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釋然身著紋銀騰龍錦袍，頭戴皇冠，身姿挺拔，眸光銳利，一股氣勢渾然而成。
此時此刻，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柔弱無助的如雪男子，而是站在高處，俯瞰眾生的大秦之主。
他的身側，蘇綰綰一身鸞鳳呈祥服，寬大的裙擺逶迤身後，笑顏端莊，自有一番一國之後的架勢。
如斯帝後，看起來似乎也完美至極。
我站在左顏冥夜的身側，微微仰首望著他們。
一個是姐姐，卻從未把我當過妹妹。
一個是少時的知己，卻終是成了陌路。
于是便如此看著他們一步步地完成登基和封後儀式。
身側的左顏冥夜忽而一陣輕笑，但听起來卻讓我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就在此刻，就在將要宣布蘇綰綰為一國之後的那一刻，有一個人不顧禮儀地把一封信交到了帝釋然的手中。
底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而帝釋然卻在看完信之後猛然望向了我這邊。
我側首望向了左顏冥夜，問道︰「是你？」
「落落，你不覺得在蘇綰綰最風光的那一刻讓她丟盡臉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他邪魅地笑著，「我可是為了你哦，誰叫她當初這麼欺負我的落落。」
「你……」我正想開口，卻听見帝釋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封後儀式取消。」
猛然轉首，對上的是一雙復雜的雙眸。
在這麼多人面前，他竟然真的說出了這樣的話，這讓蘇綰綰顏面何存？
向來在乎面子的蘇綰綰此刻早已是氣憤不已，對著帝釋然道︰「帝釋然，你竟敢這麼對我，你會後悔的。」
隨後她又把眸光射向了我，那里面涌動著是熊熊的恨意。
一場好好的儀式卻是落得一個如此的下場。
這，就是左顏冥夜的目的嗎？
帝釋然想要讓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帝釋然從此就要站在大秦的最高點，要讓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對他俯首稱臣。
可是這麼一來，天下之人記住的怕也是這場如鬧劇一般的儀式吧。
「是我的作品就不該這般囂張。」身側的左顏冥夜陰冷地笑道。
帝釋然又說著一些歉意的話，周遭的人群也慢慢地散去，有些人帶著不解，有些人帶著嘲諷，也有些人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前一刻的熱鬧，後一刻的冷清，一切也不過是發生在一剎那之間。
帝釋然和蘇綰綰立在高處，而我和左顏冥夜立在低處，四人之間遙遙對望，卻是心思各異。
此時此情，卻是我沒想到的。
我以為左顏冥夜听了我的話不會將一切道盡，殊不知他早有自己的打算。
如此對望了許久，帝釋然終是邁開了步伐，朝我一步步地走來。
我很想轉身就走，但終究還是留在了原地。
我之所以不想告訴他一切，就是不想出現這種情況。
他做了那麼多對不起我的事之後，當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時又該如何面對？
雖然我說過我們恩斷義絕了，雖然我恨他，但我還是寧願他不知道一切，寧願我們就如此恩斷義絕，兵刃相見，也不想看到他此刻如此復雜的表情。
如果他一直都那麼無情地對我，我也會恨他恨得比較理所當然，如果他懺悔，他自責，我想我自己也會難以抉擇，到底是恨他還是不要恨他，到頭來也只會讓彼此都痛苦而已。
可是左顏冥夜卻是毀了一切，讓我們都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我側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他卻故意朝我綻開了一抹燦爛的笑。
這樣的男子，又怎麼可能會愛一個人？
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調查過我的一切了吧，所以用我來刺激帝釋絕，又用我來打擊帝釋然。
他要的也不過是那種征服的快感，看著別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一定很開心吧。
反正他本來就是一個惡魔。
很好，真的很好。
不過我一定會讓他消失的，絕對。
「丫頭？」帝釋然開口，嗓音嘶啞。
我沒有承認，卻反問道︰「你覺得呢？你覺得是誰？」
帝釋然搖首，帶著幾分無助，剛才的那種氣勢早已消失殆盡，「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既然不確定，又為何要下了這樣的決定？」我透過他望了蘇綰綰一眼，幽幽地道︰「如果蘇綰綰才是真的那個，那麼你這麼做豈不是毀掉了你們彼此之間的情誼？還是說你心底其實早有答案，就是不想去承認。」
「我沒有，我不知道。」帝釋然望著我，滿眸的痛苦。
我淡淡地笑道︰「其實你隱隱的知道吧，可是你不想放棄那個計劃是嗎？不想失去這個可以揚眉吐氣的機會是嗎？所以你寧願欺騙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對嗎？」。
帝釋然也不傻，他也有著不下于帝釋絕的謀略，這樣的他真的會看不透蘇綰綰？
不是看不透，只是不想看透罷了，就這樣欺騙自己，就這樣把蘇綰綰當成當初的我，就這樣自以為是的守著當初的承諾。
是的，與其說他不知道一切，還不如說他是不想知道。
只是左顏冥夜偏偏要揭穿了一切，破壞了他為自己營造起來的那份假象。
當一切無所遁形，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所以他的眼神才會那般復雜，有歉疚，有害怕，有逃避，也有痛苦。
這就是左顏冥夜的目的。
他的眸間帶著一絲絕望，伸手想要觸踫我，卻因為我的下一句話而頓在了半空之中。
「帝釋然，我也想當什麼都不知道呢，可是卻還是到了這種地步。只是我們之間是無法再挽回了，所以就這樣吧，不要再守著當初的那個所謂的承諾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而我也會忘記，忘記我們曾經的相識相知，忘記彼此曾是對方的生命之中的一道曙光，也會忘記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就當陌生人吧。如果以後不用相對，那麼是再好不過。如果以後不得不對立的話，我還是那句話，請你毫不猶豫地與我兵刃相見吧。」我近乎淡漠地道出了這些話。
是的，回不去了。
早在當初就回不會去。
剛才一剎那的迷茫和為難之後，我也終是下了這個決定。
因為他，也是因為自己，更因為我不想讓左顏冥夜看到我為難的表情，也不想讓他看到我們痛苦而開心。
「丫頭，對不起。」他痛苦地道。
是的，痛苦。
雖然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我相信他曾經一定痛苦過。
我也相信他一直都記得我們的那個承諾。
可是他更想揚眉吐氣，讓曾經讓他受過傷害的人全部付出代價。
他的生命之中有過太多黑暗，而我只不過是那一道微弱的光，終究無法照亮他的整個世界，所以他選擇了報復，而放棄了我。
只是我也能體會這種心情，因為當初我也報復了蘇家。
我們的命運都太過坎坷，因為這樣相遇相知，卻也因為這樣而背道而馳。
「我原諒你。所以不要對我有過愧疚了，就當彼此從未遇到過吧。」走到這一步，那麼回到最初的原點怕是最好的結局了。
其實他的心境我很明白，畢竟我們的命運有很多相似之處，都充斥著背叛和欺辱。
但有些事卻又無法輕易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當初是殺人無數，也報復了蘇家，但至少我從未傷害過無辜之人。
算我自私吧，我不想要他的愧疚，因為這樣只會讓我因為無法抉擇而痛苦。
所以就當沒遇見過吧，讓彼此都可以解月兌。
當年我們相遇的時候，必定不會想到這樣的一個承諾到最後竟成了讓彼此痛苦的枷鎖。
「落落……」他望著我萬般痛苦，幽幽地道︰「我曾告訴自己，一定要站在最高處，也一定要找到你，然後讓所有欺辱我們的人都跪在我們的身下，卻沒想到到頭來傷害你最多的人卻是我。」
「算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听他的懺悔，真的不想听。
「落落，我無法當作從未認識過你，所以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從今以後我一定會用我的所有來保護你，來愛你。」他期盼地望著我。
我不由地嘆了口氣道︰「帝釋然，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回不去了。所以你若不想讓我恨你，你若不想彼此都痛苦的話，就忘記一切吧。還有你對我的那種感情或許並非是愛，或許只不過是長久沉澱下來的一種責任吧。只是我現在不要你付這個責了，所以找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好好保護她吧。你的未來還很長，所以不要再執著過去了。我的卻是第一個真心待你的人，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帝釋然指著左顏冥夜道︰「你喜歡上他了？不可以的，落落，他是個魔鬼。」
我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這是我和左顏冥夜之間的恩怨，不想他來插足。
左顏冥夜卻是牽過我的手，笑著道︰「落落是我的愛妃，帝釋然，搶我的女人我可是會生氣的，我生氣的後果你該明白的，不是嗎？」。
「左顏冥夜，我不會讓你帶走她的。」帝釋然望著左顏冥夜道。
他這樣又是何必呢？
其實我們心底都很明白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嗎？
「帝釋然，是我要跟著他走。」我一字一句地道︰「請你理智點好不好，其實你心底很明白不是嗎？」。
他終是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我瞪了一眼笑得開懷的左顏冥夜道︰「我們走吧。」
走了幾步，我又頓住了腳步，轉身望向了蘇綰綰，又對帝釋然幽幽地道︰「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好好想想該怎麼辦吧。」
他與蘇綰綰之間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如果我知道來黎城會發生這樣的事，那麼我一定不會來。
我轉身離去，這一次轉身是真的轉身了，不會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