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如往常那般道著敷衍的話語，而是直接道︰「姐姐有事來找皇上？那可是不巧的很，皇上他剛睡下了。」
她是大秦第一才女，是聰明人，自然能听得出我的弦外之音。
我並不想讓她對我有什麼好印象，所以也沒打算和她多做周旋。
她淡然依舊，索性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那我就在這里等皇上醒來，妹妹可否陪我聊聊天。」
這樣的她和那晚的她又是截然不同。
她何嘗不是戴著一個面具，又或者該說這個宮中每個人都有面具吧。
一旦把真實的自己暴露在別人的眼前，那就離失敗不遠了。
看來今天，她是非要確認些什麼了。
「好啊，姐姐想聊些什麼？」我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妹妹真的要和皇上一起離開？」她揮退了在旁伺候著的宮人，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帝釋絕和她談了些什麼，但這一點她應該很清楚才對，如今她這般問我，是沒話找話說，還是在試探著什麼。
我抿嘴一笑，手把玩著腕間的玉鐲，有些漫不經心地回道，「姐姐是不舍得皇上了嗎？」。
她要我說，我偏不說。
「舍不得又怎樣，皇上獨愛妹妹，我也唯有大度一點，至少這樣的話，皇上他不會怨我。」說話間，駱輕嫣的眉宇間還劃過一絲淡淡的落寞，演得極度逼真。
若我不知道帝釋絕喜歡的是她，若我不知道她對帝釋絕完全沒有任何的愛意，我還真的會被她所騙。
還是說她真的不知道帝釋絕喜歡她？
「姐姐。」我抬首望向了她，笑得極度燦爛，「皇上喜歡的若是你的話，你又會怎樣？」
她扶在椅子上的手不由地一緊，隨後又馬上恢復了自然，「妹妹你這是在向我炫耀嗎？皇上喜歡的，寵的明明就是你。」
看來她果然還是有些知曉帝釋絕對她的感情的，只是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已。
「姐姐，如果你願意，我可是很樂意和姐姐一起伺候皇上。」我起身，走近了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不如姐姐和我們一起離開吧。」
話語雖說得冠冕堂皇，可是我擺出的姿態卻是一臉的得意以及用一個勝利者的身份施舍于她。
這一切，自然是故意的，故意刺激她。
她的眸間劃過一絲不悅，雖然只不過是一瞬間，但我還是捕捉到了。
而我故意笑得更是燦爛，等待著她的回話。
我倒想看看她這個皇後到底對自己的夫君有幾分在意。
就在此刻，內室里伺候著的宮人走了出來，朝我們行了禮後才道︰「娘娘，皇上他醒了。」
帝釋絕醒了？
他醒得還真是時候，徹底地為我圓了謊。
「姐姐，皇上睡醒了，不如我們一起進去吧。」既然如此，那我也沒有理由再阻止駱輕嫣了。
說實話，在听到他醒的那刻，心底竟陡然生出了幾分輕松。
于是我又在心底批斗了自己一番。
這種所謂的情緒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帝釋絕不是我該喜歡的人，而我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個人。
我們之間只是一場游戲，一場較量，一場賭博，無關風月。
駱輕嫣頗為意外，看來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我在撒謊，偏偏帝釋絕真的醒來了，也難怪她會錯愕。
她微微頷首之後，我們便一起往內室而去。
帝釋絕醒了，最高興的是守在他床邊的那些御醫們，一個個都放寬了心，笑著張羅著一切，吩咐宮人去熬藥煮膳，詢問帝釋絕的病情。
我和駱輕嫣走進去的時候，帝釋絕正靠在床上，臉上還有些蒼白，可精神卻很不錯。
就算到了這一刻，那些御醫們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昏睡七日，也不知道他此刻為何會醒吧。
卻不知道他自己心底是否明白？
我頓了一下，又馬上迎上了帝釋絕，臉上掛著擔憂，眸間噙著幾滴欲滴而不落的淚水，「絕，你終于醒了。」
聲音微帶著幾分哽咽，我把那種牽掛和擔憂演繹得淋灕盡致。
似乎早已習慣了，習慣了一轉身就換上另一副面貌，而且完美的無懈可擊。
他朝我伸手，微笑間帶著幾分寵溺，「綰綰，過來。」
我伸手，覆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微涼，不復前幾日的溫暖。
或許是因為昏睡了七日的緣故吧。
他的手包裹住了我的手，我依勢坐在了他的床頭，兩人彼此對望了一番，這才綻開了笑顏，蓄在眼眶里的淚水也倏然而落，「絕……」
沒有多說什麼，有時候無聲更勝有聲。
我一直都很清楚，清楚如何把一個人的情緒渲染到極致。
他的指尖穿過我的發絲，頭微俯，在我耳畔沙啞地道︰「對不起。」
那般的柔，那般的輕。
我搖首，卻什麼也不說，只是望著他，那般無言卻又好似蘊含著千言地望著。
一切盡在不言中。
「皇上。」駱輕嫣的叫喚聲打破了我們之間的纏綿。
我有些慌亂地轉首，「姐姐，對不起，都怪我太開心了，所以把你給忘了。」
駱輕嫣淺笑，「這說明妹妹你關心皇上。」
我知道她這是在諷刺我。
是的，從頭到尾我都是在演戲，而她知道我在演戲。
可是，我本就想讓他們知道，誰知道都無所謂。
一個人如不讓人抓到些什麼把柄才會教人害怕，一個人如太過完美，才會叫人生疑，所以一切的一切本就在我的計劃之中。
「皇後也來了。」帝釋絕亦抬首望向了駱輕嫣，卻只是淡淡地詢問了一句。
駱輕嫣朝他施了個禮，「嗯。」
「有事嗎？」。帝釋絕抓著我的手沒有放開，微涼依舊。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听聞皇上得了風寒，所以來看看罷了。」駱輕嫣不著痕跡地掠了我一眼，又道︰「既然皇上沒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帝釋絕頷首，而駱輕嫣便如此轉身離開。
這一次，她算是無功而返。
帝釋絕醒得太巧合，把一切準備開始或還未開始的陰謀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宮人端來了飯菜和藥，而我親自動手喂他。
「絕，你清瘦了，多吃點。」
他乖乖地張口，眼卻始終注視著我，滿含柔情，卻又依稀流轉著幾分惑人的媚色。
恍惚之間，我竟生出了幾分愛的錯覺。
愛？
那一個字眼又讓我在陡然間清醒了過來。
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總覺得眼前的人似乎哪里不同了。
可是我又感覺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抬眸望去，卻見他溫柔地望著我，一如往常。
那份媚色卻好似我的錯覺一般。
「綰綰。」他輕喚，聲色動人。
下一刻卻是把我輕輕地擁在了懷中。
宮人從我手中接過了碗，隨後識趣地退了下去，連帶著那些御醫也一同告退了。
偌大的房間里只剩下了我們兩人，彼此頸項交纏。
「絕，你怎麼會昏睡這麼久？」我靠在他的懷中，試探性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他略帶著幾分飄渺地道︰「夢中的一切好似我忘記的事情。」
我的心底猛然一怔。
他竟然記起來了？
難道痴情未央的毒解開了？
是因為為我散盡了功力的緣故？
「絕，你記起來了？」如果他記起來了，那是否會嘲笑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頷首，「好像是。」
還未等我開口，他又緩緩地道︰「夢中的我好寂寞，就是此時此刻，我的心還充斥著那種空蕩蕩的感覺。」
他抓著我的手覆上了他的心口，我抬眸對上了他的眼。
他的眸中流竄著幾縷寂寥，淡淡的，卻讓我移不開雙眸。
微涼的指尖在我的臉頰上游移，他一瞬不瞬地凝著我，幽幽地道︰「母妃曾對我說過，如果不想受傷就要學會保護自己。她說她不可能留在我身邊，一輩子都保護我。她還說，不要的輕易去相信別人，帝王家的孩子就必須學會寂寞。」
帝王家的孩子就必須學會寂寞？
我在心底反復著這句話，又不由地淡笑。
何止是帝王家的孩子？
在這個世間，誰也不是誰的所有物，所以無法完全的契合，所以總會有寂寞的時候。
此時此刻，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帝釋絕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寂寞，因為我同樣寂寞。
眼似乎再也移不開，就好似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一般，神思有那麼些渾渾噩噩。
他依舊喃喃地說著，帶著一種惑人的嗓音，「綰綰，可是我又不甘寂寞，總是想找一個人，真的，只需要一個人就好，可以陪著我，一直陪著我，天涯海角，天長地久。」
本來纏繞著寂寞的眸陡然之間流溢著令人炫目的光彩，似是帶著無窮的魔力，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種流于外表的媚色。
同樣是一笑，他最初的笑平淡而敷衍，他前段日子的笑溫柔而寵溺，而他此時此刻的笑卻是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魅惑。
是的，就是這種媚色。
我當初曾偶然窺見過的東西。
同樣的容顏，最初的不慍不火讓他看起來平凡而乏味，前段日子的溫柔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神彩，而此時此刻，那種媚色讓他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本來被我認為因為太過完美而顯得平淡的五官在這一瞬間才散發出屬于他的風華。
這一次，他是刻意的。
刻意地散發著這種媚色，刻意地蠱惑人心。
是的，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