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民兵集訓結束,阿狼歸心似箭。這三個月由于住在外縣的深山溝里,沒有辦法通信,阿狼和花朵斷了聯系。阿狼想花朵心里跟貓抓似的,恨不能一步就到紅旗公社,好好的看看花朵,解解相思之苦。讓阿狼不明白的是從部隊抽來主管集訓的趙營長卻把他單獨留下來。到了下午連做後勤的人也走完了,整個集訓地就剩下趙營長和阿狼兩個人,帳篷也只剩下趙營長住的小帳篷。到了傍晚,集訓地開來一輛吉普車,車上下來連同司機一共四個身材高大的軍人,為首的三十來歲。趙營長說是他的老戰友高營長,他們路過這里,順便來看看他,打打獵。阿狼這才明白趙營長留下自己的原因,原來是要他陪著打獵。阿狼心想︰趙營長真會找人和地,這個地方野獸很多,很適合打獵,自己是打獵的高手。這時阿狼才發覺後勤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晚上連飯也沒得吃。阿狼把這個問題報告給趙營長。趙營長沒有說啥,高營長先發話了,叫阿狼和一同來的兩名戰士去打獵,解決晚飯問題,並且聲明不準帶槍。阿狼只帶他那把隨身攜帶的彈弓,兩名戰士各帶一柄軍用匕首,三人就出發了。等阿狼他們打獵滿載而歸時天已經黑盡,趙營長坐吉普車早走了,集訓地只剩下高營長一人。吃完晚飯,高營長帶著他們三人背著沉著的器械連夜出發,到了更杳無人煙的大山深處扎營。接下來的十天,他們和外界完全斷了聯系。阿狼這才知道他並不是陪高營長打獵,而是另一種集訓,完全不同于民兵的集訓。每天是超強體能的訓練、格斗,像野人一樣茹毛飲血地生存。這種冒險的生活對阿狼太有刺激和挑戰性了,這是他最向往的生活,過這種生活是他的本能。他敏感到這是部隊對他的特別訓練,並且意義重大,越發的精神亢奮,不知疲倦,充分顯示他與生俱來的天賦和特長。在這短短的十天里,阿狼真正忘記了花朵。短短的十天,高營長對阿狼的喜歡到了極至,看來趙營長三番五次的長途電話力薦阿狼,眼光獨到。高營長沒有後悔自己在百忙中抽時間以休探親假為名來特別單獨考察阿狼。阿狼的成績好得出乎高營長的預料。阿狼絕地生存能力之強、身體耐力之強、心里承受能力之強都是很罕見的。他對高營長帶來的十幾種武器愛不釋手,手感特別好,幾天的功夫就對它們的性能了如指掌。阿狼對他喜歡的東西是過目不忘,對剛學過的特種技能能舉一反三。所有這一切,都顯示出阿狼的與眾不同,天生是個冒險家,是個干特種兵的奇才,而他才只有十五歲。最讓高營長吃驚的是,在格斗中阿狼不能見到血,只要一看到鮮血,阿狼的精神就極度亢奮,眼楮里會閃出像餓狼樣綠熒熒的光,殺氣騰騰,身體的潛能徹底爆發。這是正常人沒有的奇異功能。高營長想︰難道就是因為他跟狼生活了三個月?吃了三個月的狼女乃?狼的特性︰機敏、聰明、殘忍、冷酷,他全具備。他天生就是個「屠戶」,用不著培訓和環境使然,可以輕而易舉殺人,殺人後沒有心里壓力;同時,他又是一個特陽光型的男孩,苗族同胞特有的耿直、坦蕩在他身上充分體現,心理沒有一絲灰暗。高營長都弄不明白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如果說他有什麼不足之處,那就是他的文化程度低。但他年輕,這是他最大的本錢,人又聰明好學,觸類旁通,假以時日,他會成為一名在戰爭中叱詫風雲的英雄,在特殊戰場運用自如的特種人才,高營長斷言。回到縣城,高營長的司機正等在縣武裝部大院,他交給個高營長一個文件袋。高營長讓兩名戰士留在武裝部休息,自己親自送阿狼回家。阿狼覺得很奇怪,高營長從來沒有問自己是哪里人?司機也不知道路,但車走的方向一點也不錯。吉普車一出縣城,高營長就在翻看司機給他的文件材料。阿狼坐在副駕駛位,和司機講一些以往打獵的趣事。吉普車在離紅旗公社還有五公路處停了下來。這時已經八點過,大地一片漆黑。一交九月,已經是秋天,天黑得早,簡易的公路上,早就沒有了行人和汽車。高營長親自下車,和阿狼面對面地站著。「阿狼,我就送你到這里。我看得出來,這十天你一直有話要問我,但你憋著沒有問。這很好。我們的紀律是︰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現在我告訴你答案︰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12軍23671特種部隊的營長。我是專門來考察你的」,高營長晃晃手里的材料,「這是你的外調材料,你政審合格,已經被特種部隊錄取了。」阿狼裂開嘴巴笑起來,憨憨地問一句︰「是花書記告訴你們的?」「我不認識花書記。我和趙營長以前是戰友,是他發現你向我推薦。特種兵本來只在部隊挑選,你是個例外。好了,這件事不準告訴任何人,注意保密,一個月後部隊會派人來接你,這段時間多——!」高營長說完就上車,吉普車風馳電掣而去。「特種部隊?特種部隊是啥部隊?從來沒有听說過」,阿狼看著已經消失的吉普車自言自語,他有限的知識告訴他,「特戰部隊可能是偵察兵」。回到闊別三月之久的紅旗公社,阿狼倍感親切,他迫切想見到花朵。阿狼連家也不回,直接到了花書記家。花朵沒有在家,花書記和賀秀茵在家,他們親切地接待阿狼,把吃剩的飯菜熱熱端來給他吃。看著阿狼沒有吃飽的樣子,賀秀茵特意又煮了一大碗面條,還煎了三個荷包蛋放在上面。阿狼邊吃邊向花書記匯報集訓的經過和結果。花書記也告訴阿狼前幾天有部隊來人外調他,可能部隊要把他作為特招兵招走。阿狼很想告訴花書記真像,他想起高營長說的保密,憋住了。這時花朵和林抗美手拉手地進來,她看見阿狼,慌忙把林抗美的手摔開。林抗美也訕訕跟阿狼打招呼。阿狼在看到花朵和林抗美親密的瞬間,眐住了,手中的筷子滑落在地,隨之而起的是滿腔怒火。花德斌夫婦看出三個孩子之間的不對勁,特別是花德斌第一次看到阿狼眼楮里竟閃出狼一樣冷森森的綠光,心里打了一個寒噤。他馬上讓林抗美回學校,讓花朵去休息。花德斌已經看出三人的微妙關系。為女兒的終身幸福作想,花德斌是看不上阿狼的,在這瞬間他開始討厭阿狼,認為阿狼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識眉眼高低,居然打花朵的主意。妄想!一定要打消阿狼的這個念頭,花德斌在心里說。「阿狼,這些年叔叔和嬸對你怎麼樣?」「待我像親兒子,」阿狼由衷地說。「花朵是我的唯一的女兒,也是你的姐姐,她有戶口,是城里人。我雖然是公社書記,卻沒有能耐給她找工作、弄讀大學的指標。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山下鄉,當一輩子的農民。現在小林喜歡花朵,花朵也喜歡小林。小林的爸爸是個大官,他通過關系搞來兩個去西南師範大學讀書的名額。還有一個星期他們就要走了。阿狼,叔叔的話你听明白了嗎?」。花德斌居高臨下、直截了當坦白自己對女兒和林抗美相愛之事的態度。阿狼听明白了,他就在這一瞬間走完一個少年到青年的歷程,真正的長大成人,不再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而是一個醒事、成熟的青年。他知道他是農民,沒有戶口,即使去當兵,轉業後還是農民,終身是沒有可能跳過農門成為一個有戶口的城市人。他和花朵還在媽媽的肚子里時,王母娘娘就在他們中間畫上一道不可越逾的天河,他們分屬兩個世界農民、居民。阿狼突然覺得活著沒有意思,自己怎樣努力和拼命也改變不了身份農民,至于後來花德斌還說了什麼?阿狼記不得了,他在昏昏噩噩的情況下回到食堂後面那間屬于他的小小斗室。家里因為三個多月沒有住人,屋里有一大股霉味。阿狼燃亮煤油燈,也不管床上成堆的老鼠屎,一坐下去,取下床頭爺爺留下的雙管獵槍,機械地擦試著,豆腐腦水散成豆漿,什麼也想不成,以至獵槍走火,險些傷了自己都不知道,恰這時花朵一臉的愧疚之色,像幽靈似地閃進來,被槍聲嚇了一跳。高中畢業回鄉讓花朵很無奈,跟著就是響應號召上山下鄉或插隊落戶,這一輩子也許就要過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花朵天生麗質難自棄!實在心有不甘。阿狼第二天又遠離她去集訓,花朵身邊連一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了,像一個病人整天賴在床上,沖著父母發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氣。這時林抗美拿著一副鄉下人見都沒有見過的,嶄新的羽毛球拍來找花朵打球。花朵知道林抗美是到紅旗公社插隊的知青,只是掛面認識,沒有認真的交往過,不想去。但在紅旗公社實在沒有可消遣的事和可擺談的人。全公社只有花朵一個人到縣城讀高中,住在公社附近她讀小學、初中的同學幾乎都已經結婚,已經沒有了時間和閑情來陪她高談闊論。公社小學的幾個老師除林抗美外都是結過婚的人,來搞路線教育的干部就更不用說,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上,早已經成家立業。公社干部中有兩個年輕的干部雖然沒有成家,介于年齡的差距,又忌憚阿狼的為人,不敢輕易親近花朵。林抗美熱情相邀,花朵盛情難卻,兩個年輕人終于走在一起。其實林抗美插隊到公社後,第一次看到花朵就一見鐘情。那正是春節後寒假期間,花朵的美貌讓林抗美驚艷。林抗美這個在省城長大,對女人頗有閱歷的青年也感嘆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戳弄出這般天仙似的精靈。真是「深山出俊鳥!」林抗美在心里感嘆,決心把這朵花攀折在手中。但當時花朵身邊時時都有彪悍、蠻橫的阿狼守護,而花朵的目光也從未落到林抗美身上。林抗美根本沒有機會,但他是一個有心計的男人,為了不引起阿狼的警惕,林抗美封閉自己的感情,對花朵視而不見,根本不接近花朵,卻在側面打听花朵和阿狼的事情。出乎林抗美意料的是,大家對花朵和阿狼的看法並不是情侶,他們只是姐弟,或者說阿狼只是花家的子、佷,不是花家的女婿。大家的說法異口同聲,阿狼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多年來受花家的恩惠,他怎麼可能高攀上公社書記的女兒?他的身份不配。林抗美知道自己是有機會的,他默默等待時機。一場羽毛球打下來,花朵和林抗美彼此都有了了解。花朵沒有想到自己和林抗美會有那麼多的共同語言。坦白地說花朵在林抗美面前是有自卑感的。林抗美是省城來的青年,父親又是省級干部,屬高干子弟,他英俊的相貌和穿戴言行在全公社如鶴立雞群。他給花朵的印象是高傲和冷漠,他來這里插隊只是鍍鍍金,待不了多久就會走,所以他對花朵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雖然花朵對自己美貌很有信心,但她從未想過林抗美會愛自己。一個月後林抗美對她表示愛意時,花朵又驚、又喜、又怕,因為她明白,她即將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的相愛得到父母的支持,得到大家的祝福,大家認為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登對的一對。林抗美適時地送給花朵當時在省城都很少見的一件白的確良襯衣和一方粉紅色尼龍絲巾,更贏得花朵的芳心。花朵這才知道林抗美早就愛上自己,為他的良苦用心而感動,全身心地投入林抗美的懷抱,完全忘記阿狼的存在。直到今晚看見阿狼,花朵才清醒過來。「阿狼!…我…我…對不起!」「……」阿狼說不出話,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想哭,但是眼楮里卻沒有眼淚,只有祈求、絕望的復雜目光。花朵從來沒有見過阿狼用這種目光看她,就算以前她無理取鬧翻了臉,為了哄她高興,阿狼違心跟她認錯時也滿是遷就、愉悅的神色。花朵用更委婉的聲音說︰「我喜歡林抗美…和小林認識後,我才覺得我們不合適,以其以後給你造成更大的傷害,不如現在就分手。」「我們不合適?我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不合適?」阿狼不甘心反問。「我想清楚了,我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是很了解對方,但那只是姐弟情。你並不知道我心里想要什麼?」「…你答應過我!」「我答應你什麼?我親口答應你什麼?是你一廂情願。我…我不想多說什麼?我只是想親口告訴你,我們從今天起沒有什麼關系了,」花朵果斷地說,她不願意在阿狼的房間久留,她對阿狼的性格太了解。花朵的果斷勾起了阿狼的怒火,但不善言辭的他氣得說不出話。見花朵要走,阿狼放下獵槍像餓狼一樣撲向花朵,粗暴地把花朵強行抱進懷里,強行要去親吻花朵。花朵拼命反抗,這時林抗美出現在門口。「放開她!」林抗美大呵一聲止住二人的行動。花朵乘機掙月兌出阿狼的懷抱,驚恐不安地躲在林抗美的背後,這更刺激了阿狼。「阿狼!你憑什麼要花兒喜歡你?嫁給你?你有什麼?你有戶口?有工作?你知道花朵要什麼?你能讓她上大學嗎?你會朗誦裴多菲的詩?你讀過《戰爭與和平》?讀過《紅樓夢》嗎?你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你除了有一顆‘狼心’和一身憨力氣外,你什麼也沒有。別說花兒沒有答應你什麼?就算花兒答應過你,現在花兒喜歡我,你管得著嗎?人結婚了還可以離婚。哼!也不撒泡尿照照,癩蛤蟆想吃天鵝屁!!」一通夾七夾八極貶低人格的話,阿狼只听懂一半。就這听懂的一半已經讓阿狼臉色變得鐵青,另一半不懂的,阿狼從林抗美那一臉不屑的神情就知道語言的惡毒。阿狼心中的妒火在仇恨的添加劑下熊熊燃燒,他眼里突然閃出餓狼樣綠熒熒的冷光,舉起拳頭就向林抗美揮去,誰知花朵挺身而出擋住。這一拳揍在花朵的頭上,花朵昏了過去,事情就這樣鬧大發了,驚動了公社大院的人。大家都知道阿狼、林抗美為了花朵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幸而花朵給公社赤腳醫生王康針灸幾針後就蘇醒了,花書記夫婦才松了一口氣,冷淡地讓阿狼去休息,讓林抗美在診所照看花朵。對今晚發生的一切,阿狼像得了 癥,直到花朵昏倒在地,阿狼才如夢初醒。他沒有回家,而是爬到公社大院背後的山頂,坐在狼墳前把林抗美說的話一遍又一遍的過腦,嚼透他話里的意思︰我能讓花朵上大學、有工作。這是連花德斌都沒有能力辦到的事,是花朵夢寐以求的事。林抗美能讓花朵讀大學、留在大城市、成為拿工資吃飯的國家人。這些對阿狼而言,如同上九天攬月。一直以來,阿狼對花朵是憐惜萬分、疼愛有加,以花朵的意志為意志,為了讓花朵高興,他什麼事都願意做。思前想後,阿狼不願意花朵給自己當一輩子的農民婆娘,吃苦受累,放棄要搶花朵進深山強行成親的念頭,決定和花朵分手,讓花朵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但隨之而來的失戀痛苦使這個才十五歲的痴情少年爬在墳頭發出一聲聲狼的哀嗥,豆大的淚珠撲倏而落。這是阿狼從記事起第一次哭,是為了要放棄他心愛的女人。坐至深夜,直到看見林抗美送花朵回家後離開,阿狼才下山悄悄溜到花朵臥室的窗前。煤油燈亮著,花朵還沒有睡,。阿狼輕輕將蒙窗子的報紙戳一個洞,偷眼瞧里面,見花朵半靠在被子上用手帕捂著臉傷心地哭。阿狼心痛極了,在窗外低聲道︰「花兒!對不起……」花朵听到阿狼的聲音,「撲」一口氣吹息了燈。阿狼的心一陣緊縮,「花兒!你放心。我…答應你,你想怎樣就…怎樣。」阿狼說完听里面沒有一點動靜,才依依不舍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