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的房間里,我和丁默對視著,都想從對方口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這鏡子你從哪得來的?」
出于好奇和心頭揮之不去的疑惑,我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這面奇怪的鏡子從哪里來,為什麼會在丁默手上,它怎麼會發光,到底是什麼寶物,一個又一個問題像潮水般涌上心頭,而知道這些答案的,只有丁默。
「我不知道。」丁默仰頭抵在牆上,一臉疲憊。
「不知道?那它怎麼會在你手上?你又怎麼會使用它的?」丁默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鏡子的來歷?
「我很小的時候這鏡子就在我手里了,那個時候我就能通過這面鏡子分辨魔物,小時候因為害怕,所以不敢告訴別人鏡子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媽根本看不到這面鏡子,後來我又試驗過很多次才知道,除了我,普通人跟本看不到它。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就知道了關于鏡子幾乎所有的秘密,包括它的名字,我已經用鏡子消除了近百個道行不深的魔怪了,不怕你笑我,我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怪物獵人’。至于它是誰交給我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只知道一點,除了我,只有鏡子的主人知道它的名字。」丁默一口氣說完,緊緊盯著我的眼楮,審視著想從我眼中找到答案,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不用看我了,我不是它的主人。」我想,我不是吧。
「不管怎樣,既然你能叫出它的名字,那就請你你把它拿走吧。我找不出它的秘密,我想也許你可以。」丁默雙手撐地站了起來,他的身手遠比外表看起來靈活得多。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接受這鏡子,它是屬于丁默的,我很清楚。關于它的所有秘密,它不願由我去探尋,這面鏡子有自己的意願。「它不想跟我走。」
「你說什麼?」
一陣寒意掠過全身,剛出口的話連自己听起來也有些毛骨悚然,我看向丁默驚詫的眼,沒再多做半句解釋。我听得到鏡子的意念,它要留下,留在這個平靜的地方。
「你收好它吧,它不是一件玩物,應該算是……你的同伴。」
拉過丁默的手,我將銅鏡交到他手上,丁默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打擾了這麼久,我也該走了,保重吧。」繞過丁默走到房門口,我暗暗嘆了口氣,鏡子的憂郁殘留在腦海里,我不知道,它怎麼有那麼深的憂傷。
「等等。」
「啊?」我轉過身,看到丁默沉靜的側臉。
「我跟你去。」
「跟我去?去哪?」
「去你家。」一瞬間,丁默又換上了他那張招牌笑臉,一副童叟無欺的模樣讓人找不到理由拒絕。
「去我家?去我家干嘛?」我還沒反應清楚他的語意,丁默已經搶先一步拉開了房門。
「媽!嘉林沒事了,我送她回家了啊!」丁默足以嚇跑十只大象的吼聲嚇了我一跳,我開始懷疑能不能相信眼前這個莽撞的胖男孩了。
「啊?嘉林醒了?這孩子,你怎麼不告訴我啊,真是的!」何心雲責備地拍了下丁默的手臂,走到我面前。「嘉林,你還好吧?頭還暈嗎?要不讓小默帶你去醫院看看吧,這里離醫院很近的,要是真沒事我也能放心了。」
「我真的沒什麼的,何阿姨,讓您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這個兒子粗手粗腳的,也不會照顧人,他要是有什麼做的不到的,你盡管說他就是了,不用客氣。」何心雲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額頭,左右看看才放緩了一臉的緊張,她不由分說地拉過站在一旁的丁默,數落起來。
「媽,行了,她都知道了,你不用見人就說我的不是吧?再說下去太陽都下山了。」
「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那你和小倩一起吧,記住一定要送嘉林到家啊。」何心雲不放心地叮囑道。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小倩!咱們走。」
「小心點!」
「知道了!」
「阿姨再見。」
何心雲送我們到門口,我在她眼中看到一種讀不懂的東西,像是憐憫。可能在她眼中,我只是個過早失去母親的可憐人吧。
從走入電梯到回家的路上,我們三人一直沉默著,連一向多話的張倩也緊閉著嘴,專心一致地開車。後視鏡中的丁默臉色沉靜,好像在思考著什麼,反倒是我顯得無聊。
「到了,下車吧。」
張倩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下車子,丁默看了眼砰然關上的車門,又轉向我。
「她怎麼了?」
「不知道,在你家時就有點怪怪的。對了,我昏倒的時候,沒對小倩說什麼奇怪的話吧?」我已經不相信自己了,但願沒有。
「沒有啊,算了,先下車吧,到你家再說。」
我和丁默走下車子,張倩正站在車位邊的花甫旁,看著滿地盛開的花朵發怔。
「小倩,你看什麼呢?」我走到張倩身邊,循著她的視線,看到了花甫中的物事,是杜娟的花瓣。
「它們死了嗎?」。張倩看著地上枯萎的花瓣自語道。
「可以算是,也可以說不是。生命本來就是周而復始的,我們總有一天也會走到這一步。別胡思亂想了,上去吧。」我拉過張倩的手,她若有所思地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花瓣。
「也許吧。」
走過花甫,丁默已經在便道上等著我們了,他沒有說話,轉身走到我所住的樓門口。
「開門吧。」
我沒有問他為什麼會知道,也許就像我知道那鏡子的名字,很多事是不一定會有些所謂合理解釋的,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知道那種感覺吧。
一進門,丁默就皺起了眉頭,他小心地繞過地板上的一疊疊紙張,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
「我的天,你們這是擺的什麼陣啊,有喝的嗎?好渴啊。」
我看著一地狼籍,一時有些難為情,畢竟是自己的住處,第一次有人來做客還是這副德行,身為屋主的我真是沒面子。
「哦,你等等,我去拿。」
胡亂在「紙地」上收拾出一條路,我飛快地跳入廚房。
「吶,只有冰茶和橙汁了,將就將就吧。」我拿出一瓶冰紅茶和一瓶鮮橙汁走到客廳,卻發現丁默已經開始看那些鄭武拿來的資料了。「怎麼樣,有什麼新發現?」
「新發現我是沒有,不過現在看來,這些怪事好像要告訴你什麼。只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這個鄭武在整件事里扮演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呢?他幫助你辦理老宅的手續,每次你出事他都會出現,千里迢迢跑來送東西給你,還告訴你這些不該泄露的秘密,他想干什麼?或者說,他想得到什麼?這樣做對他應該並沒有什麼好處才對啊。」丁默翻了翻手中的驗尸報告,眉頭皺作一團。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這個人很熱心,對我也一直很好,除了性子怪點之外,沒什麼特別啊。」我從沒想過要去懷疑鄭武什麼,這樣想來,他的確總是出現在我身邊,可是那是因為他是警察啊,這應該是很正常的吧。
「作為一個警察,他似乎太熱心了些。」丁默搖搖手中的紙張,喝了口紅茶。
「他為什麼會幫你辦接手老宅的手續呢?對于一個陌生人,這好像不太合邏輯,羅女乃女乃為什麼要把房子留給你呢?你有沒有看過那張遺囑?」張倩給自己倒了杯橙汁,嘬了一小口道。
「這個……」我的確沒看過鄭武提到的那張遺囑,如果不是張倩提醒,我跟本不會注意這件事,現在想來,倒是有些可疑,那張沒有出現過的遺囑真的存在嗎?如果它不存在,老宅為什麼會轉到我名下?
「還有那個李輝,他出現的不是太突然了嗎?這些你都沒有想過嗎?」。丁默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夸張地瞪大眼。
「我……我又不是偵探,哪會想那麼多啊,再說他們兩個都對我很好,我干嘛要懷疑他們啊。」一直覺得一個人對別人好就不會是壞人,這也錯了嗎?況且他們應該都沒什麼問題啊。
「哎,這孩子,八成是腦袋進水了,這年頭竟然還有你這麼幼稚的人,我看你也算是塊活寶了。」丁默大搖其頭,手中的紅茶險些潑到外面。
「好了,好了,別鬧了。丁默,你能不能正經點?」張倩皺了皺眉,搶過丁默手中的驗尸報告。
「可是,他們和那些怪事能扯上什麼關系呢?你要我懷疑他們什麼?對人太熱情?」我不能接受丁默對李輝和鄭武的懷疑,那些懷疑跟本沒有根據,叫我怎麼相信?
「關于老宅,他們兩個應該比你清楚它的歷史,鄭武那麼快就把那幢宅院轉到你名下,確實讓人不得不想一想,他如果真的是單純的幫助你那最好,可如果不是呢?那麼他的目的就很可疑了,他每次出現地都很‘及時’吧?還有李輝,他們之中似乎總有一個會在你身邊,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系呢?」張倩將紙張放在沙發上,柳眉微皺,她定定看著我的眼楮,我第一次感覺到眼前的她竟有些陌生,那雙美麗的眼楮里有種我讀不懂的東西。
「咦?張倩,沒看出來,你還挺有點名偵探的味道啊,分析得不錯嘛。」丁默贊許地看了張倩一眼,轉頭看向我。「其實,嘉林你也不用想得太多,關于這件事,沒有人知道迷底,而答案,我相信你也知道在哪。」
「羅坪。」我說出了那個答案。是的,所有一切迷題的癥結都指向羅坪,那個不願提及,不想記起的夢魘。
「對,就是羅坪,這一切都是從你走進羅坪開始的,要想結束它,只有一個辦法,回到問題的出處。」
「出處?」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丁默的說法,可是有一點是無可爭異的,事情的開始就是在羅坪,外婆留下的遺願,那幢不知建于哪個年代的老宅,一切的一切,只有回到羅坪才能尋到答案。
「咦?這是什麼?」
暗棕色的木盒在張倩雪樣的肌膚上分外醒目,她像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拿了出來。我一眼便認出那個盒子,那正是從鄭武交給我的袋子中掉出來的,我還來不及看里面的東西。
「不知道,本來是放在鄭武拿過來的袋子里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伸過手,觸到盒子的一剎,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幅景象。
如墨的夜空貼著一輪彎月,緋紅的月放射著詭異的光,不遠處由月光勾勒出一道幽暗的曲線,蜿蜒著劃過視線。我依稀能辨識出是道山峰的影子,那山峰有些眼熟,難道是……靈峰?!
「喂!嘉林?」
不知道是丁默還是張倩推了我一把,那幅奇異的景象瞬間便煙消雲散,眼前是丁默和張倩的臉,還有我和她兩手間的棕色木盒。
「我看到了,」我看著他們的眼楮,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聲音。「是羅坪,羅坪的靈峰。」
「靈峰?你看到羅坪的靈峰了?看到了什麼?都看到什麼?」張倩緊緊拉住我的手,我只覺得手腕都要被她拉斷了。
「我不知道,眼前只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只知道那是靈峰的樣子。小倩,你先放手,好疼。」好不容易從張倩的手中掙月兌出來,我費解地看著滿臉尷尬的她,她為什麼那麼緊張?
「對不起。」張倩無力地靠在沙發上,臉色有些蒼白。
「張倩,你怎麼了?沒事吧?」丁默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語氣中滿是擔憂。
「沒什麼,可能是今天發生太多事,我有點失態了,抱歉。算了,還是看看這盒子里到底藏了什麼秘密吧。」張倩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拿起手邊的木盒,將盒子放到茶幾上。
我們對看了一眼,像在舉行某種儀式般,張倩緩緩打開盒蓋。
反射著暗紅色光線的寶石幽幽地閃動著,看到它那一剎那,我腦中一片空白。
是它,外婆的項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