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光，牌樓上模糊地顯出兩個大字，只是光線太暗了，根本看不清寫些什麼。
「那是什麼？」我拉了拉李輝的衣袖，小聲問道。
「是先祖留下的，據說是要豎在祠堂前驅邪避凶的。」李輝看了一眼牌樓，停下了腳步。
「寫的什麼？」我也跟著他停了下來，皎潔的月光並沒有打亮石牌，反而更凸顯了它的陰暗，如同濃墨中至深至沉的中點，再明亮的光線也照不清它的模樣。
「魘鎮。」李輝沉默了許久，緩緩吐出兩個字。
「魘鎮？什麼意思？」從來沒听說過這樣怪異的詞，我明白古文的晦澀難懂，只是，這也未免太深奧了吧。
「我也不知道，這牌樓很早就有了，怕是只有太爺爺才知道吧。」李輝搖了搖頭，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輕點，不要給聾婆發現了。」
「嗯。」我乖乖地跟在李輝身後，踏著青石路穿過牌樓，忽地一陣陰風撲面而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優美淒婉的歌聲忽遠忽近地飄蕩在月色中，那悠揚甜美的聲音似一壺醇香幽遠的美酒，未曾醉人人早自醉了。
「月出皓兮，佼人瀏兮。舒憂受兮，勞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好美啊，皎月如霜，這天簌之音分外使人陶醉，是什麼人？是什麼樣的人能唱出這麼美妙的音符？
歌聲慢慢停了下來，四周又恢復了初時的平靜，差點忘了我們所處的境地。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青石路的盡頭，月光下，青色的光芒消失了，隱隱只看到些碎石墊成了路，走上去凹凸不平地,腳底板硌得十分難受。
前面不遠處亮著微弱的燈光，借著月光，依稀能看到是一所低矮的磚房，看不見院子的圍牆，想來是沒有圈吧。這就是聾婆的住處了嗎？
「來。」李輝說著，輕手輕腳地拉著我的手，向小屋走去。
「聾婆就住這里嗎？」。
「嗯。」李輝不再搭話，拉著我的手越來越濕滑，也越握越緊，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手上的汗水滲過我的手指，弄得我的手心也汗涔涔地。
小屋已近在眼前，燈光透過玻璃窗在地上投下了幾道方形的黃斑，屋內隱隱傳來陣陣嘆息，靜謐的夜色中，那嘆息如在耳邊，驚得我一下跳到李輝身後。
李輝拍了拍我的手，指了指窗子，我會意地點點頭，忐忑地和他一起走近窗台。
「清明早啊，日初升喲，亡魂冊內，少一人喲，莫說難啊，莫說怪喲，長生殿內，樂逍遙喲，樂逍遙。說長生啊，食紅草喲，千年萬載，無老痛喲，莫說難啊，莫說怪喲，得長生啊，樂逍遙喲，樂逍遙。」干澀的聲音猛然高聲吟唱起那首怪異的歌謠，那聲音割痛了耳膜，直直刺入腦子里，像有無數把刀，絞動著混沌的腦子。
「吱、咯吱吱呀——」
與那聲音同樣干澀的開門聲伴著那不太成調的音律在黑夜中漫延開來，我一坐到了地上，腿軟得幾乎動彈不得。
聾婆出來了？
這一認知充斥了我的腦海，恐懼如潮水般傾泄而下。我該離開嗎？她會不會發現？如果她發現了，會怎麼樣？
一只冰冷濕潤的手輕柔地攬住了我的肩膀，那只手上傳來的安全感如一根浮木般將我從恐懼中救起。還好有李輝，如果沒有他，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真的是我太任性了嗎？什麼情況也不了解就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完全不听他的勸阻，是我錯了嗎？如果聾婆真的和那個可怕的影子有關，將我們陷入險境的，不就是我嗎？
「聾婆，開始了吧，夜重了，再下去怕是等不住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听起來有些熟悉，這里還有其他人在？
「伯祥啊，把桶拿來吧，是該是時候了，誤了時辰可不好喲。」
伯祥，伯祥？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听過，是……對了，是菀兒，我第一次看到菀兒的時候，那個叫伯祥的男人曾給過我忠告。他為什麼會在這兒？他們要做什麼？
「嗯。」伯祥悶悶地哼了一聲，快步走進聾婆的屋子。
一時間，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冰冷的空氣中，讓人有種快要窒息的錯覺。
冷？五月了，還會覺得冰冷嗎？
伯祥進進出出來回了幾次，不知道他到底在搬弄些什麼，幾片烏隱敝了月光，四周變得更加詭異了，我緊緊地依偎在李輝身旁，戰戰地不敢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前方出現了一道昏黃的光線，朦朧間依稀看到兩個人的身影，是聾婆和伯祥，身形高大的一定是伯祥沒錯，他手里拎著許多黑乎乎的東西，電筒的光線不足以看清他們拎了什麼，倒是聾婆，走得飛快，我跌跌撞撞起身的檔，他們已經走了很遠了。
「他們這是要去哪啊？」我拉著李輝，小聲問道。
「不知道，我就來過幾次，從來沒听過聾婆有什麼本事。」
「那個叫伯祥的是聾婆什麼人？他常來嗎？」。
「伯祥叔跟聾婆沒有關系，他在村里也是有輩份的人，從來不到這里來，墳場平常是塊禁地，村里小輩的人是不允許來的。」李輝拉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追隨著電筒微弱的光，我們不敢走得太近，只怕被前面的人發現露了行蹤。
暗淡的月光從雲中透出來，眼前的山路多少能看清楚些模樣了。這里似乎常有人往來，一米左右的小路修葺地十分平整，彎彎曲曲地，由磚房延伸出好遠。
「咦？他們好像拐彎了。」前方光線一轉，幾乎要消失在我們的視線。
「那里……不是去禁地的路嗎？」。李輝頓了頓，放慢了步子。
「禁地？」聾婆和伯祥這麼晚了去禁地做什麼？禁地難道還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又回想起那片黑沉的山崖，那片仿似死亡之地的景象想起來仍有些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