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死寂。
少年安然盤坐在床榻上,雙眸緊閉,兩頰微微泛出不正常地淺紅色,指節蒼白附于膝上。他一向都是那麼安靜,靜得好似冷漠的玉石,可其中的精妙只有閱人無數的老手才能猜透。
阿硯正坐在他身後,耐心地替他運功療傷。
韓珂沉聲︰「我明白的。」
星座運勢上常說,唇瓣薄的人薄情,舅舅的唇瓣也很薄,可他怎麼會薄情呢?不論親情、愛情、友情,甚至是主僕之情,他都看得那麼重。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韓珂的視線瞥了一下畫卷一旁的題字,這麼特別的小篆,她怎麼會認不得?在睿王府,墨台頂層的時候,她就見過相似的畫。一筆一劃,橫平豎直,寫得分明就是只有現代人才能認得出的漢字。
「楚黎。」
「沒有莫茸,郡主怎麼可能這麼快排除眼疾復發?」阿硯冷聲反問,見女童無言以對,又接著說下去,「主人特意設了這個局,為得就是騙出五皇子楚黎手中的莫茸。想必郡主不知道,郡主的容貌與楚黎失散多月的義妹查緒兒如出一轍,楚黎若是看到奄奄一息的你,自然舍不得你死。因為主人清楚楚黎對查緒兒的感情,那樣的情感早就超出了兄妹,所以主人才出此險招。」
「涼性的潭水已經激發了主人體內假紅花的藥性,即便現在找到‘冬茗’,也無法根治主人的病,只能用來續命,除非……」阿硯的眼眸眯成一線,手下微微用力,鋒利的詡陽劍狠狠刺入地下堅硬無比的巨石,發出絢爛的電光。
「只是什麼?」阿硯像與她較真似的,想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屋內,一陣寂靜。
「不曾。」月彤搖搖頭,「別說是姓名了,想要認真看她一眼她都不許,匆匆交上畫卷,掉頭就走,一句話都不曾說。」
「傻孩子……」弈凡清瘦了許多,側臉的輪廓更加俊朗,臉上的那道疤痕經過良藥的調理已經漸漸淡化,幾乎看不到任何痕跡,他伸手下意識地探了探韓珂的額頭,強扯出一抹笑意,「舅舅又沒有怪你,你哭什麼……」
「除非有莫茸,可是這世間莫茸只有一粒,主人已經親眼看到楚黎喂郡主服下。」阿硯憤恨地舞劍發泄,韓珂則僵立在原地,惶然無措。
兜兜轉轉,阿硯帶她去了狩獵那日墜崖的地方。雖不知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韓珂卻越發覺得他是刻意為之。
「如今只有找到‘冬茗’,才能為主人續命。‘冬茗’在楚梵天的寵妃李貴妃手上,可為了兩國友好,主人是萬萬不可能開口向楚梵天討要‘冬茗’的。」
「誰?」
「她會跳傾城舞,就是那日郡主在宮宴之上所跳支舞。」阿硯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小郡主,他從來都不相信七歲的女童能夠跳出那樣驚艷的舞蹈來,可怕的是這郡主的確做到了,而據調查,擅長傾城舞的查緒兒也僅僅七歲。舞姿之柔美,非人能比,就好似天上的仙女。
月彤被初瑤郡主的臉色嚇到了,那種成熟與驚喜交錯的表情,落在別人她眼里奇怪極了。一個七歲的女童,為什麼會這麼豐富的感情?月彤想不通。
「你總算是出來了。為什麼不見叔父?」見阿硯出門,蕭焱冷眼相對。
韓珂仔細回憶,楚黎確實帶人入山谷尋找過這把匕首,但幾番查探,都未能找見。
韓珂一聲冷笑︰「我只是想請您讓開,您擋了我的路。」
「因為替郡主拔刀止血的人是主人,匕首自然是主人帶走的。主人帶走了匕首,楚黎自然找不到!」
蕭焱靜靜地望著那個背影,嘴角微微勾起,方才的疑惑一掃而空。明明看著丫頭進去,怎麼可能出來的是查緒兒?那丫頭還是一貫的古怪,可她愛拽裙角的壞習慣總是改不掉。
「瑤兒不哭,瑤兒不哭……舅舅會長命百歲的,舅舅是大胤的儲君,天之驕子,真龍傳人,哪有那麼容易……反正我不管,舅舅一定不能搶在瑤兒前面死。」韓珂的聲音哽咽住,再也說不下去。她的左手緊緊握住少年的右手,十指緊扣,就好像握著一生的希冀。
雖然姿態各異,卻看得出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個無垠的天地是她一人的舞台,她長袖揮舞,踏雲逐風,那般的瀟灑無拘,如清蓮臨風,靈秀飄然。卻似有千株紫芍紛紛綻放,灼灼妍華攝目。姿色綽約,蓮步輕踱,舉手投足間盡是柔情。輕紗隨風而動,宛若花中之仙,夜間之靈。輕移蓮步,縴腰扶風,凌波踏水,飄然而來。
「舅舅。」韓珂低低喊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這才確信弈凡已經入睡。再讀讀小說閱讀網「不敢。」當然不敢,即便是那日在絕境之下,若不是舅舅朝著她胸口補上一掌、推她墜崖,她是寧願死在他的匕首下,也不可能縱身跳入這萬丈深淵。
「呵……」阿硯冷笑,「楚黎?你出事的時候,楚黎還在林子里狩獵,倘若真的等他趕來救你,你恐怕早已血盡而亡。」
早知道這孩子知道真相會受不了,可為了姜雲歌能夠平安出嫁,他不得不現身,不得不將一切告知。或許,他這麼做不值得,可至少心里對那孩子的愧疚會少一點……
蕭焱正杵在門前賭氣,也不知這丫頭究竟是怎麼了,居然對他不理不睬,是不是只要叔父一回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那樣年輕的舅舅,弱不禁風的少年,他的心機究竟有多重,日日夜夜被這些瑣事所困擾,他能夠安眠嗎?
「就算舅舅要親手刺傷我,你還是可以代替舅舅跳入崖底的……」韓珂迷離的一雙鳳眼,輕靈的眸子里蘊滿了水汽,「這樣舅舅就不會受那麼嚴重的傷。他為什麼要親自跳下來呢……」
韓珂尷尬得望了望自己的衣衫,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方才阿硯突然進門,她真是嚇了一跳,太緊張了,一個二十多歲的人連裙子都穿得亂七八糟。
楚黎守在她身邊,一刻也不敢離開,直到太醫匆匆趕來。
「喚瑤兒進來吧。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也沒有必要瞞她。她遠比我想象中還要固執,若是我始終不說出真相,她怕是更傷心。」少年淡淡吩咐,褪去身上已然染血的衣衫,重新換上一件大紅色的外袍。因為這袍子擁有著和鮮血一樣的艷紅色,那孩子就看不到他在流血,知道真相之後也不會那麼傷心了。
幽美的旋律響起,韓珂的雲袖輕擺招蝶舞,縴腰慢擰飄絲絛,隨著音樂舞動曼妙身姿,似是一只蝴蝶翩翩飛舞,似是一片落葉空中搖曳,似是叢中的一束花。韓珂隨著風的節奏扭動腰肢,綻放自己的光彩,甜甜的笑容始終蕩漾在小臉上,清雅如同夏日荷花,腰肢倩倩,風姿萬千,嫵媚動人的旋轉著,連裙擺都蕩漾成一朵風中芙蕖。那長長的黑發在風中凌亂,美得讓人疑是嫦娥仙子,曲末似轉身射燕的動作,最是那回眸一笑,萬般風情繞眉梢。
既然她要玩,他也不拆穿她,配合著她演完整出戲。
「郡主怎麼知道?王爺從未說過。」月彤一臉不解。
一曲結束,韓珂旋身來微喘,俏顏粉黛。
太醫是前兩日方才跟著楚黎進入趙府的,在宮中混了些年,治得都是風寒感冒那樣的小病,每每遇到重癥,他都束手無策,所以郁郁不得志。今日,有人為了指了條明路。
阿硯干咳兩聲,伸手將她的腦袋從袖口按下去,又從領口拎出來,替她理好裙擺,才笑道︰「也沒什麼,就是你穿裙子的方式,比較特別。」
床榻上,少年微微闔著眼眸,一听到動靜,便知是瑤兒回來了,他嘴角輕輕翕動了一下,喚她來到他床前。
阿硯跟在她身邊,撞見蕭焱便笑道︰「皇長孫定是認錯人了,這位是姑娘只是與初瑤郡主長得相像而已。她是雪域的格桑花,查緒兒小姐。」
阿硯扶著少年躺下,這才開了門鎖,瞧見一直守在門外的女童,心中五味雜陳。
阿硯雖然身為他的影守,也僅僅是因為他身強體壯,加之武功拔尖,可以幫他做很多事,並不代表他真的需要阿硯來保護。
「那楚黎腿上的傷……」韓珂還想問些什麼。
月彤道︰「那女子穿得衣衫是上好的蘇繡裁剪的,衣衫上的突然繡得是美妙絕倫的牡丹,平常地下人,哪里穿得起這般貴氣的衣裳,這般奢侈,那是要折壽的!」
「查緒兒……」楚黎看得如痴如醉,怔然出聲,伸手想要觸及眼前那個似有若無的幻影。
「是誰送來的這幅畫?」
「崖底是寒潭,主人的水性也比我好。」如果可以,他當然願意代替主人受傷,他能有今日,全靠主人一手提拔。
約過了半個時辰,太醫帶著丫鬟,將事先煎的藥送進來,喂韓珂俯下後,韓珂果然轉醒,皺眉望著楚黎問︰「怎麼又是你?!」
韓珂沒想到會被人撞見,雙頰羞得通紅,口中只得支支吾吾道︰「沒什麼事……我只是,只是……」
「對了,不知為何緣故,她只以半邊面孔示人。」月彤蹙眉,不解問道。
「匕首要插入郡主的胸腔,又不能傷及心脈,造成致命的假象。用野馬演習的時候,屬下曾經失手過一次,憑白無故害死了一匹野馬,主人擔心我再次失手,所以便堅持要親自出手……」阿硯緩緩解釋,合情合理,讓韓珂不得不信。
「王爺心里最放心不下的應該就是那個女子了,不然在得知自己時日無多之後,他也不可能做得如此決絕,再也不同她書信來往……」月彤眸中含淚,「郡主,王爺如今恐怕是不行了,不如,我們想辦法,讓他們見上一面?」
「我的眼楮……」韓珂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眼眸,她腦內的淤血確實在莫茸的治療下消除了,眼楮也看得更發清晰了,可是……這其中一些枝枝節節,她總是想不通。
「舅舅有些累了。」少年嘆息了一聲,于初瑤丫頭他已經盡力,不會再有愧疚感,可是于他自己,他卻仍有遺憾。那副精美的洛陽牡丹圖還藏在大胤睿王府的墨台之上,牡丹搖曳生姿,可種植那牡丹的女子卻再無機會與他相見……
姜雲歌已經失蹤過一次,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楚黎也住在了西苑。他的勢力遍布了整個西苑,相信連蒼蠅都無法從他眼皮底下飛過。
楚黎的臉上終于微微露出了笑意,這確實是她的查緒兒,她對他充滿了厭惡,並且喜歡將這個厭惡感發泄出來!
「那日……救我的人不是楚黎嗎?」怔怔望著阿硯,韓珂幾乎本能的問出來,「我活命與舅舅有什麼關系?」
阿硯搖搖頭。
韓珂怔怔地望著那一望無底的懸崖,想到弈凡那弱不禁風的身子曾經從這里墜落,心就止不住的顫抖,真相面前,果真如阿硯說的那樣,她甚至連眼淚都流不出。
幼時因為體質偏冷,總是大病連連,得母後疼愛,弈凡看了無數武學心法,用于強身健體,卻不料自己天生就是武學奇才,七十二般武藝全都熟記于心、融會貫通,武功早已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
阿硯略加思索,答︰「未出大胤都城的時候。」
「放開她--」蕭焱見情況不妙,想要出手阻止時已經來不及,忙厲聲斥道,「若是你不放開初瑤丫頭,本王就帶兵沖進屋里,到時候驚擾了叔父,別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希望落空,韓珂卻始終不肯放棄,上前一步,也不顧迎面撲來的碎石,直直走到阿硯面前,緊緊握住他握劍的右手︰「只要舅舅還有一口氣在,我都不會放棄,你也不應該放棄。現在請你帶我回趙府,能不能要到‘冬茗’,還得問一問一個人!」
韓珂被阿硯搞得暈頭轉向,「既然舅舅要救我,那他為什麼還要刺我一劍,將我推入懸崖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楚黎是楚梵天最疼愛的兒子,他一定有辦法拿回‘冬茗’。如果楚黎此時病重,又只有‘冬茗’可以救命,楚梵天自然會不顧李貴妃的感受,而選擇救楚黎,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拿到‘冬茗’。盡管韓珂心如明鏡,但她卻沒有十足的把握,楚黎會不會願意幫她。
「冬茗……」楚黎默默念了一聲,唇角抿成一線,旋即轉身,「備馬,本王要進宮面聖!」
「主人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卻說他所做的一切多此一舉,真是叫人心寒。」阿硯不禁感嘆,「屬下曾經說過,郡主能夠九死一生,那是經歷過無數次刻意的演習的。不錯,殺郡主的人是主人,救郡主的人也是主人,主人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徹底治愈你的雙目!」
「郡主……」阿硯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她身上,久久不能離去,也難怪楚黎對查緒兒難以忘懷,這鮮卑族的長裙將韓珂嬌小的身軀襯得更為靈動,那民族風別致的花帽更是將韓珂的圓圓臉修得細長,原先只能算得上清秀的一個人,瞬間變成了傾國傾城的小妖女,誰人不心動?
「可我們怎麼查出送畫之人的下落?那女子甚至連姓名都沒有留下,更別提家住何處了。司幽國這麼大,我們又人生地不熟……這可如何是好?」月彤眉頭緊蹙,「王爺的心思從來不會讓外人知道,即便是阿硯恐怕都不清楚那個女子是誰。茫茫人海,想要找一個眼角藏有淚痣的年輕女子,談何容易?」
「阿硯,我要你收買的人,你做得如何?」韓珂問。
听他微弱的呼吸,韓珂一直含在眼眶的淚水終于決堤,豆大的淚珠砸下來,一顆顆全都砸在了弈凡心上。
「發生什麼事了嗎?」匆匆進門,準備好鮮卑族服飾的阿硯覺察到小郡主的異常,忙上前詢問,「是主人出什麼事了嗎?」
韓珂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攬了攬遺落在花帽之外的幾縷發絲,「如果連蕭炎也認不出我,才與我相處幾日的楚黎,必然也認不出我。」
「我雖然任性,但也明白兩國友好的重要,姜雲歌只是中了我的迷香,沒什麼大礙,明日冊封大典,可以照常舉行。」韓珂正了正衣襟,又道,「原先不是說用‘冬茗’入藥,可以治愈舅舅的心疾?」
「丫頭,你可回來了,沒事就好。」蕭焱注意到初瑤丫頭的眼楮紅通通的,似是哭過,但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好出聲安慰。在她面前,他就像個單純傻傻的大男孩,見不到她的時候會十分想念,但是當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切都變了味,或許當日在大胤皇宮內六角樓前面的那方水塘前,他不該……
「主人一直在為郡主雙目失明一事自責,若不是當初主人病發,未來得及向長公主解釋小郡王一事,郡主便不會遭到長公主的遷怒。主人一直想要補救……」阿硯不再說話,韓珂也能明白這沉默背後所暗含的東西。
走到弈凡的屋子門口,蕭焱還干巴巴的守在那里。韓珂心想自己用的還是查緒兒的身份,便不與他說話,兀自進了屋中。
阿硯似是出于私心,故意挑撥離間,「誰知道他是怎麼受傷的?他是司幽國尊貴的五皇子,怎麼可能不顧忌自己的生死,為了個不知名的女童,從那麼高的懸崖上往下跳?依我看,那分明是他使得苦肉計!」
「‘冬茗’又名‘誕子’,可以調養女子的身體,李貴妃萬千恩寵,卻始終無法產子。楚梵天特意將‘誕子’賜給她,是希望她早日為司幽國產下小皇子。要知道君無戲言,楚梵天又怎麼可能向李貴妃要回‘冬茗’?」一想到主人病重,阿硯心中不好受,劍光飛舞,肆意發泄,砸得四周的碎石翻飛。
「丫頭!」蕭焱朝著韓珂叫了一聲,韓珂卻恍若未聞。
「主人是抱著必死的信念來司幽國的,他唯一的願望不過是希望看到姜雲歌平安嫁給楚梵天,促進兩朝友好,免得陷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阿硯從未說過這麼多話,作為影守,他一直就像是弈凡的影子一般,靜默無聲。
「一切都已布置妥當。」阿硯默默低下頭去,他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伙子,見了漂亮姑娘,誰人不思春?
韓珂事先服下了阿硯交給她的秘藥,劇烈運動之後藥性發作,正巧在楚黎面前暈倒。
韓珂被真相擊得節節敗退,好不容易豎起的外殼,瞬間倒塌,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情感,她憤然指著阿硯,怒斥︰「舅舅這麼做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阻止?!你知不知道,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會要了他的命?!」
韓珂告誡自己要鎮定,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朝著蕭焱淡淡一瞥,清冷的目光令蕭焱掌下一顫,忙收了手。眼前的女童確實與那丫頭擁著極為相似的容貌,可兩個人的氣質卻是天差地別。那丫頭目光澄澈單純,不會像她一樣狠絕冷厲。那丫頭從來都喜歡素樸的衣衫,不可能穿這種花花綠綠,全身集齊了五彩顏色的異族長裙。那丫頭特別愛惜自己的一頭黑發,怎麼舍得將它們彎成發髻藏在那斑斕特別的花帽之中?
「為什麼不能?楚梵天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韓珂不解,她是見過楚梵天的。他氣質不凡,高貴月兌俗,有帝王之風吳。
「怎麼了?」韓珂卻一臉好奇地望著阿硯,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個一向寡言的影守,直到阿硯的側臉也似火燒雲般羞得通紅。
阿硯回眸望了蕭焱一眼,冷冷威脅道︰「皇長孫試著靠近這屋子一步試試,只要主人有什麼三長兩短,屬下一定會拉著初瑤郡主,為主人陪葬!個中利害,皇長孫心里仔細掂量掂量!」
「當日在寒潭底下抱著郡主的人是主人,替郡主拔劍止血的人也是主人。主人趁著楚黎趕到之前離去,偷偷躲進樹叢,直到確信楚黎喂著郡主吃下莫茸,這才黯然離開。」阿硯回憶起那日的一幕幕,心中對初瑤郡主的厭惡感不是一點兩點。主人受重傷躲進了樹林,而那個丫頭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為楚黎「獻吻」解渴……反反復復。
「主人先歇下吧,屬下出去跟初瑤郡主解釋。」阿硯實在心存不忍。眼見著弈凡忍受病痛十多年,而今又是十多年來受傷最嚴重的一次,任人難以忍下心中的惡氣。
韓珂的目光時不時瞥向楚黎,見他看得入神,便跳得更加賣力。
「除非什麼?」只要有一絲絲希望,韓珂都不願放棄。
「為什麼……」韓珂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面上。
「在王爺看來極為重要的人?」月彤蹙眉思索,「說來還真有那麼一名女子,可她只與王爺書信來往,直到前些日子……那女子的來信,王爺看也不看就收起來,不再回信,于是他們連書信來往都少有了。隔不久,有人會送一副畫卷來,王爺總是小心珍藏著。以前送畫來的都是下人,想不到這一次她會親自送來。」
韓珂一番傲然姿態來到西苑,吩咐阿硯藏起來之後,才大大方方地走向楚黎的房間。在他門口猶豫片刻,故意踢翻了腳邊的花盆,然後倉惶逃入院中。
韓珂若有所思,如果這人是歐陽,那麼他究竟會在哪里呢?如果不是他,那麼這個穿越者為什麼又和歐陽有著同樣的寫字習慣,連別字錯的方式都一樣?
一出門,太醫便伏跪在地︰「王爺,那位姑娘的病老臣實在是有心無力,畏寒之癥需要以‘冬茗’入藥,放眼望去,整個司幽國也很難找到一株冬茗啊!」
「焱哥哥,你放心,瑤兒一定能平安回來。」韓珂朝蕭焱微微一點頭,蕭焱這才不甘罷手。
「查緒兒,你說話?為什麼不說話?」楚黎探了探她的脈搏,這才發現女童已然休克,瞬間一種驚慌感遍布了他全身,他將她倉惶地摟在懷中,一面往屋子里沖,一面高聲喊著,「傳太醫!快傳太醫!」
「從這幅畫入手。」韓珂微微一眯眼眸,一個名字在她腦海里稍縱即逝,「作畫的是司幽國最近才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物,雲狄公子。」
「你快去!」楚黎急躁得很,一听查緒兒患了急癥,心中極為後悔將唯一一粒莫茸用在了素昧平生的初瑤郡主身上!
「阿硯,我問你,查緒兒最顯著的特征是什麼?」靈光一閃,計策心生。
蕭焱下意識得撇開視線,強自鎮定問︰「正是在下。姑娘有什麼話要說?」
「雲狄公子?」月彤點點頭,「這個稱呼奴婢倒是听王爺提起過,听說是半年前才在司幽國出現的畫師,畫得一手好畫,還能題字。那些字都是平凡人認不出的,心里有秘密的人都喜歡讓她題字送人。可雲狄公子居無定所,據說一畫難求!難道她就是王爺心中惦念的人?」
「我知道了。」听月彤這麼一說,韓珂手上一滑,畫卷落地。這樣說來,那日在墨台之中,舅舅出聲斥責她,倒不僅僅是因為身後的書架倒塌她險些害了自己,還有一部分原因更是因為她動了舅舅心愛的畫卷。韓珂神色失常,仿佛這麼多天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舅舅,瑤兒在。」韓珂方才的清冷在少年面前褪得一干二淨,溫順得像一只綿羊,倚著少年的手臂,將少年的右手溫柔地貼上自己的側臉,暖暖道,「舅舅真傻,瑤兒從來就沒有在意過自己的雙目……」
他偷偷跟在那孩子身後,趁她手忙腳亂之際推了她一把,害她滑落水中,自己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成功結識了她。也許,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他遇見她的第一面就已經對她使壞。
「你怎麼料定這次送畫來的人不是下人?」韓珂疑惑。
「舅舅是什麼時候想到這個計劃的?」
韓珂也毫無頭緒,又問︰「對方有沒有留下姓名?」
「奴婢不問就是了。」月彤跟在弈凡身邊多年,早已學會了要少說多做。
如果說第一次吻上他,是因為巧合,那麼她希望認真地再吻一次,清清楚楚地聞一聞他身上的香味,踫一踫他薄薄的唇瓣。
阿硯目光一黯,冷冷指了指韓珂身後的深淵︰「郡主不敢跳,可是主人敢。主人就是從這里跳下去,才落了滿身的傷!為了救郡主,他幾乎是本能的跳下去,不假思索!」
說罷,韓珂轉身,推門出去。
阿硯忍俊不禁,待韓珂的腦袋從袖口露出來,他才嗤笑出聲︰「郡主,你穿裙子的方式……」
從懸崖上墜下,少年身上有多處割傷,在寒潭中浸泡了好幾個時辰,冰冷的潭水與殘留在他體內的假紅花同屬涼性,兩者相互作用,使得少年原本殘破不堪的身體瀕臨崩潰,一直冷傲的姿態轟然倒塌。
她瘦小的身影引頸高歌,歌聲清亮,杳然如空谷清音,足尖點花,翩然起舞,縴手微展,飛如傾城,大袖揚空,躍如游龍,長發如絲,半遮玉容……
院落之中是阿硯事先買通趙府侍衛為韓珂準備好的琴師,韓珂朝著琴師稍稍使了一個眼色,琴師便開始彈奏。
「屬下阻止過!原先演習的時候,都是有屬下在做。屬下功夫不如主人,但身體強健,從懸崖上跳下去除了皮肉擦傷,根本不礙事。可是正是因為屬下的功夫不及主人,在最後一刻,主人才決定親自出手!」阿硯雙拳緊握,狠狠砸在地面堅硬的石塊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血痕。「我只恨自己武藝不精!」
「我是他的親外甥女,我怎麼可能不關心?」韓珂听出話語中的嘲諷,仍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了屋里病重的少年。他對她不仁,她卻舍不得對他不義。蒼中妙于。
韓珂剛進屋子,月彤已經等候多時。
韓珂那日因為慌亂中騎馬逃至此處,並沒有注意到那懸崖竟然高達百尺,站在懸崖邊上,她渺小得如同螻蟻,不禁顫聲答︰「高。」
「舅舅為什麼要這樣……我的眼楮就算再也看不見,那也無所謂的,他難道不知道我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麼?」韓珂狹長的指甲嵌入掌心,直到手心里有血紅色的液體漫溢出來。
「很好,我現在就去見楚黎!」韓珂抿了抿唇,走到少年床榻邊上,輕輕嘆息了一聲,雙手合十道,「舅舅,你一定要保佑瑤兒,保佑瑤兒完全記下傾城的舞步!不要讓楚黎看出破綻!」
「那麼,就讓我再為他跳一曲傾城吧。」韓珂目光明亮。那本魂君初瑤,在那日跳動的舞步,韓珂因喜歡,早已默默記下,如今看來,總算派上用場了。
眼前的女孩給他一種莫名的壓力,蕭焱忙朝她笑笑,讓開一條路來。
走開了幾步,韓珂才回頭問阿硯︰「焱哥哥,他認出我了嗎?」
「阿硯,你現在就帶我回趙府,並派人幫我找一套鮮卑族的女子長裙來,我要改頭換面。」韓珂握緊了阿硯的手,目光堅定,「能不能救舅舅,就在此一舉了。」
原來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她曾經也堅持過,曾經也想信任他,可終究她的心還是在令人絕望的假象下動搖。
「若是憑白無故,讓郡主只身跳下去,郡主敢嗎?」阿硯似乎對韓珂的答案比較滿意,又拋出另一個問題。
楚黎望了一眼身側的太醫,靜默道︰「我們出去說話。」
「郡主認為,這懸崖高嗎?」阿硯放開挾制的初瑤郡主,執劍指了指那無底的深淵,問得毫無頭緒。
「這麼說那日跟著我一起跳下來的人是舅舅,在我昏睡中,照顧我的人也是舅舅?可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所說的話。」韓珂一臉質疑,楚黎為了救她受了重傷,那是她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眼見著他逼近,韓珂冷冽的眸光怒目而視,隨即推開了他伸過來的雙手,想要往回奔,卻沒走幾步,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她用她的長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間的褶裙;用她細碎的舞步,繁響的鈴聲,輕雲般慢移,旋風般疾轉,舞蹈出詩句里的離合悲歡。
韓珂胸腔內緊緊揪著的一根弦,瞬間斷裂,蘊滿淚水的眸子定定望著地面,一眨不眨,深怕動一動眼睫,淚水就會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砸下來。
那天,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在六角樓垂釣而已,卻看到斜刺里沖出一個女童。那女童純真的眸光中蘊滿了堅定的決心,這寂寂深宮,幾乎所有人的眸光都已經渾濁,而那個孩子的鳳眸依舊清澈,那樣特別,揪著他的一顆心。
正當他出神之際,韓珂已經與阿硯一道進了弈凡的房間。
此時,天空中萬里無雲,就像是在雲中以北的雪域,那種感覺讓楚黎聯想起與查緒兒在雪域嬉戲玩耍的日子。
不提弈凡的傷還好,一提起這個,阿硯對眼前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七歲女童是滿月復的憎恨︰「初瑤郡主,原來你還會關心王爺。」
她深吸了一口氣,大膽伸出食指,微不可查地在自己的唇瓣上踫了踫,而後又迅速地附上少年的唇瓣。她指尖的溫熱感與少年薄唇之上淡淡的涼意瞬間融合,化作奇妙的觸感,似有電流閃過。韓珂貪戀這一刻的美好,可少年的眉頭卻微微蹙起,她驚得慌忙收回了手指,放在衣袖下,兩手不安的攪動。
彼時,蕭焱已經在弈凡門前守了半天,天色已經不早,黃昏將近,眼見著阿硯帶著女童安然歸來,他心中的焦慮終于消散。
韓珂揚起眼眸,見阿硯沒有拔出詡陽劍,明白他不是為了出來與他們爭斗,于是好聲問道︰「舅舅的病,怎樣了?」
「這麼說,舅舅早就知道我藏在他的馬車內?他還佯裝發怒,讓我以為得逞,卻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進他布好的棋局……」
「皇長孫殿下,是吧?」韓珂挑眉望了望他,用一種打量陌生人的眼光。
「不錯。主人同意讓月彤隨行,其實是為了讓她替郡主引路,誘惑郡主藏入車隊。」
他的傷必須功力在他之上的人才能治,阿硯這樣輸真氣,根本就是有進無出。
韓珂走到梳妝台前,仔細照了照鏡子,對這樣的改變頗為滿意。換了件服飾,她整個人的氣質都完全變掉,月兌去了女圭女圭臉的稚氣,別有一番風韻。
「查緒兒……真的是你,是查緒兒!你睜開眼看看,我是劉楚!」楚黎的生母賢妃姓劉,出門在外,為掩人耳目,他正常隨母姓,遇見查緒兒的時候,他用得便是這個化名,以至于後來未能來得及告知她他的真名,兩個人這才失散!
待到楚黎走後,韓珂這才松下一口氣,邁出西苑,回東苑照顧舅舅。
再後來,韓珂感覺到楚黎已經看得入神,她也慢慢體味了傾城舞每一個舞步之間的精妙,干脆朝著天空肆意地扔開了頭頂的花帽。
「郡主從來都沒當主人是舅舅,不是嗎?」阿硯不甘示弱,冷聲反問。
阿硯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問,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遞到韓珂手中︰「你仔細看看,這把是不是傷你的匕首?」
「沒有什麼為什麼,有些事情我不能說給你听,就算我說了,你也未必會相信。」連舅舅那樣機敏的人都未必會相信這麼荒誕的事情,我憑什麼認為自己的話可以令你一個丫鬟信服呢?
月彤手中拿了一副畫卷,遞到韓珂面前,皺眉道︰「有人將這幅畫送到門口,指明了要交給王爺,可王爺還在昏睡,郡主覺得……」
「不錯。」韓珂自認確實沒當弈凡是舅舅,她希望他們的感情可以超越親情,可如今連那麼點微乎其微的親情都快消磨殆盡,何談愛情?
不用猜,韓珂也知道他們要出去說些什麼,大抵都是關于查緒兒的病情雲雲。
「也好。」弈凡微微闔上眼眸。姜雲歌還沒有接受冊封,大胤、司幽兩朝還未結成秦晉之好,他現在還不能死,他需要休息……他多想再見一面那牡丹叢中的女子,一眼就好。
阿硯卻道︰「楚黎確實與郡主只相處了幾日,但他與查緒兒小姐卻相處了好幾個月!郡主當萬分小心。」
這畫上的牡丹,紅色的花瓣中夾雜著一點白,分明與舅舅藏在墨台的那副牡丹圖上的牡丹是同一株……
「倘若主人不跳下去,郡主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莫茸雖然能妙手回春,可是對死人卻是絲毫不起作用的。主人當初若是沒有跳下去,郡主你現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體。」阿硯冷冽的眸光射向韓珂,「主人為郡主受傷,郡主又憑什麼責備主人?!」
「當日郡主墜崖之時,匕首並沒有被拔出,但是獲救之後,匕首已經消失不見,郡主不覺得奇怪嗎?」阿硯反問。
月彤的提議不錯,愛一個人就應該希望對方好,既然舅舅那麼在意那個送畫的女子,她為什麼不能放開呢?勉強來的感情有什麼好,何況她與他還是舅甥,即便自己不在乎,舅舅身為一個古人,也覺得不可能允許這個感情發展下去的!既然注定得不到,倒不如將這似有若無的情誼扼殺在搖籃之中!
琴音聲聲若泣,恰在此時,韓珂靈敏的雙目感覺到有腳步聲逼近,如她所料,楚黎果然被驚動,一路跟著她來到院落之中。
「應該不是!」韓珂矢口否認,按作畫風格看,雲狄公子應是個女子,而這現代漢字表明,這時代定有同她一樣的穿越者。雲狄如此張揚出名,又用現代文字題字作畫,怕是借此在尋找什麼同伴,自己倒不如去看看,而且韓珂內心總有點惶恐,這書畫中的現代漢字,筆跡像極了歐陽。
此時,她有一種沖動,想要吻他的沖動。
韓珂神色黯然,良久才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好吧,我也不希望舅舅這一生有什麼遺憾。冬茗能續命,卻不能根治舅舅的病,若是兩個相愛的人至死都不能見上一面,何其悲哉?」
「查緒兒?」蕭焱長臂一橫擋在韓珂面前,眼前的人分明與那丫頭長得一模一樣,阿硯為什麼稱她為「查緒兒」?
韓珂接過匕首,眉頭緊蹙,重重點頭,「不錯,就是它,它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中,它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舅舅你睡,瑤兒在一邊陪著。」韓珂貼心地替少年掖好被角,伏在床榻邊上,怔怔望著少年微微閉上的眼眸,看他細密的長睫在陽光下一眨一眨,好似輕薄的蟬翼翕翕合合。
良久,她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漠然走到阿硯面前,平穩向他伸出手︰「對不起,我不該失控,不該對著你胡言亂語,更加不該斥責舅舅。我為我的無禮向你道歉。請你告訴我,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舅舅?」
太醫伸手為韓珂把了把脈,故作深沉,朝著楚黎磕了一個響頭道︰「稟王爺,這位姑娘犯得是畏寒之癥,並不好治。此病,時睡時醒,看似沒什麼大不了,但不經意中就可能要了她的性命。微臣開一服藥,只能暫時壓制她體內的寒性,王爺還要另想辦法才是……」
「怎麼了?」韓珂瞪著一雙輕靈的眼眸望向他。
「阿硯……別白費力氣了。」少年的唇角翕動了一下,推了推阿硯,拒絕再接受他輸來的真氣。「我的體質就好似一個無底洞,你這麼給我輸真氣根本毫無效果。」
琴聲愈發急切,很快便進入了高潮。
阿硯雖然不明白這個女童究竟要做些什麼,但看她對主人的心意不假,于是迅速收劍,手臂在韓珂腰間輕輕一帶,兩個人便飛檐走壁,很快回到趙府。
「我們出去說。」怕影響到主人休息,阿硯一手狠狠扣上了韓珂的手腕,三兩步翻上牆頭。
「我只是等這服飾等得急了!」韓珂一把搶過阿硯手中鮮卑族長裙,朝著自己身上胡亂套。
「可是……舅舅完全沒有必要跳下來。」韓珂想不通,舅舅為什麼要跳下來,為什麼要救她,他不是想要殺她滅口嗎?他不是知道她殺了趙澈,怕她連累他嗎?
月彤不明白韓珂望見這幅畫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反應,如實答︰「一個年輕女子,與我家王爺年齡相仿,生得極美,眼角還有一顆淚痣。」zVXC。
「怕是于舅舅而言極為重要的人。」韓珂心中隱隱不安。跟在弈凡身邊已經有了一些時日,卻從未見過他與哪位女子親近,她一心以為舅舅心懷天下,不會被兒女私情絆住腿腳。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希望自己可以早些長大,可如今……他的過往于她而言一片空白,似乎有一個女子已經在他心中藏了好久。
阿硯的話語重重擊在韓珂心頭,每一句話看似漫不經心,那人卻是幕後費了無數心血。
韓珂就好似一個沒有生命地搪瓷女圭女圭,靜靜地躺在楚黎的床榻上。
不等她說下去,韓珂接過那幅畫,小心翼翼展開,美艷的牡丹圖映入眼簾,卻令韓珂驚恐不已!
「月彤,你還能找來這雲狄公子的其他字畫嗎?」韓珂突然發問
「趙大人府上是有,奴婢給你取來。」月彤對現在的初瑤郡主有點發 ,听到吩咐,立馬便忙開了。
此時,韓珂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如果這人是歐陽,那麼他找的會不會是我?前世,我的遺書交代了他所有的罪行,他的集團定是被瓦解了,如今若是他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