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趙政帶著滿朝文武站在秦宮外,等待著蒙恬歸朝,這樣的陣勢只有蒙王兩家能夠享有,可見秦國是多麼的愛戴兵將,蒙恬的軍隊很準時的出現在秦宮之前,他的軍隊整齊列隊,各個昂首挺胸,英氣逼人。看著這樣訓練有素的軍隊,趙政笑著點點頭。
「末將蒙恬參見王上,娘娘。」
蒙恬見到王上會出來迎接,急忙下馬跪倒在地。
「蒙將軍快快請起!」
趙政扶起蒙恬,一直呆在一邊的扶蘇難得看見自己的師傅,也顧不上禮儀,直接跑到蒙恬身前並跪在地上。
「扶蘇參見師傅!」
扶蘇這樣的大禮可讓蒙恬嚇了一跳,他連忙扶起扶蘇。
「王子怎可行此大禮,末將萬不敢當。」
「將軍此言差矣,對自己的師傅扶蘇理當如此。」
雖然阿房總是夸獎扶蘇,可是趙政卻極少贊揚他,所以听到趙政的夸獎,扶蘇整個人都興奮起來。阿房走到扶蘇身邊,拉起他的手。
「師傅路途勞累,先讓師傅和父王議事,你呀!先和母親回宮。」
阿房對蒙恬點頭示意,便拉著扶蘇回了蘭池宮,雖然扶蘇很想多和蒙恬呆一會,可是阿房卻皺眉看著扶蘇,扶蘇只能听話的跟著阿房走了,當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蒙恬,好像在和蒙恬說讓他等著自己。
回到蘭池宮,阿房就看見若雪,她正坐在里面和雪見說話,
「若雪……」
扶蘇跑到若雪身邊,笑著撲倒在若雪懷中,若雪也沒有行禮問安,而是微笑著模著扶蘇的背。
「娘娘,王子。」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若雪身子一項不好,如今年齡又略大,懷上孩子本來就是很辛苦的事情,若雪為了能好好安胎,很少出府走動,更別說進宮了,今天突然進宮,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若雪听了阿房的話,點了點頭,
「夫君說,王上決定出兵攻打趙國。」
阿房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她已經不大記得趙政是何時為她打造的了,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連扶蘇都八歲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阿房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很多事情,那麼阿房到底是何時忘記自己的故國的呢?
現今想來,阿房覺得很多事情都好像過馬燈一樣閃過眼前,可怕的爭斗,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從來沒有遠離過她,即使趙政總是陪著她保護著她,可是阿房還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並間接逼死了扶蘇的母親莫言,間接殺了師兄韓非,她的雙手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沾滿了鮮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經歷了太多,她的心漸漸的變得麻木,她本以為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再次脆弱。
可是此刻她覺得自己原來還是這樣不堪一擊,面對自己的故國曾經的家,阿房覺得害怕,自己真的要和他們為敵嗎?兩年前惠王駕崩,阿房甚至都沒有辦法去見他最後一面,阿房幾天吃不下東西,夜夜以淚洗面。
阿房還記得,那年王子武離開咸陽時,告訴他的話,她希望用戰爭來平息如今的連年混戰,可是當戰爭真的要開始的時候,阿房竟然變得這樣脆弱。阿房突然想起自己離開韓國的時候,惠王給她的錦盒,惠王說過如果七國大戰將起才可打開錦盒,所以她一直未曾看過里面的東西,想起這件事情,阿房馬上跑回到房內拿出放在櫃中的錦盒,時間過的太久,錦盒上竟然已經堆積了灰塵,阿房忙打開錦盒,原來錦盒里放的是一個書簡,阿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緩緩打開書簡,
‘凝兒,當你見此物,可想戰事已經開始,為父只盼此刻已不在世間,以免見到生靈涂炭……寡人一生節儉愛民,雖未使韓國富強,可自問無愧于心。然寡人心中卻懷有一事,終日折磨寡人不得安生。當年寡人掩耳盜鈴,竟錯殺神算鬼谷子。寡人記得他初來韓國時,你剛剛降生,他因見韓國紫氣陣陣,有夜觀形象,算出此乃帝王之相,鬼谷子精通天文地理,實乃曠世奇人,此人之言寡人不得不信,可是當日出生的孩子卻只有你一人,當鬼谷子知道你是女子時,竟然嘆道,未來誰得到此女便可的天下。’
讀到這里阿房只覺渾身冰冷,她吸了好幾口氣,平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往下看,
‘凝兒,鬼谷子的預言代表了瘋狂的殺戮,為了得到你,韓國必將經歷無數戰爭,為父那時甚為驚恐,為了此事不被泄露,只能殺了鬼谷子。自此以後為父一直保護你,不讓你接觸政事,並將你許配給韓非,希望你永遠留在韓國,不曾想到頭來只是一場空。如今看來那個一統天下的人,真是你如今的夫君……凝兒,有時候戰爭是為了無休止的搶奪,可是有時候戰爭卻能阻止戰爭,父王在你離開之後突然明白了,韓國的子民是人,他國的百姓也是人,不單單是為了韓國的子民,就算為了天下的百姓,這場戰爭是該停止了……’
阿房讀完,手中的書簡滑落到地上,她渾身顫抖,好像身處冰窖之中,她撫模著自己還是很平坦的小月復,
「孩子,為什麼你要這個時候來,為什麼?」
原來阿房已經身懷六甲,可是這件事情她一直沒有告訴別人,因為她知道此刻趙政都在策劃出兵一事,她不想讓趙政分心,阿房咬了咬牙,毅然站起身,她已經逃避的夠久了,在趙政的堡壘中安然的生活著,將一切都丟給趙政去煩惱,她不能再這樣自私。
「雪見。」
「娘娘。」
跑進來的雪見,看見阿房的模樣,暗暗心驚,這些年來消失在阿房眉宇間的威嚴又回來了,
「王上現在何處?」
「在朝堂,好像出了什麼事情,所百官都聚集在那里。」
「去打听一下!」
「諾!」
雪見匆匆跑了出去,過了一盞茶的時候,便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回來,
「娘娘……娘娘,听說王翦大將軍攻打趙國受阻,十萬大軍被困,所以朝中大臣各個都在議論此事。」
雪見說完,就自個跑去倒茶喝,阿房握緊了拳頭,皺著眉頭看著門外,
「王翦將軍可是秦國第一猛將,怎麼會這樣不堪一擊。」
雪見一路上都在想這個問題,王翦是王賁的父親,所以在雪見心里面,自然覺得他比蒙恬厲害些,阿房嘆了一口氣,
「是因為秦軍沒有先攻打韓國,大軍不能在韓國駐軍,致使大軍長途勞累……」
阿房知道是這個原因,因為趙政想要保護她,所以始終不犯韓國,可是這樣得來的卻是秦國大軍的無辜犧牲,阿房又于心何忍?
「雪見,去準備一件孝衣來。」
雪見驚訝的張大嘴巴,這個敏感的時候,阿房緊要要孝衣,這可是大忌啊!可是看到阿房的臉,雪見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直接照做了,大概雪見心里的阿房是不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事情吧!
朝堂之上氣氛更加凝重,秦國精銳大軍竟然久攻趙國不下,這無非是勞民長才,這樣耗下去,秦國一統天下的大計,一定竹籃打水一場空。群臣各抒己見,有的認為久攻趙國不下應速速退兵,好保留秦國的實力,有的認為應該繼續強攻趙國,以免日後秦軍攻打韓國之時,趙國來襲,各個大臣都是面紅耳赤。趙政眉頭緊鎖,大臣們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麼,因為猜不透王上的心理,大臣們顯得無措,此刻這樣堅持心底只是希望自己講出來的符合趙政的心意。
「王後娘娘到!」
這時門口的宦官突然報道,朝堂上的大臣因為王後突然駕到而住了口,趙政大概也覺得錯愕緩緩起身,本來想下去迎接阿房,可是看見阿房一身孝衣的出現在大堂之上,趙政驚訝之余,忘了動作,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王上,臣妾請王上派兵攻打韓國。」
阿房的話,就好像炸彈一樣,把整個大殿炸開了鍋,本已經安靜的朝堂又開始議論紛紛,大臣都沒有想到韓國的公主竟然會請旨出兵攻打韓國。趙政听了阿房的話,只覺得眼角濕潤,原來阿房這身孝服就是為了自己的故國而穿上的。趙政覺得很心痛,她最終還是被卷進了戰爭的漩渦中,明明想要保護她的,卻還是不能。
「阿房,如今不攻打韓國,恐趙國在後突襲……」
趙政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看到了阿房眼中的淚光,阿房走到趙政身邊,跪在他的身邊,拉起他的手。
「王上,為了天下,為了百姓,請對韓國出兵。」
阿房說的大義凌然,可是趙政卻知道阿房此刻的心有多痛,讓自己的子民承受戰爭,讓自己的故國滅亡,每一件事情都是一把刀,能深深的插到阿房心中的刀,趙政一直害怕的就是讓阿房面對這種痛苦。
「王賁听令!」
「末將在!」
「寡人命你再帶五萬精兵前往趙國與韓國邊境,以防趙國背後突襲。尉繚!」
「臣在!」
「寡人命你前去韓國,游說韓國投降,否則十日後,秦國大軍將會瀕臨于城下。」
「臣接旨!」
趙政最終還是不忍心讓阿房傷心流淚,與其選擇戰爭,趙政更希望韓國可以投降,也許這樣阿房的心才會不那樣痛。
尉繚和王賁接旨後,便匆匆退出大殿,趙政看向蒙毅,
「蒙毅,寫封密信給內史騰,讓他做好準備。」
蒙毅拱拱手,也離開了朝堂,趙政見蒙毅離開後便揮揮手,命所有大臣退出去,不一會整個朝堂就只剩下趙政和阿房兩人,阿房看著趙政,趙政拉著阿房的手,一起坐在王位上。
「內史騰是何人?」
阿房好奇的問道,剛剛看到趙政看蒙毅的眼神,似乎有什麼隱情,再觀察大臣的眼神,他們眼中也充滿了疑惑。
「三年前你的哥哥韓王命人將韓國南陽一帶獻給我,我很苦惱不知道該派什麼人去治理南陽一帶,就在那個時候鄭國舉薦了內史騰,他也是韓國人,所以非常了解韓國的國情,于是我就派他去管理韓國所獻之城,任命他為南陽守。內史騰對韓國民情十分了解,也知道當時對于韓王突然將他們獻給我的事情,充滿了不滿,所以剛剛上任的內史騰便在南陽發布文告,撫定百姓之心,並且嚴防不法的行為,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三年來,南陽已是國富民強,他在韓國……」
「已經比我的哥哥更加受到百姓的擁戴,是不是?」
趙政不說話,韓王安雖然獻出南陽一帶給秦國,似乎帶韓國受到了很大的抨擊,他們認為南陽一帶的百姓無辜成為降民都是韓王的錯,趙政當然知道韓王的用心,早已經處于崩潰的韓國,百姓生活已經非常清苦,根本承受不了巨大的軍費支出,所以面對日益強大的秦國,韓王只能選擇討好,希望以此換取百姓的安居。
可是南陽一帶的百姓卻因為內史騰的治理下變得富足,這樣很多百姓向往這樣的生活,加上一直深受百姓愛戴的韓惠王已經去世,繼位的韓王安卻沒有什麼出色的表現,這直接導致了韓國百姓擁戴內史騰的呼聲四起。
「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家人的!」
趙政模了模阿房的頭,好像是在安慰阿房。他不想傷害阿房,可還是如今他能保證的也只有這個了,今天的趙政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為了自己的私欲而為所欲為,他是秦國無數子民的王,他要背負他們的生死,還要背負列祖列宗的寄望,他要一統天下,為了能夠統一他可以殘忍冷血,甚至漸漸的習以為常,然而他的心中卻有著一股柔情,那就是阿房,趙政不想毀了她,不希望她和他一樣變得冷血。
「我也要去,去勸哥哥,我不想看見戰爭。」
趙政點點頭,將阿房摟在懷中。
「好,我們一起去!」