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皇兄，你終究還是輸了。」此刻的帝釋然早已不再是那般畏畏縮縮的樣子，而是帶著幾分陌生的嘲笑，「皇兄是何等人物，自然明白我的動機。只是你偏偏不揭穿我，還故意安排我進翰林院，故意對我信賴有加，你等的不就是我快要勝利的時候給我最後的一擊嗎？可是皇兄，我也很了解你，知道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還知道你最在乎什麼。所以我也是故意的，故意地讓皇兄知道我毫不知情。」
帝釋然凝了我一眼，隨後又道︰「本來我也沒有把握打敗皇兄，可是你竟自己傻到去跳陷阱。看來我這個賭注是壓對了，你果然在意鳳雲溪。連同也在意起無淚的面容來了。因為在意，所以你輸了。」
此刻的帝釋然陌生至極。
只是我與他之前的情誼在那個夜晚就已經斷了。
現在的他不再是當初和我有過約定的少年了，還是闇樓的日主，大秦的七王爺，一個想要得到權力的男子。
他潛伏了這麼多年，對每個人的弱點都掌握的了如指掌，又故意派我去幫助帝釋雲，其實不過只是借帝釋絕的手來除掉別的競爭對手，到最後他再坐收漁翁之利。
說到底，我和帝釋雲不過是他的一個棋子。
我們是明棋，而他自己就是最後一步暗棋。
這樣的步步為營，設計了一個又一個。
他的心思比之帝釋絕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或許反而更勝一籌。
因為他沒有弱點，而帝釋絕有。
他沒有在意的人，而帝釋絕有。
這就是輸和贏的差別。
而舞袖呢？
他是否早已給了她承諾。
只要我死，舞袖就是月主？
這樣的話，也就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既可以做闇樓的月主，又可以坐擁大秦天下。
「好，很好。我的七弟也長大了呢。」帝釋絕不怒反笑，一如往日的恣意，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落敗。
「你們這些從小在關愛之中長大的皇子又怎麼會懂我的苦難？所以我唯有自己靠自己，在這個世間，沒有人能依靠，也沒有人能一直陪著你。」帝釋然盯著帝釋絕一字一句地道︰「我只不過不想再被人傷害而已，所以我選擇傷害別人。」
帝釋然的確受過很多苦難，淪為乞丐，好不容易得到了父親的承認卻只不過是把他當作棋子，還有在蒼國的質子生涯也不好過吧。
所以他選擇了這條路。
或許我沒有資格說他錯了。
只是我們之間的情誼也不會在了。
我也不是什麼善良到為了別人而傷害自己的人，所以我會和他一樣保護自己而傷害別人。
既然如此，我們也注定會成為敵人。
再說，他或許根本不是當年救我的那個人。
是我錯了，一直都錯了……
「是嗎？」。帝釋絕的這句話帶著幾分清輕嘲，似是嘲笑帝釋然，又似是嘲笑自己。
帝釋然好像並不知道帝釋絕真正的身份。
所以他以為帝釋絕從小受盡了關愛，唯有我知道他所經歷的事並不比我們少。
我們三人，似乎還真不是一般的相像呢。
帝釋然顯然听不慣他那種嘲諷，冷聲道︰「不管怎樣，你還是敗了，如果不想死的話，就乖乖地退位。」
「哦？」帝釋絕似笑非笑，「可惜朕最不喜歡別人威脅我怎麼辦？」
帝釋然上前一步，強硬地給帝釋絕喂下了一顆藥，「這顆藥會讓你全身無力，到時候誰都可以擺布你。」
這藥應該是舒月的，而帝釋然之所以能進到這里來，關于破解之法，他難道也是請示了辰主嗎？
看來他收攏人心的手段也極為不錯。
我始終不想去相信。
或許是不想讓他因我而敗吧。
也不知我是否可以聯系上舒月，為他拿到解藥。
他既然救了我，我就欠他一個人情，不管如何，我都是會還的。
帝釋絕雖然臉色蒼白，卻絲毫沒有落魄之意，他凝了我一眼，近乎無賴地道︰「那我可不可以選擇讓落落擺布我呢？」
帝釋然望向了我，沒有回復帝釋絕的話，卻只是徑自問道︰「無淚，你怨我嗎？」。
怨他嗎？
我自然是怨的。
只是出口的話卻是一如以往的恭敬，「主上，無淚說過不管怎樣，無淚都會幫主上的。主上若要成就大業，那無淚也會殺光阻礙你的人。」
這樣的話，若是以前，必然是真心真意的。
但現在，卻不過是對他的一種敷衍和欺騙。
帝釋然卻是淡淡地道︰「無淚，我說過，等到事成之日我會娶你為妻，所以他日我登基之日，也便是我娶你之時。」
原來他還記得這個承諾啊。
只是這樣的承諾幾分是真，幾分又是假呢？
心底泛起了一陣嘲諷，但表面上卻是誠然地推拒，「無淚已非清白之身，又怎配得上主上？無淚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主上不用給無淚什麼承諾。」
以前，我覺得如果他真的不嫌棄我，我嫁給他或許會幸福。
只是如今，這一切是更加的不可能了。
他必定不可能娶我，而我也不想嫁給他。
「無淚，我心意已決。」他說完之後就上前扶起了帝釋絕，笑著道︰「皇兄，我答應過一個人，事成之後要讓你與她雙宿雙飛。」
明月？
難道明月背叛了帝釋絕？
想起明月對我的那種怨恨和妒忌，我想她或許真的是因愛生恨了吧。
而帝釋然可能就利用了他這個心吧。
帝釋然勾唇一笑，「那朕可是期待著和她的見面呢。」
明明在笑，可是我卻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
明月這樣做終究是錯了吧。
即便得到了他的人，可是心卻只會越離越遠……
一曲纏綿，飄飄裊裊，柔情萬千。
百花綻放之間，佳人獨坐，弦起曲就，笑容明媚堪比這凡間百花，眸光清澈恰如那天間明月，抬眸間，嫣然一笑，成就風景一處獨好。
這般的情景，唯美如畫，看來這花中之人確實是費了一番心思。
依舊是白色的裙衫，依舊是那般清冷孤傲的姿態，但顧盼間的那種神彩卻已然變得不同了。
只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帝釋然口中的那個人會是她。
駱輕嫣。
只是在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又似乎明白了，明白了她曾經所說過的話，也明白了她為何這麼做。
她說過，再過不久她就可以和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了。
那時候我以為她會離開，卻沒想到她愛的人始終在身邊。
只可惜我當初太大意，要不然或許也不會落到這般境地。
她一直都說她不愛帝釋絕，我想那不過是她的驕傲不容許她承認吧。
帝釋絕愛的不是她，只是在她的身上尋找鳳雲溪的影子。
也或許是欲擒故縱吧。
如帝釋絕這般的男子必然不喜歡死纏爛打的女子。
而她故意地疏遠他，故意地不理他，是否是為了顯示自己的不同呢？
只是她似乎失敗了呢？
既然她那般驕傲，那為何現在卻改變主意了？
帝釋絕雖然失敗了，但他的心並沒有改變啊。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身側的人突然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直直地朝駱輕嫣走去，幽幽輕喚，「嫣兒。」
那聲音里帶著如絲如縷的情誼，卻又是那般地不真實。
我側首看向了帝釋然，語帶不解地問道︰「主上，這是怎麼回事？」
帝釋然望著帝釋絕的背影，淡淡地道︰「我剛才給他服下的並不是什麼讓身體無力的藥，而是大秦西邊一個部落特有的一種情蠱，此蠱的名字為相思。男女雙方各服一蠱，從此相思無盡，深愛無垠。」
駱輕嫣一直驕傲地想要帝釋絕真的愛上她，但是此時此刻，這樣算是真的愛上嗎？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啊。
「無淚倒是沒听說過呢。」沒想到帝釋然連這種東西也會找到。
「這也算是我給她的報酬吧。」帝釋然一直凝著不遠處，平靜地道。
我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卻見花間的兩人已是纏綿繾綣，情意綿綿。
這樣的畫面如畫，我卻覺得有些刺眼。
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我又問道︰「主上怎麼會和她一起合作？」
帝釋然側首望向了我，「無淚，你可否記得你被人劫持出去的那一次？」
聞言，我不由地恍然大悟，輕聲問道︰「主上的意思是那一次要殺我們的黑衣人是她派來的？而你也在那個時刻知道了她的心思，所以便加以利用了？」
「無淚果真聰明呢。」帝釋然輕笑，「本來她也沒什麼價值，不過他的身後還有個帝釋玄，此人雖然看似無禮，其實卻是深藏不露。對于他，我還真有幾分忌憚呢，所以用駱輕嫣來牽制他是再好不過的。」
原來如此嗎？
看來帝釋然真的是把每一個人都算計到了。
那一夜，他前來尋我之時，舞袖說過師父要我小心日主，他怕也是听進去了吧。
如果他是崖炙的話，那個時候根本就不會昏迷。
只是舞袖既然背叛了我，又為何要這麼說？
是故意這麼說的嗎？
為了不讓我想到她和他之間會合作這個份上去嗎？
我想應該是吧。
而他當初千方百計地接近我，想要博得我的同情，想來也是為了不讓我把事情想到他身上去，而且還有一個目的，怕是故意做給帝釋絕看的吧。
當初我若是起了疑，或許會壞了他的計劃，所以他不惜用那樣的鍥而不舍的追隨打動我。
還真可謂是用心良苦。
他唯一不知道的事情是我才是當年和他有過約定的小女孩，但我當初的不承認恰恰讓他以為我不知情。
在他的心底，或許始終認定了當年的那個人是蘇綰綰吧。
也罷，我也不想跟他講清楚，事到如今，什麼意義都沒了。
「主上英明。」我口是心非地道。
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人，心底卻只覺得空蕩蕩的。
帝釋絕這麼容易就失敗了嗎？
我始終不是那麼相信。
但他若沒有失敗的話，那麼他所做的一切，救我，為我舍身又都是假的。而我為了想要救他，所做的一切又將會成為一個笑話。
所以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勝利，還是希望他失敗。
只是似乎不管是勝利也好，失敗也好，我都不是他生命之中的人。
心底的那種感覺慢慢地堆積，此時此刻，我才方知，自己真的心動了。
明明不該去喜歡的人，偏偏情不自禁。
只是這樣的喜歡從一開始或許就是一種無望。
我沒想到我竟然也有這樣的時刻。
「無淚，你不想見見舞袖嗎？」。帝釋然突然輕聲問道。
舞袖嗎？
我刻意地避開，他卻主動提起了。
「月主之位本來就是舞袖的，所以我會離開闇樓。」這種虛位，我本來就不怎麼在意，如果他們要，給他們亦可。
「無淚，你似乎從來不在意任何事情。」帝釋然平靜地問道，好似只不過是隨口提提。
「殺手不需要在乎的東西。我亦淡淡地道︰「無淚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些東西早看淡了。」
許久之後，他才淡淡地道︰「無淚，我知道你心底其實有很多疑惑，明天我們絕天崖上見面，我會告訴你一切。」
從我知道帝釋然就是崖炙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會讓我活著。
「好。」即便明知道他的目的，但我還是會去。
不光是為了知道我所想要知道的一切，我還想跟自己打一個賭，賭帝釋絕對我是否有那麼一點點的情誼。
其實我心底隱隱地有了答案。
帝釋然轉身離去，而我卻呆呆地望著不遠處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