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嘉林！」顧上不听李輝的瘋言瘋語，我趕忙追了上去。
還好那人走得不快，到了巷口正看到他轉彎。我加快腳步跟了上去，李輝跟在我身後，拉著我的手冷汗不斷。
不知不覺走出了村子，再往前便是進村的路口了，他要去哪？
「他這是要去哪啊？」我話才出口，那人便拐進大道旁的一條小路。
「那里……」李輝一把拉住我，緊緊摟住我的肩，轉過身往村里走去。
「你干什麼！」我用力掙月兌他的鉗制，一股無名火沖到腦門。
「我們回去吧，嘉林，我們回去吧，好嗎？那地方不能去的，那條路是、那是去村里墳場的，聾婆是……是村里的看墳人！」月光下李輝的臉泛著青白色的光，混亂的眼神中有恐懼也有請求，我差點做了讓步。
「那個人是聾婆？你看清了？」李輝從一開始就知道吧，他總是不到最後不開口。
「我……嘉林，我不是故意的，只不過，這麼晚了，我們到墳場去，這、這……」
想想也對，夜深人靜地，我們兩個人跟著一個老太婆跑去死者長眠的地方的確不太妥當。不過，那個聾婆把我們引出來，是為了什麼？
「回去吧，好嗎？」。李輝幾乎是在哀求我了，此時此刻，我也不禁有些動搖了。
「冷月寒窗絮紅霜，流年飛渡兩茫茫……兩茫茫……」
剛要跟著李輝走上回村的路，不知從哪里飄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依然叨念著那兩句詩詞，如水的月夜平添了幾分寒意。
「嘉林！」
掙月兌了李輝的手，我快步走上聾婆消失的小路，顧不得腳下崎嶇，也顧不得暗淡得幾乎不見物什的光線，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更加控制不了壓抑已久的怨氣，它是什麼？憑什麼老是纏著我？搞亂我的生活？什麼惡鬼冤魂也就罷了，現在連人也加了進來，我太好欺負了是不是？
雜草在褲管上擦過，發出陣陣刺耳的沙沙聲，這條小路似是平時鮮少有人走動，亂草中只有一道淺淺的小溝，昏暗中幾乎分辨不出哪里是草，哪里是路。
隱隱地，前面出現了一片矮林，黑漆漆地排在草地的盡頭，如同一道黑色的城牆。淺淺的溝線蜿蜒著流入前面的黑暗，像是巫女設好的陷井，靜靜地等著它的獵物送上門去。
「前面就是墳場了。」李輝蚊蚋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在樹林後面？」我听到自己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音，無力得比李輝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底還是被這陣勢唬住了，剛才的勇氣跑了大半。
「就在那兒，我們明天去不行嗎？」。李輝的聲音輕得幾乎听不到，我明白他的擔心，卻怎麼也挪不動腳步。
「不，去看看吧。」我有種預感，一旦錯過了今天，破解這迷題的可能就會少去許多。
夜，靜得可怕，原本撩人的月色此時看去也沒了應有的浪漫。時而吹過的夜風夾著陣陣寒意，侵入領口，冰冷如水。
我和李輝乘著月色小心地走近那片矮林，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林子並沒有想像得大，只是幾排低矮的桂樹分列在小路兩旁，過了樹林是一條青石板的小路，不知道是誰清洗得異常干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青光。
「還有多遠？」我退到李輝身旁，壓低了聲音問道。
「前面就是了，看到那牌樓了沒有？」李輝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揚了揚下巴。
「牌樓？」我順著小路看去，月光下前方果然有座高大的建築，黑乎乎地，倒能看出個牌樓的形狀。
「牌樓為界，那後面就是墳場了，羅家的祠堂也在那里。平時這里很少有人來，祠堂也荒廢了很長時間了，聾婆一直在這里，她家里沒有什麼人，也沒什麼親戚，听說她是為了守著家人的墳墓，主動要求來看墳的。村里出錢給她修了間屋子，就在墳場邊。」
「她就一個人住？」我心中忽然有些酸楚，自己親人都躺在冷冰冰的墓穴里，這個老人該是多麼孤獨啊。
「是啊，本來太爺爺想接她到新鎮上去，房子都安排好了，可是她執意要守在這里，就這麼住了二十多年。」李輝輕嘆了口氣，聲音平緩了許多。
「她怎麼會和三姨娘這麼親近的？」
「三嬸她生前很熱心，知道聾婆一個人，年齡又大，不方便到新鎮上走動，就常常幫聾婆買些生活用品，米面油鹽的，久而久之，兩人也就不見外了。」
「原來是這樣。」那麼，聾婆為什麼要帶我們來這兒呢？
「噓——」李輝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指了指牌樓的方向。
漆墨般的陰影中飄出一星亮光，忽閃著慢慢游動在牌樓邊，這情形像極了小時候看過的聊齋，看得我寒毛直豎。亮光幽幽地浮動了一會兒，一下消失在視線中。
「那、那是什麼呀？」我緊緊抓著李輝的衣袖，索性躲到他身後。
「我、我也不知道。」李輝和我一樣緊張，說話時舌頭幾乎都要打結了。
過了好一會兒，前面不再有什麼動靜，除了夜風偶爾吹過，周圍就只能听到我們輕促的呼吸聲。
「好像沒什麼事，我們去看看吧。」我壯了壯膽，扯著李輝的胳膊踏上青光湛湛的石板路。
李輝任我拉著，倒也沒再說回去的話，我們相互依賴著對方所剩無幾的膽量，小心地朝著牌樓走去。青石路在腳下慢慢縮短，我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提到了嗓子眼，雖然這些天是見了些沒頭沒腦的怪事，也受了不少驚嚇，不過三更半夜到墳場，這還是頭一遭。回頭想想，真不知道剛才的勇氣是從哪冒出來的，現在沒別的辦法了，只能往前走了，誰讓我沒事逞英雄，把李輝拉到這了呢。
黑影漸漸逼近眼前，高大的石牌樓聳立著，如同一尊華蓋蔽頂的神將，靜靜地佇立在月光下的山野之中，分隔開陰陽兩界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