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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跟死亡賽跑的圓房

藍鯨大轎車在貴州山區穿山越嶺的高速公路上以60碼的時速飛奔著。

張雪蘭清楚地記得十年前去北京讀書時坐的是四十座、衰老不堪、爬坡就「突突」叫喚、比小腳婆婆走得還慢、時不時還發抖、全身都在響的「蹦蹦車」型大客,坐得讓人心焦、發愁,生怕遇到一個坑什麼的,癲得它會散架子。從九九井縣到省城的路程,加上中途吃飯的時間,通常只要八、九個小時。那天是早上八點鐘準時發車,硬是到了晚上八點鐘過才到貴陽,坐了個對穿對角。從前姜家寨在外面工作、當兵、讀書的人回鄉探親、過春節什麼的,通常是十來個小時還未到家。如果運氣不好,遇到車出毛病或中途鄉鎮趕場塞車,那就只能兩頭模黑。

家鄉十年的變化很大,已經有了帶電視、廁所、飲水機于一身,夠級別的交通工具藍鯨大轎車。

藍鯨車進入九九井縣境不久,就仿佛蕩漾進杜鵑花的海洋里。司機很通達事故,減慢車速。迎面而來的是滿山遍野的杜鵑花,它們或參差不齊、或色彩繽紛、或婀娜多姿,車里帶有汽油味的污濁空氣被杜鵑花的芳香驅逐干淨。

九九井是杜鵑花的故鄉百里杜鵑,是人間仙境。

張雪蘭已經久違了十年。

張雪蘭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不為所動。她美麗、迷人的杏眼盯著窗外,卻什麼也沒有看進去,心緒早就隨著車輪的旋轉而亂成一堆無頭的麻。她再次打開旅行箱,從里面又拿出那封發到省醫的快件專遞,從信封里再次取出那張薄薄的電文看︰

蘭︰

母病危,速歸!

忠達

二一年三月二十九日

張雪蘭二年初回國,在林州省省人民醫院任財務處處長。今年初張雪蘭辭職離開省醫,創建自己的公司--蘭達廣告公司。由于頻繁更換地址和工作繁忙等種種原因,張雪蘭同家里失去聯系,家里並不知道她已離職,仍將電報發到省醫,幸好省醫的同事將電報又快遞到公司,但時間已晚三天。

張雪蘭昨晚收到電報,將公司事務稍作安排便乘今天下午二點四時飛往貴陽的飛機,下飛機就坐上這輛要經過故鄉的班車。

「不知道娘娘怎麼樣了?」張雪蘭心神不寧地想著,故鄉的花、故鄉的雲也未讓十年未回故鄉的她情懷漣漪、稍展愁眉。張雪蘭覺得很對不起撫養自己長大的伯伯和娘娘,六年前伯伯去世時張雪蘭遠在美國,來不及回家奔喪,已給她留下很大的遺憾和傷心。

「但願時間還來得及,但願娘娘能夠挺得住!讓我能夠見她最後一面。可是娘娘如果提起那件事,我該怎麼辦?」張雪蘭默默地問自己,又拿出手機開機想給家里打電話,號碼才撥了一半,張雪蘭害怕地又關機。但是今天早上在網吧給男友許劍發的「伊妹兒」又栩栩呈現在眼前︰

劍︰

我現在在機場。

昨晚接家里電報,母親病危。

你知道,從一九九二年考上大學離家到現在,我就未回老家一次。你曾關心的問我,被我三言兩語的就打發了。你曾希望跟我回家見見老人,也被我拒絕。這些不正常,你從不作它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這方面特弱智,還是對我深信不疑?

交往一年多來,你雖然一直怨言我們之間的關系若即若離,過于平淡,不夠濃烈和親密。我多次以我們工作忙和「兩情若要長久時,又且在朝朝暮暮」的詩句來辯解、注釋我們的愛情。讓你相信平平淡淡才是真。

你相信我!但是卻不知道我在「騙」你。可是我真的在「騙」你嗎?

劍,你知道我是個孤兒,在老家只有撫養我長大的養父母一家。卻不知道在我一歲,父親臨終之時就把我許配給養父母家的兒子,我的大表哥姜忠達。其中的緣由太多,一時也說不清。你曾經開玩笑說姜忠達可能是愛上我了,要不然鄉下一個三十三歲的男人還不結婚,怎麼解釋?

當時我都驚訝你未卜先知的能力。

瞞著你我有未婚夫的事,是我不該。可這也不是我的錯,我一直拒絕這樁婚姻,但我擺月兌不了養父母和大表哥對我的養育之恩。這份恩情不是用錢可以還的。所以十年來我拒絕回家,拒絕任何異性走進我身邊。我不給姜忠達機會,也不給別人機會。我想讓大表哥沒有耐心等我,放棄我,但是我錯了。我沒有想到大表哥會等我到三十三歲,他等得越久,存在時間銀行里的「恩情」利息就越來越大。

開始幾年是我不想接大表哥的電話。後來,我感覺不妙,想給大表哥打電話,但是他已經不接我的任何電話。他已經想透,以他對我的了解,只要沒有親耳听我說「解除婚約」這句話,我永遠扯不斷跟他的未婚夫妻關系。

我後悔一直沒有給自己機會。我想「亡羊補牢」。

所以當優秀你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決定試著接受你,想讓愛情的力量鼓起我的勇氣,擺月兌「父母之命」。

但是我又錯了。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我們之間沒有激情,沒有我想象中的轟轟烈烈、生生死死。

我們有緣無份?!

現在我回家,將面對我的養母、表哥、表姐,面對我的婚姻。我沒有辦法拒絕。我是他們手里掌控的風箏,如果我硬要將線扯斷,那我將變成無根、無信之人,從此將無顏見故鄉父老。

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蘭蘭匆匆

二一年四月二日

「到姜家寨的準備下車了」,司機在嚷。

喊聲驚醒了張雪蘭。

藍鯨車在姜家寨停下,下車的只有張雪蘭一人。

陽春的季節,晚上八點天才黑盡,現在已經九點過。

張雪蘭深深吸幾口故鄉特有的、彌漫著濃濃杜鵑花香的清新空氣,邊走邊仔細打量被杜鵑花環繞的故鄉,腳下這條連接高速公路的小路,也就是從前姜家寨過馬車的那條馬路,不再是從前那條泥巴小路,而是一條有四米多寬的水泥路。不遠處是姜家寨的標志那棵有百歲歷史的杜鵑樹,樹下不知何時建了一座涼亭。整個村莊燈火明亮,星羅棋布,從燈光上可以看出,故鄉不再是從前那低矮的土牆茅草屋和煤油燈。

張雪蘭一路歸心似箭,可一到家鄉,心頭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一是害怕娘娘已經去世;二是害怕直面沒有血緣關系的大表哥姜忠達。

張雪蘭快步走著,沿途還遇到一些認識的老年鄉親。鄉親們卻都不認識她,只是用驚詫的目光瞧著這位漂亮女孩。

到家了。

張雪蘭站在低矮的院牆外瞧久違的家。

奇怪!家沒有多大變化,仍是那棟坐北向南、磚木結構、上蓋青瓦的老屋。三開間,中間是堂屋,兩邊是東、西廂房,挨西廂房還有一間稍矮的土牆房,那是廚房。只是東面的豬舍和牛圈沒了,變成了一座葡萄架,下面有石桌和石凳,屋前仍是院壩,院壩的前面坎下還是那塊大菜地。只是院門變了,上面還有門鈴。

張雪蘭深吸一口氣,捺響門鈴。旋即听到一個女孩女敕脆的問聲,接著狗叫。

「誰呀?」

門開了,門里站著一位才十二、三歲,短發,眼楮很明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見門外站著一位秀發披肩,五官清麗,一身職業套裝的小姐,很是奇怪。小姑娘又認真仔細瞧,覺得她跟舅舅皮夾里小姨的相片長得一樣。小姑娘明白過來,揚臉喊道︰「舅舅!媽!小姨回來了。」

屋里傳來張雪蘭熟悉而又久違的男中音︰「誰?」

隨著腳步聲響院子里的燈亮了,張雪蘭看見表哥姜忠達出來,心頭不禁一陣狂跳。晃眼看他似乎沒有改變,一米七二的粗壯身材,輪廓分明的五官,濃黑的胡須似乎許久未刮,顯得人更加粗獷,也有些憔悴。

姜忠達見站在院門口亭亭玉立的張雪蘭驚呆了,稍遲才用有點結巴和驚喜的聲音說︰「是蘭蘭!回來怎麼不給家里打電話?我…我們好去接你。」忠達接過張雪蘭手里的皮箱,「小慧,快讓你姨進來,」又對張雪蘭,「她是三姐家的老二。」

「大表哥!」張雪蘭終于叫了一聲。

「哎!一路累了吧?」這時雪蘭才看清身旁的姜忠達還是有變化,他的身軀已經沒有十年前挺拔,顯得有些夯實。在張雪蘭的記憶中,表哥是矯健修長的。自從放棄學業,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他就開始往橫發展,慢慢變得粗壯結實,而現在有些萎縮了,雪蘭知道這是長期繁重體力勞動的結果,未老先縮。

這時屋里又涌出許多男女,蘭蘭全都認識,他們是四個姐姐和姐夫。她們沒有多大變化,單是老了,頭上沒有再纏彝家女兒特有的標志黑絲帕,衣著也大眾化,不再是斜襟短衫或長衫。雪蘭從他們臉上沒有看見悲傷,心里稍安。

「娘娘(讀上聲)怎麼樣了?我昨天晚上才收到電報,」雪蘭拽著大姐,迫不及待問養母的病情。

大姐已是快五十歲的人,慈眉善目,宛若當年的娘娘。

她听到蘭蘭的問話,用滿是老繭的手握住蘭蘭的雙手,淚如泉涌。

「這一個月來媽經常昏迷不醒,滿嘴囈語,念叨的都是你的名字。清醒的時候就不停地問你回來沒有?不然就雙眼盯著門口。有人來時就緊張,見不是你就哭。王伯說她早該走了,可掂記要跟你見最後一面,硬是不咽這口氣。太可憐了!」

蘭蘭哭著掙月兌開大姐,直奔西廂房養母的臥室。

娘娘平臥在床,花白的頭發總成一根細細獨辮拖在枕邊,臉色白中帶青,腳上輸著液,雖然蓋著被子,但看得出身子相當的瘦小,與蘭蘭記憶中那個高大、壯實的農家婦女判若兩人。

蘭蘭心中一陣絞痛,向屋里坐著的ど爺爺、二舅舅和老醫生王伯點頭致意便坐在娘娘的床頭,把臉挨著娘娘的臉,輕聲呼喚︰「娘娘!您的蘭丫兒回來了,您醒醒。娘娘!娘娘!……」

隨著蘭蘭一聲聲的呼喚,娘娘的眼皮竟動動,又慢慢掙開,眼神是那樣的無彩和昏濁。可當她漸漸看清面前坐的人是蘭蘭時,目光竟有了幾絲光彩,臉色也不那麼難看了。

「娘娘!是我,您的蘭丫兒回來了,」蘭蘭雙手握住娘娘那雙冰冷干枯的手,「娘娘!我好想您!」

娘娘的嘴唇動動卻說不出話來,便示意要坐起來。大姐爬上床把母親扶起抱坐在自己胸前,姜忠達不失時機地把一碗參湯遞到蘭蘭手里。

「娘娘!咱們喝湯,喝了湯才有力氣說話。蘭丫兒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在家好好陪您!」

一碗參湯下去,娘娘的臉色有了好轉,精神也好了許多。

「蘭丫兒!蘭兒!」娘娘撫著蘭蘭的秀發,一聲聲地呼喚,喚得蘭蘭心里發緊,淚眼滂沱。

蘭蘭知道娘娘要說什麼話,那是娘娘最大的願望和心事,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娘娘硬是熬著一口氣等自己回來。

「娘娘!我是您女兒。您有什麼話和事要交代蘭丫兒的?蘭丫兒一定听,」蘭蘭伏在娘娘懷里違心地說。

這麼多年來,娘娘最想听蘭蘭說的就是這句話。她撫著蘭蘭的脊背,一臉的欣慰。

「蘭丫兒!娘娘一生養了九個兒女,活了五個。娘不缺女兒,你有四個姐姐,可她們都離開了姜家,姓了別人的姓。娘娘要一個永遠姓姜的女兒姜張氏。丫頭,你當娘的兒媳婦,好嗎?」。

滿屋子的人都靜靜听她娘倆說話,這時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蘭蘭臉上。從接到電報起,蘭蘭就知道將直面這件事。堂堂的留美博士、省醫財務科長、蘭達廣告公司經理,竟然要接受早亡父親替她訂下的女圭女圭親,而且她只能答應,別無選擇。

這件事說透了,蘭蘭反而平靜下來,她擦干臉上的淚水,露出微笑。

「娘!蘭兒答應您。等您的病稍好一點,我就跟表哥成親。」

滿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ど爺爺和二舅舅齊聲夸獎蘭蘭︰「真是孝順的好孩子,不枉你娘娘撫養你一場。」

蘭蘭心里亂極了,晃一眼表哥,見他正在偷眼瞧自己,眼里滿是關心、深情和喜悅的目光。

「三子,過來給蘭丫兒跪下,」娘娘喘虛虛地說。

蘭蘭看著跪在面前的姜忠達,頓時漲紅了臉,慌張地站起來,想扶起表哥,但她哪里扶得起像黑塔樣跪在自己面前的姜忠達。

「蘭兒!你是姜家的大恩人。三子…是個認死理的人。他爹是‘四月八’,他趕根趕種,是‘三月三’…是倔種。他把約定認了真,非你…不娶。可他是真的喜…歡你,一直等你到三十三歲…你們今晚就…」娘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突然發作踹成一團,喉嚨里「咯咯」作響,眾人忙著捶背抹胸喂水。娘娘又慢慢緩過來,只是臉色灰白,雙眼無神。她用眼楮看著王伯,嘴唇微動。王伯忙將耳朵湊近她的嘴邊留神听著。

「嫂子,您听我說得對不對,對呢,您就眨一下眼。您的意思是讓三子和蘭蘭今晚就圓房,明天再拜堂,過後才…才是您的…事。」

娘娘無力地眨眨眼,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看著蘭蘭不再動,人也只有出氣的份兒了。大家又都把目光集中在蘭蘭身上,看她怎樣回答。

蘭蘭在姜忠達的身邊跪下︰「娘娘!我听您的話,今晚就跟大表哥成親。您老人家放心吧!」

娘娘听到這句話,長長吐一口氣,合眼又昏迷過去。

大事已定,ど爺爺和二舅舅等起身出去商量大事,屋里只剩下蘭蘭和王伯。蘭蘭哀哀地哭倒在床前,王伯給病人切完後把蘭蘭叫起來走到堂屋談話。

「丫頭,你娘娘的大限就在今晚,可她不看見你和三子成親是不會閉眼的。姜家到了忠達這一代已是兩代一脈單傳。三子能否成家是她最大的心事。哎」王伯長長嘆口氣,「丫頭,你爸臨終時要我做媒人,把你許配給三子,當時大家為了讓你父親走得安心就答應了。誰承想長大後忠達真的喜歡你,供你上初中、高中、大學、留學,等你快十年。王伯知道你心里委屈。丫頭!其實事情想開了也沒什麼,三子雖然是個農民,但是現在農民的日子很好過了。這些年你在外讀書,三子在家里拼命苦干,已經有了一個很大的養豬場,成了一個很有實力的人,他不會讓你過苦日子。他喜歡你,不然也不會等你三十三年,會疼你一輩子。你們從小青梅竹馬,他待你怎樣,你心里比我們更清楚。丫頭,女子無夫身無主!女人那怕走過萬水千山,歸根結底還是要為人妻、為人母才圓滿。三子是一個有血性、聰明的彝家男兒,配你毫不遜色。你不要……」

王伯的話還未說完,二姐過來打斷他們的談話,讓蘭蘭去梳洗吃飯。

蘭蘭從廚房沐浴出來,看見院壩和菜地已有很多人,有的在搭帳篷,有的在牽燈,有的在搬桌椅板凳,很是繁忙,已經在為明天做準備。二姐不容蘭蘭多想,趕緊帶她到東廂房。

東廂房原來是隔成兩間,是姜家姐妹和蘭蘭的臥室,後來是蘭蘭和姜忠達的臥室。現在打成通間,是姜忠達的書房兼臥室。

大姐正在里面布置,給舊的雙人木床換上全新的床上用品。

二姐一邊給蘭蘭梳頭發一邊說︰「蘭蘭,委屈你了!」

「為什麼還沒蓋新房?我寄回家的錢不夠?娘娘老早就想坐新房子了,」蘭蘭不想听姐姐們不著邊際的安慰話,轉移話題,邊說邊打量這間以前熟悉現在陌生的房間。

進門是張新式的書桌,書桌上竟有一台價值不菲的聯想電腦,這讓張雪蘭很驚奇,她沒有想到網線已經普及到這個邊遠山區。靠牆是書櫃,里面滿滿都是書,接著是衣櫃,對面是沙發,最里面北角是張舊式、雕有花鳥圖案的架子大木床。這張床張雪蘭認識,以前是伯伯、娘娘睡的,據說是解放時姜家分得的浮財,現在傳給了姜忠達。

「忠達找人把圖紙早就畫好了,說是等你看後就蓋。」

二姐把蘭蘭的頭發挽成髻,頭上戴滿姜家祖傳的銀飾,還給她戴上一對銀手鐲。大姐這時從衣櫃取出一套嶄新、舊式紅緞衣褲和一雙繡花鞋,親自給蘭蘭換上。

「這些年媽沒事就親手做了好多綢緞衣褲和各式各樣的繡鞋,大櫃里都裝滿了,說是給你的嫁妝,」大姐擦去蘭蘭眼里涌出的眼淚,「真漂亮!蘭蘭,忠達會對你好,他會一輩子心疼你的。你們從小長到大,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記得小時候你做的那些個蠻事,氣得爸火冒三丈要打你,每次都是忠達保你或替你。忠達是姜家兩代唯一的獨苗,自小橫行霸道,我們誰不受他的氣,被他打,唯有你打小天不怕,地不怕,敢欺負他。真的應了那句古話︰惡人有惡人收,惡雞有野貓摳。」

「那是。俗語說︰一行服一行,豆腐服酸湯。忠達就服你收,你打小就是他的心尖尖。」

老姐妹倆扶蘭蘭在床前坐下,絮絮叨叨解勸著。這時外面有人叫,大姐把一塊白毛巾放在被子上,把房里的大燈關息,只留著床頭櫃上的小台燈和二妹便出去了。

張雪蘭終于松了一口氣,離開公司已經整整一個白天,心里實在忐忑不安。張雪蘭又不願意用姜忠達的電腦,從皮包里拿出手機開機,看時間已是臨晨。

「喂!李穎,是我。」

「張總,你到家了?許院長找你。」

「到了。高能公司的企劃案做完了?」蘭蘭不提許劍。

「完了。今天下午我親自送到高能公司,據說他們老總高大才明天從美國提前回國。張總,搶這單生意的公司很多,你不出馬很難搞定。」

「我養母病情很重,短時間我回不來。小李,你帶著企劃室的人努力,爭取簽下這張單,要經費直接去財會室拿。」蘭蘭還想說點什麼,听門響,「好了,不多談了,我也很累,明天還是這個時候通電話,掛了。」

進來的是姜忠達,他顯然也剛沐浴過,頭發還是濕的,臉上的胡子已刮去,身著一件緊身毛衣,顯得人很精神,目光灼人。蘭蘭覺得一陣心跳,默默地退回床前坐下。姜忠達把門關好,忐忑不安慢慢渡過來坐在蘭蘭身旁。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听到蘭蘭的心跳。紅紅燈光下的蘭蘭是那樣的美麗和迷人,姜忠達鼓足勇氣伸手把蘭蘭的右手握住,激動得有些口吃地說︰「…蠻兒,我…我們有快十年沒有見面了?」

一聲「蠻兒」叫出來,听到這久違的昵稱,蘭蘭的心有些不忍了,童年和少年時的那些幸福往事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在眼前清晰滑過。

「蠻兒!我知道你現在恨哥。哥是很卑鄙無恥,利用媽逼你就範。可是哥沒有辦法,這些年你不回家,不給我一丁點的機會。哥…想你、等你都快等瘋了。哥不喜歡別的女人,不喜歡…」姜忠達越說越流利、動情,激動地將蘭蘭摟進懷里,「蠻兒,哥會疼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吃一點苦。」

蘭蘭掙月兌不開姜忠達的摟抱,她也不能掙月兌,被動地接受姜忠達的。

倆人一同倒在床上,姜忠達狂熱地親吻身下的蘭蘭。

「蠻兒,你永遠是哥的心尖肉!」

「我喜歡你永遠是我的大哥哥,」蘭蘭還抱著一線希望。

「不。我要當…你男人!當…你丈夫!」姜忠達激動得語不成句。

蘭蘭不再說話閉眼仰躺由人,兩滴悲哀的淚水順著眼角流出,任表哥毫無章法野蠻地撕爛她的衣褲,用粗糙的大手肆無忌憚、青澀地捏模她的身體。

蘭蘭知道她的一生都將和這個男人緊緊相隨。她曾經努力,想擺月兌命運在自己幼時就給她畫定的籓籬。默默抗爭十年,但是娘娘的一句話就摧毀了她花費十年心血築就的馬其諾防線;姜忠達一句「蠻兒」,讓自己的反抗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姜忠達長到三十三歲初近,蘭蘭又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激動得第一次在蘭蘭身上只是匆匆一過,沒有當成男人。

激情退卻,他清醒過來,看見身旁蘭兒怨恨的目光,心頭不禁一動。他明白蘭蘭此刻的心情,但是他已經無暇他顧。他知道今晚是他今生唯一有望同雪蘭相守終身的契機,是母親用臨終前的願望換來的。他必須同雪蘭要有真正的肌膚相親,讓她受孕,使她成為自己的女人、使她成為自己孩子的母親,相守終身才有基點。他重新把蘭蘭擁抱在懷里,吻去她臉上的淚珠,集蓄能量準備第二次時,門外傳來大姐急促的喊聲︰「忠達,蘭蘭,媽不行了!她在叫你們,快起來!」

倆人來不急多想,趕緊起床,收拾齊楚。

姜忠達拿起剛才墊在蘭蘭身下的那塊白毛巾,咬破舌頭,把鮮血抹在上面才開門,同蘭蘭趕去西廂房。

西廂房一片混亂。娘娘已經被眾人擁坐在姜家祖傳的太師椅上,腳踩量糧食用的大升子,正在噘痰。幾個外孫兒女跪一邊燒紙。娘娘見他們進來,竟平靜下來,眼直盯盯的看著他倆。

忠達和蘭蘭趕忙跪下,忠達把有血跡的毛巾遞到母親眼前,哽咽著說︰「媽,我跟蘭蘭已經成親了,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媽!我會跟表…忠達好好過的,」蘭蘭改口。

「蘭兒…不要恨娘…媽偏心。三子,媽…媽只能…幫…你…」娘娘話未說完,長出一口氣,臉變笑容,頭一歪,人便去了,時間正是午夜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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