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輕嫣轉首看見了我,于是拉著帝釋絕的手緩緩而來。
他們一直走到了我的面前,駱輕嫣才開口道︰「絕,我有事跟她說,你先去寢宮等我好嗎?」。
帝釋絕頷首,在她的額間應下一吻之後便轉身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不自覺之間開了口,喚著他的名字,「絕,你真的完全不在意我嗎?」。
這是我第一次真心地問出了這樣的話,也真心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這是我給他的一個機會,也是給我自己的一個機會。
帝釋絕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只是再次望去之時卻一切如常,或許那不過是我的錯覺而已。
他走了,頭也不回,話也不答,那般的干脆。
果真是完全不在意我呢。
即便我有著如鳳雲溪一般的面貌。
原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過,始終都是假的,始終都是戲,唯有我一人,傻傻地入了戲,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他不會再記得你了。」一旁的駱輕嫣開口道。
我收回了視線,轉而望向了駱輕嫣,「你這樣做有意思嗎?你的驕傲呢?」
「世人皆道三皇子默默無聞,可我卻早就窺得了他異樣的風情,那一夜,他救下我的那刻,望著他那雙噙著笑意的眼眸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心動了。」駱輕嫣幽幽地道︰「我向來驕傲,尋常男子皆無法入得我的眼,卻偏偏為他動了心。彼時,我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後來,在一次宴會之上,我又遇到了他,那一次我才知道他便是那個最不起眼的三皇子,可是我卻知道他還有另一面,我也知道這最後的贏家一定是他。」
眼前的人是否和我一樣,第一次動心,卻從一開始便成了無望?
我沒有插話,靜靜地听著駱輕嫣講著屬于他們之間的故事。
本該是美好的開始,卻偏偏沒有美好的結局。
「他一直待我不同,所以我始終都認定我于他來說是特別的,也始終認定我們之間會相愛,會幸福。後來,他果真是成了大秦的王。而那一天我收到了他要封我為後的聖旨。」說到這里,駱輕嫣帶著幾分自嘲地道︰「我以為我終于可以得到幸福,于是歡天喜地地嫁給他。而且打算再新婚之夜告訴他我的心思。但那一夜,我听著喝醉的他從口中喊出鳳雲溪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知明白了一切,那個時候所有的愛戀儼然成了一場笑話。原來,他不過是在我的身上尋找別人的影子,所以才會待我不同。」
她這種感覺,我又何嘗不懂?
帝釋絕啊帝釋絕,他到底傷了多少女子的心?
可偏偏有人傻得如同撲火的飛蛾,明知道下場,依然執著向前,到最後終是會落得淒慘的下場。
駱輕嫣對上了我的視線,輕笑,「是,你說的對,我驕傲,所以我不容許自己去求他施舍一點點的感情,于是我故意的疏遠他,故意不理他,就是想看看他是否會在意。是的,他的確在意了,可是那份在意終究也只不過是因為我的神韻像某個人,而不是真的因為我。但我始終相信,只要我能一直在他的身邊,他總有一天會改變的。後來,你進宮,他專寵于你,縱使我知道那不過是他所演的一場戲,但我卻還是妒忌得要死。知道嗎?蘇綰綰,我真的很討厭你。」
「所以你派人殺我?」我不由地出口問道。
她苦澀一笑,「人一旦陷入了愛情,果真還是會做一些不理智的事。」
她突然俯身,在我的耳畔輕聲地道︰「那一次對不起,還有……離開吧……」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駱輕嫣已翩然離開。
離開吧……她這是什麼意思?
駱輕嫣果然不是會那麼做的人,我心底所想或許都是真的吧。
只是我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離開。
即便是受傷,我也想要知道一切。
祁露山的東側山勢平緩,正是春獵的所在地,而祁露山的北側,地勢較陡,那上面有一個斷崖,名為絕天崖。
絕天崖下是萬丈懸崖,深不可測,但那上面的風景卻獨好,故吸引了不少人前去。
而今日,帝釋然約我去絕天崖必然不是去賞景的,而是另有居心。
我前去赴約,也並不是真的去赴死,只不過是想要知道一些事,也想要證實一些事罷了。
當我到達崖頂的那一刻,帝釋然已經在了。
那一道白影在這一片青山之間竟依舊帶著幾分飄渺,似乎他合該屬于這里。
只是這也不過是錯覺而已。
有著如此野心的帝釋然怎麼會甘于平凡?
我不想再多想,于是開口道︰「主上。」
他轉身望向了我,淡淡地道︰「無淚,你真的來了?」
「既然是主上要我來的,我必然會來,哪怕明知道只有死路一條。」說到最後,我刻意地加重了語氣。
如今,我也不想再虛偽地敷衍他。
昨日是沖動地想要保護帝釋絕,而今日已沒有那個必要。
他這樣的人又怎會輕易失敗。
明知道他的個性是不到最後不出手的,卻依然因為那一瞬間的心亂,震驚而忘記了一切。
等到清醒之後,想了許多,才漸漸地明白了一切,只是心卻是越發地難受了。
「無淚,你果真是知道的。」帝釋然淡淡一嘆。
我頷首,凝著他問道︰「我是知道,可是我不知道主上為什麼這般對我?當初的承諾,那一段時間的親近都是假的嗎?主上真的把無淚當作一顆棋子而已嗎?」。
「無淚,你該知道的,我十歲的時候就被送去了蒼國作為人質,但你不知道我十歲之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也不知道我在蒼國所受到的待遇。」他的語氣是平靜的,眸間卻帶著幾分異樣的復雜。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曾經所受過的罪。
只是……這樣的磨難也並非他一人而已啊。
不過我並沒有怪罪他的資格,每個人都立場都不同。
「帝破天認我只因為想要犧牲我,而蒼國的那些權貴根本就不把我當人看,我在那個時候就暗暗發誓,總有一日,我會滅掉蒼國,讓那些人跪倒在我的身下。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帝釋然說到這里的時候,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可抑止的悲涼。
我走到了他的身邊,接著他的話幽幽地道︰「你遇到的是闇樓的日主崖炙對嗎?你根本不是日主對嗎?所以你也不是當初救我的那個人。」
帝釋然側首望向了我,喃喃輕笑,「無淚,你果真聰明。」
「無淚怎麼比得上你和帝釋絕,到頭來我不過只是一個讓你們利用來利用去的棋子而已。」我有些自嘲地道。
比權謀,比心機,我又怎麼比得上他們?
只是為何偏偏要我卷入他們之間的爭斗之中。
如果當初我沒有入宮,或許此刻我依然不過是那個無情的殺手,沒有心傷,沒有痛苦。
「無淚,我知道你怨我,只是我一定要成功。我已經下了那麼大的決心,做了不該做的事,害了不該害的人,又怎麼可以半途而廢?」他抬首,望著蒼穹,幽幽地道。
心底那種猜測在這一刻成真,我不由地有些顫抖地問道︰「你殺了日主?」
他搖首,「我沒有殺他,不過我的確是害了他。我在蒼國的第三年遇到了崖炙,他對我很好,教我武功,教我兵法,教了我很多東西,甚至還為我打點著蒼國的一切。他甚至沒有隱瞞他的身份,告訴我他是闇樓的日主,甚至有意願讓我成為下一代日主。只是我不想再等了,所以我卑劣地利用他的信任,禁錮了他,又佔了他的身份。然後籌劃了一切,就是為了堂堂正正地得到大秦,站在頂端,讓曾經仇視過我的人都付出代價。」
他苦笑,「是的,我很卑鄙,因為我知道即便我這麼做了,他也不會怪我,他也會原諒我,所以才這般地肆無忌憚。」
日主崖炙絕不會無端地對他這麼好。
他和他之間一定還有著某種聯系吧。
「你們之間……」我欲出口詢問,可是終究還是止住了口,我知道有些事他會告訴我,而有些事未必說得出口。
于是終是輕輕一嘆,轉移了話題道︰「你還要借助闇樓的力量,所以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要殺了我是嗎?」。
答案,我或許早就猜到。
只是我還是問出了口,想要听他親口道出。
畢竟我們曾經有過承諾,畢竟當初我真心地希望他可以幸福。
「無淚,我還是無法相信任何人,所以對不起。」帝釋然望著我,似有什麼東西將要從眸間溢出,卻又終是轉首,讓它泄于了那一片清風之間。
他無法相信任何人,所以還是選擇讓我死。
「我明白了,從頭到尾我都只是一只棋子,既然棋局已散,棋子留著也沒用了,是嗎?」。我淡淡地道。
曾經最信賴的一個人把我當做了棋子,曾經給我承諾的人也把當做了棋子,第一次情不自禁喜歡上的人還是把我當做了棋子,我還真是悲哀。
這是他們男人之間的爭斗,而我只是這爭斗之中隨時都可以犧牲掉的人。
沒有人真正地在意我。
原來到頭來,我還是孤單一人,一個人生,一個人死。
「無淚……」帝釋然似是想說什麼,到最後終是什麼也沒說。
「舞袖呢?她知道你的身份嗎?」。我仰首問道。
從九歲那年開始,我就再也沒有哭過,不管怎樣的傷,怎樣的痛,我都不想再哭。
淚水根本解決不了事情,淚水只會讓自己更軟弱,淚水對不在乎你的人來說根本就一文不值。
所以仰首,把淚流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