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軒跨在一匹黑色駿馬上的身姿就那樣毫無征兆地映入眼簾(遙見明月照君顏78章節)。仍是一席白衣,白的那麼干淨,神情卻是渺遠的,仿佛黑暗里寂寂盛放的一朵蓮花,連香氣都那麼清淡。突然想起初識他時不也是這樣一席白衣麼,在烈火吐著舌仿佛要侵吞一切的地獄中,那抹潔白如蓮的寂靜身影,仿佛覆著層層的冰霜。
我知道,他的心中有沒有辦法輕易散去的魔障(遙見明月照君顏chapter78.他鄉遇故知內容)。
在那被他困在身邊的一年多里,我從旁看得清楚,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走進過他的心里。在很多年以後,他的登基大典上,我透過那能知曉萬物的浮世鏡看著身著龍袍的他的冷寂容顏,覺得既陌生又熟悉,卻見他突然隔著虛空,輕輕嘆了一口氣,那個時候我突然間很想問他︰你也同我一樣,其實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罷。可是問了又怎麼樣呢?問了便能夠將我與他錯過的東西全數找回來嗎?
何況,在多年之後,我所能夠且應該記得的,只有重重迷霧散去之後,依然守候在我身邊的那雙手吧。
看到被大隊人馬護衛著行在街中央的他,我慌亂間掩了面,怕被他識得,還好此時街頭人流涌動,算是助了我一把,他怕是也沒有那麼好的眼力能一眼便認出我來。
「公子,前面有家客棧,今日不妨先在這里歇下,待會兒傳了那位醫官過來……」
這些話隱約入耳,說話的是他身邊的侍衛,不知為何,竟沒有見著師父的影子。師父他隨白梓軒北行,領的是軍師的餃,今日貼身走的卻是別人,我心中有些微的疑慮。
「就這樣吩咐下去。」白梓軒淡淡的命令拂過我的耳邊,再回神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得老遠。原本因為大隊人馬經行而分開的路也霎時間又被行人填滿,周遭群眾看完熱鬧之後顯得有些興奮。
「行個路竟這麼多人護衛,說不好便是哪位王爺喲……」
「什麼王爺,王爺有放著官道不走走商道的嗎?依我看啊,是京城的哪個錢莊的少爺倒有幾分可能。」
「也是。但是你看那派頭,嘖嘖,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些皇族貴氣呢。」
「是啊,若是能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那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無暇听這些市井小民嚼舌頭聊八卦,一顆心只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遙見明月照君顏78章節)。這心跳聲卻全然跟那種見到心心念念之人的欣喜不相關,而「他鄉遇故知」的情懷,更是一絲一縷也生不出來。
我只是腳步匆忙地強迫自己往反方向走去。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與帝君一起走,那便不能再見他,而且我與他終歸不是一路人吧,雖然仍然懷念著他手心的溫度,也懷念著某些貌似溫情的往昔,卻決定不能由著自己任性下去。既然一年前他問我要不要嫁給他時我沒能找到與他在一起的理由,自然今日也不會找到。
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罵過,只覺得一顆心仿佛不是自己的,被人揪緊一般痛。
「誒……怎麼……」手撫上眼角時那黏熱的液體讓我微微吃了一驚,「怎麼會哭呢……」一邊自語,一邊想大概是風沙迷了眼楮吧。
可是那個時候心間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真的好想見他,也好希望他能在人群中一眼將我認出來,並且追上我告訴我不要再離開他身邊。可是我揉著眼楮告誡自己,他一定要成為碧落的王,可如果他成了王,那麼我要離開他這件事,就更加沒得商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死心眼,其程度甚至不亞于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昀端的姐姐。我在心中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要嫁給做了帝王的他,可是既然有了這樣的堅持,又為何要愛他?我不知道。
師父自小教導我,女子一定要有自己的堅持,我想,這便是我的堅持吧。當然這也只是我那一大堆堅持里的一個。我自小便沒有高尚的情操,不想做世人盛贊的秀外慧中善解人意的那類姑娘,我寧願自己活得瀟灑不為世事所累不為浮塵所絆,就像是天邊的一朵流雲,風吹至哪里我便跟去哪里。這也算得上是豪情壯志了吧。可是後來的我終于想明白過來,如果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想要白梓軒,那麼這些堅持就什麼都不是,我離開他這件事跟所謂的原則沒有半毛錢關系。
就在我停在街頭去擦眼楮里並不存在的沙子時,一個聲音陡然響起,正努力揉眼楮的我模糊地覺得那聲音好像很遙遠,可是一抬頭,說話的那個人卻不遠不近就在面前(遙見明月照君顏chapter78.他鄉遇故知內容)。
「雪時,是你嗎?」。
我家師父牽了匹灰色的馬停在我跟前,那時的他身穿一襲藍色的袍子,很是好看,及腰的長發在發尾處隨意挽起,兩年未見下巴上已冒出青色的胡茬,表情仍然懶洋洋的,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此人該是個輕浮的青年,卻不能否認他生了副好皮囊,隨便一笑便足夠勾了誰的魂魄去。剛剛沒有在白梓軒的隊伍里看到他,還以為出了什麼變故,原來他是落在了後面。
「師父?真的是你?」我愣愣地走上前去,剛剛揉眼楮的手一把掐上了他的臉,左掐一下右掐一下。
「疼不疼?」我問。
「疼……證明不是做夢。」師父他老人家嘴角微微挑了一挑,這樣答,眼楮里蓄滿了淡淡的笑意。
「可是師父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又怎麼會這麼巧地踫到了我,其實我們兩個都是在做夢罷。」我喃喃問他道,還是很難相信自己這次竟真的是「他鄉遇故知」了。
「你會覺得恍若夢中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人生嘛,無非就是一場繁華卻虛無的夢境罷了,若能這麼想,很多問題倒能想的通透。」師父用平日里上課的語氣教導我,教導完之後又慣例地抬起大手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眼楮里帶了寵溺的笑意,我卻已知道他又是在蒙我了。
「師父你早就知道我的行蹤了吧,你托人送卷軸給我,不就是這個目的。」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就招了吧。」
午後的陽光懶懶地打在藍袍青年俊俏的臉上,斑駁的光影在他臉上流連,良久,才听到我家師父幽幽嘆口氣道︰「雪時愈加聰明了。不過為師現在有些餓了,先找個地方吃頓飯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