府溺死了呢!」
「瑤兒身子不適,瑾娘快過去扶她下來。」姜皇後听到殘儒慘死這小外孫女手中的那一剎那,確實很憤怒,可看到那孩子瘦弱不堪的肩頭、慘白的面容,竟突然間狠不下心來,忙喚了身邊的瑾娘上前扶她。
這皇城很快就要亂了。
「瑤兒不怪祖母!」韓珂回眸,粲然一笑,「祖母也是因為舅舅出事,心里頭才會不舒服。那婢女蘭皙可惡至極,不論殘儒怎麼逼問她都不肯招出幕後之人,瑤兒一時生氣,一劍了結了她的性命!」
「郡主,蘭皙已經死定了,我們救不了她了!我們走吧……求求你了。」月彤心中擔憂,這個小郡主從來都是活在王爺的保護之下,什麼時候見過這般殘忍的場面,倘若真讓她見了,定然會當場暈倒吧。她如今這般孱弱的身子,哪里還經得起如此折騰?
「祖母……」韓珂尚在轎攆之上,遠遠便望見了迎出來的姜皇後,大約也猜到了酷吏殘儒在姜皇後心中的位置。
「蘭皙?」殘儒的臉上露出幾分殘酷的笑意,指了指最後一具女尸道︰「想必初瑤郡主是奉了皇後娘娘的旨意前來驗尸。實在可惜,這個婢女天生就是個好料子,奴才原想將她做成最完美的一件作品,可惜被郡主不小心毀了……不過,奴才已經依照皇後娘娘的旨意,讓她嘗到了宮中最殘忍的刑罰,也算幸不辱命。」
「當真?」韓珂眸光一黯,心髒跳動的節律亂掉了,手指無力地扣住轎攆,吩咐月彤道︰「月彤,陪我進去走走。」
「第二條,他膽大包天,居然當眾怒斥本郡主!」
「哦?」姜皇後滿臉疑惑,「瑤兒斬殺殘儒,本宮甚至不在場,怎麼會本宮扯上關系?」
「是。」听到殘儒這個名字,小太監的聲音有些顫抖,「奴才想要請教……婢女蘭皙是何時送進來的?」zVXC。
「放肆……」尖細的嗓音從黑暗的空間幽幽傳出,「哪個不要命的,踫壞了雜家的作品?」
一具具尸體看過去,韓珂看到最里頭掛著那個人影,正是蘭皙。
月彤一顆心懸在半空,眼睜睜望著小郡主的命提在姜皇後手上,卻不知道該如何阻止。慌亂中,她趕忙朝著姜皇後跪下︰「殺殘儒都是奴婢的意思,與郡主無關,還請皇後娘娘明察!」
「什麼信?!」韓珂也一直奇怪,為何她給舅舅發了消息卻未曾得到舅舅的回信。舅舅從來都是個辦事妥善的人,不可能不給她回信。
「本郡主想要知道有什麼殘忍的刑罰對待一個個子矮小的人?」韓珂的身子微微顫了顫,月彤慌忙上前扶住她,囑咐她小心點。
「誰在說雜家的壞話?」那個陰沉的聲音有遠及近,月彤忙拉著韓珂朝後退卻了幾步,卻始終看不見有人出來。
先前太醫說初瑤丫頭病重,姜皇後著實有些著急,可方才听說瑤兒竟拿著弈凡的信物在宗人府斬殺了殘儒,震怒不已,打算好好教一下這個小外孫女。
大家深受殘儒的荼毒,早已到了聞風喪膽的地步,如今殘儒一死,宗人府所有人都喜歡起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初瑤郡主來!
「為什麼?」韓珂隱忍的眉頭皺起,「本郡主手上有睿王殿下的信物,輪得到你一個小奴才阻攔嗎?!」
韓珂早料到以姜皇後的心性,前兩條定然說服不了她,但是第三條正是她殺殘儒的真正原因,姜皇後若是知道了這第三條,非但不會責罰她,說不定還大大有賞!
「擺駕未央宮。」走出宗人府,韓珂長長抒出一口氣來,哽塞在喉嚨里作嘔的感覺終于消失不見。
韓珂故意提及往事,是希望姜皇後心中愧疚,不再追究此事。
「第一條,殘儒殘暴不仁、視人命如草芥,人人得而誅之!」
「什麼事?」
韓珂面上一片慘白,面對一個將人命視為草芥的禽獸,她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不想罵人、也不會罵人,作為二十一世紀的正義警察,她實在難以相信這種人也有權活在世上!
「瑤兒說的不錯。月彤,不是你的錯,你就不要急著認錯!」姜皇後淡淡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女子,因為月彤曾經是弈凡的貼身婢女,姜皇後愛子心切,如今自是舍不得動她。
「這第三條,與祖母有關。單單前兩條罪責,瑤兒並不想殺他。可是殘儒想要陷祖母于不義,瑤兒非要他償命不可!」韓珂緩緩說道。
這暗門上雕著上古九神獸,一尾守鶴、二尾猴又、三尾磯憮、四尾鼠鮫、五尾彭侯、六尾雷獸、七尾貉、八尾八歧大蛇、九尾妖狐,個個神色狠厲、凶神惡煞,極為嚇人。
舅舅生前,她過于依靠他,以至于沒幫上他半點忙,反倒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如今舅舅不在了,她不能再故作軟弱,即便這異世沒有依靠,她也要給自己找出一條生存之道。
小太監又直直跪到在地,抬眸戰戰兢兢望向郡主︰「奴才懇請郡主別去見蘭皙了。」
韓珂淡淡瞥了她一眼,兀自來到床榻邊上,小心躺下。今日,她耗費了太多心力,這會兒頭痛得厲害,想來太醫說的是對的,她如今只有七歲的心智,不該考慮太多的事情,這具身子的大腦根本不夠她用。
殘儒一事了結之後,月彤便陪著小郡主回築心小樓歇著。
「我就是毀了它,也絕不會給你!」
韓珂額頭著地,撞出一個偌大的血窟窿,鮮血不斷往外流淌,這一下似乎比當初玉安長公主下手還要狠毒,韓珂當即沒了氣息。
韓珂皺眉,撇嘴︰「祖母上次才答應了瑤兒以後不叫我鬼靈精了,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第二具尸體是一個太監……
月彤微微垂下眼眸,不敢答話。其實她很想說︰郡主,不是奴婢的膽子小了,而是郡主您好像變了個人,膽子越來越大了,。靠再作至。
「郡主,請驗收吧!」指了指蘭皙的尸體,殘儒一笑,臉上的橫肉堆積到一起,更顯現出他那副奴才嘴臉。「奴才可是盡心盡力為皇後娘娘辦事,郡主可別忘了在皇後娘娘面前替奴才美言幾句……」
姜皇後心中一驚,這孩子分析得極是,此事確實是她疏忽了。她慌忙將右手從韓珂的後腦勺上放下來,一把將她摟在懷里,道歉︰「是祖母錯怪了瑤兒。」
月彤站出來,道︰「不必查了。殘儒每天只接一個罪女,蘭皙是今日才送進來的,皇後娘娘特意囑咐交給了殘儒,你直接帶我們去找殘儒就行。」
「替我將蘭皙的尸體搬下來,找幾個人抬到宮外,好好埋了。」韓珂最後回眸看了一眼慘死的女子,眉頭微微蹙起。倘若蘭皙當日來築心小樓找她的時候說出事情經過,或許她還願意保她一命,可正是因為她沒有說,才導致舅舅慘死……韓珂努力地說服自己,讓自己不要去恨蘭皙,可她始終做不到。所以,方才那一劍,她直刺蘭皙的心脈,沒有給她活命的機會。
「啊--」月彤視線忍不住驚叫出聲,她倉惶伸手捂住了韓珂的眼楮,急急道︰「郡主……我們出去!你不要睜開眼楮!千萬不要看!」
殘儒之所以叫「殘儒」。取之有二,一來,他天生殘疾,沒有右臂;二來,他個子矮小,實乃侏儒。
「舅舅……舅舅……」韓珂所有的堅強在瞬間崩潰,手腳並用想要從床榻上爬下來,卻被吳紫昕狠狠推了一把,瘦弱的身子「砰」得一聲衰落在青石板地面上,發出沉重的聲響,好似骨骼都被摔斷了。
殘儒眼睜睜望著四個小太監搬來了滾燙的熱開水,就要朝著他頭頂傾倒下去,他瘋狂的揮舞著手臂,對著韓珂斥道︰「不--郡主你不能殺我!我是奉命行事!要我殺蘭皙的人是皇後娘娘,你若是殺了我,皇後娘娘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任何人都不該與皇後娘娘作對!」
「你個瘋子,我跟你拼了!」月彤看見吳紫昕竟出手傷害小郡主,心中的怒火燃起,一把沖過去,將吳紫昕推到,急急扶起地上的女童。
「不要--」韓珂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那紙箋一樣碎掉了,疼得痛不欲生。她木然望著碎落的紙片,蝶翼一般靜靜飄落,伸手想要去撿,卻被吳紫昕一腳踩在腳底,碾成泥土。
月彤難以置信,還以為自己晃了眼︰「郡主,您方才殺了皇後娘娘的忠信,皇後娘娘必然震怒,你現在去,恐怕凶多吉少啊!」
「你個鬼靈精!」姜皇後輕輕在她額頭彈了一下。
「不!不要!不要……」殘儒的身軀躲躲閃閃,可那大缸本就是為了個子矮小的人所準備,根本無處所逃。
原以為大家都會驚恐的避開臉去,卻不料整個宗人府的小太監們齊齊聚到這里,高聲歡呼出來!小郡主此舉,無異于為民除害!
蘭皙此時還沒有死,嘴巴被針線縫住,見到韓珂到來,一雙清亮的眸子里盈滿了晶瑩的血淚,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響,卻根本听不出來在說些什麼。
「是。」月彤雖然口中答是,可心中還是有些懼怕的。畢竟初瑤郡主是主子,殘儒折磨的都是奴才奴婢,月彤更是感同身受。
月彤心中急切,只得默默跟了進去。
韓珂強撐著身子,上了轎攆,擺駕宗人府。
穿越一座座牢房,韓珂在一處暗門口站定。
「那次是祖母的不對,你初到宮中,祖母未能管教好你,以至于你觸犯龍顏。」姜皇後忽的抿了抿唇,嘆道,「如今你已經不再是剛剛入宮的孩子了,你該知道深宮險惡的道理。有些人可以殺,但有些人卻不能殺……祖母听說你殺了宗人府的酷吏殘儒,可有此事?」
月彤雙手一揮,對著身後的侍衛喝道︰「郡主有令,請君入甕!」
一個小太監上前,伏跪在地,「初瑤郡主恕罪,每日進宗人府的罪女約有上百人。蘭皙這個名字听得耳熟,可奴才也需要查一查,才能找到她。」
四個小太監齊齊道︰「是!」
「呵……不理我,居然不理我……」吳紫昕就好似一個瘋婦,糾纏著韓珂,不肯罷手。
「隨祖母進去。」姜皇後忽然彎子,一把將地上的瘦小女童抱在了懷中,往大殿走去。
「睿王殿下不在了?呵……」吳紫昕冷笑一聲,「不在了更好,他活著的時候給你寫信都未曾提到我半句……我為何要為他傷心?!」
「該殺?哪里該殺?瑤兒倒是說給本宮听听。」
殘儒的個子不高,四十多歲的人也僅僅能與韓珂平視,韓珂一看到他的面目就想要嘔吐,故而瞥過臉去,負手而立。
「祖母……太醫一定只是嚇人的,瑤兒好得很,方才還跑去宗人府一趟呢!」韓珂知道姜皇後若是將怨氣憋在心中不發出來,遲早有一日怨氣越積越多,自己很難對付。
……
姜皇後在韓珂面前一向是自稱「祖母」的,如今卻用了「本宮」,可見她心中的怒火尚未平息。
「月彤……月彤你放手。」韓珂雖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暗門內傳來的腥臭味讓她已經猜到了幾分,「你快放手。」
「郡主醒醒,你醒醒……」月彤在韓珂的胸口撫了好一會兒,韓珂才漸漸睜開眼楮,氣息似有若無,連愣在一邊的吳紫昕都被嚇傻了。
「月彤……我沒事。」韓珂揪緊了月彤的衣衫,拼著一口氣,惡狠狠瞪向吳紫昕道︰「從前我答應舅舅保護你,是因為舅舅愛你。可現在舅舅走了,你一點都不傷心,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要保護你……從此以後,你的死活與我無關。你可以接著在築心小樓住下去,可我絕對不會再管你!祖母若是還要找你麻煩,興許我會落井下石……話就說到這里,現在請你出去,滾出去!」
「出去就出去……」吳紫昕理虧,斂著步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